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夏舟顿了一下,从他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年煜泽灯下柔软的头发,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如同在做坏事的心虚眼神。

  在对方试图纠正落点前,他用手抵住下巴,轻轻推开。

  “年煜泽。”出声之后,才发现声音有点哑。

  年煜泽没敢看柏夏舟,躲到了一边,但是被子就那么大,人还趴在怀里。

  空气安静了很久,外面雨声嘈杂。

  柏夏舟逐渐冷静,抬手摸了一下年煜泽后脑的头发:“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呀。”

  “你总突然冒出很多想法。”

  从小到大,年煜泽尝试过的爱好众多,经常心血来潮地喜欢上什么,但很快就抛诸脑后,比如小时候学的游泳,弹钢琴,都接触了几天就不玩了。

  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也是,很多时候只有柏夏舟一个人记得。

  年煜泽逐渐瞪圆眼睛:“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不是。”柏夏舟捏捏他的脸,“我希望你再想想。比如你小时候觉得很多事情新鲜,开始愿意去尝试,后来觉得没意思,你就放弃了。我不觉得这算半途而废,喜欢就去试,你有选择的权利。”

  “但是这件事不太一样,我希望你再想一想。”

  年煜泽没怎么听懂,趴在柏夏舟肩膀上:“你说了好多话。我不是说过是因为喜欢你嘛。”

  “你开始对滑雪游泳弹钢琴拉小提琴也都说喜欢,还有路边的小猫小狗,你能分清吗?”

  “什么啊,不要装深沉船崽。为什么我的喜欢就要被怀疑,那你还说喜欢我呢,你是什么意思。”

  柏夏舟低下头,定定地看着他,深黑的眼睛像窗外的夜色,把年煜泽整个装进去,年煜泽又有点害怕,移开目光。

  “年煜泽,我小时候觉得你好看,看到电视里书里写结婚或是爱情,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你。那时候以为你是女孩,一切都顺理成章。后来你长成了男生,一切设想都实现不了,我觉得失望。”

  “这种失望让我误以为喜欢的只是想象里的女生,但是随着越来越久,我发现不是对你失望,是对很多我们做不了的事情失望。”

  “如果你是个女生,可以像电视里那样,一个穿西装,一个穿婚纱,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可以生一个像你的小孩子,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我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当把你去掉之后,原来都挺烦的。”

  “用了十几年假设,改变数据,计算,修正,还原,才推出唯一解。这是我对你的喜欢。”

  年煜泽:“......”

  他心跳很快,用头发蹭了蹭柏夏舟。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氤氲开来,还有身上沐浴露的果香,年煜泽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触感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软软的。

  而且又不设防地把整个人贴在柏夏舟怀里,很多本能的想法蔓生,撩拨着紧绷的弦。

  这样很容易产生不清醒的决定,柏夏舟匆匆把年煜泽拨开:“今晚先睡。你再去想想,白天说。”

  第二天两人被一阵门铃声叫醒。

  年煜泽嘟囔一句,抱着柏夏舟继续睡。但门铃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柏夏舟朝年煜泽怀里塞了被子,其他地方也都盖好,起身去开门。

  “陈从骅?这么早。”

  外面正是马克和他的妹妹,两个红头发很耀眼。马克打了个响指:“不早啊,你们年煜泽约了今天去吃饭,是不是又忘记和你说了?”

  陈安安已经上了初中,递给柏夏舟一个篮子:“柏夏舟哥哥,好久不见。我妈妈和我一起做的点心。”

  马克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是谁啊,能不能正常说话,在家都不叫我哥。而且这个点心——”

  他看了一眼陈安安的表情,悬崖勒马:“算了,当我没说。”

  两人被请进家里,马克拉着柏夏舟打游戏,使唤陈安安去叫年煜泽起床。

  于是年煜泽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趴在床边看他的红头发女孩,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安娜?你吓我一跳。”

  “你好年煜泽。”

  “你好。”年煜泽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

  回完之后才意识到不对:“你怎么这么客气,我还不太习惯。”

  “你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聚餐,但是Mark不带我。”

  “可是我还约了其他人,你去肯定无聊。”

  “那我就告诉柏夏舟哥哥你小学假装弄丢的暑假作业其实藏在Mark那。”

  “安娜,你用这事威胁我多少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和解?”年煜泽无奈地坐起来,那是他最嘴硬的一次,咬定作业就是丢了,甚至侥幸骗过了柏夏舟,没想到销毁作案证据的时候被陈安安看到了。

  在年煜泽的建议下,陈安安顺利加入了吃饭队伍。上车的时候挤开她哥,靠着柏夏舟坐。于是顺序变成了年煜泽,柏夏舟,陈安安,马克。

  本来就在三人拥挤友情中求生的马克又降了一个位次,彻底无语,看着窗外不想说话。

  路上攒局人年煜泽繁忙地接听电话:“喂,林晟航,我是小年。”

  柏夏舟转过头,稍微侧了一点,正好听清电话内容。

  “我可能去不了了。我妈今天有事,就剩我妹妹一个人在家。”

  柏夏舟比较满意,他还是和那个黄毛不对付。

  “没关系啊。”就听年煜泽热情地说,“你把她带来一起吃饭吧,正好我们这里也有个小女孩。”

  于是林晟航也把他妹妹糖糖带来了,一来也是情景再现:“柏夏舟哥哥,好久不见。”

  马克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陈安安,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开始暗中较量。

  他们点了果啤和果汁,年煜泽因为只被允许喝果汁,被划分到了儿童组。

  陈安安和糖糖严格计量,给三人杯子里倒了一样高的桃子汁。

  坐在中间的年煜泽一边痛饮,一边听她俩争辩。

  “我先认识柏夏舟哥哥的。上幼儿园就认识了。”

  “我还没上幼儿园就见过他了。”

  “他夸我裙子好看。”

  “那又怎么样,还说我红头发特别呢。”

  年煜泽一边被吵得头大,一边在心里谴责柏夏舟。

  不过柏夏舟确实具有这样的人格魅力,比如现在服务员上来了一盘大虾,坐在对面的柏夏舟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戴上一次性手套,低头拿起一个虾细细地剥着,眉头微皱,神情专注。

  “柏夏舟你不是不喜欢吃虾吗?”马克问。

  “不是给我剥的。”柏夏舟淡淡。

  短短的对话让两位妹妹激动起来,显然现场只有她们两个小孩子,符合“不是A就是B”的逻辑关系。

  目光唰唰地聚焦在那只通红的大虾上,热度能把虾再煮熟一次。

  柏夏舟浑然不觉,注意力都在手上,最后把虾线也给去掉,才算完成。

  安安和糖糖看着这只极其完美的大虾,目光随着动作起伏,深情注视——

  直到降落在年煜泽的碗里。

  “?”

  动作非常自然,稳稳地落在米饭中央,年煜泽沉默一下,看着左右两位快要鲨掉他的目光:“你们是很想吃吗?”

  另外两位同仇敌忾,愤愤地瞪着年煜泽。被这样的目光攻击到吃完饭,年煜泽才逃离,回到柏夏舟旁边。

  一行人又去游戏厅转了转,柏夏舟带着年煜泽玩游戏,给年煜泽抓娃娃,让两颗少女的心破碎成了玻璃碴。

  “好好学习喔。”告别的时候,年煜泽靠在柏夏舟身上,朝她俩挥挥手。

  *

  回到家之后又是晚上,年煜泽看着天色,惆怅道:“还不能谈那件事,又要等明天白天说吗?”

  现在的年煜泽穿着夏天的短袖睡衣,露出白生生的胳膊腿,大咧咧地敞着两颗扣子,露出大片肌肤和锁骨,还是很诱人,柏夏舟很想不管不顾地亲他,于是说:“明天白天,我们捋捋。”

  他也期待年煜泽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像自己一样的,经过验证后的情感。这样他就可以挑个日子,然后选一束花,正式地...

  “可是明天林晟航约我出去耶,让我不要带其他人。”年煜泽想起明天已经有安排。

  “为什么。”柏夏舟不由警觉。

  “不知道欸,神神秘秘的。林晟航最近真的很奇怪,之前问如果朋友想表白的话,如果我是女生会期待收到什么花。我说鲜花饼他好像不是很高兴,可是鲜花饼真的很好,至少能吃掉,鲜花的话总会进垃圾桶的。”

  年煜泽敞开话匣子,“但说实话,鲜花饼不如肉包子,因为好吃的鲜花饼真的很难买,有些真的啃不动。”

  诱人的小年站在窗边,随着叽里呱啦,脸颊微微鼓起,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肉包子。

  听到他反复提别人的名字,还有明天可能发生的事,柏夏舟拧眉,把肉包子拽下来,在他脸颊的肉最多的位置亲了一下。

  “?”年煜泽瞬间噤了声,瞪圆眼睛,半晌之后才捂住自己的脸蛋,“船崽,啃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