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跟你说什么了？”陆星野跟邵斐站在星海大厦门口，他从口袋里摸烟，听见邵斐说，“他什么都没说。”
陆星野啧了一声，觑眼瞧着邵斐，“别皮。”
邵斐手机突然响起来，是顾远芝催他去补习班上英语课。邵斐走时又看了陆星野一眼，他郑重其事地说，“小陆哥，你要像现在这样一直对我哥好，只对他一个人好。”
陆星野被他这副认真的表情震住了，下意识点头，自然地用方言说，“晓得。”
其实对邵西臣好一点都不难，因为是陆星野发自肺腑，像是本能。难的是，让邵西臣接受他藏在这些好里的爱。
邵西臣的心像是有层坚硬的壳，他打不开，自然也进不去。
这天晚上，陆星野又梦见自己驾驶着飞机穿破云层，在迫降的时刻看到站在空旷野地上的邵西臣。他依然没有躲，面对剧烈的冲击连眼睛都不闭，只直勾勾地盯住陆星野。
最后，他们再次在大爆炸中共同赴死。腥红的碎片漫天扬起，陆星野躺在粘稠潮湿的血泊中，临死前，他听见邵西臣的声音。
“你降落了，陆星野。”
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但嘴唇上却是滚烫一片。邵西臣在吻他，吻得真情又炙热。
“1987年5月28日19点30分，当时只有19岁的德国业余飞行爱好者马蒂亚斯·鲁斯特驾驶一辆轻型飞机突破了俄罗斯严密的防空网，在莫斯科红场顺利降落，举世震惊。”
陆星野醒来的时候听到了从客厅里传来的电视声，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心想着怎么总要播报这段陈年旧闻。
邵西臣今天返校，陆星野得去书院吃晚饭。他起床收拾，想着到梅龙打包点海鲜，但最后还是作罢。
因为邵西臣不喜欢每天大鱼大肉，吃一顿花好几百。况且那是陆星野的钱，他更不愿意。
于是，两人做了协定，陆星野去大排档打包廉价的小炒菜，每份不能超过十五块。隔天，邵西臣就请陆星野在食堂吃，算是互不相欠。
不过，只要能跟邵西臣一起吃饭，陆星野倒也不甚在意。邵西臣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不挑。
陆星野扒拉着饭盒里的青椒肉丝，抬眼扫到夏清的座位，他用胳膊轻碰邵西臣的肩膀，问他，“夏清还没来上课？”
“来了。”邵西臣转头面对陆星野，神色严肃，“他好像出事了，身上有伤。”
陆星野筷子一顿，“什么？”
邵西臣抬手摸到后脖颈，低声解释，“都是吻痕，嘴角也破了。”
夏清吃饭的时候才摘掉口罩，邵西臣坐在不远处始终看着他。等吃完了，邵西臣端着餐盘经过夏清，伸手抬了一下他的衣领，轻声道，“记得遮一点。”
夏清仿佛很畏惧，下意识一缩脖子。抬头看到邵西臣，他才微微放松，扯出一个极干涩的笑容，“谢谢。”
“你问他了吗，怎么都没来上学？”陆星野说。
邵西臣摇头，“他说需要照顾妈妈，所以请假了。”
但很显然，不是那么回事。邵西臣细致的目光观察着夏清，除了斑驳殷红的痕迹还有青紫的伤，“夏清肯定有事。”
陆星野给夏清打电话，一颗心七上八下，但夏清没接。之后的几天，人又消失了。
邵西臣说，夏清跟班主任请了一周的假。班主任原先不想答应，但考虑到后面几天是校运会，没什么课程，也就随夏清去了。
校运会的第一天，陆星野在秀水街给邵西臣买鞋，他终于收到了夏清的短信。说辞跟邵西臣讲的一样，他在照顾病重的母亲，所以请假。
陆星野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打算等见到人再好好谈。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继续认真挑鞋。其实翻来覆去地看，也就那些货色。低档劣质，不仅丑，鞋底还硬邦邦，走起路来甚至硌脚。
逛到第七家，陆星野总算选到了大体满意的运动鞋。八十二一双，很便宜。他都没讨价还价，立即掏钱付账。
邵西臣收到邵斐给他买的衣服那天，陆星野才意识到，邵斐忘了买鞋，而邵西臣那双旧耐克已经坏到鞋底都断了的地步。
他知道邵西臣不肯要太贵的东西，那些名牌衣服也因为是亲弟弟买的才收。陆星野思来想去，只好顺着邵西臣的意来秀水街买。
当他把鞋子拎到邵西臣面前时，邵西臣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钱给陆星野。
“八十二。”陆星野没跟他客气，因为了解邵西臣的脾气。他一分不差地收下，揣兜里。
“谢谢。”邵西臣轻声说，没等陆星野回应便立即转身进了更衣室。
下午一点半，他有标枪比赛，长袖衬衫不方便发挥，得换成背衫。
陆星野站在门口等他，邵西臣出来的时候他抬起眼皮，惊讶的目光来回掠。半天才发出一句感叹，“卧槽，你他妈的锻炼得这么好？”
两人一起出去，有女孩子站在门口，看到他们都忍不住红着脸窃窃私语。所有刻意打量邵西臣的目光中，陆星野的那一道是最专注暧昧的。
他几乎移不开眼，邵西臣的胳膊不仅雪白，结实的肌肉线条更是流畅。原来，邵西臣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薄瘦，反而是极健壮的，这份力量感也只有在脱掉衣服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邵西臣骄傲地朝陆星野挑眉，“拳击不是白练的。”
陆星野口香糖都忘了嚼，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练拳的？”
“十四。”邵西臣说，“爷爷走了之后。”
他在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孤独与薄弱，想要强一点，再强一点，因为那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再保护他了。
“四年。”陆星野点点头，“怪不得你说你要揍我。”
他忽然笑了，自信地说，“可我练过八年的散打，你打不过我。”
邵西臣乜斜着，“改天试试。”
“好啊。”
陆星野说话的同时从绿茵茵的草坪上传来尖锐的哨子声，比赛开始了。邵西臣把外套递给陆星野，说道，“帮我拿一下。”
“行。”
邵西臣转身往前走，没两步又回头，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跟陆星野说，“不许走。”
“知道。”
陆星野在赛场旁找了个视角最佳的位置站好，怕被巡逻的教导主任认出来，他穿上了邵西臣的校服，装着自己还是书院的学生。
邵西臣在上场前突然看向他，嘴角的弧度轻微上扬。陆星野惊讶，这张冷冰冰的脸上，居然会对他露出微笑。好像是，前日的雨水在这一刻倏然落下，砸中了他心头的花，化成一片红湿处。
“7号。”裁判在旁边大声喊。
邵西臣捏着标枪走入赛场的时候引来了一阵惊呼，不单是因为脸长得顶漂亮，更因为前两个出场的选手都是校队专练标枪的。一个投出51.4米，另一个稍逊一筹，50.1米。
轮到邵西臣，大家自然想看看这个美丽的花架子能标出多少米来。
陆星野歪着头，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全神贯注地盯紧邵西臣。他站到投掷圈内，标枪捏在掌心，身体微微后倾。邵西臣的目光及上及远，继而，快速迈步投枪。
那支标枪在秋风中快速掠过，划出一道犀利而优美的弧线，稳稳扎进草地中。
举着红色小旗的学生助手匆匆跑过去，吹哨，计分。他握着喇叭大声喊，“48.7米。”
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惊讶的欢呼，“牛逼，没专业练过居然快五十米。”
“他都能进校队了。”
“长得白白净净，没想到体育能这么猛。”
陆星野作为前校田径队的主力跟这些练标枪的选手搭过话，其实标枪除了必要的手臂肌肉力量，侧重于动作的技巧性。
握枪的手法，举枪的姿态，大小臂夹角，在掷枪的时刻手指与手腕灵动的配合，这些其实比力量重要得多。
邵西臣是走了捷径，他在赛前专门去请教校队的教练，对掷枪的技巧已经了然于胸。
当然，还是比不上专业队员，陆星野看得出来，这一枪其实也有运气成分。往常练的时候，邵西臣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四十四五米。
但是，今天的邵西臣发挥稳定，并且出奇得好。第一枪之后，接下来的四枪都不低于四十五，最后一枪更是标出了四十九米。
五枪取最高，陆星野目光瞟到裁判的记分板上，没有意外，邵西臣排第三。
陆星野在人群中搜索邵西臣的身影，雪白的脸在阳光下一晃，他正想迈步上前，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校服。
陆星野转头，是个长相清秀的女生。她羞涩得脸颊绯红，由于紧张而声音颤抖，“你好同学，能不能给一下你的QQ号？”
从小到大陆星野凭着这张脸斩获过不少女孩的心，但遗憾的是，他只喜欢男人。
“对不起啊，我不用QQ。”虽然是拒绝，但也是实话。那些都是学生仔玩的东西，他被学校开除之后就只用手机跟人联系，QQ号早废了。
陆星野想走，但女生大着胆子拦了他一下，又说，“那手机号，你总有吧？”
她的那些朋友在旁边低低地说话，发出笑声。陆星野看她们，又看眼前的女生，手插在口袋里攥着诺基亚，他打定主意不给，“不好意思，也没有。”
陆星野后退一步，想撒丫子跑，但对面的女孩被她朋友从背后猛地一推，直愣愣扑进陆星野怀里。
他从十五岁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就再也没碰过女生，骤然触到一团软绵绵的女性身体不禁尴尬得浑身僵硬。
“陆星野。”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熟悉的愠怒。陆星野心头一跳，衣领已经被人抓着往后拽了。
脊背重重撞在邵西臣的胸膛上，陆星野闻到一丝酸柠檬的清香。
“你在干什么？”压迫感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邵西臣粗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陆星野转头冲他一笑，然后大胆伸手，抓住邵西臣的手跟对面的女生说，“不好意思啊，我有男朋友了。”
一群人的表情精彩纷呈，眼睛瞪得圆，嘴巴张大。而要号码的女生更是涨红了脸，从喉咙口尴尬地呃了一声，迅速转身跑开了。
周围空了，但他们的手还牵着，陆星野转头问邵西臣，“你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