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安楠赎花魁的风波平息之后,他平日里也不再那么胡来,还是住在别院,时不时的顶多去外头喝个茶听个曲子。
雪停的那两日,他在戏园子里头坐着听戏,上头咿咿呀呀唱着,他觉得无趣,叫了店小二拿了戏本子过来准备点一出想听的戏,还在看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声。
“公子,这今日天晴了听戏的人实在多,没座了,就这处还坐得下人,不过得问问里头客人的意思。”
“我自去问问便是。”
外头的人声音让安楠觉得有些熟悉,等他们敲了门再开门进来,安楠瞧见门口的人后,心里头突然冷笑了声。
安楠看了何栩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头继续看戏本子。
那店家说道:“公子,这位公子他……”
韩雨直接拿了钱递上去给店家,说道:“这雅间我们家主子包了,别让人再来打扰。”
他说着,直接将门给关上了,摆明了安楠这是不待见宋景昀的“好兄弟”。
但安楠知道,何栩不会轻易罢休。
他和何栩可没有那么巧的缘分,这人现在出现在这里,还偏生要要来和他楠在一起,那便是有目的而来。
安楠猜的并不错,即便说了不要叫人打扰,何栩过了会儿还是推门进来了。顺带着叫人又冲了一壶茶,还把刚刚韩雨递出去的银子也带回来放在了茶桌上。
“许久不见世子妃,该是我请你喝杯茶,看场戏的。”何栩含笑说道。
“我和何公子貌似没那么好的交情。”安楠应道。
“为着世子,也当如此。”何栩边说,还相当不客气地坐到了安楠旁边的位置,支使着跟随的小厮,把茶给安楠冲上了一杯。“这不是戏院里的茶,我今日刚差人买的碧螺春,世子妃尝尝如何?”
安楠仍旧冷着脸,“我不爱喝碧螺春,何公子也少来同我说笑的好,为着世子?呵——”
安楠冷笑了一声,继续说:“我和世子变成如今这样,得多亏了何公子拉上他和冯子铭喝酒,不是么?”
安楠嘴里头说得话是假的,可讨厌何栩却是真的,他每次看到这人假意对宋景昀示好,心底里都生出一种恶寒来。
为了害宋景昀甚至可以倒戈三皇子,同裴连一党做出贪污叛国的事,这种人安楠跟他坐在一处都嫌恶心。
“世子妃觉得是我撮合了世子和冯子铭?”何栩说话时还装出来一丝无措,“这……世子妃当真是冤枉我了。”
安楠冷声:“我可没这么说。”
“不管世子妃如何想,我还是要为自己辩驳一二。”何栩道:“这一开始带着世子结识子铭,我当时无意,可这后世子说想要入资冯家的生意,我才又带着他同子铭见了几面,发现了世子对子铭生出情愫时,我也出言劝阻了,可世子妃也知道世子的脾气……”
“世子的脾气……”安楠转头看向戏台上,不久前还比翼双/飞地鸳鸯这会儿却互相猜忌,铜锣瞧起来,牵动着人心起伏:“我现在也不知道世子是什么脾气了,反正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都没有旁人好,倒不如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
“这菡萏长公主都劝不住世子,我这同他说了也无济于事。”何栩说着还把手撑着小茶几,凑近安楠旁边:“不瞒世子妃,在没结识您之前,世子也是像现在这般,我以为他成婚之后便改了脾性,这次也只当世子是胡闹一场,没想到闹成如此局面,说到底还是有我的责任……”
“我与世子不干你的事,”安楠揣度着何栩的想法,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我知道,没有冯子铭也会有别人。”
“世子妃心思通透。”何栩笑着说道,甚至还拍了下安楠的手臂,说道:“所以世子妃更应该看开一点,我知道您这些日子做这些都不过是想让世子在意您,可这到底不是个法子。”
刚刚那一下触碰让安楠心里头极其不舒服,他甚至手指已经在护甲上按住了机巧,但他还是忍着恶心,同这人说:“那我还能如何?看着他改天真的把人带进府不成?”
“世子妃说到底心里头还是放不下。”何栩坐正了身子,手里头敲着竹笛说道:“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觉得得不到的才最好,越是唾手可得的,越不会珍惜。”
何栩从戏园子里出来的时候,心情看上去相当的好,小厮跟上来,说:“公子,你觉得这世子妃和世子会是……”
“安楠到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他怎么可能受得了宋景昀同一个商贾之子纠缠又把他冷在一边?再说他素来也不过问公事,没可能忍着气还要帮宋景昀做事,你当他傻子么?”
“那咱们现在……”
“我晚些亲自去裴府说明,不过这世子妃……”
这要是能让安楠彻底被厌弃,最后宋景昀败北之时他何栩又递出援手……想必到时候安楠无所依靠,便能……
一想到安楠那张脸,何栩又笑了笑,竹笛在手里头来回敲。
丹凤眼,身段好,举手投足似光风霁月,当真是妙。
安楠回到别院,立刻便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找了身干净的穿上后,又把衣服袖子给挽起来,把手给泡在了兑了茉莉花精油的水里。
泡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手给抬起来擦干净,韩雨以为他折腾完了,谁知安楠又拿了涂手的香膏坐到矮桌边上,取了一块,在手掌和手臂的位置来回揉开。
韩雨在旁边看着他折腾,也明白自己主子这是为了什么。
那何栩看着人模狗样收拾得体面,可在安楠眼里却格外地脏,被这样的人碰了下手臂,安楠心里头觉得膈应,得洗干净才行。
宋景昀跟在安楠身边的人同他说了何栩招惹了世子妃的事,要不是几个手底下的探子拦着,他下了朝差点提着刀去何府宰人。
“狗东西,活不耐烦了。”
宋景昀骂骂咧咧了一整天,陈朗见他生气还给他冲了两杯降火茶,他心情不好也懒得和冯子铭掰扯,三两句将东境的事情料理了,又找来了酒给人灌上,等冯子铭醉了又拖进屋里灌上药,等他一叫唤就拍拍屁股走人。
媳妇儿差点让狗给咬了,他得回去看看。
安楠在床前,看了宋景昀给他写的信后嘴角一直挂着笑,韩雨叫人灌了个汤婆子拿过来,说:“主子就只为着世子心里头才会高兴。”
“哪有啊。”安楠收了信装好,又递给韩雨:“也就他爱同我胡说八道罢了。”
“别人在主子心里头都没世子爷好。”韩雨伺候着安楠上床,帮他把被角都掖好,说道:“那些人比不上世子。”
“你是这样觉得的?”安楠侧身躺着,说:“我记得我定下婚事那会儿,你还总是和世子大眼瞪小眼,觉得这不行那不行,现在竟也觉得他好了?”
“奴才虽然笨,但是瞧得出来谁对主子是真心好。”韩雨把汤婆子放在安楠脚底下,继续说:“世子懂您,在他跟前,主子是真真实实地在做自己。虽然现在各处局势紧张,但奴才知道只要有世子在,就能把主子保护好,奴才觉得安心。”
安楠陷在温暖的被褥里,想着宋景昀待他的种种,喃喃说道:“我也觉得是这样……”
就好比以前他总是不敢做,有诸多顾虑的那些事,现在只要有宋景昀在,他就可以毫无顾忌……
“韩雨,”安楠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说道:“你现在接管了我手底下的事,明儿帮我递个信出去,我要和王清允见一面。”
宋景昀半夜偷摸来别院的时候,一脚踩到了墙脚没打理的冰面上,差点贴脸摔下去。
韩雨一听着细微的动静就过来看,见是他就连忙把人扶起来,没讨着好不说,当即就被宋景昀指着鼻子说道:“下次再有人敢凑上来烦夫人,直接给两脚踹了,听见没?!”
“啊?!我?!”韩雨想着今日自己能冲何栩甩脸色已经够不错了,这世子爷现在怕不是跟他说笑话,他指了指自己,宋景昀带着酒气,没搭理他就往屋里去,韩雨便想着这事儿明早还是得问问安楠。
“世子,您先把外袍脱了吧,奴才给您找身干净衣裳。”
“夫人睡了?”
“嗯,看了您的信就歇下了。”
宋景昀直接摆摆手进屋子,“衣裳不必找了,我脱了陪夫人躺一会儿,天亮得走。”
安楠今日睡得要沉许多,宋景昀把外袍脱了轻放在了炭炉边的架子上,又放缓了脚步进了里间。
一挑开帐子,就见安楠乖乖躺在床上,手摸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两只手都露出来。
宋景昀侧身躺上床,从后头往前抓住了安楠的手,要放进被子里头。
稍稍一动作安楠便醒了,他微睁开了眼看向身后,看见来的人是宋景昀,就转过了身,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还上手摸,似乎是在确定这不是做梦。
宋景昀抓着他的手闻了闻,又夸了句:“好香,楠楠的手一股茉莉花的味道。”
这下安楠才确定了,宋景昀是真的过来找他了,他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问完不等宋景昀回答了,先坐起来身将身上的被子给挪过去,让宋景昀也盖着,随后抱着他,用半是撒娇的语气说:“今天何栩来找我套话,他没规矩得很,碰着我的手了,害我回来洗了好久。”
第一百零一章 所幸
宋景昀把鼻子贴在安楠手心上,又闻了闻,说道:“这么嫌弃他?”
安楠纠正他的措辞:“我是恶心他。”
“因为他做的事?”
“是啊,他做的那些事让我觉得恶心,他害你,我就更恨。”安楠向宋景昀靠过去说:“想必哥哥以前对何栩也是很好的,你总是这样,要真心对谁好都是豁出去十分,我都舍不得辜负你一丁半点,他竟然害你,着实太可恶。”
“确实。”宋景昀照实了把心里头想法说出来,“刚听见他凑到你跟前挑拨的事,我差点直接去何府把他料理了。”
宋景昀咬牙道:“我早晚把他给剁了。”
安楠讨厌归讨厌,可是对着宋景昀他就乖得不行,他说不出太多狠毒的话来,只能揉着丈夫的心口,又扒开一点他的领子,凑上去在宋景昀的锁骨上咬了一口,算是安抚他。
“嘶……”
“装模作样的,我都没用力。”
安楠在宋景昀锁骨处留下了一个牙印,随后他伸出舌头去舔了一下,弄得宋景昀发痒,在他耳边低声笑。
安楠突然对宋景昀说:“哥哥,我过两日准备见见王清允,你和太子那边想要得到消息太难了,我怕继续拖下去事情变得不好控制,变得棘手就不好了。”
既然决定了要让司礼监插手,那安楠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非到了必要他不会这样做,宋景昀知道,安楠心里头有恨散不开。
“星霜的事你还挂在心上对吗?楠楠,你是想帮他报仇?”
“不止因为小霜。”安楠说道,他抬起眼睛看着宋景昀:“父亲、兄长、还有葳蕤公主拼死守下来的山河被他们糟蹋,我恨这些,他们一次次地害你,想把你往泥潭往火坑里头推我就更恨。他们为了权势想要推萧荣上位,此事若是真的发生,我所珍视的一切都守不住,我不会再这样眼睁睁看着了。”
宋景昀原本是不想让安楠过多沾染朝堂纷争的,他希望安楠一直是被他护在身后无忧无虑的样子,可现如今到底是让他变成了这幅模样。
安楠的那双眼睛里不再只有对他溢满的关心,他从原本青涩懵懂的少年变成了现在这样会算计人心,筹谋布局的模样,可不管是如何,他仍旧是干净澄澈的,叫宋景昀忍不住捧在手心里,小心亲吻。
“是哥哥没用,让你要去废这些心思。”
“你说得不对。”安楠回吻了宋景昀,撅着小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说道:“是他们太坏了,不是你的问题,哥哥……”
“怎么了楠楠?”
安楠埋在他怀里说道:“还好你娶的是我,你要是娶了别人,娶了个不理解你不支持你,遇到危险会离开你的人怎么办?”
听到这句,宋景昀心头一热,血液在里头来回翻涌到滚烫,他说:“我不知道,不过还好我娶到了楠楠,是我毕生之幸。”
……
吱呀——
自从司礼监秉笔因为竟州之事被圣上撤下后,王清允就一直被谢培给带在身边。
新接任的秉笔不顶用,老祖宗这是有意将王清允往那位置上头推,他得着安楠的消息,好不容易才抽出来空出来,见人也只能在隐蔽的地方。
这边是宋景昀用来联络的暗线,一家不起眼的米铺子里头修了个会客的密室,安楠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王清允才来,一见面对方本还要行礼,被安楠给连忙制止了。
“王公公,不必多礼,先坐。”
“世子妃。”王清允坐下,旁边备好的茶他来不及喝一口,就先急着问:“可是将军有什么事?”
“兄长的话……也算是与他关联,不过这次不是兄长找你,是我有事要让你去做。”
王清允点头:“世子妃尽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做的,即便是豁出性命也……”
“王公公怎能这样说?我叫你做事自然是要你小心稳妥些,你若有什么万一,兄长会担心的。”
“我……”王清允手指微微收紧,想起来许久不见的人,万般思念也只能先压住,“我明白了。”
“王公公应当也听闻了兄长在边境连胜的消息,但这其中有些问题。”安楠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们怀疑裴连一党在暗中勾结越氏,我想问问王公公在朝中可有什么发现?”
听到“勾结越氏”四个字,王清允立时明白其中轻重,浅淡的眉毛都拧紧了,那双狐狸眼也微微眯起来,似乎是想要快速将所有头绪理清楚。
“联络越氏……”王清允说:“裴连的人是私下里找过老祖宗,但其中商量了什么我并不清楚。越氏、东境、肃州……”
王清允似乎明白了什么,惊觉说道:“裴连他们是想借着操控东境和肃州的战况,最后把通敌的罪责扔给太子?!那将军呢?将军会如何?他们总要放出来饵,那这个咬饵的人……”
这些日子祯阳城中发生的事王清允并非不清楚,从安楠和宋景昀不和,但他赎了花魁被推至风口浪尖,王清允是他们蛰伏在暗处的棋,他清楚安楠要亲自见他,便是事情已经到了相当要紧的地步。
那些人若是得到机会,自然是会想着把安桦往死路上逼,没了安桦镇国公府便没了倚仗,至少在兵力一方,太子和宋景昀就算是被砍去了臂膀。
这群人为了皇位会不择手段,即便大燕现今将才匮乏,他们也不会顾及。
至于那个诱饵,王清允想到了宋景昀同外人沾染,同东境做生意的事……
“原来他们这是想……”
安楠:“看来王公公已经心中明了,我也不用多解释什么了。”
“世子妃现在预备如何办?”
“之前太子放出去的查探的人被发现了,我们现在查不到他们和越氏联络的据点。”
“之前查探的人?”王清允猜测道:“可是那个花魁公子?不瞒世子妃,我手底下的人查到近来裴连一党,有人在查这个花魁的来头,不过没让他们查到结果。您赎了他,那些人会不会……”
“我只要仍旧与世子不睦,他们就不敢多做动作,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人不该便查探消息,所以我才来找你。”安楠说:“我们猜测裴连一党联络的据点应该不是固定的,它随时变换,所以你要是得到什么消息,务必……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及时传递给我们。”
安楠说着,从衣襟里抽出来了了两张纸递给了王清允:“这上面写的东西,其一是裴连在朝中暗藏的势力,你或可从这些人下手,其二是如今世子交给我掌管的暗线,如若你得着任何消息,便选择其中你认为最稳妥的一条递了消息出来,之后不论成功与否,你别再动作,明白吗?”
王清允接过那两张纸仔细看了两遍,便转身扔进了火盆里头。
他是司礼监出身,除了写得一手好字会看眼色办事外,对于过手的重要信件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世子妃放心,事关重大,我必定小心行事,得着消息会想办法递出来,至于你们那边也务必谨慎。”王清允笼着手说:“我在御前,虽然圣上未曾挑明,但他对于宋世子近来的所作所为应当是不大满意的,若事变,还请世子和世子妃务必想好退路。”
“我知道。”安楠说着朝王清允站近了些。
之前失去星霜的痛还在他心里头抹不去,如今看着王清允,一想到他和自己兄长的牵绊,安楠就不希望这人也出什么事,他再次嘱咐到:“其实按理说应当唤公公一声王兄,你与兄长的情谊不可多得,你放心,我之前已然提醒过他多加小心,入冬以后兄长也收兵整顿,不会有什么冒险的大动作,他在东境不易,你在皇宫之中也请多加小心。你的安危与我相同,都令他挂心。”
尽管王清允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安楠还是将他看透了一般,他的思念和牵挂被倒腾出来,翻涌在他眼底里,最后辗转在嘴边的时候,他只是说:“将军安好,我便安好。”
若是安桦在战场上有什么万一,那他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拉上裴连一党的人陪葬。
这样的思绪在王清允脑子里扎了根,临近冬至时,裴连那边扣不开老祖宗的门,转而把目标放在了他的身上,这些人故意做了个局,叫上了他一并去喝酒,王清允知道他们有所图,由着对方催了两次,还是去了。
礼部、吏部甚至还有内阁的人,这些人官职可大可小,但说到底,他们有时磨破了嘴皮子,都抵不上老祖宗在圣上面前说两句闲话,他们势不及司礼监,所以这会儿都得上来给王清允敬酒,希望他能赏脸,再好说之后的事情。
王清允拿着酒杯同他们随意碰了下,说:“诸位大人怎么想起来找咱家喝酒?”
“王公公素来在司礼监办事稳妥,这朝中大小事宜总还是有些要麻烦你,咱们自然该敬您一杯。”
“是是是,王公公这些年办事周全,这礼部啊只要和您手底下搭上边的事,那都是办得妥妥当当……”
这些人来来回回奉承着王清允,不先把话给说明白,一直打太极。
王清允也不疾不徐地,慢慢同他们耗时间。
等酒都喝了差不多,这些人还不说正题的时候,他才掐着嗓子出声:“临近年关了,这御前的事儿少不得,诸位大人若是没想清楚要同咱家说什么,不如想清楚了再来请咱家喝酒?”
他说着笑了笑,举着手里的酒杯给放到了桌上,随后起身拍了拍衣服便告辞。
第一百零二章 挑拨
上了马车后,王清允的小随从跟上来帮他点烟,王清允给了他一个眼神,那小太监立刻便明白了:“小的这就着人去查。”
王清允抽着烟,深吸一口后又吐出,看着外头的落雪长久出神。
他也不是不着急,可再着急也不能让这些人察觉,有些事情吊一吊,反倒要比上赶着凑上去更有效果。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之后过了三日,那些官员又来请他喝酒了。
不同于上次找了个酒楼宴请他,这回这些人直接请了王清允去他们的地盘,是个藏在城中的赌坊,在赌坊的二层又摆了酒桌宴席,上头的桌子中间腾空了出来,又放上来骰盅,这是要叫他一起玩儿两把。
王清允看着上头的骰盅,笑了笑,“这松柏清庭出事以后,朝廷对官员嫖赌一向查得严,你们这样拉上咱家玩儿骰子,是要做什么?”
“王公公,瞧您这话说得。”旁边的官员连忙给他倒上酒,“咱们那都是随便摇两下陪您解闷儿,这不赌钱,谁输了就喝酒,您说如何?”
那官员说着,又朝旁边的人招了招手,那小厮赶紧上来给王清允的人递了东西,里头装的自然是在场人的孝敬银子,这钱不过账也不走明面儿,别人就是想查也查不出来。
王清允看着,突然笑了笑,伸手接过来骰盅,说道:“行吧,咱家也许久没玩了,玩儿两把算是解闷儿。”
王清允在赌桌上并没有什么运气,但这些人都明白事儿,不会真的让他一杯杯往下喝。
差不多的时候就会有人出来挡酒,放水,说白了就是为着谈事先让他喝高兴,等有了几分醉意后,其中就有人凑上来说。
“不瞒王公公,如今太子在朝堂上掌权,风头也盛,这各处干活都不似从前,想要弄些银子出来,实在艰难。”
“是啊,这太子势大,连带着都察院也被圣上看重,从前在朝中那干什么活好歹能有些盼头,往上头内阁还有司礼监都是好说话办事的,可公公你看现在……”
“这临近年节了,都察院那边还大小事都揪着不放,凑不出来银子,怕是这年儿也不好过……”
王清允接过礼部侍郎递过来的酒,眯着眼微微点头,喝下半杯后又说:“谁说不是呢,太子爷心怀天下,眼里头是容不得贪官污吏的。”
太子不喜欢同宦官结交是众所周知的事了,王清允现在这么说,让在场的人见到些苗头:“太子正直明辨,是该如此,可咱们这也……”
王清允将剩余的半杯酒饮下,说道:“你们是有什么事想让咱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不是,是有个差事……”礼部侍郎凑近了说:“这事儿要是成了,里头的能出来的银子少不了,这不就想着王公公您?”
王清允往后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说:“说来听听呢?”
“王公公可知道这宋世子在外头养了个商贾之子的事儿?这冯家在东境生意做得大,现在还同祯阳这边做起了买卖来,我听说宋世子也入资了冯家的生意,这没多少时间就进了不少银钱。”
王清允:“怎么,你们也想掺和?”
谁知在场的官员说道:“哪能呢?咱们哪里有那个家底去做生意,不过是听说圣上近来似乎对宋世子隐隐有些不满,王公公您知道……这商贾的账目都禁不起查的。”
这是想要借着弹劾宋景昀的名头去查冯家的生意,宋景昀这段日子必定和东境有所联络,要是往深了查,这些人就能得着机会就能把假证扔出来,再往宋景昀头上扣顶通敌的罪名。
到时候司礼监成为了推宋景昀进火坑的一把好手,老祖宗就算是没站队,也得被按着头倒向三皇子那一边,这些人当真阴毒,连着王清允是准备一起坑。
“你这么一说,咱家也觉得这事儿不错。”
“可不是么?公公您说,这冯家那可是富甲一方,到时候稍稍查出来些问题,这年节都不用愁了不是?”
“是,不过……”王清允手肘轻搁在椅子扶手上,侧眼看着这些人,问道:“你们觉得宋世子是好招惹的?此前咱家同世子一道在黎安城办事儿,不瞒各位大人说,这尊大佛前头有太后和菡萏公主护着,后头是睿王府和镇国公府,司礼监可不想惹麻烦,到时候要是被反咬一口……”
“公公放心,任他宋世子在怎么有家室背景,拔了毛的野鸡,照样扑腾不了……”
这些人的目的王清允猜的不错,他仍旧含笑说道:“方大人说笑了,这几个凤子龙孙在朝堂上争斗的事,司礼监从来不喜过多干涉,大人可别拉咱家下水,到时候惹老祖宗怪罪。”
王清允说着,将身后小厮手里头的盒子拿了来扔着桌面上,他突然冷了脸,环视了众人一遭,拿了烟管准备起身时,左右两个官员突然把他给按住了:“王公公!王爷爷!”
“这太子和世子爷平日可是瞧不上司礼监的,将来要是太子上位……”
“你跟咱家说东境的事,这会儿又扯太子,东西跳梁呢!你看好笑不好笑?”王清允拿烟管在桌上敲了敲:“要说话就好好说,拿咱家当枪使,好玩儿?”
“不敢不敢!王公公您恕罪!”几个人连连说着,好不容易才将王清允给拉了回来,捧着那孝敬的钱和酒一起端上来说:“是咱们几个糊涂,爷爷您先喝酒,这东西也先收着,咱们有话再好商量不是?”
王清允不喝酒,将脸色摆足了,由着这些人又奉承巴结了好一会儿才走人。
这些人想坑太子和宋景昀却没得着裴连的意思,不敢同王清允说明白,本想让他掺和进冯家的生意里逼着司礼监靠向三皇子,却没成想被王清允知道了他们的心思,反过来发作了一通。
等到下次再有人来找上门,不是裴连,怕也是裴连跟前的心腹了。
冬日里祯阳城办了场灯会,安楠听说了本是准备出去随便逛逛,买两个花灯在家里放着的。
但刚出门不就,平日里买糕点摊子前,何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似乎是特意在安楠可能出现的每个地方等着他。
“主子,这人神出鬼没的,奴才看了心里都发怵。”
“这就怕了?”安楠朝韩雨笑了下,转头提着糕点上去,同何栩招呼:“何公子,好巧。”
“算巧,也不算。”何栩敲着竹笛说:“今日本来城中灯会,请了个有名的戏班子在魁仙楼唱戏,我包了个雅座原是要请世子爷和世子妃,不过他不得空,我便亲自前来,想看看世子妃可否愿意赏脸。”
何栩这话里满是挑拨的意味,安楠冷着脸问:“世子不得空?他昨日回来,倒是和我说了部里头近来事务繁忙,或许是脱不开身。”
“兵部?可我派去问话的人说世子下了朝去部里点了卯就走了,没派人和世子妃说一声?”
何栩这幅样子看得安楠心里头膈应,他直接偏开头说道:“他没和我说,应该是和别人出去了。”
这个别人自然说的是冯子铭,安楠肉眼可见地表现出不满,何栩便趁机又说:“世子妃何必为了别的事烦心?我让人在魁仙楼准备了佳肴,不如去听着戏用一些,也算是解闷?”
何栩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安楠,他这样凑上来,必然是暗中又有了什么计划,前两日王清允那边有了些进展,说不定这场灯会能点燃一点火星。
安楠思虑片刻,面色和缓了两分,对何栩说道:“左右今日没什么事,那就烦请何公子带路吧。”
魁仙楼上临窗的雅座向外头看去景致很好,两年前的那个七夕,安楠的生辰时宋景昀还带他来过这里。
那时候外边的烟火绚烂,可安楠没太认真看,现在也不太记得清,毕竟那时候满心满眼就只有宋景昀一个人。
前头看台上,戏子拿着折扇咿咿呀呀唱着爱恨交织的故事,安楠手放在桌上一下下敲,不知为何就突然特别想念宋景昀。
“世子妃,喝茶么?这次是普洱。”何栩端着一杯茶过来坐到了安楠旁边的位置,将茶递过去后看安楠不和也不气馁,继续同他找话说:“可有想听的戏么?”
“都是那些,没什么特别想听的。”安楠答道。
何栩又从桌上的木筒里抽了张纸条出来,递上去问:“那世子妃要不要猜灯谜玩儿?猜出来了把答案写在纸上,等会儿结账能便宜些银子。”
安楠问:“猜一个能便宜多少银子?”
何栩直说:“五文钱。”
安楠一转头,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何栩。
“五文钱也是钱,世子妃可别小看了这五文钱,可以在大街上买串糖葫芦。”何栩笑着说道:“我小时候爱买,可世子见了总是叫我别吃那东西,总拉着我和刘之莫去吃些平日里吃不到的山珍海味。”
“你要是喜欢吃,我刚看楼下就有。”安楠说道。
“世子妃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安楠说。
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不理解。
何栩说这些无非是想暗示安楠,想说宋景昀总是高高在上,喜欢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施舍别人。
若是随意听来的闲话,安楠说不定就要信了,可言语中的人偏偏是他给予信赖的丈夫,所以一听何栩的话,安楠便觉得荒唐。
第一百零三章 闹事
“世子身份贵重,他总是觉得周遭事物皆以他为中心,世子妃难道没有感受到过?”
安楠看了对坐的人一眼,心底里冷笑了一声,觉得这人很是可怜,平生所见竟如此不堪。
何栩必然是不了解宋景昀的,他不是什么爱摆架子的世子爷,而是个重情重义有气魄的男人。
若是安楠真的凑到他跟前吵着说自己就是想吃路边的便宜糖葫芦,那宋景昀也不会认为他有任何不体面,下一刻还会让陈朗赶紧出去买。
想起这些,安楠又忍不住轻笑了下。
“以他为中心么……”
安楠念叨着,没有答复何栩的问题,而是抽了一张木筒里的纸条,展开来看。
“人在草木间。”他想了想,抬手拿起了放在桌角的笔,沾了墨,在那皱巴巴的纸上写下了一个“茶”字,又说:“那就随便猜一个,给何公子抵上五文钱。”
安楠写了,将纸放在了桌子上,何栩却临时变卦将那张纸给抽了过去。
他似乎是在学宋景昀的样子,对着安楠的字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世子妃的字可是千金难求的,这样好的字白白送给了店家岂不是可惜,要不还是我自己收着?”
明明以前宋景昀也是这样逗安楠,为何那时候他就那般喜欢,现在换了别人,只觉得厌恶、恶心。
安楠不愿意给,伸手想要将那纸条拿回来,“还是……”
谁知何栩这人相当不规矩,直接拉住了安楠的手腕,笑道:“世子妃连一个字都不愿意给我?”
“你放开。”安楠控制着心神,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将一巴掌打在这人脸上。
“世子妃,你……”
“都给我让开!让开!”
楼下突然传来了吵嚷声,隐约间安楠似乎还听见了宋景昀的声音,片刻间他便明白了何栩打的注意,立时就要收手,“放开我!”
“我叫你让开!听不见是么?!也不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宋景昀从楼梯上来,直接将拦路的小二给掀翻在了地上,瞧见安楠和何栩坐在一处,手还被何栩给暧昧不明地抓着,他似乎是快疯了,一双眼睛带着血丝三两步走过来,粗鲁地将两人给分开。
“嘶……”
安楠有些吃痛,将手给收回来后却没顾得上揉两下,而是看向宋景昀说道:“世子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过来了?”宋景昀浑身都带着浓烈的酒气,自听说安楠被何栩带来了魁仙楼后他就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看着安楠问道:“该是我问世子妃,怎么在这儿?”
“沉辉,你别误会……”何栩站起了身,上来准备继续称兄道弟劝说宋景昀时,被世子爷一个侧身给推回了板凳上。
宋景昀拍了拍何栩的肩膀,虽然嘴角还挂着两分笑意,但那姿态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发毛:“我倒是不知,你和安楠关系原来那么好?”
冯子铭在后头,本以为宋景昀这样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是要发作安楠,他跟过来也是想凑热闹看安楠的丑态,可谁知这世子一转头居然和自己的好朋友杠上了。
冯子铭:“世子,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何公子啊……”
气头上的人根本懒得搭理身后的二傻子,看着何栩左右打量他这幅东施效颦的狗模样。
“沉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误会什么?”宋景昀轻笑道,看了眼安楠继续说:“难道今日不是你请我夫人过来的?是他自己来找的你?”
“我今日不是同你说过?原就是要请你和世子妃,你不得空,我在街上又瞧见世子妃,这才做主意请他过来……”
宋景昀:“请他过来拉拉扯扯?”
安楠没想到宋景昀这会儿能醋得这样凶,怕他气过头了等会打何栩一顿坏事,他把话拉回来道:“世子何必说这种话,我和何公子不过是路上偶遇,便随他过来坐了坐。”
“是么?世子妃偶遇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倒是谁叫你都跟着走了。”
安楠:“世子一定要把话说得这般难听?”
见安楠呛声,冯子铭赶紧上来挽着宋景昀的手,添油加醋说道:“世子妃可是因为今日世子来陪了我有所不满?这……真成了子铭的错了,可即便如此,世子与何公子交好,你也合该注意些……”
“我和世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安楠看向宋景昀,对上他的眼神,从那双眼里瞧出了隐忍和没法说出的委屈,他按捺住想要凑上去安慰的情绪,定了定神站起身说道:“世子要吵,我同你回去吵便是,在外头我还丢不起脸。”
“好啊。”
宋景昀拉住安楠的手用力一扯,安楠差点就往他怀里扑过去,抬眸惊慌问:“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你方才同别人不也是这样?!换了为夫怎的还介意上了?”
安楠:“你……”
见宋景昀要跟安楠走了,冯子铭又凑过来说:“世子你要回去,可你方才不是说……”
宋景昀根本懒得听旁人说什么了,拽着安楠的手腕就要带他走,这时候何栩又上来阻止,“沉辉!沉辉!世子!你当真是误会了,我怎么可能……”
“滚开!”
宋景昀抬手一推,直接将追上来的何栩给推开了好几步。
只见他酿跄着摔到了地上,背连带着头都撞在了桌边,宋景昀这才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一点。
只有那么一点还不够,宋景昀喝了酒,痞里痞气斜站着就那么看,巴不得这个坑害安楠的狗东西今日就摔死了的好。
今夜城里灯会,外头的街上灯火会一直亮堂到半夜。
安楠见人先将宋景昀给扶上了马车,又让韩雨拿了银子去把事情都打点好。
等到人小步跑着回来,还端着个茶筒,他才提了衣裳准备上车。
“世子妃,已经让人将何公子送回去了,还着人叫了大夫,那个冯子铭也叫人带回那边儿院儿里头。”韩雨说着,把茶筒递给了安楠,“这是刚找店老板要的,解酒汤,世子他……”
安楠手指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下,拿着茶筒上了马车。
里头烧了碳,宋景昀自己就缩在角落里,将一副委屈的样子给做全了。
见安楠上来他看了一眼,还把头给偏向了一边对着车壁,安楠和他并排坐,他也不像方才酒楼里那样撒疯,要拉着人不放。
安楠将解酒汤倒在了茶筒盖子里,递到了宋景昀面前,说:“先喝一点?”
好半天,宋景昀不动作,安楠也不强迫他喝,将解酒汤给倒了回去,茶筒放在一边。
今日的事他大概明白了,是何栩想要再试探他和宋景昀,趁机挑拨他们的关系。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从他一坐在魁仙楼开始,何栩手底下的人应当就开始想办法给宋景昀递话过去了。
现下他们在外头这么没脸地闹了一通,事情不算大,但却可以成为裴连一党参奏宋景昀的由头之一,要是没猜错,过不了多久朝堂上便会有许多矛头指向睿王世子。
这些安楠能想明白的事,宋景昀自己不可能没有察觉,他顺水推舟地做了,现在的不高兴却是真的。
他在因为安楠吃醋,可是他自己又和冯子铭那样纠缠,现在没道理来和安楠说自己委屈。
正是因为如此,方才在酒楼里还理直气壮的世子爷这会儿才会这样,自己同自己怄气。
马车行了一半的路程,安楠见宋景昀还没准备搭理他,索性把手给伸到了这人斗篷里,说:“今天挺冷的,方才在外头站一会儿,手都有些暖不过来。”
宋景昀听到安楠冷,下意识地去抓他的手,可摸到一片温暖,再对上那双含着笑的丹凤眼,他心里头就清楚了,面前这小家伙是在哄他。
“明明是我不对。”宋景昀说。
但安楠并不同他掰扯方才在魁仙楼里头发生的事,而是说:“当然是你不对,我坐在你旁边这么久都不抱我,看来你今天一点都没有想我。”
“楠楠……”宋景昀转身,将安楠给按在了后边的软垫子上,随后又同他抱在一起,将人给扎扎实实搂在怀里,让安楠挣动,呼吸,都只能留在他的怀里。
“知道何栩拉着我去了魁仙楼,你气坏了吧?”
宋景昀不否认,点点头说:“嗯。”
“那……我给你说个好笑的?”安楠哄道。
“什么?说来听听呢?”
安楠将下巴放在了宋景昀的肩膀上,低声说着:“在酒楼里的时候,何栩一直想找话和我说,我不想搭理他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姿态,像是在学你一样,就觉得好笑。”
“学我就好笑了?”宋景昀又问。
安楠用手搂着宋景昀的脖子,脸抬起来了一些,看着他说:“光是学你不够,是何栩这人好笑,一边又要觉得你不好,背地里帮着三皇子害你,还要在我面前说你的不好,可言行举止却又要学你。”
安楠又凑近了一点,唇轻轻贴在宋景昀的嘴上,说:“哥哥分明就是最好的,但只有真真实实的你,我才喜欢,才心动,别人都不行。”
第一百零四章 风声
安楠的猜测并没有错,宋景昀在魁仙楼闹了事的第二天,朝中就有人参奏他,说他在外头仗着自己的身份打了翰林院学士家的二公子何栩。
虽然何栩他爹立时便站出来唯唯诺诺地表了态说犬子无事,一点小伤而已,可他越是怯懦,便更显得宋景昀作威作福,压得他这小官有苦不能言。
既然有人提了,皇帝也不能不过问,开口问了其中缘由,得知了是宋景昀喝了酒失手,这才斥责了他莽撞,赏赐何随些东西安抚才将事情盖过去。
这之后下朝,皇帝又单独叫了宋景昀去御书房说话,言语间虽然没挑明,但大概意思还是说,身为皇室中人,他应当顾及皇家脸面,再怎么在外头找人,也别让他这个做皇帝的没法和安家交代。
宋景昀回来和安楠说了,安楠正巧收到了王清允递来的消息,说道:“裴连扣不开谢培的门,亲自找上了王公公,从王公公那里得知了圣上近日对你有所不满的消息,何家的动作看似事小,却能成为之后他们弹劾你在冯家生意里偷漏税银的契机。”
“到时候他们再借着查冯家生意的机会,就可以从中牵扯出我和东境总督联络的罪证。”宋景昀给安楠剥了个核桃放到他手心里,“你觉得何栩给有裴连他们都是怎么和冯子铭还有王清允交代的?”
“王公公要帮我办事,若非裴连透露出了要紧的消息,他不会让步,多半是说会借着你私交官员的事情把你赶出祯阳,到时候太子少了利爪,形势自然有利于三皇子。不过冯子铭的话……”安楠将宋景昀给的核桃塞进了嘴里,边吃边看着跟前的人笑说道:“他应该是盼着我俩彻底伤了感情,要是和离了,你又落魄了的话,岂不是更显得他对你有用?”
“楠楠觉得冯子铭会为了我,同意别人坏了他家的生意?”
“他自然不会乐意,但是如果只是让渡一小部分利益,又可以得到你的话……”安楠说着,突然看向宋景昀叹了口气:“世子平日里缺钱花吗?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是没什么挣钱的本事,光会花你的钱了。”
“要轮的到楠楠养我,我还能那般没出息?”
宋景昀笑着将安楠给揽到了怀里,两个人一并靠在矮榻上,宋景昀便用手指沾了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在桌子上画出大致图形,缓缓说道:“何栩那边多半是诓骗冯子铭,只会以勾结官员的名头让我丢了在祯阳的差事和权柄,这期间由于我的差错,还会让你兄长一并被圣上猜忌,到时候我俩再水火不容,过不下去时没了倚仗我便得依靠冯家。他们即便丢了在内地的生意,靠着在东境行商,也可一世富足,我没道理再把他踹开。”
“这样看,冯家还真不失为一个出路呢。”安楠说的话时酸溜溜的,嘴微微撇着,还用眼角余光去看宋景昀。
“可是这只是他期望的结果。”宋景昀笑说道,“商人眼睛里只有利益,所以冯子铭以为冯家能帮到三皇子一点,裴连一党就没有道理把他往火坑里推,可对于那些眼里只有皇位的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被牺牲的。”
哪怕是国家的利益,哪怕是子民的安宁。
“那对哥哥来说呢?对你来说有一定不能被牺牲、舍弃的事物吗?”
在安楠的心里,宋景昀不像三皇子那般阴险狡诈,也不似萧延那般善于运筹擘画,他存在于波谲云诡的朝堂中,却有自己的赤胆忠心,这是流淌在他血液里无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安楠觉得,宋景昀应当是有自己的底线。
换做是前生,宋世子也确实会将家国和责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他如今是死过一次了,在失去过一切之后,他把心里头最重要滚烫的位置留给了眼前人。
“有啊。”宋景昀低头在安楠唇瓣上轻吻片刻,又说:“是楠楠。”
宋景昀在朝堂上被人阴了一把,这事还和何栩的爹脱不了干系,要按照往常来说,何栩该早早来同他解释一二,但这次何家二公子估计是眼看着他宋世子要遭殃了,竟稳住了没动作。
宋景昀本想着这样断了也行,等事成之后直接宰了何栩扔到山里头喂狗,谁知刘之莫突然又窜了出来,组了个酒局,就叫上了宋景昀和何栩干巴巴地喝酒。
“来啊,都喝!”刘之莫酒量不好,酒品也一般,上来喝了好几杯,把自己灌晕了又开始劝跟前两人喝。
何栩看了眼只说:“少喝点。”
宋景昀没说话,等这二傻子端着酒和他碰杯的时候,将他酒杯给薅了过来放在了一边儿。
“你让我喝!”
“你酒品差。”
“唉!哪有!每次我就算喝醉了……不还是知道你是谁么?”刘之莫手搭在宋景昀肩膀上,使劲儿拍了一下,说道:“你是我兄弟!还有老栩……”
何栩在旁边,也被刘之莫一下给拍在肩上,说:“你也是我兄弟,咱们仨从小一块长大,就算世子爷一身的臭脾气,还有何栩你总是一副小气掰赖的样子,还有我,我总是蠢……那不也,不也还是兄弟么?你说说你们俩……这两年抽什么风?时不时的就掐起来……”
宋景昀呛他:“你才抽风。”
“那你倒是有话好好说啊?怎么就给他撅了呢?!看给他摔的鼻青脸肿的样儿……”刘之莫转头看向何栩,没对他这幅样子表示同情,而是说:“还有你,你看他不顺眼你跟他打一架,又不是没打过,隔天闹到圣上面前了,这是要干嘛?!”
“不是我,我摔得半死还管得了这?”何栩说着,看了眼宋景昀,还尴尬笑了笑说:“世子,真不是我。”
“谁说是你了。”
这敢在朝堂上弹劾宋景昀,自然是裴连那边的主意。
刘之莫又说:“你都知道不是老栩了,还板着脸干嘛,都是兄弟他还能害你不成?!”
宋景昀心里头冷笑:有什么不成的?何栩怕是巴不得他早点被下大狱,万劫不复才好。
“我过个夜酒都没醒的功夫被人倒了一盆脏水在头上,我是不是还得拉个笑脸出来给你俩唱一段儿?”
“这……”刘之莫悻悻说:“谁能想到这呢,这样,世子爷,我来安慰安慰你……”
刘之莫把酒给宋景昀倒上的功夫,又给何栩倒了一杯,撺掇道:“来来来老栩,既然都是误会,咱不得把世子爷哄好了?这以后还靠着他在这祯阳城里混呢!”
“你说的是……”何栩把杯子给端了起来,递到了宋景昀跟前。
光是看面上神情还看不出他有什么坏心思,跟从前倒是没两样,“父亲他小心谨慎惯了,自是知道世子同我要好,就是话没说对……”
“得了,我都知道。”宋景昀端起酒杯草草跟两人碰了杯,又说:“不过说真的,你跟安楠能有什么话说的?他那个脾气……那日晚上回去为了我推你那一把,和我吵了几个来回……他是不知道我跟你从小打到大……”
宋景昀面色和缓了些,眼角余光却仍旧打量着何栩,看着他听这话后挑眉还有些自得的神色,还颇有些想让人拿个盆来让他自己撒泡尿照照。
从酒局下来,宋景昀还抽空去了趟冯子铭那里,不过正如何栩那般,这临到头了人没用了,他也没什么心思搭理,无非就是打个招呼叫人继续把冯子铭看在院里,借着皇帝斥责了他的名头也没留宿,转头回去又哄媳妇开心去了。
“我为了你推何栩的事儿和你吵?我偏心旁人?”安楠给宋景昀换了身干净衣裳,突然抓着他的衣领问:“说说看,我吵什么了?我如何偏心旁人了?”
宋景昀笑道:“那天晚上你在我怀里,不是叫唤着说我讨厌来着,你还着人给何栩请大夫,你就是偏心。楠楠,我不依。”
听着这些浑话,看着对于自己过分行径不知悔改,还这般耍赖的人,安楠做样子推开了他,说:“你没正形,胡闹。”
“哎呀,夫人要不要对我那么严苛啊?我在意你嘛,只对你胡闹。”宋景昀凑上来,从后面将安楠给抱住了,怀里的人还挣动了两下,他便又低声喊道:“楠楠,宝贝儿……”
安楠这便不动了,由着他抱,让身后的人抱着他往寝屋里头带。
他们两厢依偎在一起腻歪了好一阵,宋景昀才说起正事:“东境那边我和太子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为防万一我还给父亲通了信,让他不论如何待在宜临不要动作,兄长那边你可说明白了?”
“从暗线递了好几次消息出去,嘱咐了兄长不要前往童云关,行事小心,现在就等祯阳这边的动作。”
“嗯,要是我猜的不错,萧荣应当是要偷偷回来了,到时候城中怕是有大动作,我想……”
宋景昀捧着安楠的脸,刚要把话继续说下去,安楠就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唇:“不管到时候情形如何,我都要待在你身边,哥哥。”
“可是我……”
就算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宋景昀也没有十足把握保证这次的事能成,如果败北,那安楠岂不是要同他一起受苦?他原是想将安楠给提前送出城的,若有万一,便会有死士护送着小家伙直奔宜临。
可现在安楠却笃定地对他说:“我要和你同生共死,明白吗?”
第一百零五章 时机
东境,银甸城外十里,安桦吩咐了麾下将士就地安营扎寨。
大将军在帐子里头和两个副官围着火盆烤着火,吃着干粮商量军务。
“老大,从南往北追到银甸了,越氏中部的军队过了童云关,咱们不好追。”
“童云关地势凶险,而且这里驻扎的巡防军是赵仁海的人,咱们的人手不够,要打的话得找他借人手去侦查地势。”
“老大,我跟你说实在话,我他娘的就信不过赵仁海,他这些年在东境靠着从那些行商身上捞油水,吃饱喝足惯了,打仗的事儿他懂什么?到时候别是让咱们舔着脸去求,还办砸了差事。”
安桦听着俩人左右一左一右说,没立时搭话,而是进去从他睡觉的床架子底下拿出来个酒囊,“别吵吵,知道你们这一路跟过来不容易,给你们整点好的,等着啊,我拿东西盛酒。”
“害,将就碗装得了,还非得找个家伙,老大你干啥啊!”
安桦将那个青色的盏从层层布包里头找出来,就将就着用衣服袖子擦了一圈,拿到了外边去装酒,又对两个副将说道:“又不是给你们拿,你们愿意拿手捧着我都懒得管。”
“老大你说你,这打仗呢还这么讲究!”
安桦被他们这么说不是一次两次了,懒得听,他将盏给端起来尝一口,入口即烈的酒,能把心烧热了,暖着里头装的人。
“你们信不过赵仁海,老子也信不过,”安桦笑道:“这次就带了你们过来,等着韩沿从中部带着人打上来,咱们就在这儿堵着,守童云关这一波人。”
“老大,这童云关门口两座山连着,不好打啊。”
“就是,没人去山里头侦查,就怕越氏的人真的阴,万一真在这山里头守着……”
“明就能天晴了,你们带人……”安桦说着,将身子低了低,在这俩人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两个副将听了后两厢对视片刻,点头道:“能成!”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他俩又忍不住问:“老大,这童云关这么多年了,你这会儿又为什么非要想着拿下呢?”
自从安楠第一次给安桦递信件开始,他就察觉了些不对,如果只是为了提醒他,那第二次第三次递消息过来就太显得多余,加上这些日子他在中部连连打胜仗,越氏的人又节节败退到了童云关,安桦心里头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估摸着有人是想将他摁死在童云关了,他这时候撤兵无疑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可是这么多年混迹沙场,安桦也有了点倔脾气。
到了这个份上,就想拼一把,看看到底是谁给谁盖棺材板儿。
“要是拿下了童云关,越氏往后头十年都得看咱们大燕的脸色过活,你说为什么?”
“也是,这仗要是赢了,我估摸着也能回去多看看我媳妇和儿子,那臭小子,我这两年不在,他估计都野疯了。”
“你这有妻有儿的偷着乐吧,不像我和老大……说起来,诶,老大,大夫人就没想着给你讨个媳妇儿?你这大将军要是想娶妻,那祯阳城得有多少姑娘求着嫁啊……”
安桦又喝了一口酒,说:“我娘之前倒是和我说过,我没想着成亲,这忙的三年五载不回去的,耽误别人做什么。”
“那……”副将捧着酒凑近了点,又八卦道:“那老大你就没个红颜知己,心上人什么的?”
“没吧,你看咱老大这清心寡欲,云淡风轻的模样……”
安桦一个人太久,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起这些,整个人严肃板正,导致了军队上下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洁身自好的大将军,心里头必定是志向抱负为重,但这时候,这大将军却真情实意来了句:“有……”
“噗——”
两个副将同时将酒给喷了出来,一脸惊疑:“真的?!”
安桦点点头:“老子骗你们做什么,这盏,就是他送的。”
“我去,看不出来啊老大……”
“我说你每次怎么喝个酒还穷讲究要用这盏,感情是咱们两个土鳖不解风情了,这大将军喝酒到底暖的不是身子,是心呐……”
安桦啐了这俩人一口,脸上却带着笑:“少他妈贫,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等打完了这仗,我也好回去瞧人。”
安桦将盏底的酒也喝了,心里头还跟着念叨,“快两年不见,还好吗?”
王清允坐在屋里喝药,冷不丁打了好几个喷嚏,旁边的小太监听见了,赶紧过来给他披上衣服,“爷爷这几天总去酒局,这会儿肯定是着凉了。”
“没有,就是……”王清允刚要说话,外头突然又进来了人,说道:“爷爷,老祖宗叫您过去一趟。”
王清允心里头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立马起身说道:“去回了话,这就过去。”
前几次王清允和裴连一党的几个官员出去喝酒的事谢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过问,可这次他都直接和裴连搭上话了,掌印老祖宗自然要过问过问。
王清允到了地儿,跪到了谢培脚边,谢培也不看他,开口说道:“你自打进了司礼监,就一直跟在咱家身边,这朝堂上皇宫里,是个人都知道你是咱家的人。”
“是,老祖宗。”
“还知道咱家是谁,我当你王清允不知道呢?”谢培眯起眼睛,躬身看着王清允道:“背地里去见裴连的时候,那胆儿怎么就那么大呢?到底是咱们王公公有见识,赶明儿咱家这位置腾出来给你坐,你来做司礼监的主得了。”
“老祖宗恕罪,是清允逾矩了。”
“知道逾矩还干!”谢培直接将自己桌上的茶水给泼到了王清允脸上,骂到:“你帮着裴连做事,你以为办成了他会感激涕零?到时候成了他都指不定反咬你一口,这要是没成,太子和宋景昀不扒了你的皮!”
水顺着王清允的脸颊流下,汇聚在下颌滴落。
即便是到了这份上,他也没有半分慌乱,和那些遇事只知道怕,只知道躲的不一样。
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姿态气魄,这些年谢培才看中他,也确确实实想让他来接自己班。
“清允自然知道这背后凶险,所以做这些事情,都和老祖宗不相干,以后要是得了好,那就也是老祖宗的好,要是不好了,就是清允一个人的错,老祖宗把我收拾了,一样能交代。”
“你说什么?”纵然知道王清允是有自己主意的人,但听到这些话,谢培还是有点不相信。
别人都在这祯阳城里头讨活法,他却这样疯,竟是连命都不要。
“老祖宗。”王清允抹了把自己的下颌上的茶水,不疾不徐说道:“如今太子和三皇子斗法,这圣上立储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上位的若是太子爷,他从来瞧不起宦官,也不和咱打交道,没活路啊……老祖宗。”
“所以你就去找裴连?你以为他是善茬?”
“他不是,总好过太子爷也一点也容不得咱。”王清允继续说道:“到时候要是不成,老祖宗您把清允扔出去给太子爷示个好,那就……”
“闭嘴!”谢培一巴掌打在了王清允脸上,骂但:“咱家还轮不到你这样来报答我!”
……
宋景昀在魁仙楼闹事的事情过去了没几日,他刚从兵部回了府上,正准备出门去瞅瞅冯子铭的功夫,外头就突然来了自称是宗人府的人,对他说道:“世子爷,朝中有人弹劾你参与行商偷漏税银,麻烦你跟咱们走一趟。”
“荒唐!我怎么可能偷漏税银,无稽之谈!是谁造的谣?!”
宋景昀立时就嚷嚷着不肯走,正巧这时候安楠出来了,也上来问怎么回事。
问清了事由后宋景昀仍旧在一旁摆架子,安楠这便又当着别人的面和他不对付起来:“世子还是去一趟吧,我之前就叫你别插手冯家的事,你不听。”
“我又没做亏心事!你用得着这会儿说风凉话?”
“我这点风凉话比不得外头冷!”
安楠做样子归做样子,到底是不可能舍得让宋景昀大冷的天去宗人府待着的,他转头朝韩雨使了眼色,对方便眼疾手快取了一打包银子给递上去。
安楠说:“不难为官爷办事,且等一等,我去给世子收拾些东西。”
安楠给宋景昀找了两身厚实衣裳过来,拿了个厚实斗篷就往他身上套。
宋景昀先是拒绝了一下,说着“要得了你管我”,但等到安楠第二次保持着强硬态度给他套衣裳,世子爷就顺从了很多。
这会儿他就像街边原本没人要的小狗,见到有人靠近本来还警惕地炸毛,可是被媳妇儿一关心,这毛就顺了,任由安楠摆弄。
“这事必然是与世子无关的,这会儿传了你过去宗人府也应当只是问问,等交代清楚自然没事儿,你且先去,这府里上下的我自然会打点好。”
宗人府的人不是没眼力见的,他们自然知道安楠这话不光是对着宋景昀说,也是对着他们说的,大抵的意思是他总会想办法捞人出来,别太难为宋景昀。
办差多年,那些人收了银子没理由不办事,带着等宋景昀收拾好了才带着人走。
等他们前脚一走,安楠又着人去库房里捡了好些东西出来,对管家说道:“刘管家,让人去套车,我要去一趟菡萏公主府。”
第一百零六章 周转
安楠在菡萏公主府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走时菡萏公主还对他说道:“既然是沉辉不知道的事儿,那陛下就犯不着真狠了心罚他,我这会儿进宫一趟求情,等宗人府那头问完了,让沉辉亲自到陛下跟前认个错,也就没事儿了。”
“好,此事让姨母受累了,只可惜安楠帮不上什么忙,只能……”
菡萏公主叫安楠这么说,又宽慰他道:“好孩子,你这样便已经是很好了,这些时日姨母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等这次的事儿过,那个叫什么冯子铭的自然要拉去顶罪,到时候沉辉回来了,心里头自然明白谁才是真心待他好。”
“只要世子没事就好,别的……安楠也不盼着想着了。”
“哎……”
安楠从菡萏公主府回来,在马车上是,韩雨又上车对他交代道:“主子,世子那边的人传话来说,冯子铭还有他带来祯阳城的人都被扣走了,他前脚还在酒楼里同人显摆说世子今儿晚上要去找他,后脚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被带走了,一开始还嚷嚷着要见世子呢。”
“带去的刑部?”安楠问。
“啊,是啊,到了地儿知道世子被带去宗人府了,冯子铭又换了个嚷嚷法,往刑部官员手里头塞银子,说是要见何家二公子。”韩雨说到这差点忍不住轻笑道:“那何栩哪里还会再管他?”
“他被人骗了,如今还进了刑部下了狱,自然是要着急的。”安楠缓声说道:“还是叫人将冯子铭那边盯好了,免得他着急了破罐子破摔。”
“是,那主子我们现在是静观其变还是……”
“不,明日递了牌子出去,我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和太后。”
安楠夜里头独自躺在床榻上时,把自己整个都蜷缩了起来。
双手抱着双腿,明明炭火还不停烧着,身上的被子也那样厚实,可一想起宋景昀只能在宗人府睡那些冰冷的石床,吃不上一口热饭身边也没人伺候,安楠就暖不起来。
他想要落到宋景昀的怀里去,想要和心上人相互依偎,同苦共甘,可现在想见却不能得见。
想到这些,安楠把身子挪到了宋景昀躺的位置上去,用手抱着世子爷平日里睡的枕头。刚拿起来,他就发现枕头底下似乎是藏了东西,一张纸粗陋包裹着,安楠赶紧拿出来看。
借着外头留的一盏微弱风光,安楠将那张纸给打开了,里头什么也没写,就抓了一把红豆放进去,零零落落的撒出来一两颗,安楠又慌忙去捡。
“哥哥……”
他把红豆全都捧在了手心里,像对待宋景昀的那一片心意一般,自己看了好久,又小心翼翼放进了贴身的荷包里。
第二日晨起换衣服时,安楠还特意嘱咐了韩雨把荷包拿来给他带好,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之后,这才出门准备入宫。
如今宋景昀进了宗人府,自然是有些平日里和他不对付的人要凑上来冷嘲热讽,安楠也提前想到了这些,只是不知道这三皇子妃那里得着了他要进宫的消息,今日特意在宫门口堵他,赶在安楠前头拖着时间不入宫,像是专门和他作对。
安楠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开口问韩雨:“怎么回事?”
“前头三皇子妃说是要进宫给皇后娘娘和裴贵妃送东西,下人将东西给带少了,她这会儿正发作呢。”
安楠:“去问问可否让我们先行?”
“方才想上去问来着,可三皇子妃并不听奴才说话,也不愿意叫人让道。”
安楠也清楚对方是故意想为难他,便不再让韩雨上去交涉,自己撩了车帘子下车说道:“叫人把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这儿进去不远了,正好我困乏得很,走两步就当是醒醒神。”
安楠经过三皇子妃跟前,便上前像往常一样行了礼,正要往里头走时,那女子得理不饶人一般,竟上来拦住了他。
“世子妃这般早可是要去见皇后娘娘,正巧我也要去,不妨等等我?”
安楠直接后退了一步,笑了笑说:“即是去见皇后娘娘,那便不宜过迟,不然让娘娘久等了,岂不是不合规矩?”
“这片刻的事,我派去取东西的人一会就来了。”三皇子妃脸上挂着笑,颇有些得意:“怎么?世子妃莫不是急着进宫?可是有什么急事?哦……我想起来了,昨刚得着消息,听说世子参与了冯家的生意,如今出了差错?世子妃这是准备进宫求情?”
安楠不是那些三言两语就能乱了阵脚的人,就算是被眼前的女子言语嘲讽奚落,他也仍旧面色不改,甚至于还能想办法反驳回去。
“我于三皇子妃都已为人妻,我还以为三皇子妃素来都是知道规矩的,”安楠战立着身子,说道:“咱们为人妻室,朝堂上的事情自然应当少过问才对,世子如何,自然有圣上明断,我启能凭着三言两语干涉?还是说,以往三皇子犯错,都是……”
“你胡说什么?!三皇子如何,自然也是陛下作决断!以往种种陛下都已然成为过去,殿下如今在外受苦,世子妃这种时候提起往日情形,是想……”
安楠看这姑娘着急,忙打断她:“我提了么?”
“你……”
三皇子妃如今这架势有些得理不饶人,正当安楠还想着要如何脱身之时,宫里头突然出来了人,瞧见了他便赶紧过来。
安楠平日里也多去碧霄宫给皇后请安,认得这宫人是皇后跟前的管事姑姑,说话也相当客气:“姑姑这会儿出来,可是要替皇后娘娘出去办事?”
“哪儿呢,世子妃叫人递了话说今晚要来给娘娘请安,娘娘在宫里头坐了些时候见您还没去,便说世子妃同那些个没规矩不守时的是不相同的,这会儿没来必定是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挂心,便差了奴婢出来瞧,这是……”
“哦,刚巧遇到三皇子妃说了两句话,没注意着时辰,让皇后娘娘久等,是我的过错。”
“世子妃说什么呢,皇后娘娘哪能怪你。”那姑姑说着话,只看了旁边的三皇子妃一眼,也不催她,也不多说什么,干晾着这姑娘,转头又朝安楠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安楠先随她进去。
安楠到了碧霄宫坐了会儿,将自己准备的茶叶还有补品都送了,这三皇子妃才进来。
皇后确实没为她来得晚怪罪,只不过如今的情形世子爷落罪,按理来说该是她三皇子妃顺风顺水,安楠四处不招人待见的时候,但到头来弄得灰头土脸的还是她。
皇后问了三皇子妃两句话便不搭理她了,同安楠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过了不多时,旁边的姑娘到底是受了冷落坐不住,借着要去见裴贵妃的由头先走了,皇后这才看向安楠说道:“担心坏了吧?为着沉辉。”
安楠不答话,微微低下头表示了肯定。
“你放心,本宫还有长公主,还有太后都不会让沉辉有事的,他什么心性,这么多年过来陛下肯定也清楚。”
“安楠明白,先替世子谢过皇后娘娘。”
对于安楠的处变不惊态度,皇后还是很满意的,往往在看面前这个人的时候,白渝皇后还总是会想起来以往的自己。
“你等会儿应当是还要再去见见太后?”
“是。”安楠说道:“给太后她老人家备了些安神的茶,世子前不久还叫人给太后做了跟拐杖,这便一起送过去。”
皇后不多留安楠,让他赶在午饭前去了长宁宫。
老太后自昨日得着宋景昀出事的消息便一直心神不宁的,连饭都用不好。
安楠见了便顾不得自己,先让人去准备了清淡的膳食,又上前安慰老人家,“外祖母,世子那边,圣上和皇后娘娘自会罚他训他,可若是您为着他的事儿气坏了身子,那他知道了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安楠斗胆求了外祖母,就别这么罚世子了可好?”
“你这孩子,他之前那般待你了,你这会儿还帮他说话。”老太后把安楠拉到跟前坐,拍着他的手说道:“换成别人,哪有你这份心思。”
“外祖母,我可没你想的那般好,我这也气着呢,得把您给哄好了,等到世子到了您跟前,可得好好帮我教训他一顿。”
“好好好……”老太太总是能被安楠两句话给逗乐,为着这话只有三分,可为了安楠的态度,却对这孙媳妇十足十地满意。
安楠把宋景昀之前准备的小叶紫檀拐杖递给了老太后,看她拿着顺手,又扶着老人家去外头花园里走了两圈。
等到厨房那边准备好了膳食,他又伺候了老太后用了膳,再扶着人去躺下歇息了才出宫。
出来的道上来了个小太监带路,走时将牌子给还了回来。
等到安楠回了府进了内院,韩雨才递上来个东西,说:“世子妃,这是方才那小太监递过来的。”
安楠打开一看,正是王清允给他递过来的消息,信上只有说近日裴连一党还会有所动作,如果能够的话,尽量不要让宋景昀继续被困在宗人府。
第一百零七章 担忧
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圣上迫不得已,必须将宋景昀从宗人府里头放出来呢?
安楠想了一整晚都没有头绪,等到第二日他叫人煮了点汤,自己送到宗人府门口去了,再回府的时候竟看见门口候了人在。
安楠瞧着眼熟,站近了这才看见是太子身边的人,过来给他递了个帖子。
“世子妃,太子殿下说了,如今世子不在府中,只怕您四处走动有些不方便,拿着殿下的名帖,外人也不敢刁难你。”
虽然之前为了星霜,安楠对太子有许多不满,但到了这种时候,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也没有理由再推拒别人的好意。
安楠收了名帖,那小厮又凑过来说:“殿下还说了,这偷漏的税银虽然是冯家办的荒唐事,但世子这边要是先主动补上了,陛下那边自然不会再深究。银子的事世子妃自不必担心,只是明日还是得做做样子四处走动一二,再把银子送到宗人府去。”
安楠方才回来的路上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现下手头银子不够,他本想回国公府找母亲周转一二,谁知道那小厮直接递了个信封过来,对他颔首道:“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世子妃尽管差人来太子府说一声。”
安楠进院子里后直接将那信封给打开了,里头除了他自己此前拿去赎星霜那十万两的银票,另外大大小小的银票加起来还有十四来万,新的旧的,面额大到五万小到一千,厚厚一塌垒在一起,当真像是东拼西凑出来的。
安楠坐在桌前看着那些银票,“刑部那边怎么说?”
“刑部派了人去东境查冯家的账,近一年来偷漏的银子,加上罚的银钱,要三十二万,冯子铭那边就凑出来四万两,差着不少呢。”
安楠沉思了一会,说道:“今晚上咱们先回趟国公府,把这些银子点十五万两出来,明日一早去宗人府一趟,要是运气好能把世子接出来,再不成他们那边也会开个价。”
“是,世子妃。”
安楠晚间回了国公府,他没同母亲说明缘由,但持家多年的大夫人还是明白了儿子如今的困境,竟是将自己手头的银子都翻腾出来给了安楠,又说道:“就这么一次,要是以后再待你不好,为娘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和你哥哥去把你要回来!”
“母亲,你……”安楠看着自己母亲一副担忧的神情,心里头也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欺骗感到愧疚,“这两日天冷,你记得穿厚一些,等这次的事儿过了,儿子就常回来陪你。”
安楠第二日天还未亮便起身了,本来准备早早出门去将要紧的事办了,谁知道马车还没出巷子,外头陈朗突然小步跑了回来,说道:“世子妃这是要出去,外头出了乱子,我得着信儿回来,您还是先回去。”
安楠心道不好:“迟了一步!”
他挑了帘子问外边儿:“怎么回事?!”
“刑部的人抓了冯子铭去,又查抄了冯家在城中的几处房产商铺,最后查到了世子在外头置的院子,在里头找到了世子同东境官员联络的信件。”
安楠问:“刑部的人这会儿去了哪儿?”
“刑部尚书已经入宫面圣了。”
安楠闻言,即刻吩咐道:“韩雨。”
“主子,奴才在。”
“太子那边或许已经得到消息了,再让人去知会一声,你亲自去一趟菡萏公主府上,将事情告诉她,她或许能想办法先将事情给压下来一些。”
“那主子您……”
安楠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得去宗人府一趟。”
陈朗听到了,又赶紧说:“世子妃,您这时候出去怕是不妥,万一刑部的人等会来查府上,您不在的话……”
“你和刘管家在这里收着就是,到底是睿王府,刑部的人还不至于见风使舵把这儿给掀翻了天,我去一趟,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按照现在的情形,安楠待在家中确实要稳妥一些,但好几日不见宋景昀,他心里头有个地方隐隐地痛了起来,似乎是在催促着他,要赶快见了一面才能好。
安楠到了地方,宗人府的人得知他是来给银子的也不难为他,将他给请了进去见了宗令。
安楠将一沓银票给拿了出来,放在了面上,那宗令见了忙说:“世子妃您看,这按道理银子都不关世子的事儿,圣上都还没发话……”
“我自知道世子没有偷漏税银,只是这冯家的生意到底世子插手进去了,睿王府总不能白看着,让这国库给亏了不是?我上上下下凑了这么些银子过来,到底补不全那三十多万两,但这事咱们睿王府得担。”安楠当着宗人府许多官差的面,把话也说得清楚:“宗令您缴了银子上去,只管把我原话一并传了,这冯家到时候缴不全、这三十多万两赖上的部分,睿王府再怎么也会补上,不会少国库一分。”
那宗令听着话,也是有点佩服面前这个十九岁的少年人,谁都知道睿王世子这段时日在外头鬼混同世子妃闹得不愉快,可到了这时候安楠行事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也没有计较那些恩恩怨怨的小家子气,他带着目的而来,叫宗令不得不放下态度同他好好说话。
“世子妃,这不瞒您说,我刚接着刑部递来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了。要是没出这后头的事儿,我叫人往上头说一说,您今儿不就能带着世子爷回去了吗?可现在这情况……”
安楠自然清楚今天不能把宋景昀给带回去了,他朝周围看了一眼,旁边几个官差立马懂了意思低下了头去,他又赶紧将准备好的另一份银子递给了宗令,继续说:“自然不会为难您办事,我知道世子还得在宗令您这儿叨扰几天,只是现下可否让我见一面?也好安心。”
收了银钱自然没有不让步的道理,宗令应了安楠的请求,叫了个自己的副手带着安楠往里头看押的地方去。
等到了宋景昀待的地方,四周没什么光线,还未站到跟前时世子爷还不知道来人是自己媳妇儿,听见脚步便说道:“都问了两三遍了,我都说了我不知道那些信怎么来的,还要我说什么?是不是随便找个人写封书信扔我房里,都能往我头上泼脏水说是我和谁有勾结?我说你们能不能动脑子想想……”
宋景昀站起身走到门边,看见来的人突然住了嘴。
带路的官差将门给打开了,又说:“世子妃,劳烦您快些,这待久了我也不好交代。”
“好,多谢。”
安楠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站进了囚室,也是在这样的冬晨里,在宋景昀跟前,在他被人陷害的时候,除却他此刻的肚子并没有隆起来以外,其他的一切都似曾相识。
宋景昀愣了愣神,片刻后才按捺住自己想要冲上去抱住人的想法,撇过头说道:“不在家里带着,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瞧瞧你。”安楠站近了些,主动伸了手过去,拉住了宋景昀的手说:“手是暖的,还好。昨日送来的汤可喝了?还合胃口么?”
宋景昀本来不在意自己在这宗人府待几天,反正这地方他又不是第一次来,更何况这次好吃好喝的,又没遭什么罪。
可是安楠这样跑过来看他,就叫他觉得觉得心酸心痛。
他知道哪怕这一切不是计划之中,哪怕他将安楠彻彻底底辜负了,这个人还是会出现在这里,像现在这样关心他。
宋景昀不作声,安楠就又站近了一些,给他拍衣服上沾的灰,“都脏了,我出来得急,没叫人捡身干净衣裳出来,等会儿我问问宗令,要是能行,我叫陈朗给你送过来,再给你带些吃的。”
平日里那样被人捧着拥促着的世子爷这会儿这样落魄了,还弄得灰头土脸的,安楠看了不免心疼,现下竟是一点都不想同他再做样子争执下去。
“带什么吃的?”
“想吃什么?这样冷的天,我给你包了羊肉饺子让人送过来如何?”
“嗯。”宋景昀应了声,随后就低头,一脸专注地看着安楠给他整理衣裳,任由自己的心被安楠融成一摊水。
安楠瞧着宋景昀乱糟糟的头发,说:“世子你坐下,我给你把头发重新束一下。”
宋景昀坐在了旁边的石板上,安楠就从自己头上取了跟银簪子下来,一点点耐着性子将宋景昀头发打结的地方给挑开,再编成小辫给系好,最后整理好了,又掏了张干净的白帕子给他把脸上弄脏的地方擦干净。
“好了,我不能多待,这会儿也该走了。”安楠将弄脏的帕子给收好塞进了衣袖里,“府上还有许多事等我回去处理,世子你在这儿好好的。”
安楠方要转身之前,身后的人又突然拉住了他。
他转头看过去,那一刻的感觉很奇怪,就宋景昀的眼神里像是藏了千万分不舍在里头。
安楠目光也在这时候变得极其柔软,像寻常一样对眼前人说道:“我回家里等你,记得早点回来。”
第一百零八章 勾心
何栩的轿子停在路边,小厮从远处过街一路跑了过来,往轿子里递了方才买的文墨,中间还夹着一封信。
何栩打开了来看,看了信上的内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不管是在哪里,他都像条狗一样被人使唤。
以前跟着宋景昀,他做什么都得先想着怎么把世子爷巴结好,现在帮了裴连一党做事还是如此,好不见得被人记了几分,反而没日没夜使唤他。
“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呸。”
何栩暗骂了句,小厮就问:“二公子,咱在这儿等了半个时辰了,还等吗?等会儿还有事儿呢!”
“急什么?这世子妃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不得去套套话?”
小厮眉头紧皱着,心里头想这什么事都是给世子爷挖的坑,这宋世子自己怕都不知道的事,世子妃又能知道什么?何二公子在这里等着无非就是为了勾搭人罢了。
小厮:“二公子,恕奴才说句实话,这世子妃之前吵得同世子爷再厉害,这会儿不还是没扔下他么?他指不定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何栩轻笑道:“他这会儿还没放弃,不过是觉得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想着万一能把宋世子从宗人府里捞出来了,那这睿王府以后上上下下都得听他的,连带着太后和长公主都得多看重他,可要是……”
要是过不了多久,得到自己兄长战死沙场的消息,眼看着太子没落三皇子上位,安家在祯阳城的地位不保,那安楠再怎么也得着急给自己找条退路。
“你说我现在要是对世子妃多加关怀,到时候宋景昀和太子被皇帝发落,安楠找不到人依靠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谁?”
“那自然是第一个想到二公子的,您这几年在宋世子跟前低声下气地帮他办事,也算仁至义尽了。”
“哼。”何栩手里的笛子一敲,他这才注意到了,手里的东西还是宋景昀给的,一下就给扔到了一边去:“破烂玩意儿。”
“这安楠虽然已经委身给过宋景昀了,但到底脸还是不错的,到时候收进府里再调教调教,乖顺些了后倒也中用。”何栩悠哉说着:“他也是个倔脾气,总喜欢做些没用的事儿,明明细胳膊细腿的什么也做不好。”
“到底是二公子会看人些,早早找到了正道。”小厮奉承着说道:“不过刘之莫刘公子那边,您改日可要将他拉到咱们的阵营里来?”
何栩:“他?那般蠢的要命的脑子拉过来能成什么事?他要和宋景昀站一边儿,或是以后龟缩度日袖手旁观都不用管他,废物一个能对咱们有什么影响?”
“二公子说的是。”小厮道:“奴才听人说,自宋世子被弄到宗人府去了以后,刘公子就只顾着在家里头干着急,他爹就是个没权柄的小官,他自己也整日里游手好闲的,这会儿竟是什么都办不了。”
“是啊。”何栩嘲讽着轻叹道:“他甚至都不敢来问我,冯子铭的事儿到底跟我有关没有,他能有什么出息?”
何栩和小厮左右说了会儿,不多时安楠的马车回来了,何栩叫人跟了上去,见安楠在巷子口下了车,要进自家的一间铺面时他赶紧下轿子追上去。
安楠隐约感觉到了有人跟着自己,见到来人是何栩时,他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平静说道:“何公子,好巧,有事?”
“世子妃,你这是……刚去了宗人府回来?”
安楠转身进了铺子,边走边说道:“何公子如何知道我的行踪?”
“猜的。”何栩跟在了安楠后头,同他熟络说道:“出了这样的事,世子妃想必很担心世子,这么早就出去,多半是……”
“原来何公子知道世子出了事啊?我当你气定神闲,是不知道。”安楠一边说,一边朝着柜台上的伙计敲了敲桌子,对方赶紧递过来了个账本给他看。
“世子妃这是怪我没站出来帮世子说话?”何栩问道。
安楠看着账本没搭理他,何栩便又凑近了说:“不瞒世子妃,家父区区五品翰林小官,确实不能帮世子说上什么话,我四处人脉不广,不过……”
何栩突然又站近了一步,安楠这次很及时地后退,同他拉开了距离。
“何公子要说什么,这样说便好。”
柜台前站的伙计见这情形,很自觉地收了算盘,站到了门口去侯着。
这时辰还早,店铺里头没客人,伙计就拿着笤帚假模假样在门口扫地。
“这祯阳城中变动颇多,只怕这过两天再有什么岔子,到时候世子妃也不好脱身就麻烦了。”
安楠答道:“我的事不劳何公子操心。”
何栩又一脸担忧说道:“世子再怎么说也和我兄弟一场,你既是他夫人,我又怎可能助手旁观?”
“你预备如何?”安楠试探着问道。
“我在城外有处庄子。”何栩说:“这两日已经让人将东西都备好了,若这城中有变故,我即刻便派人去接应世子妃前往庄子上避一避风头,若有万一,稍做整顿,便可连夜送你北上前往宜临。”
“去宜临?”安楠微眯着眼,看着何栩,显然是不相信。“我要是去宜临,那世子呢?”
“世子那边我会再想办法,”何栩说道:“到时候十万火急,自然是能保一个是一个!”
何栩这话里的算盘安楠算是掂量清楚了,亏得此前宋景昀说这人对他起了鬼心思,他还不信。
现在这是准备联合裴连还有三皇子将他丈夫和兄长推进火坑了,顺便再挟持他,这世上竟真还有如此龌龊之人。
安楠现下恨得就差叫人把何栩按在这里打成个残废,但思虑大局,他还是得先忍下这口气。
安楠质问道:“冯家偷漏税银的事情,何公子当真不知?世子同东境官员的信件又是怎么回事?”
何栩:“这……”
“世子的事,冯子铭的事,只与你有干系,他从来没同我说过,我现在就是想找人帮忙也……”安楠说着,还皱起了眉做出一副悲恸的模样。
何栩这会儿以为有机可乘,接话道:“冯家的生意我真不知其中的差错,我要是知道能看着世子往火坑里跳么?现在回想起来怕是有人想害世子,故意派了冯子铭过来接近我和他,至于和东境的官员联络……世子妃你也知道,平日里世子也就找我和刘之莫喝酒,要紧的公务他一概不提,这事到底如何,我实在不清楚,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世子接出来才对。”
安楠用衣袖按了按眼角,说:“方才见过世子,他只说那些信件他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他既然说了,我自然是要信他的。”
“世子若知道世子妃这份心,想必也会念着你的好。”何栩说着,从衣袖里拿出来一块小木牌子,递给安楠:“这是我手底下可联络的人手,世子妃若要找我帮忙,只管递消息,何栩必定竭尽所能。”
安楠看着那块木牌,眸光沉了沉,将牌子给接了过来,低声说:“那先谢过何公子。”
“你……”何栩今日没挨着安楠半分,手痒似的想上去拍他的肩,谁知又被安楠给躲开。
安楠一副弱小的样子往后退了退,擦了擦眼角后说道:“府里应当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得走了,何公子。”
“好,那你路上多加小心,有什么事务必来找我,务必记得!”
安楠出了门,将账本还给了伙计,又出了铺子上了马车,赶在何栩跟上来想继续和他搭话之前,让车夫驱着马回府了。
陈朗和韩雨守在门口等着安楠回来,见马车过来了立马上去扶他。
进了院子安楠说道,“去把平日里给世子办事的那几个探子叫过来,我有事安排。”
“是。”陈朗交代道:“世子妃你刚走不久,刑部那边就来了人。”
“问你什么了?”
“现下倒是没问什么,只说要看看世子的书房,查他近日来的信件。”陈朗说着又站近,压低声音说:“不过世子妃放心,这些事世子早有预料,早就安排好了,太子那边在朝堂上也会有所应对。”
“嗯,你们下头办事,这几天也小心谨慎些。”安楠交代道。
陈朗应了声,转头下去找安楠要见的探子过来,韩雨则跟着他进了屋,给安楠换衣服的空隙说道:“主子,菡萏长公主那边得着消息就已经进宫去找皇后娘娘了。太子那边奴才去了趟,交代了奴才告诉主子您,不必太过忧虑,既然有联络的信件,东境那边也得查到了世子爷寄出去的信儿才能有个说法。这一来一回又赶上年节,要是一时没消息,宗人府也得先把世子放出来再说。”
韩雨把一件大氅拿过来给安楠搭在身上,安楠扯了扯衣襟说着:“但愿吧。”
只怕这裴连的人一环接一环,要是又翻出来其他宋景昀的罪证,或是东境那边再出事……
让宋景昀这样困在宗人府里到底不稳妥,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第一百零九章 我来接你
陈朗去交代了事,正带了探子来见安楠,外头又突然来了人传话说:“世子妃,刘之莫刘公子求见。”
安楠微微一愣,忙了两天他倒是忘了这人,再怎么也是宋景昀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他转头便吩咐探子在内院等着,自己则出去见人。
一路上,刘管家现在安楠身侧,还不满道:“亏得咱们世子以往有什么事儿都是马上叫上那俩“好兄弟”,现下出了事儿这么久,这会儿才来,这是生怕把他们给拖累了。”
“刘管家,这样的话私底下在我说一说就行,在旁人面前谨言慎行,在世子面前……也别提。”
虽然宋景昀自己心里头早就清楚自己这两个好友是什么得行存了什么心思,但到底是他用心相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头来被反咬一口,若日后总是说起,心里头难免不痛快。
“奴才看老早就知道,这世子身边的人只有世子妃对他最是真心实意的,这等世子回来,老奴还是得和他念叨念叨。”
“等他回来还是先让他好好休息两天吧,刘叔你可先饶了他。”
安楠同管家说着话的功夫到了正堂,一入内就看见刘之莫在厅里来回地踱步,见了安楠那表情也很怪异,大概是因为自己袖手旁观了两日,自己也觉得尴尬。
“刘叔,叫人给刘公子看茶。”
刘管家冷冷答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安楠看着刘之莫有些拘谨的样子,也不难为他,说道:“刘公子,先坐。”
他们两厢坐下了,等到茶送上来,刘之莫捧着茶杯摸索了两下又放下后,才开口:“世子妃,这世子出了事,如今是什么状况了?”
安楠捧着茶吹了口气儿,说:“刑部的人同宗人府那边招呼了一声,还得继续查,暂时是不能放人出来,我早上去了趟,也只能打点一二。”
“这样啊,你看我这也……”遇到这种要紧的事情,刘之莫就不似平日里那般能说会道了:“那当时我和老栩向世子介绍子铭,也没想到后来会出这么多事儿,我和世子那么多年交情了,我刘之莫可以拿人格担保,这冯子铭的事儿我是真的一点儿不知道,当时也是老栩介绍我和他认识,我想的话……何栩估计也是被人给糊弄了。”
刘之莫话里看似是在向安楠解释自己没有没有害过宋景昀,可这背后实实在在的,他却也有害怕自己被牵连的缘故在。
偷漏税银这些都还是小事,可是勾结官员的事他却拿不准,是假的还好,若是真的那牵涉到其中可是要被砍头的罪。
安楠看着刘之莫眼睛左右轻瞟,又问着:“世子肯定会没事的,对吧?”
他心里头实打实为宋景昀这些年感到不值。
不过比起何栩这个伥鬼,刘之莫做个胆小鬼,不反过来咬宋景昀一口,倒还叫人觉得没那么可恨。
“有没有事的,我现下也说不准。不过身为世子的发妻,遇到困难我肯定会竭尽所能为他正名的,我不相信世子会做出那样的事。”
“我也不信。”刘之莫好歹说了句中听的话,转瞬又泄了气:“可这城中我人微言轻……”
更何况刘之莫平日里都是靠着他宋世子的排面在城中横行,这会儿没了依靠,别说帮宋景昀说话了,这会儿站在大街上怕是都要让人笑话。
“刘公子不用这样妄自菲薄的。”安楠无心再与这人交涉,索性说他想听的来安他的心:“如今的情形复杂,刘公子还是先顾全自己照顾还家中上下为好,世子这里有我在,我会尽力周全。”
安楠说着便起身了,还顺带叫来了外头的刘管家,这是要送客的意思。
刘之莫本是准备灰溜溜走人了的,到走了两步没到门口,突然又转过头来说:“世子妃,这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可差人告诉我,只要是我能办的,都会办。”
安楠心中冷笑,面上仍旧温和回答:“那多谢。”
连宋景昀的情况都不敢去宗人府亲自问,还要这样跑到府上来问,安楠又敢指望这人拿出几分勇气来帮宋景昀呢?
安楠将刘之莫打发了,转头回了内院见候在哪里的探子。
探子见他过来,也连忙跪下:“属下见过世子妃。”
“你之前帮世子办哪些事?”
“属下此前负责帮世子查探裴阁老与东境的联络,近来风声紧,世子便安排了属下蛰伏。”
“那边确实不宜查下去,打草惊蛇更为麻烦。”安楠将方才何栩递给他的小木牌子给拿了出来,说道:“这个东西你去查一查,背后有哪些人几条线,掌握清楚了以后报上来,我要时刻了解动向。”
探子接过了木牌,“属下明白。”
等探子走了以后,陈朗都端了碗安神的茶过来,劝慰安楠道:“世子妃,奴才知道您担心世子,可这样劳累也不是办法,一会儿去里屋休息休息吧?要是有什么事儿,奴才立刻通知你。”
安楠起了大早去宗人府,折腾了这么一阵确实相当疲累,他转头回了屋,陈朗就跟着进来准备伺候,谁知安楠并没有去床榻上休息的架势,反而在衣柜前翻找衣裳,拿了身给宋景昀新做的干净的衣裳出来交给陈朗。
“这儿有韩雨在,你不用守着,世子那里到底得留人,你带几个人过去轮班守着,世子有什么需要的及时回来同我说。等会儿的,你随我去厨房,再给世子准备些吃的。”
见安楠还要折腾,陈朗出言阻止:“世子妃,您要是累病了,世子回来要怪罪的,这点事吩咐奴才就好。”
“你觉得我心里头记挂着,睡得着?”安楠反问过去,出了门又往厨房那边去,“你让我自己忙活够了,一会就睡着了。”
按着先前给宋景昀说的,安楠要亲自给他包羊肉饺子。
其实他之前根本没有做过这些,宋景昀在家里的时候把他宠到了天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何况是包饺子。
安楠叫了个厨房的伙计过来教他,结果学了半天捏得还是丑得不像样,看着那些没什么卖相的饺子,一个小伙计建议道:“要不奴才现包几个给世子蒸了送过去吧?”
“不用,反正这些没露馅儿。”安楠自己说着也有些忍俊不禁。
陈朗在旁边也忍不住笑道:“世子一看就知道是世子妃亲Hela手包的,吃着肯定开心。”
安楠瞧着陈朗带着人走了以后才回屋安心歇下了。
大底是因为这几日精神太过于紧绷了,安楠这一觉睡得沉,闭眼和睁眼之间就像是刚过去一瞬。
他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头暗沉沉的,韩雨端了碗粥进来,蹲到了床前喂了安楠两口,突然又开口说:“主子,刚得着消息,宗人府那边儿……走水了。”
安楠:“什么?!”
他的心突然咚咚直跳起来,赶紧翻身下了床,急道:“怎么不及时和我说!世子呢?世子有没有事?!”
安楠急得快哭了出来,赶在他发疯崩溃之前,韩雨赶紧按住了他,说道:“主子,是世子自己安排的!”
见安楠茫然回望过来,韩雨一脸尴尬地补充道:“也是先前陈朗走的时候才告诉我的,世子原本没着急用这一招,但今儿早上见了您,又突然改主意了。怕您担心才没告诉,其实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宋景昀不可能任由自己被裴连一党钳制在宗人府中,安楠大概想得到,只是骤然得到消息,他一时半刻还是缓不过来,捂着胸口一阵阵难受:“世子可受伤了?”
韩雨凑过来,帮着安楠顺气,又解释道:“主子你知道,世子做这么个局,总得做得像点儿,圣上那边才好……”
听到这里,安楠心中已然知晓了情况如何,他颤抖着手朝门口指了指,对韩雨说道:“去套车,我要去宗人府,快去。”
安楠散了头发,因为急着出去见宋景昀,所以只用一根簪子简单挽了一下,外袍也来不及穿好,就披在了身上,连带着斗篷一起。
刚准备出门时,外头突然又急匆匆有人跑过来。
现在安楠看见这情形已然有点怕了,等那些人跑进了,安楠看他们衣服知道是宫里头来的,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了一点。
可谁又能知,这宫人一开口就说道:“世子妃您正巧了在这儿!宫里头出事儿了!”
老太后晚膳过后总是喜欢在外头走两圈,今儿下午下了点雪,这宫里的路便滑了些,谁知老人家一个没站稳竟摔了一跤。
上了年纪的人最是摔不得,这傍晚摔了送回了宫里头,叫太医还看着呢,谁知没两个时辰就烧起来说胡话了。
嘴里头一个劲儿不停地念叨葳蕤公主,喊着“囡囡”、“幺儿”,皇帝自然也是没办法了,怕这老太后真有个万一,立马下了旨意,叫人把宋景昀给放出来,又让他和安楠即刻入宫去陪老太后。
安楠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到了宗人府后,宗令正灰头土脸地在门口站着,瞧安楠的时候更是有些惭愧,这早上他还收了银子答应了看顾宋世子,谁知道晚上就出了乱子。
宗令本还想道个歉,安楠这会儿却没工夫同他寒暄了,直接着急忙慌地往里头走,去寻他的人。
瞧见有人带着宋景昀从里头出来了,安楠有些失态地冲了过去,隐忍着克制着,拉着宋景昀的手对他说:“世子,我来接你。”
第一百一十章 长夜
因着时间紧迫,宋景昀只得跟着安楠到了马车上去换身行头。他故意将手臂的位置给烫伤了一块,脱了衣服后看得清楚,方才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这会伤口还渗了些红色的血出来。
安楠看得眼眶都红了,他生着气不同宋景昀说话,心里头却又心疼,将带来的伤药给打开,用棉布沾着给宋景昀上药。
“心疼我了?”
宋景昀一说,安楠眼睛里啪嗒就落下来一颗眼泪,嘴硬道:“背着我做傻事还指望我心疼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是么?”宋景昀看着安楠,用手摸上他的脸颊,帮他把那一滴眼泪擦掉,“但是我心疼你了,早上看到你过来我就就想你想得发疯,知道了楠楠四处为我打点,我就愈发地想抱你,今晚上的事确实是我冲动了,原谅我好不好?”
宋景昀身体往前倾,伸了一只手出去想把人给抱过来,安楠连忙制止他:“上着药呢!别乱动。”
“嘶……”宋世子叫唤了一声,整个眉头拧成了一块儿。
安楠见了,连忙关心,“很痛吗?我轻一点。”
“痛不痛的,你都不心疼我了,就别问了。”
耍赖这种事,安楠向来都比不过宋景昀。
就好比现在,明明是他的不对,这人反倒装起可怜来,弄得像是安楠不关心他。
“哼。”安楠气恼着,下手突然重了一些,弄得宋景昀五官都扭曲了。
但就那么一下,似乎是为了给这个人一点小教训让自己解气,转瞬安楠目光又变得柔软起来,还给宋景昀轻吹着伤口,让他好受一些。
等包扎好了,安楠将衣裳给宋景昀整理好,又捧着丈夫的脸好好看了看,看着他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眼前,心头一热突然抱上去,轻靠在他胸口哽咽着说:“我好心疼,我好心疼……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楠楠……”
“你先答应我。”安楠把自己的手放在宋景昀的手心里,朝他重复说着:“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宋景昀清楚自己的安危在安楠心里有怎样的重量,他现在也有些后悔了,后悔让安楠这般难受:“以后守在楠楠身边,平平安安的,不受伤了好不好?”
宋景昀和安楠到宫中的时候长宁宫里头跪满了人,裴贵妃平日里不见得能来长宁宫几趟,这种时候了倒是会做样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宋景昀还没进门就听到了。
“陛下,这太后一向身子骨很好,怎么会突然……”
若是换做平时,皇帝还能忍裴贵妃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可现下正是皇帝头痛的时候,不仅太后病成这样,宋景昀在宗人府还受了伤,这不是明摆着有人在生事么?!朝堂上除了裴连还会有谁这么干!
“要哭就回你宫里头,在这里吵嚷着成何体统!”
皇帝少有呵斥过裴贵妃,这一下倒是把她给下噤了声,握着自己的手帕,继续装也不是,不装也不是。
宋景昀他们刚巧进来撞上这一幕,他和安楠一个在宗人府关了好几天,一个忙忙碌碌四处奔波了好几天,脸色都不大好,正好凑齐了一屋子灰头土脸的景象。
两夫妻上前给皇帝皇后行礼,皇帝这会儿也懒得想宋景昀那堆破事,摆摆手说:“你先去瞧瞧你外祖母。”
宋景昀得了意思起身和安楠一道进去,内屋里头就只有菡萏公主侯着,见他们进来要行礼,赶紧招手免了。
宋景昀来时路上还在担心太后,不过他也有过一些猜想,觉得外祖母素来身体康健,不该突然病重到如此才对。
他他抬眼对上菡萏公主的神色,心里头的猜疑确定了五成,等凑上坐到床边看着还喊着自己母亲名字的老太太睁开了一只眼朝他使眼色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老太太……
安楠站在后头也是下了一跳,赶紧侧了侧身子将谈话的祖孙俩身形给挡住。
虽然宋景昀和老太后差了辈儿,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在那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挤眉弄眼的光是靠表情就能顺利沟通一般。
宋景昀:“外祖母,我吓死了!你下次不许这样!”
老太后:“哦,不是哀家这把老骨头想办法,你还在那宗人府里头呢!那里头能吃得饱么?!睡得着么?!”
宋景昀:“那您也不能这样啊!假装摔一跤,那要是真摔着了呢?!”
老太后:“你这个混小子要是不干些混账事,哀家也懒得管你!”
安楠看见老太后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向一边儿,这下的意思他大概懂了,是对于宋景昀的不知好歹有所不满。
菡萏公主看着母亲和外甥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准备出言让俩人消停,刚要开口皇帝又带着皇后进来了。
四个人同时收敛了起来,老太后又开始在床上颤颤巍巍地喊着:“囡囡……囡囡……”
而其他三人也顺势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宋景昀握着老太后的手说道:“外祖母……外祖母您看看孙儿啊……不过两天不见,您怎么就病了……都是沉辉不好,我该多看看你,陪陪你的……”
他边说,还擤了擤鼻子,听声就像是真要哭出来了。
菡萏公主:“沉辉,你有这份心,太后肯定是知道的,别太自责了。”
皇帝素来注重自己的德孝,事关太后,他也跟着说道:“这些孩子里头,太后最疼的就是沉辉你,你又是葳蕤的亲骨肉,这种时候,就留在这里多陪陪她老人家吧。”
“是,沉辉遵命。”
众人又守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床榻上老太后这才突然咳了两声,竟悠悠转醒过来。
一瞧见宋景昀,那模样神态从不敢相信,到确定自己见着了亲外孙,不愧是从前稳坐了皇后之位那么久的人,这言行上的功夫安楠自愧不如。
“沉辉?”
“沉辉啊……哀家的好孩子哟……”
老太后和宋景昀两厢抱着哭了起来,现下谁都插不上话。
皇后沉稳惯了,见太后醒了也不干站着,转头出去叫了太医们进来诊治。
在确定了太后有所好转了之后,所有人连带着皇帝都松了口气。
他清楚宋景昀对于太后来说有多重要,现在自然不敢在叫人把宋景昀看押起来,只交代了两句,让宋景昀陪着太后,自己则带着皇后出去了。
皇帝一走,其他侯着的人自然也都下去休息。
这次的事情看似是老太后做主,实则菡萏公主也参与在了里头。她殚精竭虑一整日,这会儿精神看起来有些不济,安楠便上前劝她先去休息:“姨母,您也守了这许多时候了,先去偏殿歇息吧,这里有世子和我在。”
菡萏公主略微点了点头,又说:“这次的事情虽然先糊弄过去了,但陛下那天保不准哪天又想起来,你帮我把这小子看好,别让他出去再惹事。”
“安楠明白。”
宋景昀在太后跟前守了一个多时辰,到深夜时安楠去外头给他倒了杯茶拿进来,凑近的时候看他竟然就那么坐在凳子上靠着床架子睡着了。
素来金贵惯了的人,想必在宗人府的时候根本就睡不惯石板床,怕是不知道熬了多久。
安楠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又找了个椅子铺上了软垫子挪到了宋景昀跟前去,半扶着人往椅子上头挪。
宋景昀睁开眼看他,可实在困乏得很,只能微微贴着安楠说:“我太困了,就眯一会儿,你过一炷香的功夫叫我。”
“好,等下就叫你。”
说是要叫他,可一想到宋景昀身上还带着伤,安楠就不忍心把他唤醒。
索性老太后这会儿睡着了没什么事,他干脆就吩咐了伺候的人在外头守,自己在床边侯着,由着这祖孙俩好睡一场。
老太后到底还是受了些凉,夜里睡得不安稳,安楠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叫外头嬷嬷进来给抬头擦擦汗,等到了天快亮了,又叫人去把太医叫过来先侯着。
太后早宋景昀一步先醒,看见安楠在,她不似跟宋景昀那般逗趣儿了,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孩子,在这儿守了一整晚?”
“嗯,外祖母您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太后不回答问题,反而指了指旁边还躺着的宋景昀,对安楠说:“知道你心疼他。”
老人家说罢,又拍了拍安楠的手,一副对他放了一百个心的慈爱模样。
菡萏公主过来的时候,安楠正捧着杯子伺候老太后喝水,而他的好外甥,还在旁边椅子上昏头大睡。
她这段日子被宋景昀气得不轻,这会儿可没功夫心疼他,上去就把人叫醒了,“臭小子也好意思,把人家安楠叫过来帮你守着,自己倒睡着了。”
宋景昀听见声就醒了,像是还没分清自己在宗人府还是在宫里,他反射性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神情放松着同菡萏公主说:“姨母你吓死我了,我从小怕你叫我起床,鸡都不打鸣就催着我起来读书。”
“我那是……”
“好了,丫头。”
老太后制止了自己这俩人继续斗嘴,有菡萏公主在一边守着,安楠就叫着宋景昀出去,说让人打把水给他擦脸。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先亲一亲吧
“这会儿太后没事了,我猜想,皇上等会儿可能会叫你去问话。”安楠用湿毛巾擦着宋景昀的额头,问他:“可有精神些了?还分得清我是谁吗?”
宋景昀突然傻笑道:“是我的亲亲宝贝好楠楠。”
“在外面说什么呢!叫人听见!”
“我说得不对么?”宋景昀突然张开腿,一手搂着安楠的腰,一手摸着他的屁股把他带近了,“怎么还害羞?”
“什么害羞啊。”安楠被他这样搂得不自在,但因为知道陈朗韩雨守在外头的缘故,居然放任宋景昀这么做了,“你忘了?我们两个吵了架,还没有和好到可以那么亲昵的程度。”
“那都是给外人看的,趁着没有外人……”宋景昀把头抬了起来,又闭上眼说:“先亲一亲吧。”
这人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厚脸皮,不过安楠一点都不讨厌,竟然顺着他的意思把头低了下去,同他唇贴着唇得挨了一下。
世子爷自然是不会满足于这么一点触碰的,他追着媳妇的气息想要贴上来,被安楠用两指给抵挡住。
安楠:“我让人叫了太医等下过来给你看看伤,趁着御前那边还没人过来传话,先把药给换一换,免得伤势反复。”
“这不是还没来吗?”
宋景昀刚说完,外头陈朗就传话:“世子妃,太医过来了。”
安楠耸耸肩,有点得意地朝宋景昀笑,看着他那把脑袋耷拉下去,又觉得自己相公有些可爱。
“好啦,等晚上回去再……”
“还不知道圣上能不能让我回去,要不楠楠你先回府,”宋景昀捏他的手心,“你先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
“不要,我就在这里等你,姨母昨儿还让我看着你呢。”
安楠说着,去外头招了手让太医进来。
昨日晚上在马车里头他还看不太清,现在宋景昀解了衣服将伤口给暴露出来,安楠看了,心里头被拧着一样疼。
待太医上好了药,提醒了宋景昀该注意的和忌口,安楠又准备上去埋怨两句。
不等他开口,外头突然来了御前的人,说道:“世子爷,圣上传您去跟前问话。”
今日本该是休沐,百官不上朝的日子,皇帝却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他上了年纪就没什么觉可睡,每日睡两三个时辰便醒,他醒了,该伺候的人自然也跟着得醒。
昨日晚上他歇在了碧霄宫里头,皇后这会起来了伺候皇帝穿衣裳,候在外间的都是他们的心腹。
皇帝突然问:“阿渝,你说昨晚的事会不会都太巧了一点儿?母后她会不会……”
“陛下。”在皇帝想要猜疑自己的养母时,皇后打断了他:“臣记得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太后她就总是对陛下多加关心,她老人家同陛下的情分胜同亲生母子,既然如此,就不要多心了。”
“那宗人府那边又怎会突然出事……”皇帝撑着双手,沉声说:“朕一开始也在想,是不是真的有人想要对沉辉下毒手,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对。”
“陛下前两日不是说相信沉辉吗?”白渝皇后随口问。
“朕自然不愿意信他会做出勾结东境官员这种事,可今日又接到了参奏他的折子,直接将他的亲笔书信给呈了上来,要朕如何相信,你说!”
皇帝这句话说得有些急,他一动作,皇后正给他扣的那颗宝石扣子就被扯掉了,落在地上,却并不能引起天子的注意。
当年有人参奏皇后的生父白御史,也是递上了他同其他官员的往来书信,白字黑字,皇帝甚至都没细看就信了,在皇后同他求情的时候,将那些纸张扔了过来,也是问了句“朕要如何相信”。
白渝皇后将地上的宝石扣子捡了起来,握在手里头,对皇帝说道:“宗人府的事情,臣也说不准,陛下既然已经着人调查,那不若先不去思虑那么多,且先当做是场意外来看呢?”
皇后朝着外头的宫人一摆手,他们便立马去取新的衣裳过来,他将宝石扣子放回了搁置衣裳的盘子里,又端了桌上的茶递给皇帝,坐到他身边说:“既然是叫了沉辉这孩子过来问话,陛下不妨听听他如何解释,这一连串的事都颇多蹊跷,陛下需得冷静,免得被有心之人给误导了才是。”
“你说得也是。”皇帝拍着白渝皇后的手,又对他说:“昨日延儿下了朝来了御书房,他给沉辉求情,朕也知道他是顾及着和沉辉自小以来的情谊,但涉及国家大事,他又身为储君,说话做事到底还是想得不够周全。朕为着朝中事务烦忧,当时便责骂了他两句,阿渝你若得空见着他,还是得好好同他讲这其中的道理。”
皇帝同皇后说话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明明只是想说自己是一时气上头骂了儿子,是想告诫萧延他自己也有嫌疑,让他先把自己撇干净,为了不让自己人父的形象被猜忌逼至坍塌,就用言语把过错都推向旁人。
总之,天子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错的。
白渝皇后并不表现出丝毫的反抗,他就像是逆来顺受了一般,在皇帝面前总是温顺懂事的:“臣知道了,下次见着延儿,会劝他多提陛下分忧的。”
皇帝要去御书房面见宋景昀,皇后就陪着他一路走过了御花园,当是散步。
他们从年少相识,还是皇子和皇子妃时便一起无数次走过这条路,那么多年的过去,皇后以为会陪自己的瑄郎走到白头到老,可是到头来终究还是要分开,各自背道而驰。
皇后回到碧霄宫中,贴身的太监就跟上来说:“娘娘,陛下派了人手查咱们和太子的人。”
对于皇帝这样的做法,白渝皇后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问道:“查出什么了吗?”
“没有。”那太监说:“估计最多也就查出太子殿下支了点银钱帮世子妃打点。”
“宗人府那边呢?”
萧延并没有告诉白渝皇后他和宋景昀具体的计划,但是昨晚上得着消息,他便知道这是那俩孩子办的事情,还有太后那里也是。
换做以前,他或许还会不忍心欺瞒皇帝,宁愿去苦求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可现在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他没什么不忍心的。
“咱们的人去查,并没有查到太子和世子的人就下的踪迹。反倒裴连那边的人,或许是为了探听世子在宗人府的消息,漏出了一些马脚。”
皇后将自己的手放在炭盆上头取暖,脑子里突然想到宋景昀之前同安楠故作不睦,在他跟前装蒜那档子事来,“难道是那时候就已经……”
贴身太监:“娘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既然你们没有查到太子和沉辉的踪迹,那就最好,留着人盯梢吧,要是有什么万一,把那边的事打理干净点。”白渝皇后吩咐着,又问:“裴贵妃那边呢?”
说起那个蠢女人,太监当笑话一样讲了给皇后听:“昨个在长宁宫裴贵妃被陛下给呵斥了一句,回去发了好大的火,那自己宫里头的宫女出气呢,知道陛下宿在了皇后娘娘您这儿,本要睡下,估计又气得睡不着了。”
宫女和太监们总是喜欢说裴贵妃的这些事,妄图能让白渝皇后高兴一点,可是他听了这些,仍旧笑的淡淡的,甚至还说:“以后她在宫里头闹这些事就不必同本宫细说了,捡着要紧的,闹得要是太过了就说一声。现下最重要的是她是裴连的女儿,是可以直接派人联络到裴连的,若是有什么事稍不注意,怕是要生出乱子来。”
“娘娘放心,裴贵妃那边一直都叫人盯着,从来没松懈过。”贴身太监问道:“今儿陛下提起太子殿下的事,娘娘晚些可要叫太子殿下进宫一趟?”
“不用。”皇后说:“突然叫他到跟前,难免让人觉得延儿在谋划什么,左右太后不好,这两日他会去长宁宫探望,见他空了就叫他来本宫这儿一趟。”
“是,奴才遵命。”
宋景昀跪在御书房里头,皇帝没先起来,批着折子晾了他好一会儿功夫,似乎是知道自己不能拿这臭小子如何了,这会罚一罚解解气。
皇帝批完了折子后,侧着身子撑着桌角看宋景昀,问他:“听宗人府那边来报说,沉辉你不承认那些搜罗出的信件与你有关?”
“回陛下的话,沉辉确实不知那些信件从何而来,每每去到那院落中,大都是喝醉了酒,哪还能看什么信件,望陛下明察。”
“但你插手东境行商一事,不就是靠着那个外室联络么?你递出的信件难道不是经他之手递出去?”
“确是子铭在帮沉辉联络经商一事,但其中往来信件里,并没有涉及东境官员,那些信臣从未见过!”宋景昀做出急切模样来:“臣的信件都是交由贴身随从陈朗保管,陛下若不信,可传他问话。”
陈朗被传召进来后,皇帝又让人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陈朗回答与宋景昀近乎一致,甚至还拿出了之前从东境收到的信件证明。
“你说你没见过,那朕问你,这些信呢?!你当如何解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回府
皇帝将一沓信件给扔到了宋景昀跟前,光是看那封皮上的字迹,宋景昀就大抵猜到了里头写得什么。
前世他就是因为乱了阵脚,所以才被这些来历不明的书信给坑害了。
但其实往细里一想,假的东西不管再怎么去贴合,模仿,它终究是假的,只要观察入微,总会发现一些破绽。
不过宋景昀可懒得用一些什么口吻不对,笔画字迹不对的说法去向皇帝解释,直接提供有力的证据,才能让这有疑心病的天子打消顾虑。
“这……这是……”宋景昀一副无辜的模样去拆信件,连续拆了好几封之后,他惊慌说着:“不……不是我写的!这些不是我写的!陛下!臣根本不知这些信件是什么,臣从来没有写过,陛下!”
宋景昀的头用力磕在了地上,皇帝却不以为然,责问道:“不是你写的?这难道不是你的字?!还有这上头盖着的你的章,宋沉辉,朕对你如此器重,你现在胆敢欺瞒朕!真是好大的胆子!”
“微臣万万不敢欺瞒陛下!实在是确实不知这些信件从何而来,沉辉从未见过!”宋景昀着急了,还指着一旁的陈朗说:“陈朗帮臣保管信件,他可以替臣证明,这些信件绝对是有人故意造假。”
“是,陛下,世子交给奴才掌管的信件中,从未出现过这些,陛下一定要相信世子啊!”陈朗翻看着地上的信,又埋着身子同宋景昀交换眼神,随后不住的往地上磕头。
“他是你的心腹,你觉得他说的话朕会相信吗?事到如今还想糊弄朕不成?!”
“沉辉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不敢糊弄圣上!”
陈朗:“这些信……这些信确不是世子写的,陛下,对……对了……印章!”
陈朗慌忙捡起来一封信,将那盖章的位置举起来对准了光线处,看了以后惊呼道:“果真!”
“大胆,圣上面前,故作什么玄虚!”御前的太监呵斥道。
“这……启禀陛下,这信件上的印章并非是世子的亲印,世子的印章自去宗人府后一直由奴才保管。”陈朗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了宋景昀的印章来,说道:“这印章之前世子不小心摔坏了一个角,是夏日里头的事情了。”
宋景昀:“对,陛下,臣的印章之前不小心摔坏了一个角,盖出来的印子必定是和那些作假的不相同的!”
皇帝:“什么?!”
闻言,御前太监赶紧过来将印章接了,又捡起了那些书信呈上让皇帝好做比对。
皇帝:“你说你这印章是夏日里碰坏的,可朕明明记着你之前呈上的书信和奏折里,印章都是完好无缺的。”
“呈上来的折子用的别的印,至于书信……那是因为……臣让人用线尺比划着,将角给补全了。”
陈朗补充道:“陛下,此事是奴才帮世子做的,这补全的角一般是用的红墨,和印章用的印油颜色相同,但若是对光看,红墨是不会透纸的。”
皇帝听了两人的说辞,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明显要比之刚才缓和一些了,他看了御前太监一眼,那太监便赶紧去之前的书折中翻找宋景昀蹭呈上的书信,等找到后又赶紧拿到了灯光下查看,“呀,陛下,这还真是。”
书信被呈到皇帝跟前又看了眼,皇帝仍旧没有信全了,即刻又派了人去查宋景昀留存在在各处的其他书信。
“沉辉你先起来吧。”皇帝说道,“你也别怪朕派人这般查你,这次的事牵连甚广,查清楚了,才能还你一个清白。”
“臣明白,”宋景昀跪的久了,站起来还有点吃力,说道:“陛下都是为了我好,沉辉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
宋景昀知道冯子铭有问题是从见他面开始就知道了,在插手冯家的生意之前,他就以防万一将名章给磕坏,皇帝要查自然查到的结果也和他们的说法一致。
得知情况以后,皇帝的猜忌彻底打消,他神色突然又切换成了一副和缓模样,对着宋景昀说道:“你这孩子,名章既然坏了那便换一个,用这么个破了角的像什么样子。”
宋景昀回答道:“回陛下的话,这名章是小的时候母亲叫人给刻的,从小用到大,舍不得换。”
宋景昀本来就是被人给冤枉,皇帝心里头已经有些愧疚,现在他又打了一手感情牌,皇帝更是不知道同他说什么。
这会儿气消了,才想起来宋景昀昨天夜里还受了伤,赶忙问:“对了,朕听说沉辉你昨日受伤了?伤的可严重?叫太医看过了没?”
“晨时太医已经上过药,没什么大碍,陛下不必挂怀。”
“你看你,这脸色都不好了。”皇帝又吩咐道:“来人,去命内务府准备些补品,等会送到睿王府去。”
他说罢,又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了宋景昀跟前说:“沉辉你就是太老实,有什么难处总是不同朕说,朕到底是你舅舅,还能真的同你生分不成?改日朕叫人给你重新做个章子给送到府上去,这个你就好好收起来,别再用了。”
宋景昀点头,“臣知道了。”
“这次的事情是看来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朕已然明白了,自然也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先回去,今日就先停了手上的事务好生待在府里,朕倒要看看这些人还敢生出什么风浪来。”
宋景昀跪在地上,应道:“臣谢陛下垂怜。”
安楠在长宁宫一直侯着,过了中午以后伺候着老太后歇下了,想着宋景昀,就站到了外头去往道上面看。
他担心宋景昀会又出什么事,更怕皇帝将宋景昀给软禁到宫里头,叫他见不着,心里头一团乱时,道上尽头突然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安楠站立在原地等着宋景昀朝他走近,等面对了面后,同他话家常一样说:“陛下同你说什么了?”
“暂时停了职,让我回家歇着。你等一等我,我再去看看外祖母,就同你回家。”
两个人一回府,安楠就吩咐人给准备了热水,让宋景昀抓紧去洗漱。
这几日他忙着帮宋景昀四处奔波,府里头上下也有许多事情没处理,等将一些要紧的事情交代好了,自己也去拧了把热水将身体给擦拭了一遍。
回到房里头时,安楠就看见宋景昀穿了寝衣披了个外袍坐在桌前看这几日的信件。
他头发还没擦干,上头还滴着水,安楠便过去拿了旁边的干帕子,扯了张凳子坐到了宋景昀后头,给他慢慢擦头发。
这时候正巧陈朗韩雨送了厨房做好的饭菜过来,宋景昀看了一眼就说:“怎么全是清淡的,也不弄些开胃的,夫人等会儿又吃不下多少。”
韩雨说道:“是世子妃交代了厨房,世子这几天在宗人府那里想必没用什么东西,就做些清淡的先调养调养胃口,免得吃了油腻荤腥的不舒服。”
宋景昀听了,转头看向安楠,说:“你只顾着我了,都瘦了。”
安楠笑道:“你在我才吃得下饭,我陪着你多用些,等下一起好好休息,我这会儿都有点困了。”
两人一起用了饭,陈朗韩雨将里头收拾了,一个就下去处理其他杂事,一个候在外头守着俩主子。
宋景昀坐在床边等安楠弄他那些瓶瓶罐罐,两个人就说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安楠:“太子派人给我送了他的名帖,还接济了我许多银子,可是哥哥提前打了招呼?”
“没有。”宋景昀说道:“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提前预料的,要是太子骤然出事,咱们不也得帮衬太子妃那边?还有就是……或许是因为之前星霜的事,太子殿下还是记着你的好。”
安楠抠了一块擦手的香膏在手背上抹匀了,说:“我哪有什么好值得太子殿下去记,他该放在心上的另有其人,轮不到我。”
安楠起身走过去,在床边他用双手捧着宋景昀的脸,说道:“还没同你说,你那两个好兄弟何栩和刘之莫,都来找过我。何栩变着法想把我骗出城去他的庄子上,说是出了事要送我去宜临,刘之莫过来就问了问你的事,我不愿意同他多说,随便将他打发了。”
宋景昀忍着气问:“何栩怎么同你说的?”
“装模作样假惺惺的,恶心得很,你别问了。”安楠说:“他以为我是好哄骗的,还把自己的信物递给我,我转头就让你手底下的探子拿去查了,万一……有所收获呢?”
“我没如他的愿在宗人府遭罪,估计这会儿他得着消息,在府里头得骂我命大呢。”
“不管他了,”安楠手指捧着宋景昀乌青的眼下,说道:“你这会儿真得好好休息了,方才沐浴伤口没沾水吧?我看看。”
安楠伸手解宋景昀的衣襟,刚解开了一点点,跟前的人就突然把他拉到了坐到了怀里。
“这就宽衣解带了?”宋景昀说。
安楠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做什么?手都受伤了怎么还不老实?你……嗯!”
宋景昀突然来捏安楠,让他不由得身体打了个颤。
看着自己色/欲渐起的丈夫,安楠说他:“累成这样,又受了伤,折腾什么?!”
“太想你了啊。”宋景昀贴在安楠耳廓撒娇,“我想要……楠楠……”
“你……”宋景昀的手仍旧在安楠身上乱摸着,安楠是真怕再弄到他的伤,赶紧挣脱了从他身上起来。
宋景昀说:“楠楠这是嫌弃我了。”
“哼。”安楠没理这人,反而是去找了个垫子过来,把头发往后头拨了拨,半跪在宋景昀跟前。
宋景昀一惊,伸手制止:“楠楠,你不用……”
跪地的人却挡住了他的手,说道:“就这样,给哥哥弄了,哥哥要乖乖睡觉,知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暮色
宋景昀抱着安楠睡到了快傍晚,傍晚时分外头突然又有了动静,安楠昨晚熬了一夜,这下根本睁不开眼睛,听到有人吵,就缩在宋景昀怀里哼哼了两声。
世子爷当即沉声问:“吵什么?”
外头陈朗答道:“是何公子和刘公子,听说世子爷您回来了,提了酒来看您。”
宋景昀当即说:“让他们滚。”
陈朗:“呃……”
宋景昀的话安楠听清楚了,躲在他怀里头笑,又蹭起了点身子朝外头懒洋洋地说:“出去回他们,圣上只是让世子回府自省,案子还需审理,现在还不宜与人往来,让他们先回去。”
陈朗立马答道:“是,奴才这就去回话。”
安楠倒回了宋景昀怀里,贴着他胸膛的位置取暖,听见这人说:“现在这府里我说话是没人听了的,你看陈朗,我叫他做什么愣着不动,竟是要听你安排。”
“你也不想想你说的什么。”安楠说道。
宋景昀停了职,又处在风口浪尖上,没得跟以前一样风流潇洒地到处晃悠。
自打回了府,每日不是去宫里头看望太后,就是去长公主府听训话,中间还抽了天时间陪着安楠回了趟国公府拜见自己的岳母,吃了府里上下好一顿白眼,而其余时间,他都是在府里头陪安楠。
别人都道宋世子这是吃了鳖,不敢再嚷嚷着要纳妾,也不敢再让安楠在府里头坐冷板凳了,可谁都不知道的是,宋景昀巴不得自己能天天窝在府里头,同安楠搂搂抱抱细数家常。
“不行,伤口还没好全。”
安楠把扑在他身上的人推开,但宋景昀跟发/情似的,一推开又马上扑过来了,从后头抱着安楠,贴着他的屁股一耸一耸的,简直叫人头痛。
“你!”
“楠楠,真的不疼了,咱们注意一点就没事的,就弄一次吧?我有多少日子没碰你了?掰着手指头数都数不过来了,你不想我的吗?”宋景昀边说,还抓着安楠的手去摸。
安楠仍旧拒绝:“要紧的时候了,一会儿来人递消息了怎么办?我俩要是还在床上干荒唐事,笑死人!”
“没事的,我很快。”宋景昀解释着说。
“快什么快!”安楠都有些被这人不要脸的劲头惊着了,“每次你都没完没了的。”
“太喜欢楠楠了啊。”
宋景昀低声说着,他一说喜欢,安楠的态度就软了两分,再说两声,就能直接把人抱起来往里头带。
他扯安楠衣裳,怀里的人就问:“等下要真有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见人?”
宋景昀扒开了一点安楠的衣领,在他的锁骨上轻咬了一口后说道:“把你藏起来,有什么事我去处理,你乖乖在家待着就好。”
宋景昀的“很快”果然是骗人的,但久了没亲近,安楠也有些想了,竟然纵容着这人弄了好几次,等结束时,外头天都快黑了,大冬天两个人身上汗涔涔的,挤在一个浴桶里头泡澡。
安楠跨坐在宋景昀身上,看着他手臂上结痂的伤口说,“还得再养养才行,不该让你这样乱来的。”
宋景昀拍了下安楠的屁股说:“这不是好好的,没乱来。”
“嗯……你别拍我。”安楠把头埋在了这人的肩窝里,“现在屁股好疼。”
“好,我就帮你清理好,等下抱你回床上去。”
晚间陈朗将饭菜给送到了里头来,在矮榻上架了和锅子,里头炖了牛肉牛筋,宋景昀和安楠就并排坐着吃。
“其实白日里倒不用担心出什么岔子。”宋景昀说,“他们要有什么动静估计也是在晚上,上次陛下叫我去跟前,事后我打听了下,伪造我笔记的书信就是有人夜里递进宫的。”
安楠点头道:“也是,若是白日里头,这样的东西必然是要从都察院过一遍才能递上去,都察院里都是太子的人,自然会将事情给压下来。”
“不光是这一点,还有就是……”宋景昀夹了块软烂的牛肉在安楠碗里,继续说道:“要是知道能把我和太子摁死在这场被诬陷的罪名里头,你觉得萧荣会继续待在肃州吃苦头么?他必然得回来和圣上说一说自己被我‘陷害’的苦,那他要偷偷回来,总不能青天白日的出现在祯阳城里。”
安楠问道:“哥哥,你觉得裴连会让萧荣先待在哪里?”
“不知。”
宋景昀喝了口茶开始回想,前世他被关在宗人府里头,萧荣未曾被罚至肃州,现在和以往不同,那若是萧荣没能在此番中被抓住,怕是要出些乱子。
他放下筷子,对安楠说:“你倒是提醒我了,陈朗。”
“奴才在。”
“你去派人查一查,肃州到祯阳这条线上,近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入城,若是有的话即刻来报,没有的话派人盯紧些。”
“是。”陈朗点头应了,马上就下去安排。
安楠又说:“每日入城的人鱼目混杂,光靠这一种办法怕是不能确保将人给抓住,哥哥还得提醒下太子那边,若是我们的手,得即刻着人封了祯阳城以及外围十里官道,到时候一个个盘查,总能将人给找出来。”
“行,我等会儿叫人给太子说一声,正好城防兵里头也有我的人,到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宋景昀边说着,看向安楠时突然又笑了,换做是两年前,安楠还是个有些单纯的小公子哥呢。
宋景昀不想让他卷进朝政纷争里,怕他被欺负被算计,可是眼观自己媳妇现在这副面面俱到的样子,到底是他小瞧了安楠。
“笑什么?”安楠问。
“没什么,就是想着楠楠要是入仕途,怕是在朝堂上谁都要怕你三分的。”
“是你做什么都挡在了我前头,我才能帮你做这些事。”安楠说:“你想啊,要是我做什么都让那些人看在眼里,把我给记上了,他们指不定怎么给我和兄长使绊子呢。要是被人给欺负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还回去。”
“那就……”宋景昀把安楠揽在怀里头,说:“那你同我撒个娇,我帮你出气怎样?”
宋景昀温柔笑着,在安楠抬头看过来的时候俯首吻了下去,“你说得对楠楠,你还是乖乖的躲在我身后就好,我虽然在外头什么事都不怕,但很多细微的事情我想不到你那么周全,我没你也不行,我们两个本就该是结为连理的一对。”
越是靠近过年时,外头的天就越来越冷,今年不同往日,周遭出了太多的事情,王府里安楠也没太铺张,让人将门前的积雪扫干净了,置办了些东西能体面些过年就成。
下人们把准备往各处送礼的礼单拿过来给安楠看,因着实在太多,宋景昀又在家闲着没事,索性帮他一齐看着。
夜色刚起,陈朗正着人准备送饭菜到内院来了,外头忽然来了动静。
韩雨一路踩着雪小跑着进来,连陈朗端着茶汤都差点被他撞翻了,他进了屋子便递了封密信,向安楠和宋景昀说道:“王公公的消息。”
安楠赶紧打开了来看:“城西高家蜡烛铺,城南袁家灯笼铺,越,天明之前,速!”
安楠即刻转身看向宋景昀:“世子!”
宋景昀:“陈朗!”
陈朗进屋将茶盘放了,连忙上前:“奴才在。”
“即刻传信太子,告诉他有人勾结越氏在城中私设据点,让他务必在天亮前将城西高家蜡烛铺围剿,由城西往城北的出入口,以及往外十里以内的官道,全部都得封锁!”
陈朗:“那世子,咱们。”
“即刻清点能调动的家将及暗卫死士,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趟兵部职方司,调两队人马围剿城南袁家灯笼铺,让驻城一二营兵力封锁南门以外十里所有官道,我现在就带人赶过去!”
宋景昀安排完,转头又去看安楠,只见小家伙已经将自己的衣冠给整理好,转头又取了衣架子上面宋景昀的大氅给拿下来套在他身上,还向陈朗交代:“顺便告诉太子,就说是世子得到了消息,让他派人入宫同圣上知会,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快去,别耽搁。”
安楠快速将自己的披风也给系好了,正准备同宋景昀一道出去时,面前的人突然将他给拦住:“楠楠,你听话,就呆在家里。他们暗藏的据点还不知有多少人手,万一……”
“你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不独活,我陪你去。”安楠对宋景昀说道。
他说完,见心上人一副担忧的神色,又觉得自己话说得过了,补充道:“有你在,必然会护着我的,不是吗?再说了,星霜之前还赔在了这里头,我不可能在府里坐得踏实,我盼着那些人罪有应得,所以……世子你就别拦着我了。”
宋景昀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安楠了,对他说:“那你乖乖待着我身后,有危险就躲起来。”
一行人正要往外,刚出了院子,宋景昀的探子突然从屋檐上跳下来,说道:“主子。”
“有什么急事容后再禀。”
“主子,等不得,是世子妃派属下所查的何家二公子那边,有动静。”
闻言,宋景昀和安楠相对看了一眼,安楠上前问:“是什么消息?”
“顺着世子妃提供的线索,寻到了何家在城外的据点两处,城中据点三处,其中城外一处似乎是安插了些兵力,但未能查清人手多少,城内的九鉴文墨堂,暗中藏匿了三皇子……萧荣。”
第一百一十四章 厮杀
夜里的风雪突然大了起来,打更人从文墨堂前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人从对街的巷子里头出来,顶着雪进了里头。
何栩过了院进到内堂后脱了斗篷,就听到里头隔间突然传来了瓷片碎裂的声音。
他问:“怎么回事?”
伺下人凑上来说:“三皇子嫌咱们的炭不是银炭,又说茶不好。”
何栩心道这人是真的难伺候,转头一进屋,又笑着奉承:“委屈三皇子在这里待着。”
“他妈的知道老子委屈也不知道换个好点的地儿!你这破烂地方就连床都睡得我脖子疼!真不知道外祖父怎么想的,让你来接应我!”
萧荣嚷嚷得大声,何栩赶紧看了眼那没关严实的窗户,上去合上了,又转头说:“这地方是小了些,可好在隐蔽。裴阁老跟前的人多多少少有所暴露,要是让人查到了三皇子在祯阳,岂不是得不偿失。”
萧荣想了想何栩的话,觉得也是,他往后靠在椅子背上,把腿翘着靠着炭盆取火,说道:“你在宋景昀跟前装得人模狗样,也就这点用处。”
何栩躬身站着,手藏在袖子下捏紧了,面上对萧荣说道:“能帮上三皇子和裴阁老,是何某的福气。”
“要我说,宋景昀在宗人府里头,就该想办法弄死他,现在人放出来了,还让他逍遥了几天,便宜他了。”萧荣骂骂咧咧说道:“太后不偏不倚这个时候摔了,怎么我去肃州的时候不见她摔一跟头?成天里就只念叨着宋景昀,瞧好吧,到头来宋景昀可没办法给她老人家送终。”
何栩:“三皇子,以后这种大不敬的话还是少说的为好,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
“轮得到你来同我说这些?”萧荣得意到:“等过了今晚,这祯阳城,甚至大燕都得我说了算。”
“是,三皇子说的是。”何栩同这人说不通便索性不说了,站到了一边儿去等时辰。
没一会儿,萧荣又坐不住了,问:“宫里头当真安排好了?安排的是谁来着?”
“司礼监的王公公。”何栩说:“等到寅时末,他就会到御前呈上宋景昀通敌的信件,等圣上下旨拿人之后,会有人互护送殿下入宫面圣的。”
“司礼监的王清允?他不是谢培身边的人么?这司礼监自从谢培当上了掌印之后从来都是各方通吃,他会愿意来帮我们?”
何栩上前给萧荣续上茶水,说道:“太子那边从来不喜同阉人结交,他眼看着要往高处爬,总得为自己以后几十年考虑,好处给够了,他没理由不帮咱们。”
“也是……要是个中用的,以后……”
砰!
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信号,萧荣坐起了身子问:“来消息了?”
何栩内心里只觉得不应该这样早,他赶紧打开了窗来看,只见夜空里,穿过风雪在天空中炸开了一道红光。
“红色?撤退?怎么会……”
何栩赶忙说:“殿下赶紧起身,情况有变!”
他冲到了门边将门给打开,外头突然就闯进来了个探子,差点将何栩整个人给撞翻,探子喘着粗气说道:“二、二公子,城西据点被发现了,快撤!”
何栩听到这几个字,脑中立马做出了反应,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和兵部的牌子抓着探子说道:“拿着东西,带着人马先去南城门处报信,就说接宋世子亲令,城中有人谋反,需要驻城军及守城军支援!让他们立马调遣人手,即刻放行让你们出城!”
“是!是!公子!”
何栩交代完,转头去看萧荣,只见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人这会儿已经吓得腿软了,“被,被发现了,那父皇……父皇会不会!”
“殿下,起来,再晚就走不了了!”何栩拉着人往外头脱,说:“城外的庄子会有人接应,保殿下周全,若有什么万一,记住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罪名都是别人栽赃诬陷,你是被人在肃州暗害才艰难反悔祯阳的!听明白了吗!”
萧荣似乎是有点傻了,慌乱着点头:“行,行……但……要是……”
何栩将自己的竹笛给抽了出来攥在了手心里,他拉着萧荣出了屋子,还没能下台阶,外头的门突然被破开了,风雪之中,宋景昀带着人马就候在了大门口,沉着脸看向了何栩和萧荣。
宋景昀:“我接到密信,有人在此处藏匿了反贼,特地前来拿人,竟没想到是二位候在这里,当真好巧。”
看着宋景昀一副稳若泰山的架势,他身后还站着本该同他不睦的安楠,何栩自知是被这俩人给算计了,说:“你早就怀疑我了。”
“没你害我早啊,何二公子。”宋景昀笑道。
何栩将萧荣拦在身后,往后退了两步说:“三皇子乃是为了要事返回祯阳,并非世子所说的什么反贼,再者世子也被圣上停职,有什么资格来拿皇子?”
“这些话你要是有命,可以到圣上面前去说,皇子无故返都,还在城外庄子上藏匿了兵马,居心难料,身为人臣我不得不保天子周全,来人,通通拿下!”
见宋景昀叫人动手,何栩随即将萧荣往屋里一推,喊道:“保护三殿下!”
宋景昀带的人方要上前,院落周围突然冒出来了许多暗藏起来的家将,其中一个离宋景昀和安楠较近,直接提了刀就要冲上来。
宋景昀那一刹便带着安楠避开,转而又把人给推到了韩雨身边交代道:“护好夫人!”
他说罢,抽了佩刀一个转手便将来人的咽喉割破,随即带着余下的人冲到了前头去厮杀:“别让人跑了!”
除却何栩自己府内的家将此时都守着萧荣,周围还有许多裴连安排的影卫,他们接连跳出来,同宋景昀带来的人拼杀,原本安静的院落此时竟都是喧嚣叫喊声,溅起的鲜血将堆积在地上的霜雪都染红。
韩雨怕刀剑不长眼伤着安楠,手提着刀同他避到了角落处,他们周围还有两个宋景昀的暗卫候着,专为了保护安楠。
可是看着自己丈夫在前头刀光剑影里头厮杀,安楠觉得心惊肉跳,就恨自己当初没跟着兄长多学两招,现在竟没法帮忙。
“你们去帮世子!不必守着我,我没事!”
暗卫:“可是……”
眼看着周围埋伏的人比预计的多出不少,韩雨也怕宋景昀在人群中被重伤,便说:“世子妃这里有我,你们去帮世子!”
暗卫:“是!”
砰砰砰!
天边的信号再次炸开,这次不仅是裴连等人在催促何栩萧荣快速撤离,还有太子萧延在通知宋景昀自己已经得手。
何栩等人想脱身,奈何宋景昀他们抱着势在必得的态度,将前院后门都堵死了,何栩在混乱中还被人给一脚踹到了雪地里头。
他再酿跄着爬起来时,自知已经逃不过这一劫,想着多日筹谋功亏一篑,想着平生竟一次次被宋景昀压了一头,他此刻只想将这人一起拉着下地狱。
何栩突然阴邪笑着,朝着宋景昀的方向扑过去,而彼时安楠也发现了他的动作,心道不好的同时推开了韩雨,朝着宋景昀的方向奔过去。
“世子小心!”
何栩冲到了宋景昀身后,又把自己手中的竹笛扯开,露出里头的匕首,将要向着面前的人刺去时,安楠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撞开了宋景昀,而何栩手中的利刃,也刚好插入了他心口的位置。
何栩恍惚道:“是你……是你……我就说怎么会暴露,我一片苦心,你他妈就跟个疯子一样只知道护着宋景昀,你活该去死!都去死!”
何栩大叫着,突然将匕首给拔了出来,安楠心口的血涌出,他整个身躯都在瞬间脱力滑落到了地上。
宋景昀:“楠楠!”
世子爷一转头看见眼前景象,脑子都在那一瞬发懵了,嘶吼着上前一脚蹬在了何栩的脸上。
宋景昀扔了手里的刀,扑上去将安楠给抱在怀里,用手按着他的伤口,喊着:“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你不可以再离开我……不可以楠楠……”
“哥哥,疼……”安楠脸上失了血色,但还是不愿意看见面前的人为了他难过:“等下,叫大夫帮我包扎一下,就不会那么疼了,对不对?”
“对,对……”宋景昀把安楠给整个抱在了怀里,想要用自己的身躯温暖他,不让安楠失温太快,“我马上叫太医和张忡都过来,他们会把楠楠治好,会把我的楠楠治好……都是我不好,我没护好楠楠,是我的错,你不要有事……”
“你又……”
安楠吃力抬起手,宋景昀握住他,不断亲吻他的掌心:“楠楠,我的楠楠,求求你……”
安楠轻声说道:“不要总说自己不好了,哥哥,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好爱你……想和你长长久……”
“楠楠!楠楠!”
韩雨方才没看住安楠,这会看到眼前情形,什么都顾不得了,转头撒腿就往外面跑,要去找大夫。
“世子,已经将三皇子抓住!”暗卫来报时,看见院中情形,整个人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没见过宋景昀这样六神无主的样子,像丢了一切一样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抱着怀里的人不断喊安楠的名字。
而此时萧延也带着人赶到,看到这样的情形,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曾问过宋景昀,如果是他,是否会为了一个人将一切都付诸东流。
那时候宋景昀没有回答,现在所有人却看得清楚,他可以为了安楠如此,没了安楠,他宁愿也弃了自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噩梦
安楠失去意识后只觉得自己昏沉了许久,他脑子里变得乱糟糟的,莫名地涌现出了许多奇怪的记忆。
在这些记忆里他没有被宋景昀明媒正娶成为正妃,而是自己上门做了侧室,没有被他偏心疼爱,府里多了许多姬妾的姬妾出来,同他作对,为难他,让他很不好过。
后来他又怀上了孩子,宋景昀不得不将他给抬为了正妃,可那之后他们之间仍旧不睦,直到现在,宋景昀被何栩和三皇子给陷害,关押在了宗人府之中等待赐死。
兄长安桦战死,太子横死在天牢,睿王以死证清白,睿王府上下几百人也被株连。
安楠因为是安家人,如今又身怀六甲才躲过了一劫,可昔日在祯阳何等风光的镇国公府,也算是彻底败落了。
三皇子如今成了储君,这帝都安楠也彻底待不下去,只能先带着母亲往南方外祖家搬迁。
安楠觉得这些事情都很荒诞,他明明和宋景昀感情深厚,片刻前宋景昀和太子还成功围剿了三皇子等人,现在又怎会变成如此的情形呢?
因为天气太冷,屋子里头的炭火又在天明时燃尽了,安楠被冻醒,便坐起了身来,看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发愣。
他当真怀孕了?肚子里头……是他和宋景昀的孩子?
安楠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谁知此刻他竟不能控制自己身体乃至言语,他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潜藏在这具身体里,看着身世悲苦的自己在寒冬里苦熬。
外面的门“吱呀”响了,是韩雨从外头进来,手里头拿了个汤婆子,走到床边塞到了安楠的被褥里头。
“主子,菡萏公主命人送了些补品过来,奴才让人炖了鸡汤,您等会儿用了再歇歇。”韩雨说着,眼眶突然红了,声音也哽咽:“大夫人三天前出城,来了信说已经到了新蓉城了,等奴才把东西收拾好了,咱们午时前就能出发,到时候和大夫人在汉义汇合,那儿暖和,等您把孩子生下来休养几个月,咱们再往南边去。”
安楠身子重,挪动起来不太方便,但他还是上前拍了拍韩雨的手说:“你跟着我,到底是受了太多委屈。”
“奴才不委屈,”韩雨抹了把眼泪说:“奴才知道只要有主子在,总少不了我一口吃的。可是主子您多金贵,现在却要受这样的苦,要是主子没嫁人就好了,说不定将军也不会……”
“父亲和葳蕤公主从前交好,咱们两家是世交,就算我没有嫁给世子,也当唇亡齿寒,更何况所有事情都没有如果,现在来说那些根本没有意义。”
“可世子之前都那样对您了,主子何必还用丹书铁券救他!那可是老爷用命换来的!”韩雨说这话有些气愤,大抵是因为他此前就明白,菡萏公主撺掇着宋世子一定要娶安楠,就是为了安家的丹书铁券。
这段日子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对于很多事情安楠似乎是看淡了,说道:“不过是个物件,没有什么是比命更重要的。韩雨,你知道为什么何栩来找我,我却没搭理他半分么?”
韩雨说:“他害死了将军,他可恨。”
“不光是如此。”安楠往后靠在垫子上,淡淡说道:“世子确实因为愚蠢害了许多人,也害了自己,可这不代表他对于家国的立场是像何栩还有萧荣那些鼠辈一样不堪的,他从没想过要害兄长,也从未想过要让边关动荡,他只是……不爱我罢了,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份求不来的感情,盼着自己孩子的父亲去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产生了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仿佛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反复提醒他:不是的,宋景昀最爱就是你。
因为这样扭曲的感觉太过强烈,安楠以为是肚子里孩子在闹腾,便伸手摸了摸肚子,说道:“好了,他不爱我,不代表不爱你啊,他肯定很爱你的。”
越是这样说,安楠越觉得不适,他又揉了揉额角,对韩雨说道:“我想再休息会儿,等下把大夫叫过来给我再把把脉吧,这两天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
“好,主子您先好好歇着。”
中午之前,韩雨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叫了大夫过来给安楠把脉,等大夫看过之后,又伺候了安楠起身准备出发。
“主子有身孕,咱们路上慢点就是,反正晚间就能到驿站。”
“嗯。”安楠点头,在韩雨要扶着他上马车之前,又问:“那边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他说是的安排留在城里接应宋景昀的死士,韩雨不大乐意地点点头:“安排好了,主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
安楠说着上了马车,因为孕中困乏,车行出去了一段路他便睡着了,再醒时是因为小急,韩雨叫人停了车,扶着他去路边的灌木林里头解决。
“我裤子脏了,穿着不大舒服,还有多久到驿楠封站?”
韩雨往前头看了看,说道:“快了,还有半个小时车程,主子您再忍忍,等到了驿站奴才叫人准备热水给您擦洗一下身子。”
“嗯。”
韩雨扶着安楠准备回马车那边,还没走的太近,突然听到前边有动静,紧接着,车夫边上侯着的家将突然就大喊了起来,说着:“保护主子!”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群黑衣刺客,同家将们打斗了起来,安楠当下便心道不好:怕是萧荣和何栩派了人来追杀他,这群人竟然连宋景昀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韩雨当即挡在安楠身前,拉着他就要往旁边灌木林里头躲,可那群刺客已然发现了他们,提着刀冲过来了。
“主子,快逃!”
韩雨拉着安楠就往林子里跑,奈何安楠怀着孕根本跑不快,没跑出去多远那些刺客就追上来了。
韩雨拔出了藏在长靴里的刀,将安楠推向前头说:“我拦着,主子快跑!别回头,快跑!”
安楠听了,眼底突然就湿了,他照着韩雨的话,脚下不停往前头跑,等跑出去有一段距离后往后头看了眼,刚好就看见那些刺客用刀戳穿了韩雨的胸膛,那一瞬间痛苦和恐慌席卷而来,安楠张着嘴看着,竟是叫也叫不出声来。
那些刺客看见了他,踹开了韩雨的尸身便追过来,安楠转身便往前跑,穿过了树林到了河边后他无处可躲,只能沿着河岸又跑了几步。
剧烈的动作让他的胎腹极度不适,他托着肚子继续往前头走了两步,突然就被河边的石头给绊住了脚,一跟头往前摔了去。
天色已经晚了,安楠这一跤摔得浑身作痛,下半身还突然涌出来一股热流,他伸手去摸了摸,不知道是自己的羊水破了还是摔出来了血,但他明白,自己今日是逃不过去了。
以前受了欺负,他总是喜欢往兄长安桦身边跑,躲在安桦身后,似乎就是安全的,他此刻便想:要是哥哥还在就好了,他不会让人伤害我的。
“哥哥,救我……”
安楠说出这句的时候,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涌现出来,抵消了他身体的疼痛。
他勉力爬起了身,眼前昏乱辨不清方向,情急下他又喊了句:“哥哥,你在哪里啊?”
这次安楠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回应他:“我在这里,楠楠,我就在这里。”
安楠一脚踩在还未结冰的河水里头,可现在他竟感觉不到难受了,还一步步朝着水流中过去,去寻找那个回应他的声音。
“我好冷。”
说完这句,一把刀突然贯穿了安楠心口的位置,伴随着剧烈的痛感,他整个人都往河水里倒了下去。
鼻腔被彻底淹没的时候,安楠的脑海中再次被强烈的意识占据,这一刻他清楚的回想起了宋景昀待他的所有好,确信了自己是宋景昀最爱的人,也相当笃信回应他的声音一定会来拯救他。
“哥哥救我。”
“楠楠!”
安楠睁眼的时候,宋景昀正捧着他的脸着急地叫他的名字。
看见他苏醒过来,堂堂睿王世子竟还掉眼泪了,“宝贝儿,怎么了,做噩梦了?”
安楠没有回应宋景昀的问题,看着出现在眼前关心自己的人,他彻彻底底感受到了踏实温暖,用脸在宋景昀手心蹭了蹭,问他:“你爱我吗?”
宋景昀这两天简直快要发疯了,现在听到安楠问他这句,紧绷的神智终于放松了一点,他浅淡笑着,温柔回应道:“我当然爱你,我最爱的就是楠楠了。”
“我就知道。”
“傻不傻。”宋景昀在安楠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问:“刚刚梦见什么了?你一直叫我救你,是不是梦里有人欺负你?”
安楠微微点头,又告诉宋景昀:“梦里头好多人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不喜欢我,我都怀了你的孩子你还是不喜欢我。在河边上,还有好多刺客拿着刀追我,要杀了我……”
安楠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梦里的事情,宋景昀便微微一愣,问:“那楠楠你……”
他还没把话问出口,安楠又深情看着他说:“但是我明白,那些都不是真的,你有多好,我都知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变故
安楠心口的位置受了伤,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又及时止血救治,昏迷了两天算是挺了过来。
他伤了,宋景昀那股耍混胡闹的劲儿就完全收了起来,守在床边衣不解带的照顾安楠。
几时该换药,几时该服药这些他的记得清清楚楚,就连安楠睡得迷糊了,太久没小解憋着了,他都会考虑到。
他会亲自给安楠拿尿壶,还会小心扶着他小解,安楠觉得不好意思,靠着他一直没动静,世子爷还会拍着安楠轻声吹口哨,哄孩子一样。
“哥哥,”看着面前的人拧了帕子给他擦手,问道:“累不累啊?”
宋景昀摇摇头,又问安楠:“你呢?疼不疼?”
“原本是有点疼的,”安楠说,“可是伤口旁边的那颗心里头不是放着你么?有你在,就不疼了。”
听到安楠说情话,一直板着脸的世子爷终于忍不住笑了下,他凑近了给安楠擦脸,安楠就问:“我母亲来过吗?怪了你没有?”
“没有,她来看的时候只是很担心你,并未怪我。”
“那你呢?有没有怨我当时不听话,冲到你跟前去。”安楠解释道:“我看到何栩要伤到你,根本没想那么多,就……”
“我知道,没有怨,每次楠楠你不管不顾地为我付出,对我好的时候,我就是特别心疼你。”宋景昀说:“是我没护好你,要怪也是怪我……”
“不要怪你嘛。”安楠醒了后,怕宋景昀太过担心他,总是故意撒娇:“我都没事了,以后不要难受了好不好?哥哥……”
“嗯?”宋景昀用手指摸了摸安楠的脸,“答应你就是了。”
宋景昀和安楠在里头说话,韩雨从外头进来说:“世子,太子殿下亲自送来了不少东西,来问候世子妃好些没,还说……有些事要同您商议商议。”
那一晚虽然事成,可安楠突然受伤,宋景昀这几日便撇下了所有的事情来守着人,现下安楠好转了,这一大堆事情自然要有人处理。
安楠说:“哥哥你去忙吧,正好我又有些困了,刚好歇一会儿。”
见宋景昀还舍不得走,旁边韩雨又说:“世子爷你放心吧,奴才在这里守着世子妃,他等会儿要是醒了,就差人告诉世子。”
看着安楠脸上比前几日有血色了不少,宋景昀这才作罢,帮安楠盖好了被子嘱咐他“乖乖待着”,这才出去面见太子。
太子在围剿的当夜从两处据点搜刮出了不少裴连和萧荣联络东境总督赵仁海勾结敌国越氏的罪证,其中还包括了想要将这些罪名栽赃给宋景昀的证据,皇帝听闻后震怒,下令让“三法司联合会审裴连一党及三皇子萧荣。
“世子妃好些了?”萧延坐在旁边问。
“嗯。”宋景昀没抬头,正看着这几日堆积在了书房的信件。
“父皇气得不轻,昨日听到都察院审理出的情况后,还咳血了,让我代他处理接下来的事务。”萧延又说:“这次的事虽将裴连一党拿下了,但还是有个不算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宋景昀放下信件看向萧延:“出了什么事?”
“安桦将军带兵在银甸城外驻军,因裴连一党勾结越氏诱他深陷,想要乘胜拿下童云关,不料却遇到伏击,所带军队伤亡惨重。”
“什么?!我不是说过……”
萧延微微抬眼:“我也觉得不对,沉辉你此前如何知会安桦将军的?”
“我……”宋景昀站起身,有点着急地在桌前来回踱步:“我让安楠通知过兄长,绝不可前往童云关!现在情况如何?可有东境消息传来?”
宋景昀急得就差出去喊人亲自打听消息,萧延却拦住了他说:“父皇已经下旨,让临近的两州即刻派兵驰援安将军,且不管是快马递来的急报,还是我在东境安排的人手都没得到安将军负伤的消息,沉辉你现在也不必太过着急。”
宋景昀:“可……”
萧延又提醒他:“你自己还有世子妃那边不也没收到安桦将军的消息吗?”
宋景昀这几日是真的急昏了头,闻言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我猜测,安桦将军有可能通过你的信件猜到了敌人的打算,故意让自己败阵的消息送到了祯阳城。如果不是这个消息,或许裴连那些人还没有那么快动作。”
宋景昀想了想,觉得其中不无可能,但又怕安桦真的出什么事,还是打算等萧延走后再派人打探下消息。
萧延:“我今日来是还有一件事想要问沉辉你,咱们动手的那日晚间,裴连他们分明已经发了撤退的信号,但为什么消息派人传入宫的同时,司礼监的王清允还去了父皇跟前密禀你勾结越氏?他这样一来,可算是把裴连他们的罪坐实了,还连带着把自己坑进了一场死局里。他这一步做法实在不像是在帮裴连这些人,沉辉,王清允可是你的人?”
宋景昀本以为自己和安楠得到消息后,王清允便会自保蛰伏,却没成想这人用牺牲自己的法子去给裴连萧荣填了把火。
“他现在如何了?!”宋景昀急忙问道,又想起前世王清允被人扒了皮挂在午门前的情形,要是让安桦回来知道他的人这样了,要怎么交代?!
看宋景昀这副神态,萧延也突然皱起了眉头,站起身说:“还真是你的人?我只听御前的人说王清允暗地里和裴连一党联络的事父皇心里早就有数,事发后让谢培自己把人拉回去审的,刑讯逼问,他什么都招了,罪也都认了个全。”
“这怎么成!那是……”
宋景昀闻言脸都黑了,转头就要出去道:“我亲自去找一趟谢培!”
“你去找有什么用!不早交代!”萧延叫住他,片刻后又觉得不对,宋景昀手底下有什么人没必要瞒着他,除非这个王清允是……
“是安家的人?”萧延说着,不等宋景昀答复又说:“我亲自去一趟,现在这个情势下,谢培说不定会卖我个面子。”
……
朝中出了事,皇帝震怒下朝廷各处各部都在遭殃,连司礼监也因为一个王清允在皇帝那边不受待见,谢培现下怕是也要坐上一阵的冷板凳,临近年了竟空闲,还有时间在府里头逗鸟。
“老祖宗,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有些事要拜托您。”
谢培都怕自己是上了年纪耳朵聋了,“太子?有事拜托咱家?”
这太子爷不同宦官交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会儿青天白日的居然亲自上门找他办事?
谢培想了想,又突然皱眉,心道:八成是来问王清允的事。
“去请进来在前厅坐。”
谢培把自己手上的鸟放回了鸟笼子里,吆喝了句:“咱太监的命也是命呐,你说是不是?”
萧延在前厅刚坐下不就谢培就过来了,一脸笑意同平时见着没什么两样,说道:“给太子殿下请安,是奴才来迟了。”
“谢掌印,”萧延起身将膝盖刚沾着地的谢培给扶了起来,同他说:“何必如此客气。”
“殿下身份尊贵,是该有的礼数。”
谢培说话时正好外面有小太监进来奉茶,他便伸手端了,亲自送到了萧延的手边:“外头这样冷,殿下先喝口茶暖一暖,也不知殿下今日要来,奴才还提前让人准备一二……”
“谢掌印不必多礼,是我来得突然,有事要请你帮忙。”萧延说着,又抬了抬手,示意谢培先坐下。
如今三皇子没了争储的可能,太子势头正盛,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来同谢培示好,现在允许一个宦官坐在对坐,倒是让谢培有些猜不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培坐下,问:“殿下有什么事直接叫人来同奴才说就好了,奴才自然会尽力去办,难为殿下跑一趟。”
萧延笑了笑,不再同谢培周旋,问:“我来是想问问关于王公公的事情,我知晓他一直是谢掌印身边的人,那日晚上他在陛下跟前密禀之事,可是误会?”
谢培脸上的笑微微僵了片刻,有点摸不清这太子的路数了,怎么这人反倒帮王清允说话?
“并非误会,”谢培说道:“奴才没管好下头的人,让他出去干了蠢事儿。陛下让奴才自己审王清允,过了遍刑,他骨头轻倒是全都招了,也认了罪画了押,口供都送到了都察院,殿下是……”
萧延又说:“之前在宫里头同王公公打过几次照面,他是个聪明人,我思来想去倒觉得他不会轻易信裴连那些人的话,便想着或许王公公是受人蒙骗,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谢掌印若是方便的话,你看这人可否挪到都察院来,有些话我还想亲自问问。”
谢培:“这怕是……”
怕谢培以为自己是要趁机料理了司礼监,萧延又补充道:“我自知道司礼监是不会同裴连一党扯上干系的,谢掌印放心,这次的事,也不会再牵扯到你们这边儿。”
“那奴才还得先谢过太子殿下/体恤,只是……”谢培有些无奈地说道:“只是奴才手底下犯了错的人素来都是不会留的,这人既然不中用了,自然也就料理了,怕是没办法再带到殿下跟前问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开解
宋景昀得着了萧延的回话,又自己派了人去查究竟,等到了晚间探子才来答复。
宋景昀叫韩雨先守着安楠,自己出来了,在书房里头见人了人就问:“打探的怎么样,找着人没有?”
探子答道:“按照世子的吩咐,属下先去打听了司礼监那边的消息,传出来的话说人确实被上了刑,但没人见到王公公真的咽了气儿。听说昨儿半夜从司礼监的衙门里头拖出来了些尸体扔到城外乱坟岗了,属下方才也带人去看了,找了许久翻出来几个太监的尸身,但都断了头,身形也差不多,根本无从判断是不是王公公。”
宋景昀听了探子的回复,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烦躁道:“是我疏忽了,你们接着去查,就算是有一丁半点的消息也及时来告知我……”
“是,不过世子……”探子说道:“这司礼监的事怕是不好深挖下去,他们那边还有自己的人手,属下怕万一把谢掌印惹急了,是否会对世子不利?”
宋景昀闭着眼想了想,说道:“要是人没死,受了伤又不宜挪动……你查查这城内或者这城郊的宅院庄子有没有养伤的病人,多带点人去找,仔细点。”
探子:“是,世子。”
宋景昀想了许久要如何同安楠说,回房后仍旧没有什么头绪。
他坐到安楠身边,拿了个橘子剥开了后,自己尝了口觉着不酸,又一瓣瓣送到安楠嘴里去。
“出什么事了吗?”安楠察觉到不对,先开口问他。
宋景昀没敢正眼看着安楠,半低着头说,“就是……”
他刚准备开口,陈朗突然兴冲冲的进来,说道:“世子!世子妃!来消息了!来消息了!”
安楠和宋景昀一齐看过去,就听见陈朗说道:“东境传来消息!安桦将军率部下军队奇袭童云关,咱们王爷带着宜临驻军及时支援,童云关破了!大捷!”
“真的?!”安楠听到消息,激动得整个要蹭起身,牵扯到他的伤口,他疼得眉头皱了下,宋景昀便赶紧过来扶住他。
“别乱动,躺好。”
“嗯。”安楠面上笑着,根本不管有多疼了似的,偏头看向陈朗说:“有信没有?我要看!”
“有有有,都是刚送来的。”陈朗献宝一样从怀里把信拿出来,递到宋景昀手上:“边境的捷报还有王爷的信都有。”
宋景昀接过信,朝着陈朗使了眼色,对方心领神会,退到了外边儿去等候。
在安楠身下又垫了个软垫子后,宋景昀这才靠在媳妇儿身边,打开了信件和他一起看。
“看来兄长和父亲都察觉到了不对。”安楠说:“我光想着要他们平平安安的,倒是忘记他俩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
“是,母亲的性命丢在了银甸城,童云关就成了父亲心里的一根刺,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估计从兄长在东境中部连胜开始,他就有所察觉。”宋景昀说道:“只是没想到他们误打误撞配合得这样好,兄长在童云关外放火烧山,又让副将从南往北摔兵围城。童云关守不住后越氏军队大批人马只能从北撤离,刚好就被父亲带的人马给拦截。”
“是。”安楠握着宋景昀的手,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安桢还有葳蕤公主,他的眼眶红了一些,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太高兴,“太好了,太好了!”
安楠兴奋了半个时辰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多时宫里头来人给他们传话的时候,他又乐了一遍,之后还拿着那些信反复看。
等高兴过了,他才对宋景昀说道:“不知道母亲和王公公那边收到消息没有,要是知道了,应当也会很高兴吧?”
安楠说了这句,宋景昀给他盖被子的手突然愣了片刻,从方才起他就有些心事重重的,安楠这下终于确定了,脸上收了笑,按住了宋景昀的手问他:“哥哥,是出了什么事?”
安楠脑子转的快,片刻间他反应过来,又接着问:“是不是王公公他……”
宋景昀低着头,难以面对安楠一般艰难点头,“嗯,是我糊涂了,忘了叫人提前接应他,我……”
“太子来问我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王公公因为到圣上跟前密禀我通敌之事,被谢培给带回了司礼监刑讯拷问,太子帮我跑了躺去要人,谢培却说……却说……”
安楠紧张问道:“说什么?”
宋景昀这几日精神紧绷着,没放松过多久,现在因为王清允的事他更觉得愧疚,对不住安桦,也怕安楠日后在这事上面怪他,说着话的功夫竟然用手抓起了头发,“都是我昏了头,我今儿下午就派人去打听了,司礼监那边没人亲眼见到王清允咽气,这两天那边拖到乱坟岗的尸首探子也去看了,谢培让人把头给割了分辨不出来。我……我猜想着或许谢培没把人真的杀了,已经又派了人去寻……”
宋景昀越说越觉得无能为力:“可要是真出了事,我要怎么……”
宋景昀像是把全部的错的归结在了自己的身上,安楠受了伤,他会怪自己,没有顾好安楠的家人朋友,他也要怪自己。
一直以来,他总是要求自己面面俱到,把责任都担在自己的肩膀上,现在出了事,又这样把自己逼到快崩溃的境地。
“哥哥,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安楠说。
宋景昀头发被自己抓乱了,因为这两日太累,脸色也不太好看。
之前相貌英俊的世子爷这会儿在媳妇面前有点狼狈,安楠看了却舍不得笑话他。
“先别着急,我听你方才的说法,也觉得谢培不像是真的下了狠手。你坐过来,来我身边靠着我。”
宋景昀坐过去后,安楠直接将他伸了手将他头发给散了,又抓着宋景昀的手示意他:“先别慌。”
“韩雨,进来!”
外头侯着的人听见声音立马进来了,“主子您吩咐。”
安楠说道:“让暗线想办法联络到王清允身边的人,打听下他的消息。要是联络不到就把信号放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来回应。”
“是,主子。”
韩雨领了命下去,安楠看向宋景昀又说:“要是王公公没事,过了风头他自然会想办法来联络我。而且一直以来,也都是我在同他联络和传递消息,这种时候你怎么能把所有过失揽在自己身上。”
宋景昀:“可是我……”
安楠:“其实我也没想到王清允最后还会去面圣,你没考虑到这方面也不要太自责了。”安楠摸了摸宋景昀的脸:“咱们谁都不希望他出事,不要这样子,好不好?现在咱们先尽全力去找人才是要紧的。”
“嗯,我会派人一直去寻的,谢培那边不好安排人盯着,城内城外的院子庄子,还要药铺医馆我都会让人仔细查。”宋景昀说。
“对。”现在倒成了安楠在安抚宋景昀:“而且你说谢培那边口风严,查不出来消息,现在的情况下反而是好事,咱们越是找不到,就越说明王清允还活着。”
“嗯,”宋景昀又说:“兄长那边我也会去……”
“不用你去说什么。”安楠耐心说道:“等我过两天好些了就给兄长写封信送过去,他那里应当还有联络王清允的其他暗线,到时候让他派人去寻一寻。”
怕宋景昀还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安楠又说道:“不如我们再反过来猜猜谢培这个人,如果你是他,这时候要是真的将有可能是逆贼的王清允了结,你会做什么?”
宋景昀想了想,也觉出了不对来,说道:“会把他交给太子示好。”
“是了。”安楠微微点头说:“我这些年帮兄长同王清允联络,对司礼监的一些人也有所了解,单就掌印谢培来说,他做事总是滴水不漏,就好比我们现下如何都不能证实王清允还活着,但他到底是这大燕的宦官之首,坐在这样的位置上,是不会为死人费心思的。”
安楠这之后又同宋景昀慢慢说了许多道理,让身旁的人没了那么多的顾虑后,他终于有些困了,打了好几个哈欠说:“哥哥,你躺上来吧,靠着我睡,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
宋景昀脱了外袍,又把袖子挽起来,伸手去接陈朗递过来的药,说道:“楠楠困了闭上眼睛先睡就是,我还得给你的伤口换药,你放心,我会很轻,不会弄疼你。”
“那你等下会躺在我身边睡吗?”在宋景昀低头靠过来解自己衣服的时候,安楠这样问他。
“我翻身压到你伤口怎么办?乖,我让人等下搬个长椅过来,在床边靠着你。”宋景昀哄道。
这会儿宋景昀正给安楠看着伤口,他的脸贴近了,小家伙就故意压着声音说:“那你可不可以先亲我一下?”
世子爷抬眼看过去,就瞧见他的世子妃正不停眨着眼看着他,一副招人疼的样子,他无奈道:“现在他们两个在楠楠你都不顾忌了吗?”
“他们”指的是正在倒水的陈朗和正在加碳的韩雨,两人一听这话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事,竟莫名一致地说:“奴才去给世子搬躺椅。”
等他们两个都出去了,宋景昀仍旧没有亲安楠,还在忙着用棉球沾着药膏。
“哥哥……”
安楠又软声喊了下,宋景昀这才彻底拿他没了办法。他放下了东西,又将手撑在了枕头两侧,俯身下去同开始安楠肆意亲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心
安楠半夜醒了,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宋景昀侧身躺在长椅上睡得正香,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的睡颜,想起了之前做的那场荒诞的梦,越想越觉得不切实际。
韩雨突然进来,看见安楠睁着眼正要开口,床上的人赶紧用食指在唇上比划了下,示意他别吵到宋景昀。
韩雨点点头,走进了才听见安楠压低了声音说:“给我倒杯水过来。”
韩雨转头倒了水,拿过来伺候着安楠喝了些,又帮他小心盖好被子。
安楠突然问:“那晚上我出事,你们是不是吓坏了?”
说起这个,韩雨突然转头看了眼宋景昀,看他还在熟睡,朝安楠点了点头说道:“奴才是吓坏了,世子估计当时都吓疯了。”
“他……”
看安楠想知道,韩雨接着说道:“奴才当时就跑出去找大夫了,等抓着大夫到世子和您跟前的时候,就看见世子拉着您的手丢了魂一样,一直不停地叫主子的名字,说‘不要离开我’这句话。”
“那……”安楠声音突然有点哽咽了,“那后来呢?”
韩雨:“大夫要给主子诊治,众人都要把世子爷拉开,可他不走,挪到了床尾的位置去,就勾着您一点手指头,说要守着您。奴才当时又担心您会有事,同时也怕有什么万一世子爷那样子会想不开的。”
安楠听到这里不免担心,想起宋景昀以前还常扇自己耳光,就问:“他有没有做什么事伤到自己?”
“世子忙着照顾您,倒没做傻事,只是……”韩雨顿了顿,借着说道:“太医说您已经脱离危险之后,陈朗伺候着世子去沐浴,从他衣服上摸出来了一把匕首,陈朗之后来同我说起都觉得后怕,要是主子您真有万一,世子怕是真要……”
安楠听着,心里头突然又酸又痛的,一眨眼还顺着眼角滑下来眼泪,他抬起手擦了,说:“这次我太不小心,让你们都担心了一场,以后……肯定好好的。”
“是,主子您和世子福气大着呢,肯定要白头到老的。”
安楠又养了两天伤后,精神好了不少,还能坐起来自己拿点心吃。
正巧这两日外面日头好,他还问宋景昀:“哥哥,我可以下床到外边走走么?”
“不行,太医让你静养,不能牵扯到伤口。”宋景昀说:“而且外头冷,你要是冻着怎么办?”
“哎呀,我都养了这么多天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安楠说着还靠在宋景昀肩膀上撒娇,“你不让我下床,我这双腿都快废了,以后走不得路怎么办?”
“走不得了我天天抱着你,背着你。”宋景昀答道。
“我才不要。”安楠说着,用头轻轻在宋景昀脖颈处蹭:“怕你以后嫌我重。”
宋景昀看了看安楠,又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等养回去了再来同我说这个吧。”
说着,宋景昀还把自己方才剥好的核桃仁递到安楠面前,又拿了一个塞到他嘴里头。
两个人在房里头浓情蜜意,过了会儿外头就来人传话说:“世子,圣上赏了不少东西过来,又下了旨让您自明日起恢复一应职务,协助太子处理裴连一党相关事宜。”
安楠:“陛下这是彻底放弃三皇子了?”
宋景昀点头:“为了争夺皇位将国家安危至于不顾,陛下此前在贪污一事上放过了萧荣多次,但这种时候了,不可能再忍的下去。”
“那哥哥你明日就要去忙了?”
“嗯。”宋景昀搂过安楠,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说:“为夫要出去挣银子养楠楠了,你在家乖乖的,不许下床胡闹,我可是要找人看着你的。”
“你不在,我躺在床上就更无聊了……”安楠软声说。
宋景昀笑着哄道:“我差人去请母亲过来陪你如何?她担心你,你现在精神好了些,她看了也能放心。”
听到有母亲来陪着自己,安楠满意点点头,又补充道:“不过哥哥你也要记着早点回来陪我。”
宋景昀应他:“肯定,傍晚之前就回来,陪你用晚膳。”
兵部的事情堆了许多,宋景昀一时半刻处理不完,就捡着些要紧的看了,转头又要去太子那边。
太子将几份大理寺交过来的几份审理结果递给宋景昀说:“一些人的罪已经定下来了,流放的株连的都在里头,父皇气病了管不得这么多,都落在咱们这儿,你看看有没有要自己处理的,我好让人先去说一声。”
萧延这话指的是何栩还有冯子铭,何家和冯家上下都被牵连,全都得在年后问斩,这俩人自然也逃不掉。
不过宋景昀同何栩还有冯子铭的恩怨颇深,他要是想在这之前就亲手料理了,也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没人会深究。
宋景昀翻看着卷宗,萧延又在旁边说:“听说冯子铭知道自己要被问斩后,成日闹着要见你,估计是盼着你去救他。还有何栩,他鼻梁骨被你踹断了,前几天还没力气叫唤,这两天日日都骂你。”
宋景昀:“怪不得我在家老睡不踏实,难为他们念着我。”
原本萧延是觉得宋景昀早该同何栩刘之莫这些人断了的好,地位悬殊太大,终究不是一路人,可是他现在每每要说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就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像是在同他笑,在拿着他的茶针挽头发。
萧延回过神问:“你要去么?不去我就让人去交代,不会让他们死之前太痛快。”
宋景昀放了卷宗,抬头对萧延说道:“那这儿的事儿先搁一搁,若是有什么紧着要我去处理,殿下便让人把书折送到府上就好,我这就去趟刑部。”
萧延转头拿了封信给宋景昀:“我的手信拿着去,那边会有人帮你安排。”
“谢过殿下。”
刑部大牢分南北,宋景昀先叫着人带他去了看押冯子铭的南大牢。
“世子,那冯子铭嚷嚷着您的名讳吵得厉害,就叫人将他给单独关起来了。”带路的狱卒说道。
“嗯。”
宋景昀应了声,跟着狱卒到了里头的牢房,刚过转角,他就听到了里头有人在喊:“我要见世子!让我见世子!我……我是世子的人!你们不能杀我!”
狱卒带着宋景昀过去的时候,冯子铭不知道是自己念着的人来了,还要嚷嚷,等看清了来的人是谁,突然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宋景昀喊:“世子!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世子!”
牢门打开,冯子铭便马上要扑上来,只是他步子还没迈出去,狱卒就抓着他脖颈上的绳子将他给扯到了一边,又踹了一脚说:“发什么疯,跪下!”
冯子铭:“啊!我……我……”
外头有人搬了个凳子进来,好让宋景昀坐着,另一头,拽着冯子铭的狱卒将他扯到了墙壁处,把绳子给拴在了墙上的铁环上。
狱卒知道宋景昀要问话,都退到了外头去,宋景昀便那么坐着,一脸冷漠地看着冯子铭。
他不先开口,冯子铭就着急忙慌地先同他交代:“都是何栩骗我,他骗了我……世子,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知道的啊……”
“他怎么骗你?”宋景昀问。
“他……”冯子铭有点心虚地低了低头,说道:“他当时跟我说,只是诱着世子犯点小错,就可以……就可以让你和世子妃和离,再跟着我去东境……”
宋景昀:“所以你信了他的话,他让你害我你就害我?”
“我……”冯子铭哭诉道:“我也是因为太喜欢世子才昏了头,世子……你救救我吧,我真的没想过要真的害你呀……”
“没想过害我。”宋景昀轻笑了下:“你把我亲笔写的书信交出去时,可也想过不害我?为了让我跟安楠离心,你能不管不顾跑到王府去闹,还敢伙同何栩他们来坑骗我,这就是你的喜欢,我当真无福消受。”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冯子铭想要朝着宋景昀靠近,爬了两步过来,脖颈处又被绳子拉扯,让他呛了两口:“咳咳……世子,世子妃他对你不冷不热,我才是那个真心喜欢你的人……我们……我们不是有过肌肤之亲了么?你别不管我……世子……”
“安楠对我如何,你不用知道也不会明白,至于肌肤之亲,呵——”宋景昀问道:“你在东境长大,就不知道阿和那么?”
冯子铭脸上出现了的茫然,片刻后反应过了宋景昀说了什么,他突然嚎啕哭了起来:“我一片痴心,你怎么能……”
“你这几天应该早就发现了吧,那玩意儿发作的时候是不是浑身疼?还会出现幻觉,觉得我在碰你,让你觉得我喜欢你?”
冯子铭:“你从一开始就……”
“是。”宋景昀不假思索答道,“何栩骗了你,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我就是什么善茬?你同他们害我,害安楠,百倍千倍,我都会还回去。”
“你怎么能这样!”冯子铭突然嘶吼起来,也不管脖颈上的绳子要扯出一道血红色的印子:“我心悦于你,你怎么能这么骗我!!用阿和那骗我!宋景昀!你不能……”
外头的狱卒听到冯子铭疯叫起来,赶紧拿着东西进来了。
他们看了眼宋景昀,见宋景昀点头,便上前掐住了冯子铭的脖子,把提前准备好的阿和那给他灌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落定
宋景昀去刑部北大牢的时候还特意问了问时辰,看天色不早了,他还叫了人回去同安楠说一声,让对方不必等他用膳。
其实他完全不用理会何栩,太子照样会派了人料理他,不过这狗东西伤了安楠两次,宋景昀现在不亲手杀了他,就难解心里的恨。
正巧这个点到了牢中放饭的时候,宋景昀过去的时候,何栩正用手抓着一碗馊饭往嘴里头塞,他还没抬头看见宋景昀,自己跟前那碗饭就被直接踹翻了。
何栩抬头看过来,他鼻骨断了,脸上积压了一大块瘀血,现在看起来奇丑无比。
但当他开始阴邪笑起来,那张脸就更加狰狞。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何栩说道:“你又看不起我,还要装模作样和我称兄道弟,宋景昀,老子都替你觉得恶心觉得累。”
被狗给这样言语上反咬一口,宋景昀根本懒得费力气同他辩驳,索性顺着何栩的话往下说:“恶心归恶心,可是逗狗不是挺好玩儿么?再说了,撒点银子说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你巴结着我,有什么可累的?”
“宋景昀,你就不怕遭天谴么!你……”
“我什么时候遭天谴那是老天爷说了算,不过你和你家人什么时候死,现在是我说了算。”
宋景昀说着,上前把何栩头发抓着整个人都拖了起来,又把他的脖子套在一边刑架的吊环上。
他朝后面侯着的人勾勾手,狱卒便将何栩的那根竹笛给拿了过来。
宋景昀接过,拔出了里头的匕首,又把刀刃给抵在了何栩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继续说道:“你知道你家株连的名单上还有你那个刚满六岁小侄子么?那你又知不知你父亲在牢里冻得人都开始说胡话了?我怕老爷子等不到问斩那一天,特地命人准备了汤药日日给他灌,你害对我的恩惠感恩戴德才是啊。”
何栩目眦欲裂,也不顾刀刃划破了脸,嘶吼道:“宋景昀,帮三皇子裴连做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祸害我的家人!”
“别祸害你的家人?”
宋景昀反问着,脑子里却回想起了前世他抱着安楠冰冷尸身痛哭的时候,还有几日前,安楠在他面前,心口淌血的模样。
他问:“要是今日落罪的是我,你会放过安楠么?会放过我的父亲还有他的家人么?”
何栩咬着牙,骂道:“呸,你他妈的又不在乎他,他脑子有病非得跟着你,自己找死……你除了在乎你自己你还……嗬呃——”
宋景昀一巴掌打下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打的何栩翻了白眼,口鼻都流出来了血。
世子爷不耐烦地把人摇了摇,把人摇回神了又说道:“都忘了告诉你了,我和安楠这段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你以为我们感情不睦你有机可乘?呵……你也配?你这种人配肖想他么?”
他说着,又给了何栩一巴掌然后将匕首狠狠抵住对方的下颌,“把他珍视的家人推进危难境地,想看他从高台上摔下来。他少了根头发我都舍不得,你还敢重伤他两次,现在要不是为着安楠,不想让他觉得我太残忍,你和你家人我都能拉到城门口一个个活剐你知不知道?”
“你和他本来就该去死……唔!”
宋景昀用匕首割破了何栩的下颌,还不等对方挣扎片刻,他又将匕首插进了对方的心脏,还轻飘飘说道:“放心,我护着安楠,他必定长命百岁。”
……
宋景昀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衣服上面沾了血,怕安楠看到了不舒服,他提前去让陈朗拿了干净衣裳到厢房给他换上,这之后才回了主屋看安楠。
小家伙坐在床上拿着一块蜜豆糕吃,看他进来了先是“哼”了一声,然后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宋景昀看了眼韩雨,韩雨低声说:“主子没用膳,等着世子呢。”
宋景昀闻言蹙了蹙眉,朝韩雨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去准备东西,又走过去坐到了安楠面前问:“不是让人说了别等我么,怎么还……”
“你早上还说了要早点回来呢!”安楠转过头说:“你让我乖乖待在床上,我照做了,可是你呢?一点都不守信用。”
“错了。”宋景昀现在可不敢和媳妇拌嘴,忙解释道:“有点事去处理了下,耽搁了。”
安楠打量了一眼宋景昀周身,又酸溜溜说道:“世子这是私会谁去了?回来衣服都换了一身。”
“我换衣裳是为了现下来见心上人,难不成在外头灰头土脸跑了一天来抱你?”宋景昀说着,上前将安楠给搂住了,又低声道:“我今日去了趟刑部。”
安楠早猜到了宋景昀做什么去,他不细问,只是问道:“那处理好了么?”
“处理好了,这就赶紧回来陪你了不是?”
安楠不再同宋景昀闹了,靠近了把额头抵在他胸膛,说:“处理好了就行,我听下人传话说你只是要晚些回来,没说是在外头用膳,就还是想等你回来一起,让厨房还给你做了姜茶,在外头一天冻着了吧?等下喝一杯暖一暖。”
“好。”
年底里出了太多的事,皇帝气得不轻,下了令让年节简朴些办,加上安楠病了,宋景昀便去宫里请了旨,两人就没去宫里头吃年饭,只世子爷在除夕这天到各处挨个磕了头,像往常一样该有的赏赐还是一样不少。
“今年特殊些,那些来拜年的官员我都让管家谢客了,咱们今年还是清净些过。”
“成,等过了十五我就告两天假,带着楠楠去城外庄子上玩,”宋景昀说:“我许久没有好好陪你。”
“嗯,”安楠点了点头又说:“兄长这才打了胜仗拿下了童云关,如今边境需要整顿,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我在信里头同他说了王清允的事,他并没有怪你我,也派了自己的人去找,现在就只盼着人能找到,要是……”
宋景昀握着安楠的手,同他说:“会找到的。”
看到现在宋景昀不再像之前那样不知所措,安楠也跟着看开了不少,现在千帆过尽,他们需要抱着最好的态度去看以后。
……
咚——咚——咚——
城外的菩提寺每到年节的时候香火总是最好的,不少达官贵人都会带着家里人来上香,连司礼监的掌印谢培也不例外。
他身边带了个小太监,是他刚从内书堂里挑出来的,年纪不大,人倒是很机灵。
看见谢培从香殿里出来,就赶紧问:“爷爷等会要在庙里头用斋饭么?我叫人说一声。”
“嗯,要的。”谢培对这个小太监很宽容,说:“等下咱家要去听主持大师讲经,让人给你带了点心,饿了就吃,找个院子待着或者去后山玩儿也行,别跑远了知道么?”
“好,我等下就去上香等着爷爷。”
“咱家好吃好喝带着你,你有什么要求的?还去上香。”
小太监笑着说道:“求菩萨佛祖保佑老祖宗。”
谢培听了,突然一笑,拿着拂尘在小太监脑袋上敲了下,说:“一边玩儿去。”
他去了寺庙后头和尚们住的院子,走到了最边上那间荒凉的屋子前,又朝着身后的人看了一眼,示意他们待在原地,自己抬手推门进去了。
王清允之前挨了不少鞭子,十个手指头也被拔了指甲,加上他冬天又有风湿的毛病,在床上躺了许多日子,这两天才能爬下床自己倒杯水。
他站不太稳,扶着桌沿刚要把茶杯递到嘴边就看见谢培推门进来。
比起以前对他的看中,倚仗,谢培现在看过来眼神只有失望。
王清允赶紧放了杯子跪下,谢培这次也不像以前那样疼他,就由着他跪,还走到他跟前拉了张凳子坐下,居高临下看着他。
王清允:“老祖宗。”
谢培冷声:“咱家可担不起你这声老祖宗。”
王清允又跪在地上磕头:“清允谢过老祖宗相救。”
“你自己命大罢了,换个人挨一遭,可活不下来。”谢培低头看了一眼,又说道:“那晚上你上赶着送死一样去面圣,咱家之后想着越想越不对劲儿,这之后太子爷还来咱家跟前要人我才想明白。”
谢培伸了手,戳着王清允的脑袋说:“我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在身边,竟拿给太子那帮人使唤了!”
“清允……”王清允并不辩解太多,仍旧只是磕头:“清允对不住老祖宗。”
“你就对得起自己了?”谢培问:“挨过一刀的人了,不知道疼的,你帮太子那边做事,这事之后他们能留你在?”
王清允淡淡答:“原本没想着活。”
“那你现在给咱家死去!”谢培拍着桌子,指着外头说道。
王清允倒没照着话做再气谢培一遭,只是跪着默不作声,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谢培又说:“你不是太子的人,谁使唤的你?宋景昀?还是他那个世子妃?”
“清允所做,都是自己的主意,和旁人无关。”跪地的人说道。
他说完,立马就挨了谢培一记巴掌:“到现在还要瞒着咱家,那就滚!以后别想待在祯阳城了,有多远滚多远!”
第一百二十章 诛心
碰——
皇后刚进皇帝歇息的昭华殿里头,就听见了摔东西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说道:“太医不是说了要陛下少动气么,都是怎么伺候的?”
侍候的小宫女也委屈道:“陛下说要看今日的奏折,让人取了来,看了就生气了,奴婢……”
皇后自然明白那些奏折里头大抵都是些什么内容,无非就是百官们见裴连倒台,墙倒众人推,连带着上奏让皇帝处死萧荣。
事情闹到了这样的地步,裴连再被翻腾多一两条罪名又有什么呢?皇帝这样生气无非是所有人都在催促他杀了自己的儿子。
白渝皇后问:“还有别的人来打搅过陛下么?”
宫女如今不敢欺瞒皇后,老实交代道:“裴贵妃……哦不,裴氏那边多次想办法托人传话,想面见陛下,为三皇子求情,陛下也知道这件事。”
“陛下答应她了吗?”皇后问。
宫女摇了摇头,皇后便说:“以后这种事,别让人传到陛下耳朵里,去将陛下今日的药端来。”
白渝皇后交代了,转头进了殿内。他一进去,就看见那扔了一地的书折,皇帝坐在帘子后头,看他进来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皇后弯腰去见地上的书折,一旁的太监们看见了,才敢上来帮着捡。
东西堆叠着放在了皇帝跟前的书案上,皇后坐过去了,太监们就退到了外头去侯着。
不多时,方才的小宫女把汤药给端了进来,皇后接过了,用手试了试温度,又舀着往嘴里喝了一口,这才递给了皇帝:“陛下消消气,先把药给喝了吧。”
皇后举了好一会儿,看皇帝注视着桌上的折子不接,就站起身说:“阿渝喂陛下喝药。”
他态度放软了,隆丰帝的脸色才好了些,勉勉强强地把药给用了,这之后又说:“朕知道你还有你外家白家这些年被裴连那些人暗中给使了不少绊子,朕已然下了旨意料理了裴连以及牵扯的众多官员,也算是给咱们未出世的孩子,还有这些年来被暗害的官员有了个交代,可你呢?”
白渝皇后不懂:“臣?”
“都察院上下联合众多官员启奏,让朕处死荣儿,你敢说此事没有皇后你的半点授意在里头?你就非得同外人一起逼朕?!”
纵然一颗心已经被伤了许多次,可一盆凉水这样泼过来的时候,白渝皇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臣没有。”他说道。
“哼,你最好是。”皇帝合上了书折,撑着手思虑了一会儿。
他或许是在想怎么才能让皇后顺着他的心思给他出主意,白渝猜到了,先他一步开口说:“陛下心软了,想要放过萧荣?”
“你这是什么话?他是朕的儿子,你也是他的父后!”
白渝皇后平淡说道:“天子犯法都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皇子?萧荣条条桩桩皆是死罪,若陛下恻隐,那怕是要寒了文武百官,以及千万戍边将士的心。”
“你现在是要当着朕的面来逼朕了是不是?!”隆丰帝将手边的茶杯给扔到了地上,斥责道:“白渝,朕这两年太惯着你了!”
白渝皇后赶紧站起了身,跪在了皇帝面前,不辩解,只说:“陛下息怒。”
皇帝想要保下萧荣,正盼着皇后给他出主意,如今发作不成,他又想着动之以情,说道:“荣儿也是朕与你看着长大的,你对这些孩子素来是爱护有加,想必荣儿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他虽顽劣,但若无裴连那些人教唆,他又岂会闯祸?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现在反倒……”
“当年萧荣出生,是陛下下旨,让裴氏把他放在跟前教养,未养在臣膝下。”白渝皇后说道:“他从未叫过臣一声父后,又何来父子之情?更何况他一再陷害沉辉,又勾结越氏,别说葳蕤公主在天有灵看着,太后和菡萏公主那边……”
“放肆!”
隆丰帝震怒,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白渝皇后脸上,让他整个人都吃痛摔向了一边。
皇后的手按到了打碎的茶杯上,掌心和无名指的指尖都被划破渗出了血,连着心让他觉得痛。
白渝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过去,看得皇帝也慌了,伸手要来拉他:“阿渝,朕不是故意……”
白渝皇后轻轻拂开了皇帝的手,又忍着失望和痛苦继续说道:“睿王和安桦将军打了胜仗,当年安桢将军的死和走私军火的事脱不了干系,安楠又在这次的事情中险些丧命,陛下,如今皇室,必须得拿出个交代来,还请陛下三思,臣……先告退。”
白渝皇后从昭华殿出来,在门口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没让自己因为那一巴掌而太过失态。
这么久以来,他以为自己积攒的失望已经足够多了,可没想到皇帝却一再让他寒心。
“娘娘,忍着点疼。”
碧霄宫中,伺候的小太监拿着药给皇后敷在手上,明明伤口那样深,流了那样多血,白渝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娘娘,奴才去给你找点东西敷一敷脸吧。”
“不,”白渝皇后拒绝了,说道:“叫厨房给本宫做一点酸梅糕,拿过来。”
小太监连忙照着吩咐做了,等酸梅糕拿过来,小太监就问:“娘娘今日没怎么用膳,可是饿了?”
其实白渝皇后并没有那么多的口腹之欲,但他懒得同小太监解释,就顺着他的话点了头。
他还在王府里头怀着身孕的时候,因为害喜太过厉害吃不下东西,素来低调的丈夫为了将就他的口味,派了人全城找厨子,给白渝变着花样做东西吃,那时候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酸梅糕。
他的瑄郎会担心他吃不下东西,会害怕他磕着碰着,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像现在这样打他巴掌,让他受伤的事情,白渝从来没想过。
“娘娘,您的手伤了,拿东西怪疼的,奴才伺候你用吧?”
“不用。”
白渝吃了块糕点,剩下的却不再尝了,吩咐了人收下去,自己则说疲倦,要回寝殿休息。
贴身的伺候的人给他换了衣服,他坐到了床边,刚准备让人吹灯歇下,却听见在外头来了人急匆匆地叫唤。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
白渝皇后心里头一惊,直觉到了什么似的,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上就起身去了外头,看见是御前的人,他就更慌。
“怎么了?”
“陛下……陛下他中毒了!”
……
皇后赶到昭华殿的时候,太医已经在施针救治了,几针下去,床上脸色乌青的人吐出来一口黑血。
旁边的小宫女赶忙用帕子帮皇帝擦,只是她手太笨,没擦好不说,还弄到了龙袍上,让隆丰帝看起来不太体面。
皇后过去将帕子给接过了手,又问御前的太监和侍卫:“陛下是吃了什么?”
有白渝皇后在,周围人都镇定不少,马上就有人回禀:“回娘娘的话,陛下晚间就用了碗银耳汤,已经派人去查了。”
说着,皇后又看向一众太医:“陛下如何了?可有办法医治?”
为首的太医皱着眉,照实说道:“娘娘,陛下这脉象不太好,毒来的急,若是不能查清根源,不好配解药,只能施针拖延。”
太医刚说完,躺在床上的隆丰帝又骤然吐出来一口血,皇后连忙握着他的手,也不管自己手上还有伤,就托着皇帝的侧脸帮他一点点擦血。
“派人封了宫室各处去查!你们这些太医,都给本宫想办法!”
“阿……阿渝……”床上的人模糊间突然叫了这一声,皇后听到了,不知怎么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转头看向皇帝,回应道:“我在,瑄郎,别怕,我在。”
似乎是皇后的话真的起了作用,皇帝的状况在这之后稳定了许多,由太医又施针以后,还能有气力说上几句话:“叫……现在叫延儿入宫,通知沉辉还有禁军统领,全城……戒备。”
白渝皇后听到这话,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握着皇帝的手,看向旁边的几个心腹:“照陛下的话去做。”
宫里头上下得知皇帝出了事,太后还有其他的嫔妃这会儿都过来了,不过皇后没让她们到皇帝跟前侯着,除了太后其他人都守在偏殿。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外头终于来了人回话说:“禀皇后娘娘,东西查出来了,是裴氏派了人往陛下用膳的勺子上抹了毒,从翡玉宫里的宫女身上搜出来一些剩下的药粉。”
侍卫说着递上来一包东西,皇后没伸手接,而是看了眼旁边的太医,那太医接过了,用木撇子取了点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随即脸色大变。
“娘娘!”
“如何?”
“这毒里头的断魂草,是越氏那边独有,解药也需要越氏才有的长生花……”
“越氏?!就没有别的办法?!”白渝皇后少有得失态,就差揪着太医的衣领子把他拽起来。
束手无策之时,外边又来人传:“禀皇后娘娘,裴氏不肯束手就擒,让人传话给您,说她有解药,她要见你。”
白渝皇后想都没想,说道:“马上带她过来,告诉她,本宫要是见不到解药,裴家上下谁都别想活到天亮!”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国丧
裴氏被带到了昭华殿外头,同皇帝的寝殿就隔了道门,她一跪下就开始哭喊:“陛下,臣妾求您放过荣儿吧,都是臣妾没有教导好他,臣妾愿代他受一切的罪责,求陛下饶了荣儿!”
皇后从里头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瞧着她楚楚可怜又不择手段的样子,觉得可笑。
白渝问她:“解药呢?”
裴氏抽泣着说:“皇后娘娘需得答应臣妾,无论如何都不能要了荣儿的性命,臣妾也是没有办法才……”
“现今这世上唯一能保下萧荣的人就是陛下,”白渝皇后说:“你再不把解药拿出来,本宫保证你和你儿子都会死得很难看,你们母子死生不相见,信不信?”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皇后这般言辞狠厉的模样,裴氏被他这话吓得不轻,一屁股竟往后坐,“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放过荣儿吧……”
裴氏将自己头上最后一根簪子取下,她的长发落下一段,再也没了从前的风光体面,“在那颗珠子里头,臣妾没想过害陛下,臣妾只是怕失去荣儿……”
白渝皇后根本没功夫听她说话了,赶紧拿了簪子过来交给一旁的太医,如今他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了这上面,他看着那珠子被打开,竟是一点不敢分神。
只见太医取了药闻了闻,脸色又沉下去几分,一时不敢再抬头看皇后:“娘娘,还是毒……”
裴氏:“怎、怎么可能?!那些人分明告诉我……”
皇后:“太医,你再好好看看呢?有些毒药不是说要以毒攻毒么?这是不是……”
太医跪地,磕着头答道:“皇后娘娘,这也是断魂草,断不能再给陛下服用啊!”
听到太医的话,裴氏突然也像疯了一样:“不可能!不可能!这药是我父亲派人给我的……他不可能……”
“哪怕是你父亲给的,你怎敢向天子下毒?!”皇后怒斥道。
他苦守了那么多年,忍受了那样多的委屈和失望,都不曾想过要谋害自己的丈夫。
“这二十多年,陛下万般宠爱都给了你,你如何下得去手毒害他?!你——”
“皇后娘娘。”
就在皇后濒临崩溃之时,御前的太监出来传话道:“传皇上口谕,宫妃裴氏,谋害天子,传令即刻杖杀。皇三子萧荣,通敌叛国,欺君罔上,赐其自尽。”
裴氏听到此话,立时尖声叫唤了起来:“不,不!陛下!臣妾不是……”
在她嚷嚷出更多的话之前,御前的太监抬了抬手,让旁边侯着的人上来堵住了裴氏的嘴,地上的女子虽然死命挣扎,但也拗不过被几个人生生按住,等到她被拖出去,那太监又对白渝皇后说:“皇后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再进去的时候,皇帝已经被人扶着坐起身来了,他只能靠着座椅上的扶手支撑身形,抬头看了白渝一眼后艰难说道:“阿渝,你来帮朕磨墨。”
“好。”白渝皇后站过去到了皇帝身边,又重复回应:“好。”
皇帝将诏书给拟好了后,抬手又将其合上,随着手臂突然失力,手里头的笔也掉落在了地上。
隆丰帝嘴里又吐出来血,白渝皇后看到了,立刻冲到了他身前抱着他,哽咽着说:“臣……臣扶陛下回去休息。”
“嗯。”
刚扶着皇帝回到了床上,外头太子萧延终于赶来了,他一入内也顾不得平日里那些礼节,直接越过了所有人跪到了皇帝塌前,“父皇!”
看见今早上还好好的人如今这副灰败神色,萧延又看向一旁的皇后:“父后,父皇他……”
“你父皇方才说想见你,叫你到他跟前说说话。”白渝皇后说着,又拍了拍皇帝的手:“陛下,延儿过来了。”
皇帝微微回了神,睁眼看着守在自己跟前的人,突然欣慰点了点头,“来了……来了就好,好……好孩子……”
“父皇先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身体才能好转……”
就算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快撑不住了,但萧延对皇帝的态度,同皇后别无二致。
他们从未盼着皇帝出现这样的意外。
到了这一刻皇帝才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些年辜负了什么,抬了抬手,对萧延说:“延儿,你……你同御前的人先带着圣旨出去,在外边侯着。”
一旁的总领太监又问:“陛下,众多朝臣以及皇室宗亲都到了外头,您可有要见的人?”
这话是问皇帝还有没有话要交代给旁人,可是事到如今,皇帝却像是什么都看开了一般,他艰难说着:“不必,都去外头侯着,朕……有话同皇后说。”
众人:“是。”
皇后坐在皇帝身边,一直紧握着他的手,但两人相对,竟一时都开不了口。
白渝皇后想过很多次自己同皇帝之间要如何,他总想着等到过了更长远的时间之后,自己或许会对皇帝不再爱他这件事情释然,可他从未想到,在这样还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下,突然就要迎来分别。
“陛下不再见见太后?她很担心你。”
“不,”皇帝说:“母后有你照料,朕……很放心。”
“好吧。”皇后说着,又弯下身给皇帝擦了擦脖颈处的血,便听见跟前的人问他:“你就不怕我在诏书上写……让你陪葬?”
“不怕,阿渝为什么要怕?”皇后答着,突然看向皇帝笑了,接着说道:“嫁给你之后,白渝就不光是白渝了,还是瑄郎的妻子。后来你坐上皇位,我成了皇后,就彻底附属于你,不管是什么时候死去,我都会在皇陵里躺在你的身边,做你的陪葬品,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皇帝目不转睛看着皇后,问:“你恨我把你变成这样?”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什么?”
皇后眼角滑落一滴泪,缓缓说道:“遗憾这高台之上,纷争之中,阿渝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瑄郎了。”
白渝皇后也是将自己幽闭在佛前的时候才想明白,自皇帝登基时起,他们之间彻底就被君臣的身份给束缚住了,白家那样大的势力居于朝堂上,注定他们不能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而我因为是皇后,也不能像裴氏那样,有什么想要的就撒娇,有什么不满的就胡闹,连带着延儿也一样,一直被要求懂事,听话。”
皇后边说,皇帝的喘息越发急促,他用手去抚摸着对方的心口,帮他顺着气,床上的人突然又猛的抓住了他:“你的手,你的手……还疼?”
皇后却反问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是瑄郎吗?”
皇帝双眼已经微微闭上了,但听到了皇后的话,还是竭尽全力点头回应了他,“嗯。”
白渝皇后又说:“是瑄郎的话,那就不疼了。”
……
今日晚上宋景昀得到了消息就出去带兵戒严,而安楠也守在府里头,一直等着外头传来消息。
子时过大半,接近丑时的时候,他站在门边,终究还是听到远处皇宫传来了丧钟敲响的声音。
安楠当即就跪下了,朝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九个头,站起身后又马上吩咐:“韩雨,去让刘管家安排人手,把府里头这些过年时的布置都撤了,四处把白布给挂上。”
“是,主子。”
安楠交代了府里头,又说:“陈朗,你去世子跟前守着,他忙着戒严,宫里头的人估计是要晚些让他再入宫,我得先去,到时候要是有人来府上传话,我让刘管家支了人去通知你。”
陈朗连忙点头,正准备转头出去,又想起来什么,突然转头对安楠说道:“世子妃,这宫门寅时才开,您这会儿先歇息歇息,伤本就才好了没多久,明儿要跪上好些时候,别再累坏了。”
陈朗同安楠说了,出来又和韩雨交代了一声,可皇帝驾崩后哪有那么容易?安楠天不亮就出门进了宫,跟着众多宗室一起听御前的人读着先帝遗诏,又跟着在灵堂长跪叩首。
大半日过去,还没等到宋景昀来,安楠就有些撑不住。
他略微觉得伤口的位置作痛的时候,旁边突然来了小太监对他说:“世子妃,陛下安排了一处宫室,让您先过去歇会儿再过来。”
昨日还是太子的萧延现在已经成了新帝,安楠听到时还有些恍惚,愣了愣神过后才反应过来,起身随着小太监下去休息。
安楠坐在殿中的时候还有人给他送了炭火到跟前来,因着太暖和,疲倦了一整日的人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脑子里还迷迷糊糊想着宋景昀,想着他是如今事务应当更加繁忙了,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空闲下来。
先帝丧事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因为安楠的伤实在没好得太全,萧延在这期间索性下令,说太皇太后忧伤过度,让世子妃安楠到跟前陪伴,让他能够轻松些。
等到先帝出殡,一切事情才算尘埃落定,安楠和宋景昀这才能够时常在府里头一齐吃饭说话。
“今儿休沐,过了午……”
“楠楠,下午我要去部里头商量事情,明日早点回来陪你如何?”宋景昀说道。
如今他越来越忙了,之前说的年后陪安楠去城郊庄子上也一直没抽出来时间,所以每次说要出去办事不能陪安楠的时候,宋景昀总是觉得愧疚。
“明早赶不回来也不要紧的,”安楠温柔笑道:“不过是想让裁缝来给你量量尺寸,做点开春的衣裳,等哥哥晚上回来,我给你量也成。”
“好。”宋景昀抱着安楠亲了一口,又说:“正好我有件事想了挺久,晚上正好同你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请辞
安楠其实心里头也知道,不管是睿王府还是镇国公府,在拥立新帝,或是铲除叛党镇守边关这些事当中,都是立了头等功劳的,自新帝登基开始,他们在祯阳城的权势地位或许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然,宋景昀若是站到了更高的地方,当让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危险。
毕竟他和萧延以后不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手足,而需要以君臣相称。
若是宋景昀风头太过,再加上他本就是异姓王世子又有安家这样一个外家,难免会许多人的遭到忌惮和诟病。
纵使萧延能给予他信任,可长久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安楠把这些担心藏在心里头,暂且想着自己在外头谨慎小心些,与宋景昀走一步算一步。
谁知宋景昀张口先说:“陛下要给你封诰命。”
安楠手一愣,“那哥哥怎么回陛下的?”
宋景昀抬着手,由着安楠给他量尺寸,说道:“我同陛下说,如今他刚登基,先嘉奖拥立之臣为好,但他态度很坚决,我想了想也是,萧荣的事情和叛党的事若不是因为你,陛下和我不会那么顺利,索性就没再同他推辞,而且……”
安楠低着头,给宋景昀量着手臂,就听见这人说:“或许是因为星霜的事情,陛下似乎一直想谢你,我自然知道楠楠你的想法与陛下不同,但他心里头的结解不开,不若就随他的意思,不去争辩那么多?”
若是换做几个月之前,安楠或许还会因为星霜的死不肯作罢,可现在什么都过去了,萧延又好几次帮了他和宋景昀,他也确实没必要太过执拗。
“好吧,”安楠答应下来,又问:“哥哥就是要同我说这个?”
“不,是另外的事情。”宋景昀答道。
他说着,又带着安楠坐到了矮榻上去,随后抓着安楠的手,自己半蹲下了身子,仰着头看着对方,认真问道:“楠楠,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宜临么?”
“什么?”安楠没太反应过来,说道:“哥哥是想回去看父亲?我觉得也行,这么久了咱们都没去,正好忙过了就告了假去宜临看一看,同你成婚这么久,我都还没去过。”
安楠正准备同宋景昀打算起来,跟前的人却向他解释道:“楠楠,我的意思是,等这段时间忙完,我想要辞去祯阳的一应事务,带着你去宜临封地生活,现在说来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去宜临生活?等等……”安楠这次听明白了,虽然这件事一时半刻对他的冲击有些大,但他并没有立刻拒绝宋景昀,而是说:“我得好好想想。”
“嗯,好。”宋景昀笑着亲他的手背,说道:“等到楠楠的同意之前,我都不会擅自做任何决定的,咱们家什么都楠楠说了算。”
宋景昀说着,还把自己的脸埋在安楠掌心里头蹭,安楠快受不了他这副黏人的样子,笑着推了推他,“干嘛呀?你起来坐好。”
宋景昀乖乖照做了,坐到了安楠身旁抱着他,就听见面前的人问:“为什么想做这样的决定?”
宋景昀说道:“其实从很早之前,我就觉得名利地位对我而言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了,楠楠,我从没想过要在朝堂上做到什么举足轻重的地步,一直以来帮助陛下对抗裴连和萧荣,不过也是为了保全我自己的家人还有你。”
安楠说:“我还以为哥哥是不想让别人太过忌惮你,毕竟我兄长他现在也……”
“也有这个原因。”宋景昀说:“我同陛下自小以来情谊深厚,留在祯阳城内,不管做什么事稍微有失偏颇,都会让陛下为难,久而久之自然也成隐患。再者……”
他看向安楠,对方也懂他似地,突然笑了下,宋景昀便继续说道:“看来楠楠也知道,我是陛下身边帮着出坏主意那个人。以前裴连萧荣那些人阴险,我还能出主意想着办法坑他们,现在奸党已除,我说不住就朝堂上就成了最坏的,要说建言献策,有那些文臣在我也吐不出什么墨来,倒不如回宜临同你过安生日子。”
“你哪里坏了?明明那么好。”安楠的手抚摸上宋景昀的脸,此刻也能理解这个人的想法,但要离开自小长大的地方,特一时半刻还是有太多不舍。
“我舍不得母亲。”安楠说道。
“我知道,你会思念母亲,我也会想念祖母和姨母。”宋景昀说:“我想过了,要是去了宜临,每年秋收时我就向陛下请旨意,到时候带着你回祯阳过年,等到开春暖和的时候再启程回宜临。”
宋景昀用手环抱住了安楠,抱他整个都圈外怀里,哄小孩一样摸他的头发,他说出心中的顾虑道:“我不怕站在风口浪尖,但我会怕楠楠你同我一起步入危险的境地,你受伤流血的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安楠不知道这件事宋景昀想了多少遍才会鼓起勇气和他说,但他心里头很清楚,这个人不论在何时做出的决定,都会以他为重,高过一切。
宋景昀说:“宜临地处北边,算不上暖和,但是王府背靠的后山上有温泉,温泉水引下来就暖了,我在院子里给你种各式各样的花,只要你愿意……”
“听起来还不错。”安楠笑道,他坐起来一点吻在了宋景昀的下颌:“我答应你,不管是哪里,我都会随你去。”
要随着宋景昀回宜临去的事情,安楠前前后后同自己母亲说了三次,对方态度才松了些,红着眼同安楠说着那些市井妇人说的话:“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留不住!之前受了伤还没养好就又要折腾!”
“母亲,我和世子又没说立刻就要去宜临,再者我养了那么久的伤,说没好那都是你自己觉得,压根见不着我胖了。”
大夫人闻言又说:“之前你受了委屈还能往娘家跑,去了外边要是他宋世子又欺负你呢?你找谁帮你说理?”
“母亲,我都说了好多次之前世子欺负我那都是装的,再者……”安楠把剥了一手的核桃塞到了对坐的人手里头:“母亲,宜临往南,就是东境啊。”
安楠这边说通了自己母亲,宋景昀那头是等手里头事都忙过了大半才向萧延请旨。
皇帝当即就没想答应,同宋景昀说:“朕最近忙得头痛,你别来同朕开玩笑。”
“臣没有开玩笑。”
萧延脸色一沉,转头道:“现下四处都需要用人,你现在来说要请辞回宜临封地?”
宋景昀从袖袍里拿出一份书折,说道:“陛下,现下兵部的事臣都会安排妥当,不会留下什么烂摊子。这份名单上是兵部一些勘用的官员,之前受裴党影响,他们只得收敛锋芒,如今没了顾虑,或可委以重任。”
萧延有点不耐烦地深吸了口气道:“宋景昀,朕才登基,你是在担心什么?怕我哪天鸟尽弓藏料理了你不成?”
“陛下,臣不管身处何处,即便是在宜临,也是要守边为大燕效力的,处在祯阳,日后让您为难是必然的事,臣同陛下多年情谊,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宋景昀缓缓答道。
萧延揉了揉额角,继续找理由拒绝:“朝野上下,朕需要你帮朕盯着。”
“陛下身边建言献策之人不在少数,更何况有都察院白御史在内,朝堂以外,还有安桦将军这样的忠臣良将镇守边关,陛下大可放心。”
“说了那么多,你的意思不就是非去宜临不可?”萧延问:“那安楠呢?你平日里那么心疼他,也舍得让他跟着去折腾?他也愿意?”
“他……”一想到自己媳妇儿,宋景昀的脸上就不自觉地沾上点春风:“是,他愿意的。”
……
宋景昀辞去祯阳城事务后,又抽空带着安楠到四处走动了一番,算是同祯阳城中的亲朋都一一拜别。
正巧这时候宫中传来皇后又有了身孕的消息,皇帝便直接让人设宴,一则为了庆贺,二来也是是给宋景昀他们饯行。
安楠和宋景昀入了宫后听闻皇帝还在处理朝政,便准备先去太后宫里探望,路刚走了一半,宫道上突然来了个御前的太监,对他们二人说道:“世子妃,陛下请您到仙鸣台一叙。”
安楠听到这话,指了指自己:“我么?”
“是,世子妃。”
安楠看了身侧的宋景昀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都猜到了皇帝想要说什么,宋景昀先开口道:“你去吧,我去看看外祖母,一会儿宴会前要是你还没过来,我就去找你。”
“好。”安楠点头答着,转过身朝那太监说:“劳烦公公带路。”
仙鸣台地势高,上到一半时就可目观大半御花园的风光,安楠拾阶而上,在最上头的阁楼前看见了皇帝。
他上前行了礼,萧延转头便说:“世子妃免礼吧。”
或许是因为之前同萧延谈不上愉快,现在事过境迁,安楠这样同天子相对,还真有些不知道怎么心平气和谈话才好。
萧延先开口打破了僵局:“朕之前同沉辉说了,让他和你受封后再动身去宜临,他可同你说过?”
“说过的,安楠谢陛下恩典。”
安楠正要再行礼谢恩时,皇帝抬手制止了他,说道:“世子妃不必如此拘谨,其实朕叫你过来,是想问你关于星霜的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悔
安楠微微点头,问:“陛下想要问什么?”
本以为萧延或许会问星霜在最后说了什么话,或是有没有什么未了的愿望,但面前的帝君却只是问:“他葬在何处?”
安楠侧身看向远处风景,淡淡答道:“鸢尾花生长于水岸,随风散落,随水飘零,我让人沿河而下,把他送去了汝州,在那里有他此生最惬意的时光。”
听到这番话,萧延点了点头,“你给他的安排,他在天之灵,必然是高兴的。”
安楠颔首,对于星霜的死他不愿意过多提及,但不知为何,萧延也保持了许久的沉默。
他的手放在栏杆上,慢慢收紧过后,才再次说出了一些心里话:“朕一直以为,只要身处在皇室当中,在这样的身份之下,就不应该让自身被太多的情感牵绊。所以一直以来都用自欺欺人的方式提醒自己,同星霜之间,无需要有什么太深的纠葛眷恋,若是他人在朕的境遇下,也会同朕别无二致。”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安楠心里头再一次替星霜觉得不值。难道都为了这个人付出了生命,对他来说还是可有可无?
安楠捏紧了手心,克制着自己现在不要去同皇帝争论已经没有意义的事。
但萧延下一刻却说:“可围剿裴连萧荣那一晚,朕却亲眼看到沉辉抱着你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一刻朕便知道,若你有万一,他不会独活于世。那时候朕也明白了,没有什么人会完全同朕一般,对于星霜的辜负和伤害,都是由朕一手造成,无可推脱。是朕……对不起他。”
握紧的手又慢慢松开,安楠现在多希望星霜也在他身边,听到这个人说一句对不起,可一切来得实在太晚。
“陛下同安楠说这些,是觉得后悔么?”
“朕确实后悔,但同你说这些,并不是这个原因。”萧延转身,看向安楠说道:“因为朕怕此刻不将这些话说出来,随着以后时光消逝,会忘却,会淡然,甚至是去原谅自己。朕不知道该同谁说,所以找上你,这些话应当会让你心里头很不舒服,抱歉。”
当今圣上当着自己的面自我剖白,安楠现下还当真不知是该庆幸这个人醒悟,还是恨他明白得太晚,但……
安楠缓缓开口说:“无论如何,陛下,星霜不会希望你因为他深陷痛苦,斯人已逝,还是珍惜眼前的时光为好。”
“朕明白。”
萧延点点头,眼眶微红。
同安楠说了这些,他似乎好受许多,“不论如何,世子妃,当初谢谢你。”
安楠:“陛下,我当初救星霜,你无需谢我,我是为了……”
“不是说你当初救他。”萧延说道:“是谢你……在他活的暗淡无光的日子里待他好过。”
……
安楠之后将萧延的话转述给宋景昀的时候,跟前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他来回蹭,像是怕也失去他一般。
“如今,只希望圣上能和后妃们好好相处吧,毕竟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该多重视才是。”安楠念叨着,又嘀咕了一句:“要是咱们也能有孩子就好了,到时候哥哥教他习武,我教他写字……”
旁边侯着的陈朗一听到这话,突然就想起了这世子爷一直服着药的事儿。
现在什么都安定下来了,这世子妃身体也养好了不少,再加上马上就要去宜临,陈朗想着,晚膳前就跑到了书房去问宋景昀:“世子,这药还喝?”
宋景昀理所当然说道:“喝啊,怎么不喝?”
陈朗:“世子,您别是喝上瘾了戒不了了吧?!还真不准备同世子妃要孩子了?”
宋景昀:“你胡说八道嚷嚷什么?”
陈朗又拍着手说:“不是世子您说的嘛?原本想着世子妃年纪小要是怀了孩子会辛苦,所以让他养些时候,可您这药都吃了两年了,可别真把人吃坏了!”
安楠带着韩雨过来找宋景昀商量去宜临要做的准备,两人在书房门口恰好听见了这些话,对于宋景昀做的这件事,一时都相当震惊和气愤。
韩雨:“世子他怎么能……”
是啊,宋景昀怎么能瞒着自己做这种蠢事?安楠以为他们两个人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隐瞒,可到了如今,这人居然还有事情瞒着他,他一时气上心头,当即就准备进书房去同宋景昀理论。
但下一刻又听到屋内陈朗说:“世子妃肯定是愿意的,这别家的夫人生孩子都是那么过来的,世子您也太谨慎了。”
“我知道他愿意,所以才瞒着他。”宋景昀说道:“别家的夫人都年纪轻轻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不代表我的夫人也要这样,生孩子那么疼……你说,要是能我来生该多好?”
陈朗在一旁说:“世子你可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还真这么想过。”宋景昀笑道:“行了,去看看夫人在做什么,问问他晚膳想在屋里还是茶厅用。”
陈朗答着“是”,转身从里头出来打开了书房的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俩人,立时就愣在了原地:“世、世子妃……”
书房里头宋景昀听到声,立马扔了笔出来看,看见媳妇儿冷着脸站在那儿,他只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完了。
“楠楠……”
安楠冷着脸说道:“韩雨,去告诉陈朗,让他转告世子,今晚让他在别的地方吃别的地方睡,我不想看见他。”
韩雨:“……”
陈朗:“……”
宋景昀:“……”
宋景昀当晚是真的没能回屋里吃上口热饭,等到了要熄灯,他才凑到门口对韩雨摊着手说:“你总得让我进去。”
韩雨:“主子让世子你睡厢房。”
这两年过去了,韩雨早就没有当初那样不上道了,虽然今天惹了安楠不痛快现在挨冷脸是宋景昀该,可他一个做奴才的总不能盼着俩主子真闹别扭。
所以韩雨说完了让宋景昀睡厢房,下一刻就看向陈朗,嚷嚷道:“诶!陈朗你干嘛!你别拉我!世子妃可说了今晚让我守在这儿!”
他边说,又朝旁边挪了挪,示意宋景昀进去。
陈朗看着世子爷进去,指了指自己问道:“就让我背锅?”
韩雨翻了个白眼说道:“不然呢?瞧瞧你和世子干的破事儿。”
宋景昀轻手轻脚进去,本以为安楠已经躺下了,他可以偷偷爬上床,可一进里屋,安楠跟料到了似地,盘腿坐在床边守着,似乎是准备等宋景昀过去再一脚把他踹下床。
“楠楠。”宋景昀认错态度向来都是很好的,看安楠只穿了寝衣,赶紧拿了外袍过去给他搭在身上:“现在夜里风还很凉,你生我的气也不要折腾自己,好不好?”
“好什么好?”安楠说着,将宋景昀搭过来的外袍给脱下来扔了回去,然后翻身自己躺到了床里头去。
宋景昀撑着手凑到安楠脸侧去看他,越看他的宝贝就越觉得喜欢,突然就跟忘了眼前人还在生气似的,把自己的脸凑上去,在安楠的脖颈处吮咬亲吻,
安楠推他:“你干什么?!”
他觉得这人没有半点正经态度,气愤着说:“要背着我吃那种药,编些瞎话来骗我,现在就不要碰我!”
安楠使了劲儿也推不开宋景昀,还被这个人剥开了衣裳,用唇舌在心口的受过伤的位置轻轻舔舐。
宋景昀的呼吸喷洒在那里,反反复复的,随后他又把脸贴在安楠的心口,听他的心跳声,不知悔改地说道:“再回到两年前,我还是不会让你有身孕的,那么疼……”
“你……”安楠也知道宋景昀是为了他,手便抚摸到他的脸:“单是你一个人的事么?我又不怕痛,你知道的,我想和你有孩子,想和你有以后……”
宋景昀把头抬起来了点,他看着蹭了蹭身,和安楠四目相对着。
过去的时日里,每每想起安楠怀着身孕被抛尸河中,宋景昀就忍不住地怕。
他低下头,吮着安楠的唇,琢磨了好一会儿,又抱紧了人说:“咱们成婚的时候,所有形势尚不明朗,那时候怕你有了身孕后我顾不好你,也怕自己在皇权争斗中成为输家,你那时候年纪还小,我舍不得让你跟着我吃半点苦头……”
宋景昀一副深情目光看着安楠,像是要把他化成一滩水揉进怀里,安楠纵然不喜欢他有所隐瞒,但他也没有办法抗拒这个人把他事事都给放在心尖上。
宋景昀对他好,他就也想回应过去,想把什么都给他。
安楠的腿勾上了宋景昀的腰,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道:“跟着你哪有什么苦能吃的?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夜,都很甜……”
他说着,把宋景昀往怀里勾,还说着:“不要喝那个药,万一真有什么影响……”
宋景昀被撩得浑身燥热,却很克制,同安楠拉开了一点距离说:“你伤才好不久,楠楠。”
“我知道,可是好喜欢你……”安楠把衣服又撩开了一些,一直手指勾着宋景昀衣领,将他拉过来贴着自身,还乖乖说着:“哥哥,等下轻一点好不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夏
按照常理来说,宋景昀和安楠两个人在一起过了一夜,应当是什么隔阂都没有了才对。
但是第二日早上,世子妃竟然冷着脸开了门把宋景昀轰出来,还说让人把世子爷的早膳送到书房去,不准他在屋里吃。
陈朗和韩雨大眼瞪小眼,实在不太懂,都没遇到过这状况,也不敢去问安楠这到底是真的请了世子爷去书房,还是说着玩儿的。
不敢问安楠,他们就只有去问宋景昀,世子爷大清早被赶出屋已经够憋屈了,还被这俩傻子围上来,当时就呛声:“嘿,要不我再替你们去问夫人呗?”
韩雨陈朗:“也成啊,世子。”
宋景昀不耐烦说道:“滚滚滚。”
正当俩人要滚的时候,宋景昀又叫住他们:“吩咐厨房清淡点,把早膳送房里,等会再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给夫人看看身子。”
两人连忙答:“诶,好。”
宋景昀回到里屋头,安楠已经穿戴好了衣裳,正在束头发,宋景昀走过去接过了他的白玉冠,准备给他带上。
安楠这样闹脾气还是因为宋景昀吃药的事儿,他不许宋景昀吃那个药,世子爷却说安楠伤才好不久,这之后去宜临又得舟车劳顿,得以防万一。
他找了许多理由,让安楠听得不高兴了,说了气话,说吃了那种药的男人不准碰他。
谁知道宋景昀也跟他犟,竟还答应下来,说去宜临安顿下来之前就先不和安楠行房,让他好好养身体。
安楠说:“亏得世子之前还说这府里上下都听我的,现在不让你吃药也不听,让你去书房也不听,果然要背井离乡了,你就变着法欺负我。”
宋景昀帮安楠把冠带好,弯下了身同安楠笑着说道:“是我钻牛角尖了,不气了好不好?那药不吃了就是。”
听到这人那么快又改口了,安楠撇了他一眼说:“别又是说了诓我的。”
“不诓你。”宋景昀从后头抱住了安楠,说道:“但是楠楠你也要答应我,孩子的事情等咱们到了宜临再做打算好不好?”
安楠故意板着脸,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拿了宋景昀给他的护甲带在手上,身后的人就趁机抓住了他的手,扣住了他的腰,重复问:“好不好,楠楠?”
不管什么时候,宋景昀只要一哄安楠他就好了,方才的不快全都扔到脑后,抬眼望过来带着蜜一样,软着声答:“好吧。”
夏初时宋景昀和安楠动身前往宜临,虽然已经留了许多物件在祯阳城,可安楠的东西实在太多,堵满长街的车队倒是吸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队伍到了城门时,又来了许多人送他们,平日里的亲朋好友能动身的都过来了,连斐络公主怀着身孕也过来送他们。
小丫头看起来精神挺好,活蹦乱跳的还说以后要去宜临找宋景昀他们玩儿。
宋景昀说:“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皮。”
“我又不找你,哼!”小公主挽着安楠的手说:“我找安哥哥不行吗?”
“你想来我自然高兴,”安楠笑着同斐络说:“不过当下怀着身孕你别跑跑跳跳的了,太吓人了。”
他们在城门处同人寒暄了好一会儿,等到来来往往的人都多了才动身出发。
出城还没多久,车队后头突然有人追了上来,安楠和宋景昀在马车里头下棋,还在想下一步如何行时就听见了外头吆喝。
“宋景昀!宋沉辉!宋沉辉——”
两个人一听声就知道来的人是谁,安楠敲了敲车壁,示意外头停车,又对宋景昀说:“我当刘公子是不准备再同你来往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来往的。”宋景昀把棋子扔回棋盅里头,说:“楠楠你在车上等我会儿,我下车同他说两句就回来。”
正好不远处的竹林边上有个给路人歇脚的亭子,宋景昀和刘之莫就站在里头说话,路边栓了刘之莫骑过来的马,这马也是宋景昀四年前送他的。
“你就这么走了?”
“什么叫就这么走了?我要去宜临的消息在祯阳传了快两个月。”
围剿萧荣后过了五个多月,消息传了两个月,刘之莫愣是耗到了现在才来找宋景昀。
宋景昀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来是觉得来见面尴尬,二来是怕宋景昀觉得他和何栩牵扯太多,索性在家里龟缩度日避风头。
他一直等,以为过了风头再来同宋景昀谈就一如往常,结果却等到世子爷动身要回宜临的消息。
他知道了宋景昀压根没想对他如何,这才在最后找上来。
刘之莫:“说实话,我之前不知道来见你该说什么。”
刘之莫站在那里,不像往日里跟着宋景昀屁股后头那样风光,样子相当颓败,“你也是,何栩也是,都觉得我蠢是不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还以为咱们仨能当一辈子好兄弟。”
“我以前也这么以为。”宋景昀抱着手靠着栏杆站着,又拍了把刘之莫笑道:“行了,又没把你怎么着的,等我以后回祯阳,再找你喝酒。”
刘之莫看着宋景昀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头还是过不去一样,又说:“你要早点和我说了,咱们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宋景昀无奈问道:“你是准备同我联手把何栩给弄死,还是想靠向他那边儿来捅我一刀?”
“你……”刘之莫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景昀,还用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帮你?!”
要是没有前世,宋景昀又怎么会知道呢?这个人为了自己的家人,在睿王府被灭门的时候充耳不闻,再来一遭,他落入宗人府时不也是一样的结果么?
刘之莫不可能为了他这个朋友豁出去身家性命。
“你帮我什么?”宋景昀低头笑了笑,又抬头说:“我跟你当兄弟,又不是指望你能帮我什么。”
他这话是在安慰对方,也是在安慰自己。
“我知道我游手好闲又窝囊,我父亲那个小官也没什么权势,可你要是说了,我还能……我还能……”
刘之莫还能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到底是没有为自己的朋友做些什么,最后竟坐在一边,懊丧地抱着头。
“你要真想帮我,现在就有个事儿。”宋景昀把这人拉起来,带到了马匹前,解了缰绳放到他手里,“我天黑前还得带着安楠到最近的驿站歇脚,你现在回去好好照顾好你父母,让我赶路,这就是帮我。”
刘之莫抓着缰绳,又看着宋景昀愣了愣神,憋了半天他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最后只能对宋景昀说着“路上小心”,之后又转头离开。
他来这一趟,仿佛只是为了向宋景昀说明自己并非虚伪,为了让自己好受,而宋景昀也用那么几句话的功夫成全他,毕竟他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不在意刘之莫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真正该在乎的人,现在正在马车上等他。
“楠楠,我们走吧。”宋景昀上马车说道。
他坐到过去,安楠就突然凑上来抱他,问:“以后是不是都不用和刘之莫见面了?”
宋景昀摸着安楠的头笑道:“是啊,以后都不见了,我们去宜临好好过日子,前不久我已经书信给父亲,让他叫人把院子给打扫出来,到时候给你种花。”
“还能种流苏花树吗?”安楠问。
“当然,已经叫人去当地寻了。”宋景昀答道。
“那……还可以在门口种棵桃花树吗?”
宋景昀突然想和安楠刚重逢时,他对安楠的许诺:“可以,任何事情只要是楠楠喜欢的,我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你。”
……
比起在祯阳城里整天和兵部那些官员打交道,没日没夜地处理公务,到了宜临之后宋景昀明显轻松了不少。
家里老爷子把公务扔给他同人出去骑马钓鱼去了,他为了省事儿又把活扔给了下面的官员,然后隔三差五地四处抽查一番。
宋景昀是从祯阳自请到宜临,身份贵重不说又是皇帝亲信,下面的人没人敢钻他的空子,接手公务一个月便得心应手,时不时还能抽出空来陪安楠。
“停雨湖风景好,这会儿也凉快,父亲在那里玩儿得高兴,来了信件说,叫你抽了空也带我去。”
安楠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向一旁练枪的宋景昀,问他:“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咱们过去天儿都凉了。”宋景昀出了汗就把衣裳给脱了,又走到安楠跟前,不要脸地显摆自己的好身材。“等入了冬,倒是可以陪着你去后山多泡泡温泉,咱们明年再去避暑。”
“行吧。”安楠把信叠好,对宋景昀说:“你去里头擦擦身子吧,我叫陈朗等下给你拿干净衣裳。”
“太热了,不想穿。”宋景昀说。
安楠抬眉看着这人,有点想让宋景昀听听看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不想……诶……宋景昀!”
安楠被宋景昀整个抱了起来,抗在肩上给带到了屋里,又被抱着滚到了床上。
“大白天的……”他要爬起身,宋景昀又搂着他将他按回去。
安楠的手被宋景昀给抓住,随后又被带着摸向了这人小腹的位置,那里现在正一片滚烫。
宋景昀靠在他耳边说:“父亲不在……”
“然后呢?”安楠看着他,呼吸的频率被这个人带动。
只听世子爷又说:“我很久没吃那个药了。”
安楠眼眶脸颊微微红了,看向一边:“那又怎样……”
这回宋景昀不再说了,而是贴身吻上来,又将安楠的衣裳撕扯掉,从柔软的唇舌到每一寸细腻的肌肤,一步步地将安楠意识和身躯,融在夏日的燥热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遇喜
整个夏日里,安楠和宋景昀都腻在一起,睿王宋锵不在,宋景昀时不时一起兴,就把安楠拽着抱到屋里头去了。
他前世并没有怎么碰安楠,为数不多的几次都让对方有了身孕,所以宋景昀一直以来都盲目地以为自己那方面是真的很行。
但一个夏日过去,安楠肚子没有一点动静,张忡来看地时候也说过世子妃身子调养的不错,这就不得不让世子爷开始自我怀疑。
“你来给我也看看,不会真吃药吃坏了吧?”
宋景昀对着张忡说这话的时候安楠也在旁边,正喝着茶一口喷出来了。
安楠也说:“那你给世子看看。”
亏得张忡早练就了一身别人说什么都不动如山的本事,这时候他愣是一脸严肃正经把脉,让安楠也把笑意给收了回去。
检查一番后,他说:“世子也没什么问题。”
宋景昀:“那怎么会?”
“时机未到罢了,”张忡说:“世子与世子妃感情和睦,长久下去总会有喜事的。”
“世子是想做父亲了?”趁着没人的时候,安楠问道。
宋景昀和安楠一起站在窗前,看着外头花架上开满的蔷薇花说:“楠楠你看,我和你在一起,同你相知相爱就像是花盛开一样,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我们便无时不刻都是如此。”
“是啊,像花开一样……”安楠同样感叹道。
宋景昀搂着安楠的腰,抱紧了他又说道:“咱们等得到四季花开,那自然还会等到秋日结果的,对不对?”
“对,”安楠转身在宋景昀嘴唇上碰了一下,说:“我们肯定能等到的。”
宋景昀是第一年在宜临上任,为了将交界驻军情况都弄清楚,秋末冬起时他得从北往南巡关,前前后后得去一个多月,还不能带着安楠。
临走前他几乎是同陈朗和韩雨千叮万嘱,让他们好生把夫人照顾好。
交代了下人,他又怕安楠太无聊,还同自己父亲宋锵说:“找人想点办法,弄点什么诗会庙会的,再找点戏班子说书先生什么的,把你部下那些官员的家眷都叫上,然后再……”
“你在使唤你老子做事?”宋锵震惊道。
宋景昀见自己爹不乐意了,一拍手又开始忽悠:“爹,我这是瞧您厉害才拜托您,谁不知道咱们睿王爷年轻那会儿风流倜傥,那哄人的花样把咱大燕的葳蕤公主迷得团团转,咱大燕您得是头一份儿!”
“你好意思说!瞧你没出息那样儿……”宋锵指着屋里头:“就儿媳瞧得上你这衰样儿!”
宋锵骂完,安楠就来院里找宋景昀了,“父亲,世子,你们在说什么?”
当着安楠的面宋锵还是要给儿子留面子的,拐开话说:“来得正好,把这臭小子领回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父亲,世子明日出发了,要不今晚咱们一起用饭?”安楠温声说:“叫人给父亲做的入冬的衣服今儿送来了一身,父亲等下试试看合不合身。还有世子,你的大氅也送来了,在屋里头,这会儿回去试了,正好裁缝在,不合适的直接改叫他改,明儿出去巡关带着去。”
有安楠在,整个睿王府的一切仿佛都井井有条的,宋景昀在外,安楠白日里头或是在府里头浇花写字,或是去参与一些当地的官眷办的游园会赏花会,过得还算悠闲。
别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快,一眨眼入冬后,宋世子都外出一个月,再不久就该回来了,可对于安楠来说却像是度日如年。
即便是隔一天就要通一封信,隔着那么几张单薄的纸,却没有办法切实感觉到宋景昀的温度。
“想要你抱我、吻我。”
他在给宋景昀的信件里这样写,而宋世子给他的回信还更加露骨些:“想马不停蹄回来,拥吻你,占有你。”
宋景昀原定的时间是小雪后的两日回来,只是还没等到那天,他还在南边关口就得到消息,说在初雪那日,世子妃在院子里头煮茶的功夫突然就精神不济摔了一跤,把手给摔伤了。
听到安楠受伤,宋景昀都没问清楚就直接将手里的事情扔给了副官,让他按时回去复命,自己则骑着黑雨马不停蹄赶回了王府。
原本要走十来天的路程愣是被世子爷快马加鞭压到了三天,他到府上的时候整个人灰头土脸蓬头垢面,要不是凭借着身形和他依稀可辨的五官,站在门口的小丫鬟都差点没敢认人。
“世、世子?”小丫头惊讶道:“世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景昀可没心思同旁的人寒暄,直接就往里头冲要去找媳妇儿,安楠正在暖厅里头看新拿到手的琴谱,韩雨在旁边火盆边上煨着红薯,看宋景昀进来,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宋景昀冲过去双手撑在安楠身侧,又用他脏兮兮的手捧着媳妇细嫩的双手看:“受伤了?哪里受伤了?怎么会摔了?”
安楠一听就知道传话的人指定没给宋景昀把话说全,安慰道:“不是让人说了,就是擦破点皮么?叫你尽量快些回来,怎么弄成这样?”
宋景昀脸脏得不成样子,安楠用自己的手给他擦,反倒弄脏了,便看着他不住发笑:“你看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看看伤口呢?”宋景昀依旧不依不饶的,把安楠的手翻过来了仔细看。
安楠手上带了个护腕,他直接取下来了让宋景昀看手腕的位置:“看吧,就擦破了点皮,得亏你回来得这么早,要不然再过两天,都好全了。”
即便那点小伤口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宋景昀仍旧紧张:“摔的时候肯定疼坏了吧?其他地方呢?还伤着没?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摔倒?!陈朗韩雨干什么吃的?!”
后头烤红薯的韩雨和刚端了热牛奶进来的陈朗听见世子爷发作,张口就想解释:“世子,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没用!夫人都看不好,还能干什么?!”
安楠也拉了拉宋景昀的袖子说:“世子,是因为我……”
“不可能,”宋景昀盲目地说:“楠楠你根本不可能有错。”
安楠被他这话“噗嗤”逗笑,他把宋景昀给拉到了身边坐着,按住他的手慢慢说道:“这次真是我没注意,已经叫张忡看过了。”
宋景昀:“张忡怎么说?”
“他说只是怀孕前期的正常反应,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安楠轻松说道。
他说得太自然,世子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竟还松了口气说:“那还好……等等,楠楠你说什么?”
他突然侧身看着安楠,看见媳妇一脸含笑的样子看着他,又转头看着一边的陈朗和韩雨。
两人当即就跪下说:“奴才恭喜世子,世子妃。”
宋景昀意识有些恍惚,因为太过高兴,一只手搂着安楠,另一只手却隔空在安楠小腹前晃了晃,小心谨慎地没贴过去触碰,“是真的,我……我得先去洗了手再……”
安楠突然抓住了宋景昀的手,把他贴在自己小腹上,让他感受那个还没显露出来的小生命,他说:“是真的,已经两个多月了,他很乖,一直待在我肚子里头,和我一起等你回来呢。”
安楠有了身孕的消息不久后就传到了祯阳城,这下除了太后长公主还有镇国公府的大夫人高兴得不行,这城内百姓也都跟着议论纷纷。
“你们知道吗?就是之前那个不太行的宋世子,突然又行了!”
“什么?难不成是宜临的风水养人,还能治男人那方面的毛病?!”
“什么风水,指定是找了什么高人医治!等我得空了也得去宜临,拜会一下这位神医!”
“神医”张忡举家跟着宋世子来了宜临以后,感觉自己就没消停过几天,这前段时间世子爷隔三差五就怕自己有问题,现在世子妃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世子爷更为夸张地整日跑到他这儿找医书看,还净是问些荒谬的问题。
“你说有没有可能,让夫人生的时候不觉得疼?”
“诶,张忡,就没有办法让夫人孕吐不那么厉害么?”
“张忡……我说……”
张大夫抬起一张憔悴的脸说道:“世子,这人生孩子是不可能不疼的,但世子妃胎象很好,精神食欲也好,您又照顾得这么细致,到时候是不会太难挨的。”
“我不是要问你这个。”宋景昀说道:“我是想问,你瞧得出夫人这胎是男是女么?”
张忡磨着药,闻言抬头,有些担心地问:“世子希望是世孙?”
一般高门显贵的人家,都盼着家中男丁兴旺,像宋世子这样以后还要继承王位的,则会更注重血脉延续,张忡怕宋景昀知道结果后会不满,还准备同他说理,“其实世子妃身体这么好,以后肯定……”
“没有啊。”宋景昀自然说道:“儿子女儿我当然都高兴,只是这要是儿子,那就得好好盘算着以后找谁教他读书,找谁教他习武,琴棋书画适当也该学一学……这要是女儿的话……我不得叫人把咱们家丫头的衣裳首饰准备好?这以后的嫁妆也得早早屯起来……”
张忡愣了愣,低头继续磨药:“得,宋世子不是一般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岁岁平安(正文完)
安楠怀了身孕后宋景昀便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府里陪着他。
因为前世没有尽到当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所以这一次他得付出百倍的心思来照顾他的两个宝贝。
张忡告诉了他安楠怀的是女儿,宋景昀就总是趴在安楠的肚子上听孩子的动静。
“听到了吗?”安楠靠在软垫上,摸着宋景昀的头发温声问他。
世子爷点了点头,脸贴在安楠肚子上亲了亲,又蹭起身亲了亲安楠,说:“肯定是个和楠楠一样漂亮可人的小女儿。”
“就不能像你?”安楠发笑问道。
宋景昀像是对自己相当不满意似的,五官都皱了皱:“可别像我,还是要像楠楠才好。”
“我倒觉得怎样都是好的。”安楠摸了摸肚子,又往上躺了点。
现在孩肚子有六个月了,他行动开始有些吃力,好在因为宋景昀的细心照顾,他并没有太多的孕期反应,也就是平日里总是嗜睡,或是不想多动弹。
“等下带楠楠出去走走?”
安楠侧身又躺在宋景昀的臂弯里,说:“不想走,想睡。”
“中午不是睡了一个时辰么?”宋景昀耐心说道:“楠楠乖,我们等会去逛一逛,晚上我陪你早点歇息如何?”
安楠撇了撇嘴:“不要。”
“扶着宝贝走行不行?”宋景昀哄着怀里的人,在他额头上又亲了一口:“我问了张忡,你头一胎,平日里多走动到时候生产会少受些苦。”
宋景昀的每一点考虑都是怕安楠到时候太难受,明明距离生产的日子还远,他看安楠的眼神里头却总是心疼,愈发的小心翼翼。
他越是这样,安楠心里头也越是喜欢,日日看着对自己那么好的人在眼前晃,他心里头有些耐不住地觉得燥热,就用手搭着宋景昀的肩,小腿在这人大腿上蹭了蹭,眼睛却看向一边说道:“就不能用别的法子动么……”
安楠这段时间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宋景昀不是不知道,但这之前一直都收敛住了没碰安楠。
前两日他也问过张忡有没有影响,得知自己的夫人胎象稳固,也可以适当满足他后,这次没有再拒绝。
“是谁以前总说大白天不爱做这种事?”
安楠也是因为有小半年没和宋景昀亲热了才会那么想,谁知道这人现在拿以前的话来堵他,他听了就有些不高兴,直接将腿给放了下来,故意冷着脸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说一句就生气啦?”宋景昀笑着问道。
他问了安楠也仍旧不理他,还把枕在他手臂上的手给挪开了,侧身靠着软垫子,用手扶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宋景昀起身,将屏风给拉到了矮榻前,又把珠帘给放下来。
他再次凑到了安楠的身边,小心地用胸膛贴着安楠的后背,安楠的腿上搭了条薄毯,宋景昀手就放到了下头,撩开衣服用手去捏安楠的屁股。
“你……”安楠微微瑟缩了一下,便靠宋景昀更近了些,他眼角染了一抹红色,抬眼看过来,把宋景昀的魂都勾走。
“唔……”
两个人在矮榻上来回亲吻了会儿,等到安楠身子放软了,宋景昀要更进一步时,理智又控制着他,喘息着说道:“宝贝,咱们太久没有过,这次……这次就先用手给你弄,慢慢来,乖。”
情热之中,安楠只抱着宋景昀,也懒得去分辨这个人同他在商量什么,只觉得怎么样都是好的。
安楠怀孕到八月的时候,安桦要从童云关往东境以南的地方去整顿大军,他中途抽空往北来了一趟宜临看了看安楠。
许久不见安楠,见他被孕中比之在祯阳的时候还胖了不少,气色又如此好,安桦是相当满意的。
“下次往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你生了,我叫手底下的人跑一趟给送礼过来。”
“嗯,好。”安楠看着自己兄长脸侧又多了一些伤疤,有些心疼:“你自己在那边小心点,有什么记得和我写信,等空了也记着回去看看母亲,她很想你呢。”
“知道。”安桦点头:“还得过些时候,说不定到时候能和你还有小侄女一起回去看母亲,她前不久给我来信,又要给我说亲,你正好劝劝她去。”
自从王清允出事后,安楠还有宋景昀,还有安桦一直都没有放弃找人,可是时间过去的越久机会似乎就越渺茫。
新帝登基后,不光是王清允以前带在身边的人全都被清理了,还有司礼监的人手也换了不少,想要查到一个对外声称已死宦官的消息,简直难上加难。
安楠知道安桦心里头一直放不下,还抱着一些微小的希望,作为至亲之人,他也从没想过要劝安桦放下,而是同他一并相信着王清允还活着的可能。
“世子和我这边的人手一直都在祯阳查探,从来没有放弃过。”安楠说:“越是找不到人不更说明他还在这世间某处么,总会再相遇的。”
安桦坦然笑道:“此生能够相遇过已是很好,若是再相遇,那就……”
安桦没有将后头的话说全,他朝安楠笑,拍了拍弟弟的肩,知道对方懂他的意思后也不再多说什么。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安楠已经快到产期了,他肚子不算太大,时不时地还喜欢在外头坐着看看满院子的风景,然后听宋景昀给他说周遭的事。
不过最近祯阳倒是传来了些不太好的消息,倒不是国公府和王府有什么,而是皇宫里头出了事。
“祯阳那边来信说,皇后娘娘不太好。”
安楠记得走时看着芝婉皇后精神还很不错,骤然听见这样的消息,还有些不相信:“怎么会?”
“听说是生二皇子的时候难产,那时候落下了病,春时又偏觉得陛下头次亲耕,她坚持跟着去,结果着了凉回去又大病了一场,现在就……”
虽然在祯阳时,因为星霜的事情芝婉皇后后来同安楠变得有些生疏,但对于这位贤惠端庄的女子,安楠到底是没有恶意的。
“如今夏天热了,说不定能好不少。”
“但愿吧,皇后娘娘这些年陪陛下一路过来也不容易,诞下了皇嗣又是如今最为了解陛下的人,希望她能安然无恙。”宋景昀说着,还握着安楠的手说:“我的楠楠过几天生产,也肯定会顺利的,别怕。”
“有哥哥在,我并不怎么害怕。”安楠摸着自己的肚子,问宋景昀:“你……给女儿想名字了吗?”
“楠楠不想么?”
“还是你来起,”安楠把宋景昀的手也放在了肚子上,“我相信你会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五日后,安楠叫人给他折了些花,他坐在院子里头把花插瓶修剪,宋景昀就在旁边给他剥核桃。
“你剥的太多了,我哪里吃的完?”
“吃不完也没事儿,我记着楠楠你以前跟我说过外祖母宫里头的核桃糯米糕好吃?等会叫人拿过去让厨子们研究研究。”
“到底是因为我觉得好吃还是你想吃啊?”安楠手中的月季被他剪掉了一截,调整造型的功夫又说:“每次做了什么糕点,你总说先尝,要是……”
安楠话没说完,肚子突然传来的阵痛让他没了声。
他拿着剪刀的手撑着桌,另外一只手扶着腰想要调整下动作,好让自己舒服一些,谁知稍微一动,胎腹就更为疼痛。
“哥哥,我……”
他还没把难受道出,身边的人就已经及时察觉到了,坐到了他的身边,一手搂着后背,另一只手把安楠手里头剪刀拿过放在一边,再轻抚着对方的胸口。
“楠楠,深呼吸,把身体往后倒,别担心,我抱着你呢。”
安楠整个倒在他怀里,皱着眉说:“好痛……”
“别怕,别怕……”宋景昀极力保持着冷静安抚着安楠,同样也是在提醒自己。
他对旁边的人吩咐道:“陈朗,去叫张忡过来,韩雨,你去安排其他下人都动作起来,我先带夫人回产房。”
宋景昀将安楠给打横抱了起来带回了屋里,将他给放到床上后又帮他把衣服上的系带给解开,再把裤子褪去。
“怎……怎样了……”安楠喘着气问。
宋景昀这之前跟着张忡了解了不少生产方面的事,虽然现下他心里也紧张,但面上还是相当镇定地同安楠说:“没事,楠楠,现下羊水破了,等一会儿张忡就过来帮你接生。”
“嗯,嗯……”安楠这会儿疼得厉害,外头人韩雨韩雨带着助产的人来了,他就不想让宋景昀再看着他这副难受的样子,推了推跟前的人说,“等、等下血腥气重,你去外头等……”
但宋景昀并不放开他,反而在他身侧握紧了他的手:“我哪里都不去,楠楠,我就在这里陪你,你痛了就抓着我告诉我,我没有办法帮你分担痛楚,就和你一起承受,我绝对不离开你。”
安楠还没因为痛楚而掉眼泪,就先被宋景昀这番话给弄哭了,他整个靠在这人怀里的时候对方帮他擦眼泪,竟还说:“是不是太痛了?对不起楠楠,是我让你……”
“不是,不是……”
安楠额头上出了很多汗,握着宋景昀的手在他怀里,头发都乱做一团,意识被疼痛占据的时候,他凑到宋景昀耳边,想要说话。
宋景昀以为他还是要说疼,结果却听到安楠说:“好爱你……”
……
安楠生产了近八个时辰后宝宝才在寅时从他肚子里头出来,他已经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倒在宋景昀怀里,但陈朗把女儿抱过来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抱稳了。
“看看,没睁眼,但是这个鼻子……”
宋景昀在他耳边笑道:“像你。”
安楠又说:“这嘴巴像你,真好看……”
安楠问宋景昀:“女儿的名字呢?你想好了吗?”
宋景昀搂着他的两个宝贝,在安楠脸上蹭了蹭说:“想好了,就叫宋舒穗,舍得全部给予全部,她以后会是我们捧在手心里的明珠,麦穗两歧,岁岁平安,我的女儿以后必定喜乐无忧。”
“宋舒穗……舒穗……”安楠刚说这个名字,怀里的孩子哭声更大了些,安楠却不住地笑,搂着宝宝说道:“我们的舒穗要乖乖长大。”
看着眼前这一幕,宋景昀一整日忍了那般久,眼里头的泪终究流落出来,安楠瞧见了,伸手给他擦,宋景昀就又说:“以前楠楠说过,咱们要在安静暖和的地方种上许多花,等以后孩子长大,让她在花园里玩闹。”
安楠恍惚问:“我说过吗?”
“说过的。”
安楠没有深究自己何时说过这话,回应道:“那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特别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