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司程礼两人在外面等着的时候，章家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
章司坐在一旁，怔愣木然。
程礼见过他悲伤难过的样子，可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就好像魂魄早已离体，身上所有的精气神耗光尽销了一般。
章棠夫妇还没有出来，章家那些亲戚也黑压压挤了一屋，要不是气氛压抑，或许就乱成一遭了。
总得要一个人出来撑着场面。
“小司。”程礼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章司听到声音后，茫然抬起头。
他好像刚从自己的神思世界中被抽离出来，眼神中充满着困惑与无助，与程礼对视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下意识地张开手臂。
那是一个祈求拥抱的姿势。
程礼稍稍一愣，还没做出反应时，章司自己先回过了神来，又将双手缩了回去。
最后程礼只沉默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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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老爷子还是没有撑过当天。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章司显得异常的平静。
而章棠夫妇也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章司听到门声那一刻，立马抬头看过去。
紧随夫妇二人出来医生，当场宣告了病患的死讯。
大家好像没多大的悲伤，放佛就在等着这一刻，定音落下后，先前还有些压抑的气氛慢慢消散下去。
有一些稍显心急的人，开始走到程礼身边搭话。
一边借着商量后事的理由与他谈话，一边又恭维地与他套近乎，说以后得靠他多多关照了。
章司原本平淡的脸色，在听到，又瞬间变得，可他没有反应，也没有参与到谈话之中去。
姑姑喊他到另一边去，他也没有动，就坐在原处朝她扯了个笑。
笑容好像在说，没关系。
但姑姑还是冷着脸跟那些冷漠人说，滚远点。
本来那些亲戚没将她的话放心上的，一个早年间吵闹着要跟老爷子断绝关系的叛逆女，近来还外嫁了出去，在他们那里，说话一点分量都没有。
但在看到程礼从不耐烦直接变成黑脸后，才稍稍收敛了些。
程礼偏头看了一眼章司，最后还是抬脚往另一边走，章司的状态，显然不适合主持商量后事的了。
程礼一行动，其他人便呼呼啦啦地跟着上去。
章棠嘴上咒骂了几声冷血无情狼心狗肺后，才朝章司的位置走过来，安慰了他几句。
“没事。”章司勉强笑笑，“姑姑，你过去吧。”
虽然那些亲戚没把章棠的威严放眼里，但到底还是章老爷子的亲生女儿，而且程礼的态度也摆在那了，所以最后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地位与影响。
后事的安排，基本由其二人做了主要决定。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黑压压的人群终于散开，有些已经开始离场。
程礼率先走回到章司身边。
章司抬头看他。
“差不多了。”程礼主动说明情况，“今天把消息公布出去，明天开追悼会。”
章司点点头。
章老爷子的后事，还有很多相关手续要办，他们也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程礼约摸着时间，准备起身带人离开时，章司突然开口说了话。
“爷爷走了。”他的声音很低弱，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我没有家了。”
章司很早就没了双亲，唯一的亲姑姑也有了新家庭，不可能时时刻刻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爷爷一走，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程礼沉下眼眸去看他，可他身体动都没动，他都有些怀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章司垂着头，刚才的言语已经用掉了他大半的勇气和镇定，身体内只剩下了无助和近乎绝望的情绪。
程礼也看见了他身上那阵微微的抖动。
他知道他现在很痛苦。
可他先想到的，却是前段时间还与他势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少爷，此刻被完完全全剥干净了身上的那股韧劲。
章司经历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割舍感情的生离死别。
程礼也经历过这种阶段，可惜太过久远了，他早就忘了那种肝肠寸断的感受。
只是看着章司似是认命的无可奈何，心底还是抑制不住浮出几分怜惜。
他微微弯下腰，紧紧地盯着他，用有些干涩的嗓音说：“你还有家人。”
不会没有家的，只要他们一起在一起。
章司怔了怔，慢慢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先前一直僵紧的肩膀也渐渐地松懈了下来。
“只有我自己。”章司说。
他很明白，那些亲戚大多是为了谋利才对他好的。
爷爷还在时，他们还能装装样子顾及一些，爷爷走了，利益权体又不在他身上，他们也不会再勉强自己做戏了。
“我说的，不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程礼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得更厉害了。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在做一件承诺终生的事情，紧张的情绪蔓延至全身，就变成了炙热的火苗，滚烫灼烧着自己的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
程礼正想开口的时候，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章司。”
章司闻声抬头，看清了来人后，立马站起了身。
章途朝他走了过来。
刚走到他面前，章司就猛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章司张了张嘴，好像有一股巨大的悲伤冲破了喉咙：“哥。”
章途身形僵硬，一时没了反应。
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时，就听见了怀里的人正压抑着抽泣。
他与老爷子没什么感情，也无法感受到章司此刻的悲伤。
自从他和母亲被带回章家，所有人对他们都是冷淡而不得不客套的态度，而如今事发突然……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听到章司喊自己“哥”。
就算在之前，两人关系还算不错的也没有。
而且……
他朝一旁的程礼看了一眼，然后抬起手，将人搂紧了些：“没关系，哭吧。”
章司原本还强撑着的抽泣瞬间泄了洪。
即便哭得厉害，声音却不大，但他渴求拥抱与安慰的意念，俨然表明他还是那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少爷。
只不过，他需要的人不是程礼。
程礼没有维持先前那副模样，他直起了身子，扯笑着咬了下后槽牙，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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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应赶过来时，就看见了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皱了皱眉，片刻后才发觉拥着章司的人是章途，而程礼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再看其他人的反应，章棠夫妇似乎没有多大表情，其他人除了眉眼间不悦外，就只有程礼脸色冷得渗人，眼底像是蕴满了寒霜。
虽然他也不太喜欢章途，但能看到程礼这幅模样，感觉……还不错。
两人抱的时间似乎过长了，堂伯母也看见章应来了，好像终于有了个依靠似的，刻意地咳了两声。
章司听到声音后顿了顿，这才察觉他有些失态，正想从章途怀里退出去，却被后者制止了。
“不用压抑自己。”章途拍了拍他的后肩，“想哭就哭。”
章司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很快收拾好失控的情绪：“没事了。”
见他有意要避嫌，章途也没说什么，顺着他的意思松开了桎梏，但他的手还是轻轻搂着他的肩膀，给他一个支撑的依靠。
章司以前也没哭得这么厉害，失态的模样也就只有程礼和爷爷见过，想到这，他就下意识抬头去看了程礼一眼。
程礼与他对视上时，说：“小司，过来。”
章司没有动。
“爷爷刚走，你是章家少爷，很多事都需要你出面处理。”程礼盯着他，“我们得先去准备一下新闻发布会。”
直到最后，章老爷子还是没有将章途的身世安排处理，所以那些事情，只能由章司来做。
章司迟疑了半天，还是朝程礼的身边走过去。
程礼对上章途不太愉悦的视线，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然后向章司伸出了手。
章司避开了：“我自己可以走。”
程礼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也没有说什么。
……
发布会非常的简短。
章司只需要露个面，按照程礼准备好的稿子，照着念了几句话就结束了。
结束之后，章家的人都回到了章家老宅。
章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但有住宅保姆在，环境卫生也有人定时清洁管理，所以屋内还很干净整洁。
只是长时间缺少人气的空间，突然又挤进了一群人，空气中都隐隐透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来。
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章司心中的沉闷也驱散了些许。
后事都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现在众人讨论的重心就转移到了章家公司运营和财产处置的方面上去。
虽然这种事情，明面上不太好讲，但某些亲戚都是唯利是图市侩惯了的，也最会见风使舵阿谀奉承。
章老爷子一走，不管最后股份落到谁的手上，都不会影响程礼掌握公司大权。
而且在他们眼里，程礼这种只会做万事俱备之事的商业精英，肯定在事先就做了缜密计划，那些股份到最后，都只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们是没有资格和能力分一杯羹了，但讨点好处还是有机会的。
程礼才是他们最该奉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