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互联网发达, 汪教授痛心疾首怒斥学生的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
流言这种东西，比流感蔓延的更快。
贺年的脑子一直处于宕机状态，好在还算冷静, 没有当场头脑发热，直接对号入座跟教授产生争执。
他心底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没有被包养过, 更没有傍大款，至于落后的贫困小县城出生, 没见过世面, 打工这些字眼就更不会在意了。
贺年想自己童年生活是幸福的，父母感情一向好，贺岑教他做人做事要有底线, 为人有原则，贺明兰心思细腻些，总是把他的情绪照顾的很好，这不正是万千普通家庭拥有的最幸福的日子吗。
往往良好的家风跟自身的勤奋，才是最重要的。
中午程询去找导员拿申请表格, 贺年一个人在食堂吃饭, 遇到几个不速之客, 白洛俞一行六七个人坐在了旁边餐桌, 浩浩荡荡。
跟周围排队吃饭的普通大学生比, 简直是众星捧月的架势。
“你说他，怎么还有脸来吃饭啊？吃的下去吗？”说话的男生声音不小，显然无所顾忌，语气里除了嘲讽愤恨还有点不甘。
要是卖屁股就能少奋斗几十年, 他还读什么书啊？
人性就是这样, 哪怕是素不相识, 也会因为自己心底阴暗的私欲，自卑，嫉妒心，转变成无边的恶意，犹如万丈深渊。
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年轻，美好的皮囊，这些一旦跟金钱挂上勾，就会引起无数的肮脏猜忌，就像是酸葡萄效应，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后边的话越说越难听。
贺年安静的埋头吃饭，并没有理会，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从容的淡然。
那男生像是被贺年的态度刺痛了自尊，见白洛俞没有表态，当即把筷子拍在碗口起身站起来，指着贺年拔高声音：
“喂！就是说你呢，现在外语学院被你搞得声名狼藉，能不能赶紧滚，去祸害别的系啊！不过也应该没有哪个系愿意接纳你吧……”
赶上午饭的点儿，餐厅人本来就多，这么一闹，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完全出于是看热闹心态，毕竟论坛上的帖子水分太大，到处都是漏洞，大多学生还是理智的，还有一部分心里只有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
白洛俞嘴角挂着抹不易察觉的笑，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他不信贺年就真的像表面那么淡定，不信真有人能不在乎流言蜚语。
既然喜欢出风头，就准备被唾沫淹死吧，白洛俞暗自眯了眯眼，潜意识认为贺年是个威胁，会抢走本属于他的名利，就连林风翟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三天两头跟他吵架，两人感情日渐撕裂。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贺年。
他怎么会任由一个曾经连正眼都瞧不上，处处不如他，低贱到泥潭里的人，爬到跟他一样高的位置，甚至抢他的东西。
“你怎么不说话？！这是心虚了还是默认了？不过就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我是哪种人？”
贺年抬头反问，甚至没有任何气恼，他不紧不慢用陈述的语气说：
“我并不认识你，所以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但你做出这番举动，是为了想让我难堪或者丢人吗？”
“我……你！”那男生被反将一军，呛得满脸通红，拳头越收越紧，周围审判似的目光让他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口不择言道：
“同性恋，真是恶心死了！学校就应该开除你！”
“呸！恶心你妈！开除你妹的！同性恋挖你祖坟了？！”程询拨开人群挤到贺年身前，像只护崽的老母鸡，霍靖南也跟着来了，程询夸张的笑了一声：
“哈！真是老太太割双眼皮，大开眼界了，人家是裹小脚你是裹小脑是吧，你那个头盖骨掀开，是不是里边都是裹脚布啊？难不成你这是还没剪辫子？”
旁边排队吃饭顺便看热闹的都笑出了声，霍靖南脸色也不太好看，尤其是发现口出狂言那个男生平时总是跟着白洛俞身边办事。
“洛俞，你身为学生会副会长，怎么能纵容校友之间泼脏水，甚至人身攻击这种行为？”
霍靖南一板一眼，表情十分严肃。
那男生刚刚情绪上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严重，早就清醒了惊了身冷汗，想起刚刚那句同性恋恶心，心里后悔的要命，根本不敢抬头看白洛俞，他差点忘记副会长也是同性恋。
现在社会风气开放，性取向这方面放的很松，提倡的理念也是互相尊重，学校更不会干涉学生个人感情问题。
这次要完蛋了。
“霍哥，是我的问题，没有及时出手制止。”白洛俞面色很冷，又像是不太耐烦随意说道：
“情况我会上报处理，给处分。”
“嗯。”霍靖南眼底略显失望之色，倒也没在多说什么，抱歉的对贺年点点头打完招呼后，单独叫走了那个男生。
“霍哥，是我的问题，情况我会上报处理的～～”程询捏着嗓子说完还不忘翻了个大白眼，周围传来憋不住的笑声，有人小声说：
“这这这，别说，还真别说！
“模仿的好像啊。”
“表情也很生动嘛，简直完美复制！”
“……”
白洛俞脸都气绿了，偏偏面子上还要端着，装作假装听不见，真计较起来又显得拉低他的身份，不知道会被人怎么说，都已经出食堂门口了，身后还能听见程询的声音：
“我看有些人肯定是属蜂窝煤的，心眼子真多……看着光鲜亮丽，心指不定是黢黑黢黑的呢……”
“蠢货。”白洛俞咬紧牙低骂了句，目光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然后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是非之地。
很快食堂的人也都散开了，并没有过多关注刚才的事情，本来是看热闹，到头来反倒是记住了嘴皮子麻溜的程询。
“你好厉害啊。”
贺年眼睛都亮了，冲着程询竖起大拇指，一副打心底很佩服的样子，简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舌头还不打结。
“哎呀别说这个了。”程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撩了把头发：
“你要是想学我以后可以教你，不过现在有两个消息，好坏参半，看你想先听哪个吧。”
“啊？”贺年看着他：“还能有好消息？”
“……”
程询也不卖关子，直接说：”网上那些帖子都消失了，不知道怎么的，被删的一干二净，但是汪教授那些话影响还是很大，之后有英语演讲大赛，校推制，系里可能不会让你代表学校参赛的……”
事情发酵到现在，这才是贺年唯一在意的。
没想到前脚刚说完，下午辅导员就找了贺年，话里话外说的很委婉，意思是相信他的人品，学校也会协助处理，但之后比赛的事情暂时会受到影响。
其实辅导员也很为难，最后只能叹气安慰贺年，放平心态别太焦虑了，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心情越是不好的时候，天气也越跟着阴沉，已经是深秋了，道路两边全是金黄色的梧桐树叶，冷风呼呼呼的往衣服里边灌，让人忍不住瑟缩着打冷颤。
快出校门时，贺年迎面碰到了林风翟，对方见到他微不可查的绷直脊背，声音里藏着点希冀。
“小年，你，没事吧？我看到帖子后马上就让人处理了……”
林风翟眼底满是担忧，两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他走近把手里的伞递到贺年面前，内心隐隐希望能收下。
“要下雨了，这伞你拿着吧。”
一滴雨水滑下鼻尖，伴随着几道轰隆的雷声。
“不用了。 ”
贺年整张小脸被吹得冰凉，他坐的公交车，车窗玻璃上已经落满了雨，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些许，但心里到底还是委屈的。
他又忽的想起程询那会儿拉着他，给他传授经验，程询的长相算是偏萌，天然栗子色卷毛配上黑框眼镜，怎么看都容易受欺负的类型。
当时贺年听的认真，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啊？”
程询神秘兮兮的说：“因为我有一种和脸完全不匹配的尖酸刻薄。”
“……”
天空乌云滚滚看着已经快天黑了，其实才快五点的样子。
先生应该还没下班，他情绪复杂，连一个电话都没提前打，就这样匆匆坐上了公交车。
会议室大门被从里边推开，丹尼斯是个年轻的美国商人，看着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高颅顶长下颌，白金色的短发，旁边还跟着两个人，分别是助理和翻译，这次代表公司过来谈合作。
显然过程很愉快。
丹尼斯热情的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叮”的一声电梯开了。
电梯门并不算太宽阔，以贺年的视角，只能看见储西烬一人，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直接狼奔钻进男人怀里。
带着一身的水汽，头发也湿了，额头冰凉凉的。
储西烬眼底有些意外，周围的人也都惊的不知作何反应，贺年头埋在宽阔的胸口，没有说话，或者说还在喘气。
没有人打破诡异的气氛。
约莫过了十秒。
直到贺年气息慢慢平稳下来，主动拉开了点距离，他眼神有些茫然，好像在想为什么先生不抱抱他。
然后福至心灵，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过去。
电梯转角处站着几个人高马大，身材健硕的男人，分别是抱着大摞文件的赵乐川，丹尼斯还有两名西装笔挺的白人助理。
赵乐川表情很微妙，眼神尽量看向别处，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轻咳两声。
“咳咳……”
贺年蹭的站直身体，差点蹦起来，手忙脚乱的后退两步，像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逮住的小朋友，满脸憋得通红，从脖子红到耳尖，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脸上都快着火，就差没冒烟了，尤其是在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小的失笑声后。
平时，这层楼除了保洁阿姨很少有人的，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是不是又给先生丢脸了。
丹尼斯的瞟了好几眼贺年的脸，露出惊艳之色，目光就没离开过，他嘴角挂着标准又迷人的微笑，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开玩笑似的主动打招呼：
“嗨，你好啊，我叫丹尼斯。”
贺年还没从尴尬中缓解出来，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这个外国人会跟自己讲话，反应慢半拍：
“你好……”
对方连连点头，国外思想观念上本来就偏开放，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丹尼斯顿时眉头微挑，显然没注意到合作方老板烦躁的脸色，只有赵乐川偷偷倒吸了口凉气。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若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留个联系……”
丹尼斯边说边上前一步，绅士的想要握手，他不介意来个“贴面礼”。
“时间不早了。”储西烬冷言提醒，先一步截住丹尼斯的手腕，不自觉用了两分力道，丹尼斯诧异的看过去，被这不太“礼貌”的行为弄得皱起眉头，尤其是腕上传来的疼痛。
“赵特助，送客。”
收到老板的命令，赵乐川立刻用标准的职业微笑迎上去，重新按下电梯，毕恭毕敬的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丹尼斯先生，这边请。”
“谢谢。”丹尼斯微微颔首，身后的白人助理跟翻译紧跟其后，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丹尼斯像是不舍又看了一眼，只可惜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