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热茶被端上桌,薄越温声道了声谢,沈策西坐在他对面,低头摆弄着手机,也不知道孟之武和他那小情儿上哪去了,下这么大雨,也没见个人影。

  “还没回消息吗?”薄越问。

  沈策西说:“没回呢,应该没什么事儿。”

  那么大个人了,也不是小孩儿,他不是太担心。

  两人在这里面坐了片刻,沈策西接到了孟之武打来的电话,他们被困在一个亭子里了,这会雨大,外面冷的慌,这要淋个雨,回去准得感冒。

  沈策西起了身:“在哪儿?”

  薄越放下茶,听沈策西几句话挂了电话,沈策西道:“这雨得下一阵,我去接一下他们,看有没有伞。”

  “我去吧。”薄越放下茶。

  “不用。”沈策西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也没多远,你也不熟这里的路,等会儿你也迷个路,我还得去找你。”

  他这么说了,薄越也没再坚持,“行,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沈策西:“知道了。”

  寺庙里有伞,沈策西去借了三把伞,出去给人送伞,薄越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举着伞出去了,直至人影消失不见,他转过身,路过一个拐角口,和端着茶的人差点撞在了一起。

  ……

  寺庙许愿祈祷仪式后,会有一道抽签的程序,先前薄越和沈策西抽出签,那僧人看了好一阵,解出来的意思大致是好的。

  而这会儿,那两支签落在了一位老者的手中,薄越被人引着进了一间屋子,墙壁上挂着字画,四处透着古色古香的韵味,他一进门,就看到了蒲团上打坐的人。

  “请坐吧。”大师模样的老者眉宇间都流露出一分无悲无喜的淡然。

  薄越微微颔首,落座,桌上上了茶。

  对方喝了口茶,道:“今天这雨,来得倒是时候。”

  “哦?”薄越偏头看向窗外的雨,道,“天气不好,香客也会少些吧。”

  “一切随缘就好。”他道。

  薄越收回视线,端着茶送到唇边:“缘这东西,怎么说得准。”

  他抿了一口,这位大师,就是给沈策西算过命的那位,薄越有关于沈策西的事想问他,也有关他自己的,他想听听看,这位大师,是不是真有说得那么传神。

  他摩挲着杯口,又听他道:“你所见所闻,是缘,所到所得,也是缘,都是造化。”

  薄越指尖一顿。

  雨裹挟着风,沈策西收了伞,“你们跑那儿去干什么?”

  “那不是给你俩腾二人空间呢。”孟之武打趣道。

  “少来。”沈策西抬脚朝里走去。

  事实上,孟之武是见那边风景好,哪知去的时候好好的,回的时候一场雨就落下了,他乐呵呵的转移话题,问薄越呢,“你怎么没叫他来送,还亲自跑一趟。”

  沈策西:“怎么?我一个人还不够格接你?”

  “我没这意思啊。”孟之武就觉着他对薄越太上心,光是他这话,都无意识的把薄越抬高了。

  他今天见着薄越戴的那手表,之前沈策西买下那手表他就觉着挺奇怪的,不像沈策西会喜欢的类型。

  今天看到那手表的主人,才算是明白过来。

  他们这些人,包养个人,送东西不奇怪,送得太用心,就挺奇怪了。

  他们一进去,没见着薄越。

  沈策西拿手机出来给薄越打了个电话过去。

  一阵电话铃声从外面响起。

  回廊尽头处,薄越掏出手机,又听到几道脚步声,抬头就见沈策西他们从一个门槛儿里跨出来,沈策西问他去哪儿了,薄越收了手机。

  “去喝了杯茶。”他见沈策西肩头那块都湿了,碰了下。

  “我手都凉了。”沈策西说。

  薄越:“倒杯热茶暖暖手。”

  “别麻烦人了。”沈策西道,“你手不就挺暖的。”

  薄越一掀眼:“你都没碰着,怎么知道我手暖。”

  “你不是刚喝了茶?猜的,你有意见?”他挑着眉梢握住了他的手。

  “没意见。”薄越笑了声,把他手揣进了口袋。

  那手是挺凉的。

  外面的雨下了一个多钟头,停了,一行人下山。

  被雨打湿的路面成了深色,路滑,沈策西穿着光滑的皮鞋,鞋面上都沾上了泥点,薄越和来时一样,走在最后面。

  他看着沈策西的后颈。

  想起那大师说的话,下棋要是碰到一盘死局,如果不入局,便能解,入局,那必有一劫难解,那是入局,还是不入局。

  不入局,死局依旧是死局。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湿润的泥土味儿。

  前面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沈策西脚落下一个台阶,皮鞋鞋底陡然一滑,身体陡然的失控往后倒去,失重感袭来,他瞳孔紧缩了一瞬。

  操。

  这他妈要摔一跤,那丢脸就丢大了。

  要撞到前面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脑子里仅剩一个想法——不能摔。

  肩膀撞到了一堵人墙,他脑袋上传来一声闷哼。

  薄越走在他后面,在他脚滑的第一秒就反应过来了,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隔了几个台阶,跨下去伸出手,腹部被他手肘打到,劲儿还不小,挺疼。

  想要接住失衡的人,用得力气不小,不止承受他的体重,还得承受他挣扎着想要站稳的力道,一个不小心,自己也会被带倒。

  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理性无法永远占据上风。

  脖子上一阵勒人的力道勾得他脑袋往下低,他拽住了沈策西,沈策西拽住了他卫衣领子。

  锁骨到肩膀一片的凉意袭来。

  沈策西喘着气抬起头,呼吸一阵阵的落在他那半边锁骨上,叫人发麻。

  薄越垂下眼,侧眼,看了眼那被扯下去的卫衣:“沈总劲儿还真大。”

  沈策西:“……”

  “我靠,没事吧?”前边孟之武听到动静,转头就看到两人那拧巴的姿势。

  他比他们快了好一段路,没太注意到薄越衣服,就见沈策西快摔了。

  沈策西:“没事儿。”

  他把薄越的衣服给拉了回去,“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那还挺厉害。”薄越说完,垂眸笑了声,“看得还挺准。”

  沈策西:“……你全身哪儿我没看过,还害羞呢。”

  薄越看着他通红的耳根,也不知是爬山热的,还是风吹的。

  “嗯。”他说,“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外面耍流氓。”

  沈策西:“我也没耍流氓。”

  “你要耍,回去再耍。”他用商量的语气说,“行吗?”

  沈策西:“……”你他妈没完了是吧?

  沈策西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一站稳,脚踝和后脚跟就一阵的刺痛,他“嘶”了声。

  薄越:“扭了?”

  沈策西绷住表情,若无其事道:“没事,缓缓就行。”

  薄越蹲下了身,沈策西扶在了他肩膀上,薄越拉起了他裤腿,裤腿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泥点,沈策西还记着来的路上,他手上碰了灰,薄越都让他擦干净,薄越是个挺爱干净的人,在家也自律,从来不把东西乱扔,他乱扔的衣服,薄越都会给挂上。

  这是他的生活习惯。

  但是现在他裤腿上沾了泥,还有点湿,薄越也一点都没在意,直接卷起了他裤腿。

  沈策西许是觉有些狼狈,腿往后缩了下。

  他扣住了他的脚踝。

  “别动。”薄越问他哪儿疼,沈策西声音有些飘,说哪哪都疼,听描述就是走不动道了,下山还有好长一段路,他在他面前蹲下,“上来吧,先下去再说。”

  沈策西:“我能走。”

  薄越转头看了他一眼,挪开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往下走了两步,转过身,“你走一个看看。”

  沈策西:“……”他没想到薄越就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劝都没劝他一句,让他架子都端不起来。

  刚还和煦如风呢,转眼就半点情面不留。

  “怎么了啊?”底下孟之武见他们迟迟不下去,问道,“摔着了?”

  沈策西咬了咬牙,抬脚朝下面走了一步,右脚落地的瞬间,他身形趔趄了一步,痛得他心态都跟着失衡,有些憋屈。

  薄越大致猜得到沈策西怎么想的。

  他觉着让人背下山不爷们儿,太丢面儿。

  看着沈策西吃痛,他上了一个台阶,伸手接住他,沈策西也不费力站稳了,干脆落入了他怀中,憋闷在这一刻抵达了顶峰。

  “你别管我让我摔下去得了——看戏呢,看我丢脸很有意思?”

  说着这样的话,抱着他的手一点劲儿都没松。

  “没,不丢脸。”薄越说。

  “走不了,不要逞强。”

  “我能背得动你,还怕我把你摔了呢?”

  沈策西:“……”

  薄越在沈策西面前蹲下,这回背上一阵力道沉沉压下来,他稳稳当当站起身,朝下边走去。

  孟之武刚看他们气氛不对,还以为他们吵架,都没敢凑这个热闹,这会见薄越背着沈策西下来,问怎么了,薄越说他脚扭了,至于其他的,没说。

  沈策西在他背上也没说话,下巴轻轻的靠在了他肩膀上。

  男人朝下走得很稳,在他背上也不觉颠簸。

  他身上的气息干燥清新,今天没喷香水,但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儿,薄越让孟之武他们走在了前面。

  孟之武他们不知道原因,沈策西莫名察觉到了薄越那份体贴。

  那俩人搁他们身后,他挺不自在。

  薄越什么也没多说,就这么背着他,让人分外的安心。

  途中,孟之武问薄越要不要帮忙,薄越都说不用。

  这么长的一条路,哪怕是他,下到下脚下都有些气息发沉了,他拉开车门,让沈策西坐进了车内。

  “真没事儿啊?”孟之武问。

  “没那么娇气。”沈策西道,“怎么每回有你都没什么好事儿。”

  “唉!这话过分了啊,今天这事儿不能赖我。”孟之武抗议道,他又看向薄越,竖了个大拇指,“你小子体力是真好啊,这都不带喘的,服气。”

  薄越笑笑:“还行。”

  他们没聊太久,本还打算一起去吃顿饭,沈策西腿给扭了,这顿饭也泡汤了,司机开车去了附近的一个小诊所,诊所不大,里面有两个吊水的人。

  薄越扶着沈策西进去,脱了鞋袜,那医生一看,腿没伤着骨头,只是扭了,那一块肿得不轻,红彤彤的,这一会儿的功夫,跟发酵了似的。

  医生给他们做个简单的紧急处理,拿出冰袋,让他们冰一会儿,薄越接了冰袋和纱布,坐在沈策西对面,把他脚放在了自己腿上,冰着。

  “我操——”沈策西条件反射的缩了下。

  薄越笑了声。

  沈策西:“……”幸灾乐祸呢?

  薄越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敷了没一会儿,沈策西又不老实了。

  薄越今天穿了条运动裤,质地柔软,隔着裤腿,沈策西光脚踩在他腿上,在他腿上滑了下,第一次薄越以为是他裤子太滑,把他脚放了回去。

  每隔几秒,那只脚又作乱地蹭了两下。

  他抬起头。

  沈策西靠在座椅上,坐姿懒散又嚣张。

  别人都在薄越背面,看不见他脚上的这点小动作。

  他脚趾都勾上他运动裤上裤腰带的那根绳了。

  “等会儿想吃点什么?”

  嘴里还一本正经的问他。

  “中餐?还是西餐,我让人去订。”

  薄越说中餐。

  吃饭难得懂得照顾另一方的体感,却是在这种情形下,很难说他没有怀着什么坏心思。

  薄越能吃辣,沈策西吃不来,他道:“火锅怎么样?”

  火锅点个鸳鸯锅,辣不辣都能同桌。

  薄越一顿,把他脚挪回去:“可以。”

  沈策西眯了眯眼:“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我没有特殊口味。”薄越面不改色道。

  沈策西轻嗤了声。

  这是不信。

  装呢。

  薄越把冰袋贴在他脚踝上,又看了眼时间。

  沈策西“嘶”了声,说:“我想上厕所。”

  那个坎儿,第一步迈过去了,这之后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诊所里有厕所,在后边,沈策西穿好鞋袜,薄越架着他到了后面。

  狭小的卫生间开了灯,薄越环过沈策西的腰,解了他裤腰带,沈策西摁住他手。

  “行了,你出去吧。”

  “站的稳吗?”薄越问。

  先前使唤人使唤得理直气壮,临到紧要关头,又要起了脸,薄越在他耳边“嘘”了声。

  沈策西:“……”

  “你他妈……”他咬牙道,“闭嘴。”

  薄越无声笑了下。

  看来这是真想上了。

  他松开他,去了外边,把门带上了,在门口等着,没过一会儿,里面冲水声响起。

  “薄越?”

  “嗯,好了?”

  听到他还在,沈策西无端就有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