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查猛然惊醒，一跃向前，挡在了霍成知面前：“您好，段主任正在接见客人，您可以稍微在这边等一下。”
霍成知还记得这个跟在段存青身边的小助理，他态度温和地回答：“我知道。”却站在原地没准备走。
小查捉摸不透这人身份到底要不要拦，试探着提醒：“他们可能要聊上很久，段主任谈工作时不许人中途打扰的。”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段存青站在门后，手里握着刚收到霍成知消息的手机，唇线微抿，脸上表情绷着，看也没看周边偷偷关注这处情况的下属们。
“你来做什么？”
“来问段主任有没有空和我来场约会。”
“你瞎叫我什么……”
“段主任？”
砰。
门关上了。
门外的下属们交头接耳，门里的程景新坐在沙发上，看见霍成知，愣了良久。
他今天代替公司来和段存青谈生意，本想着是不是能顺便邀请段存青出去加深感情，万万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霍成知。
霍成知笑着说想和段存青一起去公园散散步，视线落在程景新身上，显出几分造作的惊讶：“你这里还有客人。”
段存青：“合作公司的人，来谈工作。”
霍成知摘下手套，向程景新伸手：“你好，我是霍成知……你看起来有些眼熟。”
虽然知道霍成知什么身份也不是，程景新却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上位者的威压，连忙起身与霍成知合握了手：“您好，我叫程景新，以前和存青在一个公司工作过——您以前办庆功宴，我有幸去沾过光。”
“原来如此。”霍成知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别的话想说，他看向段存青：“我在旁边等你下班？”
段存青指了指一侧的小门。“那里是休息室。”
霍成知便进去了。
段存青视线在他身上留了很久，直到门合上才收回来，再看向程景新，眼神已是一片冷淡疏离。
他在程景新对面坐下，重新谈起刚刚被霍成知消息打断的工作。程景新原本听惯了段存青平日清泠的声音，现下听过他与霍成知说话时的随意自在腔调，再与段存青交谈，落差感犹如巨石，沉沉压在了肩头。
“程组长，”段存青合上文件夹，”下周五中午之前贵司能将修改后的文件再送来吗？”
程景新：“可以。”
段存青伸手：“我拭目以待。”
两人交握双手，程景新却没有再松开，段存青目露疑惑，程景新压低了声音，问：“你和霍先生……”
段存青蹙眉：“程组长，这是我的私事。”
程景新：“存青，我是在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话。”
段存青：“我个人不习惯在公司谈私事。”
程景新沉默，他想到刚刚段存青的手机就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屏幕弹过几次其他消息，段存青都没有反应，可霍成知的消息一弹出来，段存青的语速就明显变快了，甚至在听到敲门声后立刻停止了两人的交谈。
他不是不在公司谈个人私事，只是对象不会是自己而已。
程景新笑了笑，算是了解到两年后段存青依旧不会给霍成知以外的人留有任何可能。
“你不介意他犯过事？”算是好奇，程景新走到门边，多问了一句。
段存青：“为什么要介意？”
程景新：“像他那样的人，即使坐过牢也不会改变自己赚钱的方法，更何况他只是被罚，没有坐过一天的……”
程景新的话断在了中途，因为段存青礼貌地拉开门后，看他的眼神过于平静了，他就这样开着门，半边身子站在门边，一双漆黑的眼静静看着程景新，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程景新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他对段存青有一些好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些好感虽不足以支撑他想方设法去撬霍成知墙角，却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几分不甘，就是这不甘，让他没能把握好应有的分寸。
段存青的头发已经比两人第一次相亲时长了很多，被他平整地梳在耳后，露出精致而冰冷的五官。
“下周五再见。”段存青说。
霍成知正在休息室里看段存青的照片。
段存青的办公室一开始由段言青特意嘱人布置过，没有放任何会让段存青不舒服的东西，段存青进来之后才发现自家哥哥竟然还摆放了不少他以前的照片在办公室里，美其名曰是为了营造家的感觉。
段存青为了避嫌，把照片全收进了办公室的小休息室里，霍成知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一个个看过去，顺手拍过几张，看到一张幼年段存青与斑点狗的合照时，他忽然顿住了。
对于一般福利院的小孩来说，过了八岁之后，就很难再被领养。霍成知是个特例，他十三岁才被林丽带回家，成为林丽的养子。
林丽性格豪爽开朗，因为夫妻身体都有问题很难要上小孩，加之两人都不想要养太小的小孩，才在冥冥之中选中了被领养家庭送回多次的霍成知。
霍成知在新家过得很开心，然而命运对他过于无情，美好的时光只有短短几年，十七岁那年，他的养父过世，林丽背上巨额的债务，无力再支付他的学费。
霍成知决意退学，林丽不许，母子大吵一架，霍成知离家出走一年之久，而在这一年的时光里，他干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工作。
他当过一个女人的情夫。
那个女人给他提供了房子，提供了金钱，提供了一切霍成知需要的东西，霍成知的日子却一天天越过越空虚。
后来，霍成知发现，那个女人也不过是别人包养的小三。
女人笑着说：“人家夫人有钱，我又碰巧长得和她死去的爱人有点像，能轻松赚钱，为什么不赚？”
那位夫人曾经和她过世的恋人有过一个小孩，霍成知听说，那个小孩也被遗弃在福利院了，夫人四处寻找多年，最近才从福利院院长那里知道，小孩失踪很久了。
所以女人被夫人带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霍成知有时候会坐在楼上看，女人正式工作是幼儿园的老师，那位夫人的幼子也在她班上，也许是出于这层身份的掩护，偶尔夫人开车来时，后车座上会带着自家的小孩。
有次女人带着没人接的小孩从幼儿园回来了，她急着化妆出门约会，要霍成知替她暂时看管一下那位夫人的孩子。
四五岁的小孩，脸蛋圆嘟嘟的，像是个瓷娃娃，说起话来嗲里嗲气，意外地讨人喜欢。
小孩不怕人，黏着霍成知要飞，霍成知举着他转了几圈，乐得他咯咯直笑。
“汤圆飞咯！汤圆飞咯！”
后来，小名汤圆的孩子趴在霍成知腿上，一本正经地要给霍成知讲睡前故事，小小年纪，把故事讲得七零八落，霍成知竟也有了睡意。
他刚开始打盹，就感觉汤圆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霍成知睁眼看他，故意吓他：“你好大的胆子，当心瞌睡虫出来咬你！”
汤圆拍拍他的脸：“吱吱哥哥不高兴！”
霍成知：“谁说我不高兴？”
汤圆：“眉毛皱皱的，哥哥是不是很累呀！”
霍成知一愣。
汤圆一本正经：“汤圆不高兴的时候，抱抱元宵就高兴啦！元宵软软香香的！”
霍成知被小孩疑似安慰的言语闹得又有点感动又有点想笑。“你是汤圆，谁是元宵？”
“元宵是汤圆的狗狗！大狗狗！”汤圆一本正经地说，“下次汤圆带狗狗来找哥哥！吱吱哥哥见了元宵，也会高兴哒！”
说是下次，也并没有下次。
因为女人和夫人闹掰了。
霍成知再也没有见到过汤圆和他的元宵。
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