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礼跟章司撕破脸皮后,回了一趟Z城章家老宅。
许是章司跟章老爷子打过预防针,后者猜到了两人会走到这一步,所以程礼突然出现在家里,章老爷子也没有多惊讶。
程礼是回来把自己的东西带走的。
接下来的日子,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些什么意外,而程礼现在警惕心变得更重了,他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章家的人,所以他要杜绝一切后患。
那个房间里有太多他的私人物品,同样的也会带上能嫁祸或调查他的生理信息,他不能让这些成为被人利用和拿捏他的把柄。
可他没想到这个时候,章老爷子竟没有出门。
程礼这次回来没有事先报备,但章老爷子在客厅里正襟危坐,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他,而且也等他很久了。
当他刚踏进屋子的一瞬间,章老爷子就抬起头看向了他。
程礼跟章司有不合,却还没有彻底跟章家闹翻,现在的他还要屈膝人下,对待章老爷子,他还得客客气气的。
章老爷子年轻时也经历过许多腥风血雨,程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他心中还有一团火气。
也是,明明都是囊中之物了,煮熟的鸭子到嘴边时就被别人拍掉到地上去,但凡有点上进心好胜心的人,都不可能心甘情愿接受最后的结果。
程礼怎么看,都比那个还不成气候的远房亲戚好上许多。
章老爷子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服气,但这个结果也是经过董事会的决议。你没能全方面都赢过别人,就只能说明你还是不太适合这个位置。”
适不适合,还要另当别论。
程礼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很平静地说:“有时候我还想,爷爷是不是只对章家以外的人特别严厉,后来看您对章司过分宠溺,却又想,是不是因为他是章家未来唯一继承人,又是费劲千辛万苦保全下来的命脉,所以您竭尽所能不让他受到一丁点挫折,哪怕把他养成温室的花朵,也无所谓。
“可转念一想,章司如果作为唯一继承人,就这么放纵他让他成为对家族企业毫无帮助的废物,真的是会被您允许发生的事吗?
“但当时的我还太过愚蠢,只当您是因为仅存血脉所以一时糊涂,极尽宠爱,可现在,我似乎有些懂了。”
章老爷子蹙眉,不语。
程礼这个人,聪明是真的聪明,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只可惜,越是心高的人,就越是气傲。
这样的人,是不会一直屈居人下的。
他想成为绝对主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章老爷子不允许他是依靠啃咬章家的血肉才成为翱翔高空的猛隼。
程礼一阵见血的:“章家需要一块挡箭牌,可以是任何的人,但不能是连身体状况都无法保证安康的章司,所以,爷爷需要我。”
程礼笑,“可我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您忌惮我,怕我别有二心,所以一直不敢让我过早接触总部,可您却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得住我。”
总部的人事变动,不是一时兴起,从筹备期开始,管理高层就陆陆续续地变换了新面孔。
章老爷子睨着他,终于开口:“我知道,总部里有你的人。”
程礼说:“您还没有拔掉我栽下的毒瘤,就是说明,我还有用处。”
章老爷子还在想着要怎么接他的话时,程礼自己说了出来:“项目交接人的位置,我还会继续争取,爷爷想看我的手段还能到那种程度,我会证明给您看的,也绝不会让您失望。”
程礼将东西收拾好,又打电话联系了喊人过来清运,离开前,还是向章老爷子微微弯腰低头点了一下。
章老爷子看着他屈腰,挺直,笑容淡淡,离开的身影魁梧又坚决。
很早之前,他还是一个跟在章司身后的孱弱的小身板。
……
程礼在Z城还能信任的可靠伙伴,只剩下高闻一个。
将那个阻碍计划发展的新任项目经理拉下马前,高闻帮忙调动了不少的人脉和黑暗势力。
“我还是觉得,为了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搞出这么大动静,不值得。”
而且还正面临地方刑法条规修改版本试行的特殊时期,这种动用不干净手段的行为,稍不留神,就能被抓去当做典型案例。
高闻见他兴致缺缺,又道:“没想到章司还会干涉公司的事,你难得跟他敞开一次心扉跟他聊到工作上的事,但他却避你如仇转头断你发展。难为你了,白白在他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天的心血。”
程礼神态懒散:“嗯。”
高闻还有事,要先去忙了,离开前他又听到程礼说:“那些天,是真心想跟他好好相处的。”
还好栽的跟头不算太重。
想迁就感情而放弃大计,是他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高闻脚步急刹,差点一个重心不稳往前扑。
他转回头去看程礼脸上的表情。
依旧懒散,没有半点落寞的神色。
程礼说:“你放心,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他不需要家人,也不再需要虚伪的感情。
大概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在游乐园的时候直直看向章司,对试图靠近自己的旁人说:“我有男朋友。”
程礼初时跟着章司回章家,也没少受白眼和唾屑,但因为有章司寸步不离地待在他的身边,让他少了许多烦扰。
那时候的他,失去了希冀,不再相信任何感情。
他不拒绝旁人带着好意的接近,但也不接受。
也不会接受满眼爱意的章司。
……
新年年初,Z城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章家总部新上任的企划项目总经理,因为失血过多直接送进急抢救室。
最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人没有醒。
章老爷子措手不及,最后不得不将项目转交给方案备选人程礼的手上。
章司得知消息的时候,怔了许久,后来连夜赶回了Z城,到医院后,看到了病床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的远方堂哥哥。
那个远房亲戚,在章司很小的时候陪过他和他一起玩,那个时候他刚刚失去人生最重要的两位至亲,他是章司在那段时光里唯一的玩伴。
一直到后来,他从外面带回了程礼,他失去了陪伴的资格,章老爷子就随意找了个理由将人打发送走了。
章司已经忘了他们以前相处过的点点滴滴,但还能依稀记得这位堂哥对他很好,可因为性格过于木讷,且不太爱说话,所以存在感很低,连带后来被送走,章司也没替他在爷爷面前说一些挽留的话。
章司在床边干坐着好一会,突然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
进来的人是程礼。
时隔数日,程礼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章司看见他的眼中冷漠又淡然,一身深色正装更显得他的身姿卓越,却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位来自地狱的阴间使者。
“是你做的?”
程礼对他的出口即冒犯没什么反应:“谢谢你看得起我。”
章司的声音有些冷清:“堂哥是个好人,性格好又是回来Z城没多久,不可能会有什么怨气深重的仇家。”
况且事故发生的时间点又是那么的蹊跷。
“如果真是我做的,我还能出现在这里?”程礼扯了一个冷笑,继续道,“Z城司法部新任部长正在抓刑犯新典型,你觉得我有那么大的本事,敢在司法机关的眼皮子底下闹事?”
章司张了张嘴,几回后,压着情绪道:“我帮堂哥,是因为他也是章家人,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程礼意味深长地笑,“我当时,只是一时气愤,所以口不择言。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我们还可以跟以前一样和平相处,你觉得如何?”
章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闭上了嘴。
程礼最后好心地送他回章家。
章老爷子是见过那个远方亲戚小辈遭遇车祸的惨状画面,半条腿几乎断离身体外,只有几处的皮肉堪堪撕连着。
当他看到同龄的章司出现在眼前时,一时怜惜心泛起,拉着章司问候了几句身体健康的问题。
最后他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程礼,道:“往后回了总部,还是要跟进子公司的发展,另外,章司也还需要你照顾照顾。”
“当然。”程礼笑。
章司在一旁,直接装隐形人。
程礼看了眼他略显僵硬的身影,说:“上回只是怄气,没必要一直疏远我,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触碰到了你的禁忌,我道歉,对不起,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直接提出来,憋在心里,也不好受。”
提了,也未必会改。这种话术,最适合用来当做面子工程了。
章司顿了顿,在爷爷面前,他总能轻易将姿态放低:“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对不起。”
没有一个字提到了徐文舟。
程礼离开时,眼底阴鸷。
高闻去接的他,等他上了车,问他:“先去我家,喊老李过来处理伤口?”
程礼的身上斑驳横陈着成片的伤口,那位远房堂哥早有防备,找人暗中对付他弄出来的。
但对比车祸大出血,甚至差点被碾碎一条腿得程度,程礼身上的伤还算轻了。
程礼在车上点了一根烟,慢吞吞地说:“不用了,先回B城。”
何之却那边也没解决完,他不能在这种暴露了后背的时候懈怠。
高闻有些感慨:“就算你把板上钉钉的事毁了,章老爷子也没有损失惨重,反而还坑了你一把,想让你死心塌地为章家卖命,给了你权利,但丝毫不提股份的事。
“真是个老狐狸,还用章司牵制你。”
程礼漫不经心:“章家,也未必只有章司一个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