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礼的笑容饱含挑衅与讥讽。
章应攥紧了拳头。
将人放到车上后,程礼立马启动了车子,直到车子行驶至医院,章司也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医生粗略视检一遍后,脸上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准备抢救。”
急救室外,程礼神智依旧怔愣,漫无目的地倚靠在墙边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灭了,医生里面走了出来。
章应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比程礼动作更快地冲到医生跟前问,人怎么样了?
医生神情依旧很沉重。
这种严肃的表情让一旁的程礼也莫名地紧张了些。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各项生理指标都很正常,但人还是没有醒过来。”
对面的两个男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程礼回想起守园人的话,询问:“是不是吞了安眠药?”
“虽然症状确实有些相像,但是没有。”医生有些歉意地对程礼说道,“程先生,很抱歉,由于这种情况罕见,具体原因还要做进一步观察才能下判定。”
程礼沉了脸。
“让许教授来看看。”
医生露出为难的神色:“这……”
“贵院医生的责任感和专业度就这个水平吗?”
医生被他这一句言辞说教“指责”得有些脸热,连忙解释:“许教授现在还在外出差中。”
为表明诚恳态度,医生换了几位本院的高级医师专家过来检查,甚至后来还安排了其他医院参与救治工作。
但最后的检查结果意料之中的统一,身体生理机能方面没有任何问题,变成植物人般的昏迷原因尚且不明。
所有的专家都致力于研究这个怪异的病因。
可一周过去了,还是没有得出一点有用的结论来。
章棠第一次来医院探望的时候,只一眼,就悲从中来。
“他这段时间心里压着太多的事。”她怜爱般轻轻地拂开他脸上的发丝,“终于承受不住,才会睡着了。”
这么久了还不愿意醒来,就是因为内心潜意识地想要逃避现实。
章棠很清楚章司的性格,如果不是到了绝望而无力改变的境地,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弃生的希望。
“我的想法错了。”章棠说,“小司是被浸润在疼爱氛围中长大的孩子,一向缺乏勇气和坚韧力。我一直希望他能独立,还逼着他快速成长。”
要是她当初以为了他的未来着想的名义,过多干涉逼迫他靠接近程礼以获得成长的经验,也许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境况。
至少能让他沉闷压抑的内心减轻一些负担和痛苦。
程礼一言不发。
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章棠最后叹息:“程礼,等小司醒来,你放他走吧,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要什么条件,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想要他成长,不一定只有留在程礼身边这条路,章棠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现在只希望章司能健健康康的,至于其它的,不强求了。
程礼沉默了许久,本不想多言,但章棠那似压迫的眼神让他不得不给出一个回答,他说:“再看吧。”
一句再看,便是空谈。
“何必呢。”章棠叹气。
程礼也想问自己,何必呢?
可凭什么让他就此放手?
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章老爷子谈妥,他一再降低条件,一再妥协了那么多,凭什么让他在最后时刻放手?
他不愿意。
即便他还没弄清楚他对章司的感情,但章司是他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不愿意亲手把自己的人推远。
“勉强是不会幸福的。”章棠说。
程礼却不在意,他前半辈子,都是在不幸中度过的,他丝毫不怕受伤,多一道痛楚和少一点痛苦,与他而言,都没太大的区别。
……
章途被强硬赶离Z城前,再一次恳求能见上章司最后一面。
章老爷子原来有过要章途作为股份继承人的念头,但到了灯尽油枯之际,又改变了既定计划。
他不希望在自己走后,公司没撑到多久就分崩离析。
章途不是最佳人选。
所以他答应了程礼的提议。
而章途这几天,也终于想清楚章老爷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顾虑他的能力,二是因为程礼这个强大的威胁存在。
如果真的让他继承了那些股份,程礼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权力纷争的情况在所难免。而且章途根基软塌,根本就不是程礼的对手。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点。
“章司也什么都没有得到。”他说。
程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件事,你操心了也没用。”
“我会好好遵守我们之间的协定。”章途停顿了下,继续道,“他什么也没继承到,那就是说,他对于你而言,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既然这样,你打算什么时候断了和他的那层关系?”
他指的是,婚姻关系。
程礼勾起嘴角:“与你无关。”
“反正是迟早的事。”章途没能见到人,但心中的牵挂没少半分,“你的那些要求,我也全做到了。我没有其他的要求,就只有这一点,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们。”
程礼不在意地讥讽道:“如果你有那个能力。”
……
而医院那边,出差了两周的许教授终于回了国,也着手检查了一遍章司的各项生理指标。
“虽然没有定性结论,但我个人认为,是人体潜意识为了逃避现实而做出的保护反应。”许教授推了推眼镜,平静道,“简单地说,就是自我选择进入休眠状态的瘾癔症。
“另外,虽然各项数据指标在正常范围附近波动,但不排除病人出现病症的原因,有急性心肌炎引发的心脏泵血功能障碍,以及病原微生物感染从而导致的软脑膜出现弥漫性炎症改变。”
程礼皱起了眉头。
“要怎么治疗?”
“清醒需要依靠病人自身的求生意志,而外科手术条件只能作为维系生命的辅助手段。”许教授抬起头,透过眼镜看着眼前的男人,“按目前的情况,不适宜做手术,只能先通过物理手段救治。”
但物理手段这个概念又很笼统,许教授只说了,病人的五感没有任何问题。
也许让病人多接触能让其自身感受舒适愉悦的事物,或者多与病人聊聊天之类的,对唤醒其求生意识会有帮助。
自那天之后,程礼出现在医院的次数就变少了。
照顾章司的人,除了高薪聘请的专业护工外,就只有章棠夫妇二人。
因为程礼的特别要求,包括章应在内的其他章家人,都没有能进到那个高级病房探望章司的资格。
而程礼自己,也鲜少往医院里跑。
于是他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都不约而同地认为,程礼并不在意章司。
某次聚会上,高闻从人堆里抽身而出,凑到坐在角落一直不吭声的程礼身边,问:“程总,章司他真的醒不过来了吗?”
程礼的手指摩挲着杯壁,没出声。
“那不是正好嘛,程礼就省事了。”离两人比较近的某个纨绔之子大大咧咧道,“章老爷子去世,章司昏迷不醒,这么一来,之后程礼不仅能好好继承章家公司,还能顺利摆脱了章司,多完美。”
程礼冷淡的脸终于松动了些,只不过他是勾起嘴角笑了笑,依旧没说话,仿佛是在赞同那人的话。
其他人看了,都觉得如此,所以毫不吝啬地开始对程礼道贺,说尽恭喜的话语。
“哎,程礼,最近有没有找个新欢的打算?”那个纨绔子继续道,“以你的长相和资本,多的是选择。对了,听说你原本就是喜欢女人的?我这边还挺多资源,也有不少专门打探你联系方式的呢。
“为了那点股份,还难为你忍着恶心讨好章司这么久了。像章司那种无趣又矫情的,丢了更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程礼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似乎是因为太过高兴,所以喝的酒也格外的多。
高闻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与底下情绪,却不太认同其他的人想法。
虽然程礼的反应成功骗过了所有的人,可他还是觉得,程礼的笑容并代表开心,至于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聚会结束之后,新助理开车过来接程礼。
新助理才上任几天,不太了解程礼,不知道这个时候要送他去哪个地方。
程礼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味,他躺靠在后排的座椅上,难受地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去医院。”
章应这会儿还是被保安拦在了楼道,这一层楼,只有一个单独的病房,章司就躺在里头。
当他看到程礼时,怒气值猛地飙升到顶端。
“程礼!”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个自私的人。
程礼闻声,条件反射地偏过头过来看。
章应憋足了一股气,拳脚猛砸到拦在身前的两个保安身上,他们一时没防备,便让章应得了空子逃脱了阻拦。
他三步并两步冲到程礼跟前,想用同样的手段给程礼一个拳头教训时,却别程礼漫不经心地抬手挡掉了。
“你还有脸带着染了别人的胭脂酒味,来看章司?”
章应不明白,他既然不在乎章司,还有心思去外面花天酒地,为什么又要将章司圈禁起来,不让他们见面接触?
他就那么的自私与邪恶?不仅如此,还有那种可怕的占有欲。
他在意的并不是章司,而是因为认定了章司是他的所有物,占有欲作祟,所以不允许别人碰。
程礼笑了笑:“哪有什么胭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