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墙壁上挂着的钟表转着,新装修的房子,到处都干干净净的,装修的风格是很简洁的冷色调,和主人性子一样儿。

  洗手间内亮着灯,瓷砖上氤氲着雾气,镜中倒影模糊,白色瓷砖混着鲜红的颜色,薄越手臂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从上直下,血迹顺着指尖滴落。

  伤口崩开了。

  纱布被血迹染红,薄越打开了水龙头,沾着酒精的棉球从伤口上擦拭过去,昨天傍晚,在停车场,那被辞退的经理持刀伤人,被保镖压住的时候,嘴里还在嚷着,面目狰狞。

  一副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儿。

  在被公司辞退后,他欠了大笔的赌债还不上,记恨上了他,如果不是他辞退了他,他就不会去赌,不去赌,就不会欠下一屁股债。

  人好像总喜欢为自己的过错从别人身上找理由,从而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他处理完伤口,打开手机回着消息,看到了顶上沈策西的消息栏,还是没什么动静,白天那会儿短暂的刷新存在感就像是一场错觉。

  薄越倚在洗漱台边上,指尖轻点屏幕。

  那天沈策西生日,他或许连自己都忘了一件事儿。

  客厅桌上放置着一个花瓶,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玫瑰,经过好几天的时间流逝,哪怕精心护养,剪了根的玫瑰花也在逐渐的走向枯萎,鲜红的花瓣边缘都有了卷起来的迹象。

  ——沈策西生日那天,在他出门之前,门铃率先响起,一名花店员工站在门外,捧着一束玫瑰,道:“你好,请问是沈先生吗?这是您订的花。”

  鲜花会枯萎,所以薄越把其中的几朵玫瑰做成了标本,将花颜色形状永远封存。做这些事儿他都分外的有耐心,或许耐心也是一种天赋。

  薄越没有去问沈策西白天为什么点赞了又取消,也没有去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点赞,他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他朋友圈的很简洁,没翻多久就能见底。

  他更换了那张默认的背景图,换成了一支玫瑰标本。

  在个性签名的栏上敲上了两个字。

  【晚安[月亮]】

  这是他第二次收到沈策西送给他的花,第一次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大概是还在换牙的小学时期,他记得那个时候,沈策西门牙掉了,所以不爱笑,看起来很严肃,一副小大人的可靠模样。

  隔天早上,薄越的生物钟按时叫醒他,他起床洗漱,穿上衣服,戴上腕表,去公司上班。

  前两天地下停车场的事儿,当时只有薄越和助理,后来多了个保安,大家议论也只议论那被辞退的经理,没几个人知道薄越在那儿,还被划了一道口子。

  上午十点,薄越手机一震,他妈给他发了消息,之前说订婚的事儿,口头上说了,两家人还没好好正式一块吃个饭,他妈问他什么时间点合适。

  薄越这段时间不忙,他回了消息,退出去,看到朋友圈界面有个小红点,点进去一看,沈策西给他朋友圈点了个赞。

  他点进了他的头像。

  沈策西的朋友圈和昨天有了一点儿不一样。

  在那头像下边,多了一个小太阳。

  薄越轻笑一声,退出去,改了昨天签名栏上的字。

  【[太阳]】

  他按下保存。

  吃饭约了个双方都方便的时间点,约的晚饭,当天傍晚,十六点过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薄越抵达餐厅,他没带助理,自己开的车,这段时间,大多数他开的都是沈策西那辆车,从沈策西那儿搬出来之后,这辆车才得以重见天日。

  饭店停车场上,薄越下了车,关上车门,没走几步,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如果不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策西,我都说了,上次是个误会,而且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吗?”

  他脚下一滞。

  寒风凉飕飕的吹过,一棵树下,树干挡住了两人大半的身影。

  “我让你道歉了吗?”

  另一人语气里颇有些不耐烦。

  “上次小唐的事,是他误会了,我没想到他会找你那儿去。”那人无奈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另一人低头看着手表时间,双手插进了兜里:“你应该担心他没被我怎么样儿。”

  “我只是听说,你跟那位薄总……”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听不太清,“你没事吧?”

  “今晚有时间吗?要不一起吃个饭吧?”他又说,“我们很久没有一块聚聚了。”

  “我……”

  沈策西话才出一个音,感觉到从身后袭来的气息,熟悉清淡香味儿将他包裹,薄越的手轻轻搭在了他肩膀上。

  “没时间。”他温笑着道,“他今晚有约了。”

  两人一道看向了他,薄越似笑非笑的看着宣鸿哲,宣鸿哲不由皱了下眉头,他道:“薄总,还真是巧,到哪都能碰见你。”

  他对他的敌意从那只言片语里浮现。

  “算不得巧。”薄越不疾不徐道,“策西哥和我约在了这儿,倒是宣总,怎么在这儿?”

  才一段时间,居然就叫得这么亲密了,宣鸿哲看向沈策西,也没见沈策西露出反感的神色,他道:“我想我不需要和你交代我的行程。”

  “当然。”薄越说,“我只是随口问问,宣总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他的手顺着沈策西的肩头下滑,顺势牵住了他的手。

  从兜里抽出来的手,还带着点体温的热度,指尖蜷缩了下,似没适应外边这空气。

  “慢着。”宣鸿哲说,“薄总,我和策西认识这么多年了,约他吃个晚饭而已,不用这么小气吧,况且,策西都还没说话呢,薄总怎么这么霸道。”

  薄越看向了沈策西,唇边含着笑,问:“你要去吗?”

  好似他说去,他也不会说什么。

  沈策西盯着他瞧,也不知道在瞧个什么劲儿,他散漫道:“他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宣鸿哲:“那改天——”

  “改天也没时间。”薄越道,“我想,以后应该也不会有时间,宣总自重。”

  这话底下的意思,就是少他妈惦记别人的人。

  宣鸿哲愣了愣。

  沈策西全程一言不发,薄越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儿,由着他牵着进了饭店,饭店开了空调,一进去,里面便暖和了起来。

  “来多久了?”沈策西问。

  薄越说刚到,“看见你好像碰见了点麻烦。”

  沈策西:“麻烦算不上。”

  服务员上了前,两人的手便顺势松开了。

  沈策西的手又插回了兜里,站在薄越身后。

  “请问有预约吗?”服务员问道。

  薄越说有。

  有薄越在,沈策西基本不用吱声,交涉这方面,薄越一直都很擅长,服务员带他们去包厢,他们来得早,在门口耽误了那一小会儿,里面两家人已经坐着了。

  包厢门一推开,里面的人聊得气氛融洽,沈策西和沈策西他爸眉眼相似,都是很英气逼人的类型,他爸乍一看,眉宇间有点儿凶神恶煞的。

  薄越他爸戴着个眼镜,父子俩看起来都是斯文人。

  两人一进去,他们心照不宣,以为他们一起来的,两人被安排着坐在了一块儿,话题围绕着订婚事宜展开,对于这方面,薄越侃侃而谈,看起来很有经验,对沈策西他爸他们抛过来的问话也半点不怵。

  两家联姻,那商业上就免不了打交道,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沈父作风雷厉风行,直问到了婚后的事儿,婚假、蜜月,过年上哪家过,“这些你们怎么想的?”

  这顿饭吃了大半,沈父对薄越印象倒不错,除了比他儿子稍微高了点儿,但懂礼貌,知进退,不骄不躁,做人也挺有人情味儿,两人在一起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经常的吵架。

  虽说联姻,但过日子还是他们两人过。

  他看得上一个人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跟人喝酒,沈母在一旁道:“天还没黑呢,少给人灌酒。”

  薄越淡笑着道“没事”,“伯父高兴儿,喝点儿不算什么,等会也没别的事了。”

  “喝多了那多不好。”沈母道。

  薄父笑道:“阿越酒量挺好,不用怕灌醉他。”

  薄越他妈不想冷落了沈策西,问他喜欢吃什么,沈策西正听薄越说话,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她说:“这辣子鸡丁很好吃,尝尝吧。”

  薄越应付着沈父,还能分心抽空道:“他吃不了辣。”

  “啊,是吗?”她道,“倒是我没注意了,要知道吃不了辣,那应该点个不辣的。”

  辣子鸡丁没了辣,那还有什么味儿。

  “没事的伯母,我能吃。”沈策西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丁放碗里,红彤彤的颜色,看起来就很燥,他面不改色吃了一口。

  薄越余光瞥了一眼。

  只一瞬的功夫,沈策西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薄越倒了一杯水放在了手边,不消片刻,那杯水就被人给顺走了。

  一顿饭吃完,外头天都黑了,大家起身离开,薄越拿起外套搭在臂弯间,他里面就穿了一件黑衬衫打底,斯文又俊秀,包厢空调开得高,他眼尾皱褶泛了点红。

  他和沈策西走在最后头。

  这顿饭吃得两人都够呛,从饭店里出来,薄越外套穿上了,两人看着他们爸妈离开,几个长辈都以为他俩是一起来的,也没多问。

  他们的车离开了。

  薄越和沈策西一块儿去停车场。

  风一吹,薄越嗓子痒,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到了停车场,沈策西看到薄越车子驾驶座空荡荡的。

  “你司机呢?”沈策西问。

  薄越一顿,说:“没有司机,我一个人来的。”

  沈策西:“你一个人来的?”

  “嗯。”薄越说,“没想到会喝这么多,伯父酒量还真好。”

  沈策西:“我爸以前酒桌上就没醉过,你跟他喝什么。”

  “讨老丈人欢心。”薄越说。

  沈策西:“……”

  “你先回去吧。”薄越拢了拢衣服,“外面挺冷的。”

  沈策西:“那你呢?”

  薄越:“吹会风,醒醒酒,担心我呢?”

  沈策西:“你一个成年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薄越纠正道:“喝多了的成年男人。”

  沈策西嗤的笑了声。

  两人站在车旁,发丝在路灯下轻轻跳跃,沈策西点上一根烟叼在唇边,倚在车边,和他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先上车。

  “你这段时间住哪儿?”沈策西问。

  烟草味从风中带过来,透着熟悉的气息,薄越说:“沈总好奇?”

  又叫上沈总了。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有那么几分促狭意味。

  沈策西抖了抖烟灰,眯着眼:“随便问问。”

  “住在刚装修好的新房子里。”薄越说。

  沈策西:“是吗。”

  薄越偏了偏头:“要去看看吗?”

  沈策西拧灭了烟。

  夜幕下,黑色小车涌入了柏油路上的车流中。

  远近闻名的富人小区,寸土寸金,私密性安全性也极好,陌生的小车进不去,后座车窗降下来,露出了业主的脸,那张脸太具有记忆点,见过一次就不会忘。

  车子进到了里边,停在了停车位上。

  下了车,进门,一路上沈策西都没什么话。

  电梯一梯一户,上到了楼层,他们到了他的住处,门口摆放的鞋整齐,都是单人的,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单身男性的家里。

  但一进门,沈策西就发现了单身男性家里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薄越从洗手间里出来,就见沈策西站在客厅的花瓶前面,他看了眼瓶子里插的玫瑰花,“要喝水吗?”

  沈策西转过了身。

  薄越给水杯倒上水:“这儿还没招待过客人,杯子没准备多的。”

  沈策西:“所以我是第一个?”

  薄越:“嗯。”

  沈策西挺满意这个答案,薄越低头划着手机,就听他问:“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前两天。”

  “东西怎么还留那边?”

  薄越从手机上抬起头,笑笑道:“免得你完全把我抛之脑后了。”

  他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沈策西:“……”

  呵,欲擒故纵,他会上当?

  薄越收了手机,道:“时间不早了,要洗澡吗?”

  沈策西说:“我还没决定在你这睡呢。”

  “可是——”薄越唇角一勾,说,“刚才门卫室那边跟我说,你的车开出去了。”

  沈策西:“……”

  “要给你司机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吗?”他问。

  沈策西不动声色道:“是吗?”

  他看了眼手表,“老李可能以为我在这儿住,自作主张把车开走了。”

  薄越看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像真信了似的,“哦?那要把他叫回来吗?”

  “开车打电话不安全。”沈策西说。

  薄越不紧不慢道:“看来只能委屈一下,在我这儿住了。”

  沈策西端坐在沙发上,“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