言情小说网>其它小说>谁在有人鱼的海上狼人杀>第39章 第三日-39

  “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晏展天在何惊年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便就直接暴怒地跳起来,猛地抬腿踹飞了他原本坐着的凳子,喘着粗气面对何惊年怒吼。

  原本那头还聚在一起逼问风子文的人群登时在这样的强势里冷了下来,统一把视线都放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何惊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他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了大约是拇指那样高度的小酒壶,在戳穿晏展天的伪装与过去后,便就独自拆开了酒瓶的瓶盖灌了自己一肚子,辛辣的烈酒在入腹的那个瞬间,脑中的眩晕才将将停下。

  这回晏展天也已经没有力气和心思去主动阻拦何惊年这已经是接近于自残的做法了,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自己的一张嘴吗?”

  何惊年安静地握住手里已经逐渐清空的玻璃酒瓶。

  这实际上是他背包里最烈的一瓶酒,高度数的酒水要是换在餐桌上都要兑上矿泉水或者饮料喝,就这样干脆地饮用下去几乎不用多久人就扛不住了,两团因为烈酒而爬上脸颊的红晕就这么挂在何惊年的脸颊边,就这短短的半分钟里,何惊年眼前的视线就已经开始有一些模糊了。

  “到底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问问他们不就是了!”何惊年扫过在场看向他的人,这些人在上船之前,他或多或少都有过一些了解,即便是早先毫无交集的人,随着登船时间的增加,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和他所想要追求的真相脱不开干系。

  那种接近于是看死人的视线让在场的人都有些不敢说话了。

  大概是醉酒的缘故,何惊年倒也变得坦荡不少,那些在病痛中压抑在胸腔里的愤怒开始随着从胃里蒸腾的气泡开始向上蔓延,一路燃烧到了面向这些曾经直接或间接害死他家人的人身上。

  何惊年跌跌撞撞正打算要离开甲板,身后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阻拦他。

  结果还没有走出去两三步,他却突然间站立原地再是猛地转身朝着晏展天飞奔过来,趁着对方没有注意,他一把拎住晏展天的衣领,扬起拳头猛地朝晏展天的鼻尖打了一拳。

  “!”

  一拳头打到骨头上的声音清晰可见,哪怕是晏展天这样的角色也难以接下这莫名的无妄之灾,接连倒退了两三步径直摔在了地板上,猩红的血液从他的鼻腔喷涌而出,可见何惊年这一拳是铆足了劲儿打下来的。

  这一拳让晏展天整个人头晕目眩,下一秒何惊年就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子把他从地面上扯了起来,接近于是暴怒地质问。

  “如果不是你这个蠢货,我爷爷就不会死!你以为你是孝心,这么多年还为自己能让自己养父走的安详而沾沾自喜是吧?”何惊年拽紧了晏展天的衣领,连带小臂绷紧的肌肉都还在不断地颤抖着。

  “你敢不敢在这里向我保证,说当初你真的只是收了他们给李警官治病的钱?你没有一分一毫是花在其他方面?你敢保证吗!”

  鲜血此时已经糊了晏展天满脸,原本看起来还算是帅气的脸庞上几乎已经被大片大片刺眼的红色占据,唯一还能看出对方仍存在意识的,是晏展天死死盯着何惊年的那双眼睛。

  恐惧的、悔恨的。

  “……”晏展天原本还死死抓住何惊年的手腕,在双方对峙着的气焰中僵持了几秒钟过后,晏展天慢慢松开了自己手上的力气,眼中的光彩也不复存在,好似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连手也彻底脱力垂在了身体的两侧,不知道到底是被何惊年那一拳头打晕过去了,还是被何惊年点名了心事,所以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心情。

  何惊年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

  过多的血液在酒精的催化下似乎是生长出了新的生命力,那些黑红色的血珠顺着晏展天的脸滴落在自己的手背和衣服上。

  在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那些面向沙包的拳头,仿佛在这一刻总算是得到了终结,所有的愤怒与质问在晏展天彻底失去反抗的力气时被化解成了虚无的存在。

  何惊年就只是这么握住晏展天的衣领,也没有任何的下一步动作。

  旁边的人也同样是屏息凝气,各个都想要看接下来到底会是个什么走向。

  在众人充满探究的视线里,何惊年一点点松开了抓住晏展天的衣领,再是无比暴躁地把那个小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全部饮尽,最后在走过所有人后,扬手一抛,将已经彻底没有酒水的玻璃瓶抛进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当中。

  在何惊年背后的众人面色各异,互相打量试探,却又谁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唯恐何惊年这个喝醉酒的瘟神会在突然间转过头来找他们一一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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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惊年当然没有那个找他们所有人算账的心情,在登船的这几天时间里,他早已看透了这艘船就是想要所有人都直面于死亡恐惧的焦虑,与自己父母当年出事不同的是,他的父母从不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船,他们就像是在一个风和日丽,无比平常的日子出海,然后葬身于一群人的欲望当中。

  尽管到现在何惊年还不能确定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但是他很确定自己和那个幕后BOSS抱着的是同样的想法——他们都希望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在这艘船上互相猜忌,杀戮,最后一并奔赴毁灭。

  酒精至此已经完全把何惊年浸透,昨晚的高烧在何惊年的身体再次沾上床铺的时候已然卷土重来,失去了所有人关心和在意的何惊年只能是扒光衣服裹紧了自己的被子缩在床上。

  带有重量的棉被在头晕目眩之间似乎变得轻飘飘的,除去重量外失去了所有的保暖作用,细细密密的冷汗再次覆盖上了人的皮肤,就连被死死密封住的玻璃也像是在哪里被人打开了一条缝隙,不断地往船室里灌输着海面刮来的冷风。

  何惊年脸色惨白,他紧紧抓住自己枕头的布料,人都开始变得有些稀里糊涂起来。

  其实从小到大,何惊年的身体素质在村子的萝卜丁里都算得上名列前茅,当年流感频发,整个班上的学生几乎都被传染了,唯独他还好好站在班上和戴着口罩来上班的老师大眼瞪小眼。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生病的时候,比如说那年的大雪跳水之后他被爷爷找回家。

  那是他难得重病到说胡话的时候。

  入夜后漫天的大雪飞扬,唯独是爷爷背着浑身发热的他一步一个脚步在雪地里狂奔,彼时他身上就罩着一件破旧的成人棉袄,整个人却比屋里的暖水包还要滚烫。

  正是寒冬腊月的时候,等到爷爷找到镇子里的时候小诊所也大多下班了,没有办法,老人家只能花了身上所有的钱找人家接了辆三轮车靠双腿把自己蹬进了县里的大医院。

  后半夜三四点的医院哪怕是值班的人也所剩无几,好在当时医院里的人都还算是热心,在看见老人背着小孩来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立马就安置着两人进了输液部查看情况。

  对于那个时候的记忆其实何惊年已经很模糊了。

  当时他人还在发烧,只隐隐约约听见医生骂人:“这小孩发烧都烧到四十了!再烧下去脑子非要烧坏不可!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当时窝在爷爷怀里的何惊年很想翻身反驳,但浑身上下几乎都没什么力气,就是张嘴似乎也成了难事,只能不断用手指指尖去搔爷爷苍老的皮肤安慰。

  他知道自己爷爷为了自己已经花费了很多力气。

  他不能……再让爷爷伤心了。

  “爷爷……对…不起……”孩童含糊不清地说着道歉的话。

  小老头大概也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只是反复抚摸着何惊年的后背,安抚着说:“娃娃没事啊,娃娃不怕,马上就舒服了,别怕啊。”

  事实后面发生了什么,何惊年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还出了那段时间难得一见的太阳,尽管没什么温度,但落在皮肤上却也能让人感觉到身心稍愉悦了些。

  在迷茫了好一阵县里医院洁白又干净的墙壁后,何惊年才后知后觉把所有保暖衣物都盖在自己身上的爷爷浑身上下就穿了件薄薄的打底衫。

  那件打底衫早塌了线,露出爷爷一小节苍老的皮肤,尽管何惊年对生病没什么概念,却也知道爷爷这样一定会生病,慌忙就要伸手去叫醒睡着的老人家。

  结果手还没碰上,就先给旁边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了。

  “你爷爷照顾你到你早一个小时拔针,你让你爷睡会儿,屋里开着暖气呢,你别担心。”是医院的值班护士,她微微侧身,脚边上还跟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三花猫。

  那小猫在护士的脚踝蹭了下,讨好地喵喵叫了两声,那护士似乎也认识那只猫,蹲下身摸了摸对方脑袋后便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节火腿肠放在了地上。

  何惊年饿了大半宿,见到这场景,肚子也实在是没骨气地咕噜咕噜叫了好几声。

  那动静不小,在安静的输液室里显得十分明显,护士也有些讶异地看了两眼何惊年,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便就走了出去。

  爷爷还没醒,何惊年百般聊赖地打量着屋里的环境,相对比那个窄小的红砖土炕,县里的医院自然是高了几个档次不止。

  原本何惊年父母名下都是有房的,后面为了科研两人卖了一套,另外几处住宅也在当年何惊年调回村里读书后都卖了,被爷爷散尽家财,就为了找到父母死的真相,故而那些房子何惊年还没真正住过,就如同流水般从他手里溜走。

  在约莫半小时后,老人家总算是悠悠转醒,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娃儿感觉怎么样?还烧吗?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

  他边说话边摸自己口袋,直到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才面露囧色,不过他并未在何惊年面前表露太多,只是讪讪摸了摸鼻尖正准备起身,结果便就看见那护士从风雪里走进来。

  “我们护士站这边有几个姑娘家减肥,早餐不吃,你们爷俩要不要?不要我拿去喂猫了。”

  外面恰好风雪初停,人来人往,何惊年把脑袋靠在自己爷爷的胸膛前,难得的寻找到了一些鲜少感受到的温柔气息。

  小小的何惊年狼吞虎咽着肉包和稀粥,在那位护士路过的时候忽然痴痴开口:

  “您能当我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