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气温变得不再灼热,有风吹过,暑意很快散去。

  戚绥背着双肩包,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从跟谢淮分开算起,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

  走到街口,戚绥停下来,望向对面的烧烤摊,门口做了很多人,三三两两围在一张小方桌旁,喝着酒、吃着烧烤,看起来很快乐。

  烧烤的味道随着烟雾飘在空中,又随着空气四散开来,连他隔了一条街都闻得到。

  人行红灯变成绿灯,行人穿行而过,原本站在路边的人潮立即只剩下他一个人。

  戚绥对外界探究的眼神仿若未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轻踢了一下人行道上凸起的方形砖块。

  从这里走回青江别墅要多久?

  不停地走,天亮前应该回得去。

  认真在心里估算从市中心的老城区步行回去的时长,戚绥大脑开始失控,开始排演这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事。

  抢劫、拐卖、凶案、鬼怪——

  万一要是不幸遇上,是抵死不从还是为了保命能屈能伸?

  戚绥想不通,大脑就如同水管堵塞,无法进行下一步的思考,索性又开始漫无目的闲逛,连钻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都无所察觉。

  巷子走到一半,戚绥忽然清醒过来,看着四周黑漆漆一片,心一颤。

  完了,他怎么突然走到这里来了?

  戚绥不自觉地吞咽了下,想去摸手机才想起来手机早没电关机,心下一凉,抓着背包带子就往巷口快步走去,越走越快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听着像是有人在追他。

  咬了咬下唇,戚绥抬手拍了下脸。

  之前就该跟谢淮一起坐车,至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真遇上点事,连报警求救都做不到。

  闷着头快跑到巷口时,一道刺眼的灯光亮起,整个巷口都被照亮。

  戚绥猛地停下,差点摔到,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巷口,甚至无意识地往后退了步。

  不会这么倒霉吧?真的遇到拐卖了。

  戚绥回头往后看,发现后面一片漆黑的巷子更恐怖,但面前来历不明——

  等等,这车看上去有点眼熟。

  不自觉往前走,戚绥终于在刺眼的车灯里辨认出这辆车。

  心里一喜,几步跑上前,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凑近了往里看,“小叔叔”三个字还没喊出口,后座的车窗缓缓放下来。

  “戚绥,上车。”

  秦知颂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戚绥偏头看去,看不见秦知颂整张脸,只能在车内的阴影中察觉到他的不悦。

  抿了抿唇,戚绥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坐进去。

  “秦先生。”

  规矩坐在车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地仿佛在上课。

  秦知颂余光扫向戚绥,并未转头,只是让司机开车。

  发动机的声音在狭窄老旧的街巷里格外明显,直到开进主干道,恍若来到另一个世界。

  车里气氛安静得吓人,戚绥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频率都控制着。

  戚绥抿着唇,悄悄打量身边秦知颂的表情,结果很气馁,根本没办法从秦知颂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

  张了张口想解释,又瞥见前面的司机时不时抬头看后视镜,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

  “我手机没电了。”

  戚绥说完,懊恼地想把时间拨回去,“我的意思是,手机没电,所以忘记时间,才没有回家。”

  “戚绥。”

  秦知颂终于转过头看向他,但只说了这两个字,眼神里已经透露出克制的不悦,“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闻言戚绥瞳孔瞪大,心里瞬间漫开一片委屈,解释的话全被淹没,指尖不自觉掐进手心。

  低下头不愿意再开口说一个字,戚绥紧抿着唇,脑海里浮现谢淮今天说的话。

  吃粉的时候谢淮说,很感激他,要不然就走投无路,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学,秦知颂肯定给他安排好了,让他安心上学,报答的事等毕业了再说。

  秦知颂对他很好,所以应该认错。

  一路的沉默后,快要到家时,车里响起了戚绥的声音。

  “对不起,我错了。”

  戚绥鼻尖发酸,下巴快要埋进衣服里,小声说:“以后不会了,请秦先生放心。”

  不会再出门了,也不会再任性了。

  努力压抑住哽咽,却还是从飘忽的尾音泄露。

  秦知颂盯着戚绥,眉头越皱越紧,正要说什么,车却开进花园里,还没停稳,他发现戚绥小动作,来不及把人拉住,就见戚绥迅速推开车门跑下去。

  司机也吓一跳,连忙紧急制动,就见秦知颂从一边也下了车。

  该死,他不该吓唬戚绥。

  明知道戚绥吓不得。

  但他失去戚绥的联系一整天,从早到晚,戚绥像是断联了一样,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尤其是失去戚绥的定位后,那股焦躁愈演愈烈,难以排解。

  谢淮家附近的片区很繁华,但也鱼龙混杂,以至于他在开会时难得地走了神,一结束立即开车在定位的最后位置附近找人。

  “戚绥!”

  “你放开!”

  秦知颂仗着身高腿长,几步就把还没进门的戚绥抓住,宽大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

  “今天——”

  “我只是出门而已,手机没电关机,你——你凶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去偷抢拐骗!”

  戚绥情绪不受控地打断他的话,仿佛一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

  秦知颂头疼地拉住人,“你记得我电话,为什么不打?”

  “不想打!”戚绥瞪着秦知颂,“为什么一定要打给你,我成年了,可以自己出门,现在才——几点?家里有门禁吗?”

  原本压着因为对戚绥失去控制而产生的不悦,被戚绥瞪向自己的眼神瞬间点燃,秦知颂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加重,眼神冷下来,藏在眼底的狠厉浮起。

  “你是不想打还是不想回来?”

  “那一个多小时你在做什么?宁愿在原地转圈也不愿意回家。”

  “戚绥,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遇上的不是我,是抢劫犯,你巷子里出什么事可能第二天才有人发现?”

  声音压得很低,每说一句就逼近戚绥一步,直到完全将戚绥笼罩在他的身影下。

  一想到戚绥可能出事,他来不及出现,秦知颂心底的阴鸷无限扩大。

  戚绥脸色变得惨白,手腕也疼得不行,却还是咬着唇一声不吭,偏过头梗着脖子不看秦知颂。

  疼死他算了。

  秦知颂黑眸紧紧盯着戚绥,目光移到他白皙的耳尖和颈侧,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勾住他膝盖,直接把人扛到肩上,大步往客厅走。

  戚绥被突然扛起来,脑袋朝下,胃被肌肉紧实的肩膀顶住,差点吐出来。

  “秦知颂,你干嘛?放我下来!”

  “你叫我什么?”

  秦知颂听到戚绥嚷嚷,按住他的腰,完全动弹不了,眸色一暗,抬手在他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秦知颂,你放我下——!唔,你打我屁股?!”戚绥瞪大眼,看见被动静吵到赶过来的张姨,脸色涨红,快要滴出血来。

  “不听话的小孩难道不该打?”

  秦知颂又一巴掌打打下去,戚绥抓着他背上衣服的手松了又紧,停下了嚷嚷。

  肩上背包往下坠,戚绥被磕了好几下,心里的委屈如潮水泛滥,快要把他淹死。

  眼圈发红,鼻尖酸到耳根,连心里都是苦的。

  走到二楼房间,秦知颂偏过头看戚绥,看了眼还挂着的包,手托着他的背把人放下,正要开口,刚才还不吭声的戚绥猛地推开他。

  “戚绥——”

  秦知颂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站在房门口眼睛通红的戚绥,紧抿着唇满脸警惕和不安。

  “还给你!”戚绥把背包狠狠往秦知颂怀里一塞,转身退到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

  秦知颂一怔,盯着那扇门,头开始隐隐作痛。

  单手拿起包,秦知颂正准备先回房间,结果包的口袋拉链在刚才不小心拉开,低头就看见里面的东西。

  现金。

  不是银行取出来按照一万用纸条捆起来的一叠,是零散的。

  秦知颂拉开背包,随手点了点,不多不多正好两万块,和今天卡里取走的数额一样。

  陈寻那边查到谢淮父亲出事住院,那钱肯定是借给了谢淮,但这里的钱又是哪里来的?

  眉头紧皱地看向戚绥的房门,秦知颂想起刚才戚绥看自己的眼神。

  是小兽受伤时的样子。

  “先生,你和戚少爷吵架了吗?”张姨站在楼梯口,一脸担心地朝上看,小心翼翼问:“戚少爷年纪还小,平时都待在家里,今天出门可能是太久没一个人出门所以——”

  张姨声音越来越小,“他玩得有点晚,肯定不是故意的。”

  秦知颂靠在楼梯栏杆上,压下心底升腾的控制欲,紧紧捏着戚绥的包,直到呼出一口气,才看向还站在那的张姨。

  “我知道,你去休息吧。”

  张姨欲言又止,不过看了看秦知颂脸色,点点头离开。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房里一下变得安静,秦知颂走到戚绥房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门。

  “绥绥。”

  “不想见你。”

  戚绥飞快回了一句,“我已经睡着了,晚安!”

  戚绥趴在床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

  他发誓,这两天都不要理秦知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