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离婚前夜>第二十二章

  赵二在车子快到小仙山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他在哪里看到过秦折戴那枚树叶胸针。

  是在离婚的前一天晚上。

  秦折去画室找他时,也戴了一模一样的胸针。

  赵二汪着大眼睛,愣愣地看越来越接近的噩梦之地,越来越——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他只感到毛骨悚然,心底暗流涌动。

  哪怕他知道了所谓秦折前后的那一摊子事。

  在他看来,四个月多前,和四个多月后。

  两手空空,春梦换夏梦,虚无而已。

  车子停稳时已近黄昏,赵二刚一下车,阿良就笑着和他鞠了一躬,阿温则利落地帮他取下后备箱的行李。

  温良是这颗星球上罕有的物种,温柔并且忠心耿耿。

  温柔杀生,助纣为虐忠心耿耿。

  日西沉,暖金色层层跌落,夫妇俩围着赵二嘘寒问暖,就好像他只离开了小仙山一天。

  赵牧看着赵二宝贝一样被人捧着,眼底铺着深浅不一的宠意。

  赵二扫了一圈宅子周围的山峦,在心里默默勾起了逃跑的线。

  大概赵家还有什么生意,赵牧不能在小仙山久留,抬手想摸一摸赵二的头,被他极快地躲了过去。

  赵二一路被绑到小仙山,一直没有显露出剧烈挣扎和不满的一面,他耷拉着默不出声,任人踩踏的下贱模样。

  赵牧没有得逞,倒像是意料之中,只是手落下时明显在半空顿了顿,嘱咐温良把人照顾好。

  赵二看到赵牧转过身时,后脖子上贴着块他一直没注意到的小纱布。

  小仙山的宅子没什么变化,只除了瓜果蔬菜换了一季。

  阿良很能干,会搭花架子,一楼露台空间很大,阿良在赵二刚到小仙山养病时让丈夫砍了翠竹做骨架,插紫藤,当时赵二在旁边看着,想上去给她搭把手,被她连连敷衍推开,说他生的是一双拿画笔的手,碰不得这些。

  赵二回,那你还是双拿柳叶刀的手呢,阿良笑,不一样的,赵太太您四月份就等着看花好了。

  可是四月刚一到,他就搬走了,如今再回来,紫藤已经结了碧绿的果。

  赵二在宅子的车库转了转,电话也拨了拨,还用书房的电脑试着连了一下网。

  不出赵二所料,赵牧没安好心。

  就连下午塞给他的手机也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司机把电话卡给拔了。

  整个过程,阿温都仔细地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小仙山在黎城东,并不高,知道的人很少,连世代在黎城居住的本地人都没有亲眼看过,因为早就被收作了私人领地,晚清时候作为猎场来用,后来虽被纳入了公家,但因为方圆数里没有住户,花木也少,基本就是荒山,访问的人也只手可数。

  八十年代起这一座小山头又开始在不同家族的手上转来转去,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低调不露面的世家。

  到了九四年,小仙山被赵家拍下才真正停止了转手倒卖,请人开始打理。

  五年前赵家让人在山上修了栋小别墅,并不起眼,藏在私人树林之中,旁边有湖,也有小果园,农田,要是赵家的人有闲心隐居,是可以住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的。

  同样,要是赵牧有心囚禁他,多派几个人,就可以把他关在这里一辈子不放,像他那位表兄关着方程一样。

  他必须警惕。

  赵二不敢进卧室,怕阿温一个锁头从外面挂上,他就出不来了。

  阿良替他整理好了行李,请他去看看,他也只是站在露台的紫藤架下看果子,平静地敷衍了事。阿良看他一眼,也没戳穿,天色渐暗,晚风起来了,山里的风野性,赵二身体差,立在外头不肯进屋,阿良便想上楼给他拿件披肩。

  刚巧阿温去厨房准备晚饭了,夫妻俩都不在,赵二便瞅准机会摸去门边,果然,是上了锁的。

  阿良下楼时看见赵二靠在露台上看云,把披肩给他仔细搭好,说了一句:“要变天了。”

  赵二把披肩拢紧,感受了一下风,说:“阿良,还是冷,你再去帮我拿件外套吧。”

  话音刚落,赵二就咳嗽了两声。

  阿良急得发汗,赶紧让他进屋去,赵二倒也没犟了,咳嗽着到阿温手工做的竹沙发坐下,阿良看得心疼,叫了两声丈夫的名字没人应,最后道:“算了,还是我去给您拿药吧。”

  赵二咳得喘不上气,见阿良的身影一陷进余光不可捕捉之处,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

  因为有地下层,一楼露台离地面挺高,露台下就是一大片温良打理的菜园子,蔬菜瓜果红红绿绿很是好看。赵二麻利把披肩绑一端死在栏杆上,另一端缠绕在手腕上,翻身一跳,跳进了夜色和即将落下的暴雨里。

  噼里啪啦的雨珠逐渐滚落在车玻璃上的时候,沈热训人的口气也似杀人的锋利:“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二公子要是少一根汗毛!我连楼上住的老不死也要拉下来陪葬!”

  赵牧一杆子打进了球桌上最后一个黑球,还没起身,就微微笑了:“沈小姐,你终于来了。”

  赵牧的专用台球室在赵宅一幢单独的楼里,第二层,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看到一片湖水,白天采光极佳,此时窗外风雨如晦,认真听去全是阴森可怖。

  沈热收住凌乱的步伐,调整呼吸,扯了扯僵掉的脸,看着被反绑着灌醉了扔在地上的沈致彰,居然还能陪出个笑脸来:“赵先生,您这是干什么呀?”

  “沈小姐应该问问,沈先生想干什么,闯进我家里来要绑走我太太,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赵牧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台球桌沿,而后手一掠,从球袋里摸出一个球来扔到桌上,邀请:“沈小姐记不记得上回说过,有机会和我打两杆台球,我看今天就挺合适的。”

  赵牧只用了一个眼神,立刻就有人给沈热递了球杆,沈热没接,先谈筹码:“赵先生想和我赌什么?”

  赵牧笑出声来:“不赌什么,玩玩而已。”

  “这样吧,我赢了,我弟弟全须全尾地回去,我输了,赵先生您把我扣在这儿。”沈热一字一句,在大空旷的台球室如刀柄入人心。

  “我把沈小姐扣在这儿干什么?沈小姐又没有要绑走我太太。”有人在码台球,赵牧随意拿着杆子往球桌上斜斜靠着,“况且我听说,沈小姐是个厉害人物,一手扳倒了自己的靠山,万一我招待不周,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沈热闻言脸色突变,客气抽尽,只剩下狠意和防备:“你想干什么?”

  “沈小姐千万别这样问我,我也没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和你打局台球。”

  沈热接过手边的杆子,啪地往桌上一抛,刚码好的台球乍乱,翡翠手镯轻晃,沈热的声音刃如刀:“我认输。”

  沈热看着灯光下的男人,重复了一遍:“我认输,赵先生。”

  “那就谢谢沈小姐让我这一回了。”赵牧冷笑出声,也闲闲撂了杆,屈指敲了敲桌沿,在寂静声中突兀又分明。

  立即有人呈上了一份文件,赵牧接过来放到台球桌上,一点一点指给沈热看:“沈家的这些生意命脉,沈小姐看看对不对。”

  沈热呼吸一滞,看着他手指一行一行的划破纸页,没出声。

  “我查这些东西,花了整整二十一天。”赵牧抬手把文件夹合上,推给身边的沈热:“我也忍了沈先生整整二十一天,今天把帐一并结了吧。”

  “赵先生想怎么结这笔账?”沈热听见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沈先生夜闯沈家的事情可以不说,派秦折到我身边的事也可以不说,但沈先生污我婚内出轨这件事,就要好好分辩分辩了。”

  赵牧侧身,见沈致彰在一杯酒的麻醉效力后清醒过来,笑了:

  “沈小姐知道我们赵家,从我爷爷和我奶奶媒妁之言的家族联姻开始,赵家的人和伴侣之间就是打了死结的,哪怕是赵湛平和我母亲生前那样的情况,他都没有出轨,沈先生无缘无故打我一耙,还让人做出这些照片,沈小姐,你说说如果传出去,赵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赵牧刷地朝台球桌扔下一堆照片,沈热撩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张,试探道:“那让致彰把所有照片都烧掉,原件也粉碎,我保证绝不让第四个人知道,致彰也会给赵先生您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赵牧反问,心底的河流滔滔,嗤笑:“然后呢?”

  沈热被他脸上阴郁的笑容寒得嗓子眼一紧,他已经把沈致彰这样了还想怎么样?

  身后逐渐清醒过来的沈致彰听出苗头,啐了一声:“赵牧你别想仗着赵家势大,就用沈家来威胁我姐,卑鄙无耻!”

  “我卑鄙无耻?”赵牧又反问,看着沈热,捉摸不透地笑了,全然不见戾气:“好,沈小姐,我突然还真就想卑鄙无耻了。”

  他停顿了一下:“你把这药喂沈先生吃下去,我们之间,一笔勾销。”

  赵牧又敲桌子,有人端上了一个瓷白的盘子,装着一杯温水和二十来粒白色药片。

  “这是什么?”

  沈热声音一沉到底。

  “没什么,就是从周家医院拿来的,一点药物阉割的东西。”

  赵牧声音云淡风轻。

  赵牧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带了轻飘而残忍的笑,正在慢吞吞地扣袖扣,身边有人给他递了一个手机:“先生,您的电话。”

  赵牧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一沉,转身接通后主动抛了三个字:“怎么了?”

  “赵先生,赵太太不见了,他,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他就不见了。”阿温在那头气喘吁吁地语无伦次,隐约还可以听见风雨交错的声音。

  “没事,他跑不远。”赵牧淡淡地回,有人给他撑起了伞,暴雨惊天动地,他也走进了夜里。

  “他,他跑远了.....”阿温似乎有些怕,都结巴了,“我和我爱人找了快一个小时了,都没找到他。”

  “什么?”赵牧寒声钝出两个字。

  雷声从伞上滚过,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