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峰顶,微风轻轻荡起竹叶,修竹掩映恢宏清雅的大殿。

  殿门轻轻掩上,雕刻着高山野鹤的玉质屏风后,安放着一张深棕色的小案台。

  香炉里未燃尽的乌木沉香上有细微的火光,两缕青烟从其中盘旋升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

  封眠披着淡青色的外袍,静坐案边,手中执一支赤色玉笔于宣纸上勾勒着什么,乌发未束,垂落肩边,眉眼沉静如雕窗外连绵不绝的青山,正敛目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宣纸。

  那上面分明绘着门外的山川河流,却偏偏中间出了神。偌大的宣纸中央,落笔绘出一双美丽的眼睛,是委屈到落泪的模样。

  右眼的下方,生着一颗小小的痣。

  抬笔时微顿,才发觉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指节落在纸上的那颗黑色的小痣上,轻轻碾了碾,眉头微微蹙起,沉静神色略显烦扰,他竟又不由自主地画了那双眼睛。

  他记得这双眼睛。

  午夜梦回时,他总是忆起那双委屈的眼瞳,那滚烫的泪珠,以及那个吻。

  温软的触感在梦中屡屡出现,像是被梦魇缠绕着,他总是自制不得,将少年困在怀中,不断纾解自己的欲望。

  那柔软的身躯,那声声黏腻的道君,都裹得他喘不过气。半夜惊醒时,中衣上沾着点点白色湿意。

  可这总是不该的,他本修道之人,天生寡情寂冷,又修太虚剑意,怎可对别人起了这般的心思?

  及此,封眠眸色微深,紧抿薄唇,将玉笔搁置于砚台上,起身将那幅画收至一旁的抽屉中。

  抽屉很大,里面满是废掉的宣纸。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无论墨画还是题字,上面总是有相同的眼眸。

  乌木沉香即将燃尽,他俯身察看,还未揭开香炉盖时,突然听见了那声:“封道君,求您救救铃枝。”

  声音从山脚下传来,至浮玉殿时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但封眠却听得清楚——

  他出事了。

  ……

  戎铃枝喊完,声音在空阔的山谷中回荡了很久很久,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惊起枝头的几只鸟雀。

  男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眼珠子转了几转,才明白他的意图。哈哈大笑了两声,嘲笑道:“戎师弟,你是疯了吗?你是在乞求那位封道君救你?”

  他步步紧逼,眼中满是不屑,“戎铃枝,你还没搞懂自己的身份吗?没人告诉过你,你只不过是个与封道君略微相似的劣等品。若我是封道君,只盼着你这等冒牌货赶紧去死,免得脏了这张脸。”

  他捏住戎铃枝的下巴,细细打量着他的长相,评价道:“若非这张脸,你这种低贱之人哪里来的机会当褚道君的小奴,早被卖进勾栏院当个女支子了。”

  戎铃枝冷冷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男人残忍一笑,说:“我的意思是,今天不会有人来救你了。落到我手里,你完蛋了。”

  对美人的言语侮辱给他带来了变态的快感,他捏着少年下巴的手逐步加重,恨不得当场将其捏碎。

  痛得戎铃枝地皱起眉,在心里将这变态怒骂了几万遍。

  “我喜欢看小美人哭,戎师弟,你也得——”

  话未说完,便被他痛苦的哀嚎声取而代之。

  只见一柄长剑从天而降,径直地削去了他的左臂。

  捏住戎铃枝下巴的正是这只被削去的手臂。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戎铃枝脸上,让他一时无法呼吸,眼见着面前满目的赤红洒在他的衣襟上。

  被削去的手臂如破布一般,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老远。

  男人不住地哀嚎着,捂着自己的伤口,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几步,神色中满是惊恐。

  长剑直直落下,深深地插入地里,将在两人分隔开。

  剑身通体雪白,锋利的剑刃上沾满了男人的血,寒光夹杂着赤色的血光,显得格外可怖。

  冷淡的声音出现:“青阳宗内,无故作恶者,斩。”

  只见一个修长身影从天上降下,青色衣玦飘飞,与乌色长发交织缠绕着,深邃眉眼微垂,目光落在戎铃枝身上,似是神祗降临,救赎他的信徒。

  封眠真的来了,真的来救他了!

  不知为何,原本对他略有抵触心理的戎铃枝在此刻却像是见到了真正的救赎般。

  唇角不自觉下撇,眼眶变红,泪水在其中打转,不肖片刻便委屈地哭出了声:“道君,你终于来了。”

  封眠望见他的那一刻,目光便无法移开片刻,那双黑沉沉的眼瞳中情绪晦暗。

  少年浑身脏兮兮的,素白的外袍上满是灰尘与血迹,就连头发上也有几片枯黄的落叶,显得格外可怜。原本瓷白如玉的肌肤上掺杂着数道细细密密的刮伤,原本总是带着狡黠的清澈眼睛在此刻,瞳孔无意识地放大,里面盛满了恐惧与委屈。

  他感到心疼的同时,却又望见他微敞衣襟中露出的美好光景,怎么也移不开。

  少年总是如此,在无辜中带着不自觉的勾引,让旁人生出欺负他的欲望。

  封道君眸光更深,直直地凝视着少年的襟口,想起这些时日未眠的深夜,那烦扰道心的、缠绕着他的旖旎梦境。

  薄唇轻启,声音略带哑意:“你又惹祸了。”

  虽然他的视线实在太过炙热,炙热到戎铃枝发毛,但他还是装作乖巧的样子,一边可怜巴巴地落眼泪,一边痛诉自己的遭遇:“道君,我很乖的,是他意图不轨。”

  闻言,封眠依旧静静地望着他。

  见他不为所动,戎铃枝咬紧牙关,哭得更凶:“道君,铃枝求你杀了他。如果他今日不死,日后道君便只能见到铃枝的尸体了。”

  封眠理应帮他的,但是看着泪眼朦胧的少年,心中生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微敛眉目,声音冰冷:“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