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别离下了车，懒得拿伞，细雨碎碎飘在莫别离身上，一身黑色西装被细雨装饰的很透亮模模糊糊的美感。
“你找屈医生啊？”护士看着莫别离，眼睛都不挪开，耳尖微微发红，忙指着那条楼道，“直，直走最后一间病房，应该在那里面。”
“好的，谢谢。”
莫别离敲了敲门，许多实习医生纷纷回头，屈静纯笑了笑，走向莫别离，她很惊讶莫别离竟然来找她了，她声音放小说：“我手机坏了，再等我几分钟可以吗？”
“嗯。”
莫别离呼吸一滞，看到病床上那人眉心紧蹙，惨白着脸，身子蜷缩微颤。
“他怎么了？”
屈静纯随着莫别离视线过去，病床上的人很虚弱，甚至面色很差，她略显意外：“发烧，你怎么对陌生人这么上心。”
莫别离抬眼，眸中情绪万千复杂，让他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才好，只好简洁道：“熟人。”
宋屿难受的不行，好不容易强制自己醒来，呼吸紧促心跳颇快，他快热疯了肚子还饿的痛，饥饿感可不分生不生病。
病房是两人间的，宋屿没家人照顾，他旁边的老人家是有子女在身侧的。
宋屿心里还会，以卵击石的比较，他也是有过好运的，起码现在有位护士给他送上免费的午餐，宋屿万分感谢，脸色虽极差，但真诚道谢：“谢谢，我把钱转给你可以吗？”
那人没说话，护士拿不定主意看了看身侧跟进来的另一个人。
莫别离视线黯淡，自嘲一下，蛮不在乎地摇头。
护士接收到旨意，开口：“不用，你家人什么时候接你回家呢？你的烧已经退了，饮食方面清淡就好了。”
宋屿肩膀微微一沉，笑着说：“啊，他们都不在了。”
这笑容比哭还难看，莫别离静静看着，心间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半，还往伤口撒盐。
“宋屿，你怎么过的这么惨。”莫别离很冷漠，但没在忍住不开口，一字一句点明宋屿的狼狈。
宋屿手中的东西掉落，他僵硬住了，心脏以百秒速度狂跳，要从他身体跳出来一样。
他的手无处安放，一直在半空中发抖。
空气寂静，宋屿很想躲起来，可他无处可躲，病房宛如落针可闻，护士默默离开，心知他们认识，不好过多打扰。
宋屿是哭了吗，为什么眼睛那么红，莫别离最是看不得他眼眶一片泪，睫毛扑一下，少了一点，没一会儿又蓄起一片泪，莫别离脚步很轻的走近两步，却又不说话。
这样高大俊朗的笔挺的身姿，忽然弯腰蹲在床侧，指腹碰了碰宋屿的脸颊，宋屿缩了缩，莫别离认输一般，他软下口吻说，“怎么又哭了？”
“没有……”宋屿口是心非，却一点都不硬气，说话带着不太明显的哭腔，他低下头。
“好吧。”莫别离低落。
宋屿也不说话，好像莫别离一在，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只有莫别离主动才可以打破平静。
他一个姿势坐在床上很久，下半身几乎麻痹，他想不到应该怎么可以舒筋络骨。
在很多年以前，宋屿也时常等待莫别离找他麻烦，周献惊觉奇怪，他说：“你知不知道。”
“你这个弟弟看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人，你……能不能远离他？”周献想要提醒什么，却把话说的很委婉曲折，说到后面还抬眼看宋屿的反应。
“不会，他很好的。”
宋屿轻轻笑，还对周献一副胜券在握，很高傲地抬抬下巴，似乎在说你等着瞧吧。
他让周献别送他回家了，不需要特意放学送他回家，这样很麻烦，周献很不放心，宋屿这时候又很莫名其妙地说：“有人送的。”
是的，莫别离像是个见不得人的保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一路上和陌生人一样走在宋屿身后，他们一起回家。
宋屿很高明，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听出来莫别离脚步声。
有一次莫别离小跑侧身从宋屿身侧疾风而过飘来的那股，和他身上同样的沐浴香味，他便笃定是莫别离，他也明白了，前面一定是有挡住盲道的东西，待他走过这段路，他更加知道，东西被他挪开了。
莫别离主动等了很久都不见宋屿说话，他像是先按耐不住的那个，叹了叹气，宋屿很会装聋作哑，他装作听不到，所以莫别离顿时像个毛头小子，眼冒怒火很是气恼，但又不能对宋屿怎样，他哼笑一声，又一次认输妥协：“出院吧，和我回家。”
“啊。”
宋屿抬头，都来不及拒绝就已经被人抱起来，他总觉得莫别离故意报复他，时不时一松，吓得他紧紧环住莫别离，看宋屿这害怕样，他目的像是达到了，怒火稍微平息。
莫别离和屈静纯一起走出医院大门，那一刻莫别离停下脚步，央求屈静纯帮他个忙，今天暂时不能和外婆吃饭，说下次补回来，转身就走了。
屈静纯一副好说话的面相，看欧知娇很是生气，她替莫别离找了个借口，说公司临时来了客户，不得不走，欧知娇脸色这才好一点。
助理去办理出院手续，他把人带回车上，要把宋屿塞进车里，动作很重，一点也不顾及宋屿是病人。
宋屿抿了抿唇，自己揉揉手臂，按着肚子，小小的缩在后车座一边，像个不被家长宠爱的小孩，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又有点高兴。
都说爱一个人到深处，离开时，会痛苦很久很久的，宋屿不相信，可当他很多个夜晚，无论想尽何种办法，满脑子都充斥着莫别离的温柔，他很或许明白了过来，痛苦是会体现在生活细枝末节里。
他也不是经常失眠，忙着给学生疏导心理治疗的时候，他想不起来那些美好的点滴，也不会回忆，可人不是一直都忙，洗个澡的时间就会回溯曾经，一但闲下来，连吃饭都没胃口。
钟落时常去学校接宋屿回家，学校里其他老教师都会打趣宋屿，说他胃和小鸟一样，吃两口就饱了，蹲下再起身会动不动就头晕低血糖。
宋屿每次都会很认真的腔调，让钟落不用绕这么大圈子来接他。
钟落摇手，板着脸，故意讲：“我知道，你就是没把我当亲人，我懂。”
宋屿一听，顿时急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怕耽误你课业。”
“才不会，我很厉害的，年纪排名第二呢！”钟落低笑，骄傲地说，手挽在宋屿手臂上撒娇，“我爸说让你去我家吃饭！”
“好。”宋屿笑了笑，把盲杖收了起来，钟落满意的挽着宋屿手臂，宋屿自带忧郁的气质，所以她带着宋屿回家吃饭。
宋屿有时候也会想要一个家，会在昏暗的夜晚里，为他亮起一盏人间烟火。
莫别离看似得了一种病，一个他在阴暗的角落里，想着要怎么把宋屿锁起来，另一个就是现在，身侧坐着朝思夜想的人，却还要生莫名其妙的气，故意冷言冷语。
他好像忘了，是宋屿先背叛他的，也是宋屿先离开的。
莫别离率先打断寂静，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帮我点个餐，嗯，送回家，清淡点，好。”
宋屿听的不是很清楚，絮絮叨叨的，他抱着自己，可动作又不敢太明显，他有点害怕莫别离嘲讽他。
车内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司机会偶尔看向后视镜，正好看到莫别离目不斜视，眼神很热烈，满目情深，却又保持着社交距离，看着缩在车角，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尘埃的宋屿。
莫别离察觉到视线，司机慌乱敛眸。
莫别离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宋屿怔愣了一下，耳尖微微发红，偶尔会咳嗽一下，莫别离忽然说：“马上就到了。”
宋屿不带脑子，就这么随着莫别离牵着他，还很享受手背，被人握住的传来的温度。
“嗯。”
宋屿很意外，又听到莫别离的声音，他却在脑子里听出了涓涓流水般的悦耳清透，他说：“现在喜欢吃什么？我点了清蒸鱼还有海带龙骨汤，吃得惯吗。”
“你点的……我都喜欢吃。”宋屿想也没想就说，一说完，宋屿瞬间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他到底在说什么？
话停下那一刻，莫别离也站住，搂过宋屿肩膀，俩人面对彼此。
“宋屿，你看不出来我还喜欢你吗。”莫别离说时很温和，半弯腰看着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宋屿，像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之所以说出口，不过是在泄露自己想要被爱的渴求。
宋屿低着头，看着对这句话不太在乎的摸样。
莫别离自嘲一笑，松开捏着宋屿肩膀的手，缓慢给自己找补道：“这是台词，前两天看电视剧学的。”
是啊，这是台词，是台词还能主句颠倒。
不应该说，前两天看电视剧学的，台词是这样的。
“我知道……”
莫别离微微一愣，嘲弄道：“算了，你知道有什么用。”你又不爱我。
宋屿没说一句辩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