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章司的五感还在，现在最能好好利用的是听觉，所以家人要多跟他交流，最好多说一些能刺激他醒来的话。
所以有章棠的涉入，章应也得到了探望章司的机会。
他被章棠通知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程礼坐在病床边上，冷冷淡淡地抬头扫了他一眼。
章棠先将两人一同赶出了病房外。
两人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在病房外站着等候时，像极了学生时期被老师罚站的两个顽皮学生。
这段时间，章棠没少照顾章司，能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也把先前章司可能只听了一半的话，完完整整地重新复述了一遍。
虽然她有了新家庭，也想把重心往那边放，但没有要放弃章家，舍弃章家人过新生活的意思。
如果章司愿意，她希望接他过去，再在一起一同生活。
她还说了很多很多，似要把这些年缺失的亲情都弥补回来。
毕竟她以前，是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的，可她后来负气出国，随手就把已经培养出来的感情丢在了一边。
她在小章司已经记事的阶段，潇洒离去，没有将抚养责任尽到最后，心里还是有亏欠的。
程礼和章应两人站在外面，安安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程礼在墙边直起了身子，正准备抬脚去一边吸烟，就被章应喊住了。
章应以为他想离开。
“程礼，如果你不在意他，又何必假惺惺地故作姿态。”他冷冷地盯着程礼，“现在装深情给谁看？”
程礼双手插兜，淡淡地看着他。
章棠刚好在这个时候从里面出来，看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人，沉声：“你俩谁还有话，就进去吧。”
下一刻，章应就进去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拦他。
可程礼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章应没有将门关上。
程礼站着的位置，刚好是玻璃窗外，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的场景。
章应似乎说了很多话，神情温柔至极，到最后他站起来，凑近了病床上的人，然后俯下了身，在章司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程礼跟着章司回章家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章应对章司的心意，虽然那会儿没有人跟他说过章应是养子，与章司没有血缘关系。
但他能从章应看章司的眼神，以及说话的语气种种，判断出章应潜藏在心底对章司的异类感情。
他只是留心观察了几天，就知道了内情。
那段时间，章司一心扑在程礼身上，所以没能察觉到他那个堂哥的异样，也不知道他后来被章老爷子暗中送走了。
而这其中，也有程礼的参与。
但他也没做什么，只是稍稍用了点心思，成功“勾引”了章司，后者就被迷得对他言听计从，渐渐地，章司就将那个陪伴多年的人抛之脑后。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悟了，原来章司的态度，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章老爷子的决断。
程礼目光微闪，看见了章应在做完那些亲昵的行为之后，突然偏过头来，直视他所在的方向。
章应对章司的感情，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
程礼突然想起他刚才的话。
装深情。
他以前只在章老爷子和章司本人面前，对章司装深情。
可……真的是装的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他似乎没有对别人那样过，他看起来也只有专一地对过章司深情。
这天到最后，程礼都没有进去病房里。
早在几天之前，他就将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程礼又重新投入到了繁重的工作里面。
有了章家公司底蕴的支持，他在商业战场上的杀伐更加雷厉果断，也更加的肆无忌惮，短短时间，一举拿下了几单以往只会觉得棘手的生意。
他的名堂，也打得越来越响。
章应听到后，直冷笑。他就知道在程礼心中，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公司与利益。
他爱的，是权力。
程礼依旧过得顺风顺水，仿佛生活从来没有过变化。
直到某天姜助理打来了电话，他说，A市这边已经稳定下来了，他能不能回来探望一下章司。
姜助理转去A市前，有托同事将办公桌上那株幼苗寄过来，而此时就放在他的新办公桌上。
他本来以为这株花苗会蔫根儿的，没想到辗转几遭后还很顽强，现在已经茁壮地长出了几片新叶子。
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股激奋人心的正能量。
虽然他还是不太喜欢章司，但这会儿人都已经……况且他们好歹也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感情也算有交情。
反正暂时没什么要紧事，就去看一看人吧。
但程礼却拒绝：“不行。”
不让姜文安去看，可那天他自己却抽了空过去。
碰巧，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他站在床边，高高在上似地睥睨着床上的人。
“你不醒来，还怎么跟我争章家公司股份？”
他的语气恶劣，毫不掩饰地挑衅。
可全都说给了空气听。
程礼在原地站了许久，也没再说出第二句话。
后来，他转身走了。
往后的生活，还是照常地过。
三月底，平常负责打理别墅的家政阿姨联系了别墅的主人。
“花房里的株苗都长出了花苞，估计四月初会开。”
程礼顿了顿，然后说了声：“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别墅了，平常都是在公司套间这边住，都快要忘了，原来他还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
从那天后，他就搬回了别墅里住。
别墅的卫生打扫得很干净，程礼这么洁癖的一个人，没有感觉到半分的不自在。
而且干净得过头了，让他有一种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的错觉。
他先进了花房，盯着那些花苞看出了神。
这才是温室的花朵。
可它们健健康康的，一点都不像它们那个病恹恹的主人。
程礼从花房里出来，看到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几本法律类书籍。
他叹了口气。
还是想念某位小少爷生气活泼的样子。
他拿了车钥匙，又转身出了门。
-
半夜时分，也没有人。
程礼这次坐在了床边，沉默许久才开口：“不管软的硬的，你都不肯醒过来，那你想怎么样？”
他看着床上被各种管子接连着生命希望的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妥协。
“只要你能醒来，我放你走，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不会再阻止。”
半晌。
程礼站起身：“走了。”
但他走到门口时，却又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他转回了身。
床上的某位小少爷还是乖乖巧巧的，很安静。
生活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
——只要你能醒来，我放你走。
虚无中的意识忽然触动了一下。
章司眼皮子颤了颤，然后从一片荒茫中眯睁开了眼睛。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感受不到声带的存在。
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章司努力发声，却徒劳无获，手指微微动了动，也没有力气挪起来。
本能想放弃，但潜意识告诉自己，他得告诉姑姑和堂哥，他醒了，他没事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气，终于颤颤巍巍地喊出一点点的声响：“姑姑……应哥……”
在床边收拾着东西的章棠僵了一瞬，以为刚才是幻听，转回头看时，彻底愣住了。
……
程礼在开会。
却被接二连三的电话打断。
他本来想直接关机，但新助理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程总，章少爷醒了。]
程礼中断了会议，接通电话。
“程总？”
“他说什么了？”程礼站起身。
“啊？哦，章少爷还很虚弱，只是醒了，现在说话还比较困难。”新助理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与人正常交流了。”
“嗯。”程礼又坐了回去，“挂了。”
会议室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刚挂了电话的程总在想些什么，没有人敢出声。
半晌，程礼才说：“散会。”
这才分析了一半段测结果就中途散会的情况还是第一回，不过没人有异议，因为程总的表情实在太高深莫测了，让人猜不出喜怒哀乐来。
谁都不想触那个霉头。
所有人迅速离场，只剩下程礼还坐在会议室里面。
他拿着手机，看了很久，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十多分钟后，来了电话。
程礼的眉头松了松，但手上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紧张。
他刚想开口，对面就先出了声：“礼哥，我想见你。”
章司的声音很沙哑，像用一把生锈的钥匙去开一把生锈的锁，听起来非常生涩，还有点刺耳。
“好。”
章司得到回应后，就结束了通话。
程礼立马从座位上站起身。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他连闯了三个红绿灯。
兵荒马乱地赶到病房时，终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那一幕。
章司躺靠在病床上，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望了过来。
那双异常漂亮清澈的眼睛，久违地再一次直勾勾盯着自己。
章司的身边围了很多人，章应也在。
他看到程礼时，眼神很冷很冷。
“你来做什么？”
章应是在章司挂了打给程礼的电话后才到的，所以并不知道章司主动“邀请”了他来。
但章棠却是知道的。
程礼笑了笑，回道：“看人。”然后径直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章棠看了眼程礼，又看回了章司，问他：“是不是想和程礼单独聊聊？”
章司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吸取上一章的教训。连夜码字上传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