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姜眠和方辞都认为这位年轻人实在是太不靠谱,但还是被他热情地塞了剧本和名片，以及一份所有支出罗列得十分详细的立项计划书。
双方临别之前，年轻人抓住方辞的袖子,殷切道：“我们真的十分有诚意，希望两位老师能认真考虑我们剧组！”
两位老师礼貌而害怕地离开了。
两个人回到工作室之后，方辞按照名片上的信息,查了一下刚才那个年轻人的资料。
年轻人的名字叫郑星闻，就是这所学校导演专业毕业的学生。他在网上开了社交帐号，里面放了很多他跟朋友们练习时候拍摄的短片,还有不少粉丝积累。
那些短片虽然有些青涩,但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导演。
姜眠在他旁边坐下，打开那叠打印出来的厚厚的剧本看了一下。
剧本的名字叫《我将于何时死去》,里面用偏于荒诞的表现手法展示了一个普通人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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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中，既不特别穷，也不特别富。他第一次死亡是在婴儿时期，因为父母忙于工作,年迈的祖母精力不济午睡了一会儿，他就从床上摔了下去。
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他活到了小学,祖母已经去世,家长大部分时间都无暇看管他。他跟小伙伴去野泳，不慎溺水而亡。
中学时他平庸的学习天赋在激烈的成绩竞争中越发力不从心,而几乎所有的声音都在告诉他成绩不好是没有未来的，越来越大的压力突破了还没来得及成熟自洽的心智，他选择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他以平凡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平凡的大学,在偶然一次出门的时候遇到歹徒抢劫,见义勇为的时候被歹徒的匕首贯穿了心脏。
他大学毕业之后找了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等到人到中年,组建了一个如同他父母一样平凡的家庭，承担着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是老板眼中温顺的螺丝钉，在一次昏天黑地的加班中突发心脏病去世。@无限好文，尽在 5 2 shu
……
各种天灾人祸充斥在他的生命中，他因天灾人祸无数次死去，又在另一个时间线中避开了这些天灾人祸，安然存活。
在电影的最后，迟暮的老人躺在床上，在昏暗的光线中，终于寿终正寝。
生命的力量恰如野草，渺小、脆弱，风霜可以催折，野火可以焚烧，干旱或者多雨都会使它们死亡。
但一万次的死亡之后，下一个春天，野草依旧会重新占据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有无数种死去的可能，我们在无数种死去的可能之外，终于度过了平凡的一生。@无限好文，尽在 5 2 shu
剧本的完成度很高，字里行间的设计都能看出创作者是有思考在的。
虽然郑星闻拉起来的草台班子既没有投资，更没有其他剧组的豪华阵容，甚至肉眼可见不会有什么宣发资源，但单从剧本而言，这部电影的质量比他们这段时间收到的所有剧本邀约都要高。
姜眠把剧本反复看了几遍，纠结了一下，跟方辞商量：“要不然我们投一下试试？”
方辞思索了片刻，给了他中肯的意见：“这是一个风险很大的投资。”
投资并拍摄这样一个前途未卜的项目，要付出的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有时间成本以及各种零零碎碎的隐形资源。
更别说这个剧本的题材并不是那么正向，在当下审核不断收紧的大环境下，能不能过审，多久能过审都是未知数。
就算真的播出了，如果成品不尽如人意的话，也会对演员的名声造成反噬。
姜眠抬起头，安静地看向他。
虽然这个回答很中肯，但他觉得方辞还有别的话要说。
方辞冲他笑了一下：“但是，这部电影需要的预算并不高，就算全都赔完我们也不至于到穷困潦倒入不敷出的地步。在这个前提下，如果你想要听从内心的想法，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起。”
姜眠看着他的笑容，脸渐渐红了起来。
*
姜眠反复思考了几天，终于决定投资这部电影。
方辞并不意外他的决定，给郑星闻打了电话，告知了他们这边考虑后的结果。
郑星闻十分高兴，感谢溢美之词说了一大堆，并当即许诺要给姜眠提供丰厚的片酬。
方辞：……
这孩子怪有前途的，懂得用投资人的钱给投资人发工资。
他们跟郑星闻联系没多久，郑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郑柯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跟小姜打算投资星闻那个项目？”
方辞愣了一下，打趣他：“您消息倒是灵通。”
看来郑柯嘴上说着不靠谱，实际上对儿子的动向还是很关注的。
郑柯吞吞吐吐：“就是……那个……我这里还有点钱，你们投资要是钱不够的话我也可以支援一点。别多想啊，这都是看在我们之间的交情的份上，绝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方辞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哦，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虽然单是我们这边投资不够，但小郑导演已经找到了别的投资商，投资商那边说只要小郑导演陪他喝几次酒就投钱。”
郑柯立刻急了，也顾不上面子了：“赶紧把他叫回来！圈里那些投资商哪有好相处的？缺钱不会找他老子要吗？”
方辞忍不住笑出声来：“郑导，骗您的，我们钱早就凑够了。您既然这么关心小郑导，怎么不能直接一点？”
郑柯愣了一下，在电话对面开始跳脚：“你你你……你们几个缺德不缺德啊！”
方辞只是笑，没有说话。
这老头怪别扭的，不诈他一下估计为了他那点薄脸皮得磨叽半天。
郑柯唠唠叨叨：“星闻这个项目我看过，确实很有闪光点，但里面理想化的东西太多了。他初出茅庐，第一个项目我原先想带带他先让他熟悉熟悉圈内的情况的。但中途我们出现了一些……观念上的冲突，他很反感现在圈子里的一些风气，加上本身就是个倔脾气，不肯妥协，就自己跑出去单干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慢工出细活的时代，也见过流量爆炸满地快餐的模样。现在圈子里很多事情确实是不像样子，我已经老了，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但他年轻，还是锋芒毕露的时候，眼里容不得一丝污浊。我既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前辈，知道年轻人总是要在社会上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才能从更实际的角度去思考跟世界和谐相处的方式，但又希望他带着他的理想能往前走得更远一些，为这乱成一团的圈子带来一点新鲜的东西。”
方辞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温和道：“您放心，我跟姜眠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他这么说话，郑柯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很是失去了一些作为前辈的面子：“咳……那个，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到。你跟小姜的人品我的信得过的，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你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记得跟我说一声。”
*
方辞和姜眠处理完了一些杂事，就带着小李启程赶去了剧组。
电影是非常简单的现代背景，对场地的要求不高，郑星闻在一个小型影视基地租了一片以老式居民楼为背景的场地，充当电影的主要取景地。
郑星闻虽然拍过不少短片，但到底是第一次正经当导演，还没有靠谱的制片人帮着他处理事情，剧组虽然勉强搭了起来，但不少地方都乱糟糟的。
这好歹也是他们工作室投资的第一部 电影，方辞看不过去，就帮着几个年轻人重新理了一遍剧组的预算情况和整体流程把控，又处理了一些对外沟通和剧组内务方面的问题。
原本野蛮生长的剧组逐渐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一帮年轻人高兴地绕着方辞团团转，郑星闻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激动道：“方老师，要不这样吧，反正姜老师平时自理能力比较强，而且还有李哥在呢，您直接来给剧组当制片人吧！”
姜眠抬起头看向郑星闻，感到迷惑而震怒。
干什么干什么，他还在这里呢，怎么就开始挖墙脚了？
小李却十分高兴。
好哎，他也被人叫李哥了！
*
方辞拗不过剧组里这群年轻人的软磨硬泡，跟姜眠沟通之后，还是硬着头皮担任了这部电影的制片人。
反正大家都没经验，让剧组里目前最靠谱的人上准没错！
剧组开工当天，方辞和姜眠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休息的空当，刚找了个地方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动静。
一个嚣张的男声颐指气使道：“你们必须把张羽这个角色写死，否则我跟棠棠一定会退出这个剧组的！”
他们租场地的时候就听说隔壁场地租给了一个偶像剧剧组，但他们忙活了大半个月也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还以为隔壁项目告吹了。
没想到时隔多日，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这逼动静实在离谱中透露着一丝熟悉。
姜眠和方辞对视了一眼，双双走到了墙根底下，果不其然看见了熟悉的人。
白晓棠依偎在张羽怀里垂泪，语气带着三分天真七分痛苦：“张哥哥，叶哥哥，你们不要这样，不要再打架了，大家好好地都在一起不好吗？”
叶明辰愤怒地一拍轮椅：“张羽是个什么东西，谁要跟他好？”
张羽按住怀里的白晓棠亲了一口，挑衅地看向叶明辰：“叶明辰，纪总马上就过来了，你马上就要有取死之道了。”
白晓棠娇羞地低下了头。
听见纪衡的名字，叶明辰有些慌张，但依旧外强中干地放狠话：“纪衡？我叶家的实力也不差，难道我会怕他？”
隔壁动静实在太热闹，郑星闻看见姜眠和方辞都在这里，也带着小伙伴们走了过来。
然后几个人就看见隔壁剧组里走出一个面容高傲而冷酷的男人，一脚踹在了叶明辰的轮椅上。
纪衡轻蔑地看了叶明辰一眼：“叶明辰，你还没有吃够教训吗？我纪衡罩着的人你也配招惹？”
叶明辰的轮椅在推力的作用下一下子窜出去五米，他拉住轮椅上的手刹，隐忍地低下了头：“是，纪总，您说得是。”
纪衡冷哼一声，搂着张羽和白晓棠走进了休息室。
叶明辰坐在轮椅上，眼神痛苦而怨恨地看着三个人的背影。
等他接管叶家，他一定要让纪衡好看！
隔壁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露出了方辞和姜眠都十分熟悉的，离了大谱又生无可恋的表情。
郑星闻头一次身临这种离谱的场景，忍不住小声惊呼道：“姜老师，方老师，你们看，我们剧组好像真的有霸道影帝和霸道总裁！”
虽然是在隔壁。
方辞：……
姜眠：……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出现在剧组里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