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野身体酸痛难忍，心里还想着酒吧的事，几乎整夜没睡。
昨晚吃火锅时跟魏瑜简单合计了一下，这几个月赚的钱全赔光，自己还得再往里搭。桌椅损失是其次，关键是被砸碎的酒，光进口的就有一大柜子，价格不菲。
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陆星野暗暗咬牙，得找老K算账。
邵西臣五点钟按时起床学习，陆星野更睡不着了，大眼睛朦胧地看他，声音沙哑，“起了？”
“嗯，得期末复习。”邵西臣套上毛衣，俯身亲了亲陆星野的嘴角，“你继续睡吧。”
陆星野屁股疼得厉害，小腿轻踹邵西臣，“你给我上点药。”
“擦过了。”邵西臣给陆星野掖紧被角。
“哦。”陆星野半闭着眼，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疼。
似乎是上过药了，凌晨清洗完邵西臣亲手抹的，当时他疲倦地躺在床上已经没了知觉。
电热汀烘得室内暖融融，陆星野却浑身发冷打寒噤，他伸出手来拉邵西臣的胳膊，“我有点难受。”
邵西臣立即开了床头的小台灯，明黄的光照亮陆星野蒸红的脸颊，连嘴唇也干燥发白。
“发烧了？”邵西臣慌张地探手放在陆星野额头上，果然滚烫。他起身去拿药倒热水，陆星野却掀开被子起来了。
“你干嘛？”邵西臣把水杯搁在床头柜上，按着陆星野的肩膀逼他往被窝里躺。
“我洗个澡。”陆星野捋着潮湿的头发，“浑身都是汗，黏死了。”
“躺着。”邵西臣严厉命令。他用厚毛毯把陆星野裹起来，缠成一团，说道，“你等我一下。”
陆星野昏沉沉地靠在床头等，不多时，邵西臣便端着盆温水出来了。他将毛毯松开，把陆星野珍宝似的抱出来，接着轻轻剥衣服，用湿毛巾给他擦身体。
“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在窗口。”陆星野抱怨着翻过身，露出起汗的脊背。
昨晚气温低雪又大，陆星野脱得精赤被邵西臣按在窗台上两个多小时。一边大汗淋漓一边吹寒风，不生病就怪了。
“嗯，喜欢。”邵西臣毫不羞耻地大方承认。他从抽屉里拿出药膏，轻拍陆星野的大腿，提醒道，“给你上药。”
陆星野啧一声，扭头看他，被邵西臣拂了下脸，“转过去。”
“轻点。”陆星野也不做作羞涩，提臀抬腰，以便邵西臣抹药。
消炎药膏清凉柔滑，灼烧般的扯痛逐渐平息下去。等邵西臣给他盖上被子，陆星野舒服地松了口气，睡意终于袭来。
半梦半醒中，陆星野觉得自己黏湿的头发被束起，鬓边清爽。邵西臣的动作轻而小心，生怕惊扰了他。
陆星野颇为幸福地微笑，嘴唇微微动着。邵西臣俯身才听清，他在说，“老婆你真好。”
除了陆元卿，没人会这么体贴细致地照顾他。喂药洗澡，端茶递水，他只要松散地躺着，什么都不用做，邵西臣会尽心照顾他。
脸上被吻了一下，陆星野没听到邵西臣的话，很快便睡过去。等他醒来，已是傍晚，天都快擦黑。
陆星野裹着毛毯形容邋遢地踱进厨房，他看到电砂锅里温着皮蛋瘦肉粥，显然是邵西臣一大早煲的。
目光一瞥，灶台边搁了只碗，碗里有切好的葱花碎，只要盛出来就能吃。
邵西臣做菜的手艺很不错，粥浓味香，陆星野饿了一天一夜此刻已经饥肠辘辘。他干脆把葱花倒进砂锅里，打算端着锅吃。
陆星野边喝粥边看手机，有魏瑜三个电话，五条短信。四条骂他，一条问他什么时候起来，得去找王明津商量酒吧的事。陆星野回复他，马上。
匆匆吃完，陆星野摸着鼓起的胃抻了个懒腰，深觉满足。退烧药效果不错，加上他扎扎实实睡了一整天，忽冷忽热的潮感褪去，此刻便已精神矍铄。
换好衣服正准备走，邵西臣来了电话，知道他要出门便叮嘱穿羽绒服，说是今天外面风很大。
蛟江的冬天潮湿阴冷，昨晚积雪，白天露出阳光便开始化雪，确实是冷。陆星野瑟缩着钻进车里，立即打开暖风，他看着窗外素白僵冷的世界忽地笑了。
热风扑在脸上，像温柔的抚摸。陆星野懒洋洋地眯着眼，直到魏瑜打开车门砰地撞进来。
“要不是这车牌，我都没认出来，以为是雅戈尔的熊跑出来了。”魏瑜搓手取暖，冷得直哈气。
陆星野看他一眼，毛衣外面只有薄薄的黑风衣。
“零下十度，怎么没冻死你？”
魏瑜确实是骨头都快僵了，颤抖着摸到屁股后头一块毛茸茸的围巾，刚要往自己脖子上挂就被陆星野一把夺走，“让你妈买去。”
“瞧你那个小气劲儿。”魏瑜不满地说，“你哪样东西我没用过？”
陆星野护宝似的把格子围巾塞在另一边，以防魏瑜疯抢，又说道，“这我老婆的。”
魏瑜发出轻蔑的噫声，笑着打量陆星野的屁股，“都要开花了还叫老婆。”
“我是真没想到，你说你千辛万苦追了那么久，合着是把自己送上门给人压着干啊。”魏瑜满嘴污言秽语，淫词艳话，听得陆星野光火。
红灯踩了刹车他就踹魏瑜，“给我下去。”
“不下。”魏瑜手贴在暖风出口上，看着陆星野笑哼哼。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吵，直到进明月酒楼的大门才停歇战争。
魏瑜边走边跟陆星野说正事，“咱还是得找茅平那小子，不能白白让他砸了店。”
“知道。”陆星野点头应声。
让人砸了酒吧，他们自然不能忍气吞声就此作罢，否则脸往哪里搁，以后还怎么在这西楚街上混？
两人皆是怀着愤恨的情绪进了王明津的办公室，对方刚挂下电话，陆星野听得清楚，王明津说的是川哥咱们再聊。
“坐。”王明津给他们倒水。
陆星野无心喝茶，开门见山，“王叔，我干爹知道了？”
王明津点头，“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告诉他。”
“王叔，岳叔怎么说？”魏瑜不禁问。
这事摊他跟陆星野手上就是一个字，打。对茅平那种不讲理又欺软怕硬的臭虫不能放任，要不回来钱也得好好收拾一顿，邵西臣那几下子还远远不够。
王明津眼神锐利精明，早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只是摆手，“你们别再管了，周大头出面去解决这件事。”
“王叔，我们自己能办。”陆星野十指交叠着攥紧了，心里涌上来一股气。
开酒吧的钱是岳川替他出的，王明津这个生意指导是岳川给他请的，现在酒吧出了事，还要岳川帮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陆星野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凡事都要靠干爹，什么能力都没有。
王明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看着陆星野的表情就能明白他的心思。热血潮涌飞扬跋扈的年轻人，好强，遇到挑衅自然不甘心，容易急躁不够冷静，此时此刻除了报复就没别的想法了。不过，靠暴力是解决不了这件事的。
“小野，先喝茶。”王明津把茶盏推到陆星野面前，一股清新温暖的香气扑鼻，陆星野看着王明津的笑容内心蓦然平静下来。
陆星野看了眼魏瑜，魏瑜也看他，对视之后纷纷举杯饮茶。王明津微笑着慢慢说，“你以为茅平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擅自到酒吧里闹事？”
陆星野心头一跳，看向王明津，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琢磨出一点暗示。
茅平不听话，玩支袖珍枪就被戴予飞弄瞎了一只眼睛，他怎么敢再肆意妄为，随随便便就上门打砸。所以，其实这是戴予飞的意思。
戴予飞的生意越做越大，蛟江这块地盘他非要一个人全吃下来。哪怕岳川势力不如当初，也有了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意思，他还是不肯放过。其实原因也简单，岳川手里还有些重要的资源没交出来。
“所以这不是单冲着你，而是冲你干爹。周大头出面去找戴予飞谈最合适，你们俩谁有这个本事？”王明津一问，两人顿时语塞，沉默不言。
王明津说得一点不错，他们摆不平戴予飞。况且戴予飞的目的也不是单纯地打击他们，而是对付岳川，想让他把所有资源都拱手让出。
“我知道了王叔。”陆星野半晌才说话。
“钱我先借给你们，酒吧被砸了就重装。”王明津笑着拿烟，魏瑜眼明手快，掏出打火机帮他点。
“谢谢王叔。”陆星野露出笑容，却笑得极不自然。
有人帮自然是好，但样样都帮，事事都替他处理妥当，陆星野觉得自己这个老板便成了摆设。没能力，没本领，无法抗衡风险，无法抵御挫折，一摔就碎，碎了都拼不起来。
陆星野还是觉得不甘心，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难题。但显然，从理智上来讲他不便插手，也没资格插手。
对戴予飞来说，他不过是只会花天酒地胸无志向的蠢货。被精心呵护，被偏爱宠溺了许多年，什么都不会，跟废物一样。戴予飞当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他去找戴予飞谈判，在对方眼里就像一只小小的蚊蝇自不量力地叫嚣。
陆星野听着魏瑜跟王明津讨论关于酒吧重修、酒水进货的事，半个多小时，但丝毫没走心。他发了一身虚汗，眼角都热起来，似乎是在低烧。
“小野，你没事吧？”王明津见他眼神飘忽脸颊热红便关切地问。
“我没事。”陆星野干涩地笑了下，然后被魏瑜一把扯起来。
魏瑜跟王明津说，“王叔，他应该是发烧了，我带他去医院。”
“赶紧去赶紧去。”王明津闻言急忙站起来开门，送两人到楼下。
“我开车。”魏瑜伸手问陆星野讨车钥匙，陆星野从口袋里摸出来扔进他怀里，然后一头栽进副驾驶。
“你们就不能收敛点儿？”魏瑜发动引擎，汽车在一阵突突的响声中倏然飞出。
陆星野手拍着魏瑜的胳膊跟他说，“回菁华苑，我不去医院。”
“能行吗？”魏瑜担心地问。
“没事，真就低烧。”陆星野半阖着眼说话。
那种剧烈的酸痛感倒不明显，只是有些头痛。陆星野就想回去躺着，因为再有一两个小时邵西臣就放学回家了。他想吃邵西臣煮的肉丝面，想让邵西臣帮他擦汗换衣服，想靠在邵西臣温暖的怀里睡觉，然后做一个轻松悠长的美梦。
于是，陆星野摸出手机给邵西臣发短信：老婆，能不能早点回家？
六点二十，邵西臣正在上晚自习，恐怕不会看手机。
算了，陆星野想。邵西臣已经到了期末冲刺阶段，自己不能总缠着他。况且邵西臣还有一个联考第一的任务压在头上，但凡考差一点，早恋的处分就会砸下来，让他的前程面目全非。
陆星野捏着手机没再发第二条，尽管他很想邵西臣，想告诉他酒吧的事，想跟他说自己好没用，想跟他痛斥自己一无是处的烂样。他有太多烦闷想对邵西臣倾吐，因为邵西臣是他的男朋友，是他的依靠。在邵西臣面前他无需伪装，尽可以袒露自己最糟糕最真实的模样。
而邵西臣多好，邵西臣不嫌弃他，反而会抱紧他，亲吻他，然后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就算不好，邵西臣也会说，我们是两个人。
陆星野昏昏地睡过去，诺基亚却在这时候突兀地响起来，魏瑜叫醒他，“接电话，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