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唐家人与谢家都惦记着自家还有人在菩萨山中,还未过午时,便就雇人在崩塌的雪山之中挖出了一条道来将两人救了上去。
唐演后脑勺撞在了石块上,尽管已经止血,但唐家人还是不敢马虎大意,接连请了几个家里常看的大夫过来诊治,就是玄太后也安排了宫中的御医前来看情况。
谢寅与唐演是一起被救上来的,若再重新回府请大夫反倒是浪费时间,在唐严致的邀请下,他便就入住了唐演所居住的院落。
如今与玄家的斗争已经逐步白热化,纵然再是怎么遮遮掩掩,玄家都想要唐家与谢家的命,他们便也就无需再躲躲藏藏。
不过唐严致这个让谢寅入住唐演院子里的安排实在是……嘶。
唐演感觉自己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放老鼠进了米缸。
谢寅是米,他是老鼠。
毕竟不想在自己十八之前卿卿我我的人并非是唐演,而是谢寅。
谢寅住在偏院,太医才给唐演包扎完脑袋,唐演便就来到了谢寅的屋中。
谁知道一推开门,便就看见唐儒闵坐在桌边,谢寅的右腿则是包裹的像个粽子一般半吊在床沿。
见到他来,谢寅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掀被子挡住自己的伤腿。
不过可惜唐演已经见到,纵然是谢寅想要遮遮掩掩也来不及了。
在唐演质问的目光当中,还是唐儒闵先开口救了谢寅一命。
“大夫说你脑袋上的伤口需要静养,你怎么就过来了。”唐儒闵说。
“是谢寅先找到我,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我的‘恩人’情况。”唐演故意将“恩人”两字说得极重。
唐儒闵的视线在唐演与谢寅之间左右转了转,最后似乎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遂朝着唐演招招手,示意对方在自己身边坐下。
“你来的正好,我们在谈论昨日夜宴上的事情,以你的性格怕是下回我去你房间还要给你解释一遍,左右你现在都过来了,就一起听,下回也不必问我那么多了。”
唐严致有意让唐儒闵继承唐家基业,即便唐儒闵自己是想从零做起,也并不妨碍此时便就让唐儒闵加入到唐家与人的斗争中来。
又或者说,唐儒闵这么多年的努力,其实就是为了这么一刻。
涉及此事,唐演便也没了要与谢寅打情骂俏的心思,在狠狠瞪了谢寅一眼后,他就坐在了唐儒闵身边。
他与谢寅回来先是被唐家人安排见了大夫处理伤势,在洞穴里被谢寅影响,如果不是刚好撞上,怕是唐演自己也回想不起来要追问明月公主的事情。
不过现在看唐家上上下下没什么改变,想必明月公主的失踪与回归都没有给朝堂带来太多的震荡,现在的唐儒闵所说的话,应当也不过是对他们两人行动的一个收尾。
——即便是大事,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也并没有伤害到唐家与谢家,玄太后还算是信守承诺。
唐演回想起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自己意识到的前世恩怨,虽说心中的疑惑只增不减,但依靠目前来说,他们的势力尚且没有发展到一定时候,不必要这个时候奋力激进。
然而就在唐演这么认为的时候,唐儒闵上来便就是一句:“淑太妃死了。”
这句话让在场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瞬间的僵硬,不论他们两人怎么想,也都想不到这一层上。
不等唐演与谢寅的发问,唐儒闵就主动做出了解释:“据说是给明月公主的饭菜下毒,被玄太后发现后赐了一杯毒酒,不过大概是不想死在玄太后手中,所以在送毒酒的公公到达之前,她便就用三尺白绫自我了断了。”
给明月公主饭菜下毒。
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可对于唐演与谢寅这些知道真相的人来说,却是啼笑皆非。
明月公主那段时日并不在宫中,而是在扶图鲁的引诱下离开了皇宫,而如今这些信息竟然是被严防死守到一丁点都没有散播出去,现在更是找了个好理由给了明月公主不必要外出见人的底气。
“你们信了?”唐演抬眸扫视了一圈屋内。
且虽然唐演与这位淑太妃并不熟悉,可从谢寅评价她的字里行间中,唐演也知道此人并非善类。
毫无疑问,对方是个有野心的人。
可偏偏这人的野心尚且没有彰显多久,便就遭到了此样的飞来横祸,香消玉殒。
面对唐演的问题,唐儒闵摇了摇头,“我自然是不信。”
说完,唐儒闵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两人说:“不仅如此,在夜宴当日,还有一名明月公主身边的婢女被杖杀,据说是与淑太妃有关,在死的时候,那婢女的舌头都已经被人割掉了。”
“我总感觉此事并非这么简单,不知道你们二人怎么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儒闵丝毫不避讳在场有唐演的存在。
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所表现出来的足智多谋,是许多唐儒闵的同僚都暂且还没有办法抵达的地步。
唐儒闵面上表情认真,殊不知自己的这番话已经在唐演的心中掀起了惊天骇浪。
不仅仅是唐演,在唐儒闵话音落下的时候,谢寅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两人隔空对上视线,已经完全失去了调情的小心思。
要是他们没有猜错的话,那位失去了舌头的贴身婢女应当就是当时拿着书本去给他们圈圈画画告知他们信息的那名小婢女。
可现在唐儒闵告诉他们,那个小婢女,死了。
从去年年末那小婢女跟着明月公主出宫的情况来看,那小婢女在明月公主身边的身份并不低微,两人关系也都还谈得上亲近,而现在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他们还没探听到明月公主的信息,倒是先等到了那小婢女死了的消息?
这怎么能让唐演与谢寅不感到震惊?
室内陷入了一片诡谲的沉默当中。
“我见你们两人应当是还有其他事要聊,我就不多打扰,如今也不过是给你们二人带个消息,总之明月公主现在人应当是完好无损的,你们也不必要太过于忧心,先好好养伤才是大事。”
说罢,唐儒闵就主动起身退出了偏院。
唐演脑袋上有伤,虽说是要静养不错,可架不住腿是长在他的身上,如果谢寅没有受伤被他瞧见,谢寅自然有生气的理由。
可现在谢寅自己也受了重伤,甚至是伤了一条腿,这都是唐演早先没有发现的,谢寅便也没有了指责唐演的立场。
不光如此,在面对唐演的时候,谢寅的视线还躲躲闪闪的,唯恐被唐演揪住质问。
但谢寅这么做,却也不代表唐演会看在这份上饶过他。
“你藏着视线,是知道我会骂你对不对?”唐儒闵离开后,唐演就不客气的把阵地转移到了谢寅的床侧。
在洞穴里的时候唐演身上负伤,再加上洞穴里面寒冷,两人一直说话也是为了保持注意力让彼此都不睡过去。
后面两人被人救上来后,分别又被送到了不同的院子里治疗,中途两人没碰上面,自然也就发现不了。
谢寅低垂着脑袋,一副鸵鸟状,只是支支吾吾十分小声地“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应答了还是没应答。
唐演被他这状态逗笑,他用食指与中指模拟着人走路的姿势放在谢寅身上,再是顺着谢寅受伤的小腿一路攀爬到打了绷带的上方。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严重吗?要修养多久?”
“……我看你踩空掉下洞的时候,一下着急,直接跟着你跳了下去。”谢寅说这话的时候还不断去瞄唐演的脸色,唯恐下一秒唐演就暴怒起来。
去年唐演在谢家居住了三个多月,那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唐演对他管束颇多,后面再又经历了下毒的事件,谢寅只觉得自己是每一回都在挑战唐演的忍耐力。
这次他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保不齐唐演会怎么生气。
谢寅想的没错。
唐演是真的生气了,他总觉得谢寅不惜命,特别是他自己的命,仿佛那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一旦可以被运用起来,谢寅就会不管不顾地透支使用。
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谢寅是为了救他而跳下来的。
唯一能值得唐演诟病的,就是谢寅实在是太鲁莽,竟然当真说跳就跳。
回想到那个坑洞的高度,唐演生气之余也就只剩下了庆幸。
好说歹说他们两人虽说都受了伤,但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
在谢寅充满歉意和讨好的眼神中,唐演也实在是没有了脾气,他收回手趴在谢寅的身上,一双眼睛满是担忧。
“……下回。”唐演说:“下回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情,你别那么冲动,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你也想想,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
难得能听见唐演用这么柔软的语气,仿佛当真是一个十六岁青少年,而并非身体里装着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灵魂,谢寅心里也难免触动。
“我当时看你躺在下面,脑袋上有血。”谢寅略有些委屈地解释:“……我也害怕。”
听着谢寅的话,唐演也实在是没有了办法,他缩在谢寅的床侧微微闭眼:“我就在这里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