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那边的时间安排很紧凑，两个星期后，方辞就带着姜眠和小李来到了《莫问江湖路》的取景地。
按照合同，这部剧的主要演职人员会在正式拍摄前一个月进入剧组，进行剧本围读和武打动作练习等相关事宜。
剧组是实景拍摄，主要选址在南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风景区内，一行人刚一落地，就嗅到了空气中跟北方截然不同的潮湿气。
路上的行人不多，景区周围的老房子也在烟雨中显得有些陈旧，景区虽小，亭台楼阁杨柳草木却都应有尽有，的确称得上一句诗情画意。
方辞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刚一解除手机上的飞行模式，就收到了一条滞留的消息。
发信人是这部剧的导演，杨鸣。
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你们已经过来了吗？”
方辞以为是工作相关的事宜，很快回复道：“我们刚下飞机，怎么了？”
对面来来回回“正在输入中”好几次，终于发过来一段话：“算了，来都来了。你们先去酒店安顿一下，我们刚得到一个消息，等你们过来剧组我再跟你们说。”
姜眠探头过来看了一眼，持悲观态度：“我很难相信他会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
哪个正经好人家的导演说好消息会吞吞吐吐的啊。
方辞收起了手机，招呼另外两个人：“走，先去酒店吧。”
小李觉得姜眠这话十分乌鸦嘴，于是委婉地建议道：“姜哥，你可以想点乐观的事情。”
姜眠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熟练地带着自己的行李箱跑去了方辞的旁边。
小李安安静静地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感觉有些心酸。
每次都是这样，三个人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人和从。
看来三个人的友谊还是太过拥挤了。
*
剧组订好的酒店就在剧组旁边，小李去附近采购一些没能带过来的日常用品了，方辞和姜眠两个人则很快收拾好赶去了剧组。
两个人到的时候，导演杨鸣正蹲在剧组门口的石头上拿着小酒杯喝矿泉水。
好好一瓶矿泉水，愣是被他喝出了借酒浇愁的感觉。
看见几个人过来，他笑容凄苦地招呼道：“哟，你们来了啊，要不要一起来喝一杯？”
方辞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矿泉水瓶子，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您自己喝就成。”
姜眠已经从导演的表情中嗅到了不幸的味道，拉着方辞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
方辞主动开口问道：“杨导，您刚刚在微信上跟我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啊？”
谈到这个，杨鸣老脸有点红：“哦，其实是一件挺大的事儿。”
他蚊子哼哼一般小声吱吱了一句：“我们这部剧的男主换成白棠了。”
不幸的是，他对面两个人耳力都不错，闻言齐齐陷入了呆滞。
杨鸣也知道这种临时换主演的情况对剧组里的所有人来说都不太地道，着急忙慌地跟两个人解释道：“换人是公司决定的，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但凡早知道一天绝对给你们都通知到了，绝对没有挖坑让你们往里跳的意思。”
这部剧是公司投资监制的，制片人也是公司里的人，虽然名义上给了他很大的自主权，但真正签合同拍板的也是公司里的人。也不知道公司是不是也明白自己这次实在不地道，生怕他跟编剧去争辩，两边偷偷摸摸签完合同也没敢立刻告诉他们。还是钟晓那边收到解约通知来向他们确认他们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儿。
公司这么些年往他的剧里塞一些扶不上墙的烂泥他都忍了，但这次实在是太恶心人了一点。
白棠要是有什么商业价值他还能理解一点点，但这人除了跟叶明辰cp炒得火热以外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他都要怀疑这位是不是老板他爹了。
等等……叶明辰？
杨鸣好像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公司应该是叶明辰出道签的公司，据说公司上层还有人跟叶明辰关系匪浅。
所以是叶明辰出面把白棠塞进来的？
个缺德玩意儿。
方辞听完这个消息，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您能再说一遍，现在的男主是谁吗？”
杨鸣只能提高了声音，自暴自弃地喊道：“……白棠。”
方辞被杨鸣这一嗓子吼得冷静了一些，斟酌道：“如果解约的话……”
杨鸣立刻殷切地抓住了他的手：“可不能毁约啊！违约金！违约金！很贵的！不划算，真的不划算！”
自从男主换了白棠以后，已经有好几个签过合同的演员都想跑路了。
他都不敢想继续跑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他这剧还能不能拍下去。
方辞看向不幸的当事人。
不幸的当事人姜眠沉默了半晌，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说出了那句万能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台词：“没办法，来都来了。”
杨鸣感动得热泪盈眶：“小姜啊，你真是个难得的好心人。下次我一定请你当我的男主角，找老张给你定制剧本的那种！”
老张是剧组的总编剧，也是杨鸣的老搭档。
姜眠生无可恋地摆了摆手：“客气，客气。”
谁让他爱岗敬业呢？
*
兴许是害怕姜眠也一言不合就跑路，杨鸣飞快薅走了姜眠，带着他一天拍完了定妆照，第二天就安排进了集训队伍。
可喜可贺的是，娇贵的主角受受不得集训的苦，堂而皇之地请假翘掉了剧组的集训，让他们暂时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姜眠在参加剧组集训，方辞手底下又没有其他艺人，于是暂时闲了下来，手头的活只剩下了日常工作和关注网上的舆论。
上次的舆论事件已经差不多处理完了，公关部负责人正高高兴兴在群里给大家发红包。叶明辰一通操作不但没能洗白，还结结实实把压榨员工的锅背到了身上，直接被有关部门责令整改，连着掉了一大批粉丝和几个代言。那位名为“娱圈瓜摊主”的神奇营销号也再次荣获封号待遇，这回直接办了个九十九年封号套餐。
有了准备充分的拉踩，盛明喜提自创办以来最火爆的一次秋招，高兴得人事那边的负责人也进群里发了几个大红包。
方辞为叶明辰惨痛的遭遇感到惋惜，并挨个点赞了跟叶明辰解约的相关品牌消息。
时间很平静地来到了一个月后。
第二天就是集训结束兼开机仪式，三个人约好了今晚先去城区吃顿好的。
小李提前过去订位子了，方辞留在剧组等姜眠出来。
他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发消息问了一下姜眠。
姜眠飞快回复：“等我五分钟。”
方辞收起手机，欣赏了一会儿景区的风景。
秋已经有些深了，地面上到处都是金黄色的银杏叶子，夹杂着一些被行人反复踩踏过的银杏果子，也不知道是没有人清理还是掉落得太频繁根本来不及清理。
他正想找个地方坐一坐，就听见路边两个小场务正一边往剧组里面走一边闲聊。
其中一个人问同伴：“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辆超豪华的保姆车？就在外头。”
同伴点了点头：“看见了，确实又大又豪，就是占路中间很挡道，我路过的时候都不敢骑共享单车，生怕一个不消息给车擦破皮了后半生就要在还债中度过了。里面谁啊？这么大阵仗。集训明天就结束了，咱们剧组的演员不都早到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哪里都到了？不是还有一个主演没到吗？”
同伴惊呼了一声：“你是说那谁终于来了？这么久没见他，我都以为他不演了。”
两个人闲话还没说完，杨鸣就骑着一辆破自行车风驰电掣地蹬了过来。
两个小场务看见导演来了，也不敢乱八卦了，低着头快步跑开了。
方辞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有点想叹气。
杨鸣正心无旁骛地骑自行车，看见路边的方辞，按了一下车把上有点生锈的刹车，跟他打了个招呼：“小方，没回酒店呢？”
方辞点了点头：“姜眠还没过来，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您这是要去哪里？”
刹车不太好使，杨鸣拿脚刹了一下车，但因为冲得太快忍不住踉跄了一下。他额头满是细汗，看起来就十分暴躁：“白棠来了，两个人开老显眼一保姆车，被景区保安扣下了。”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锤子的，不是早就发通知景区这里不让私人用车进来吗？这么点路不够他们两个人现眼的。”
听见是两个人，方辞皱了皱眉：“不是只有白棠？”
杨鸣嗤笑了一声：“当然还有放心不下他家娇滴滴乖宝的叶大影帝了。”
听见“乖宝”这个称呼，方辞就头皮一麻：“杨导，您这都是哪里学来的称呼？”
杨鸣看起来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叶明辰自己叫的啊。他前两天特意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给我发消息，警告我必须好好照顾他家乖宝，他家乖宝但凡少了一根头发丝就要拿我是问，还要求我让剧组给他在酒店里安排一个房间。多新鲜啊，又不是我求着他家乖宝来我剧组的，这么宝贝怎么不自己藏家里锁起来？”
他一口气吐槽完，终于心气顺了些，认命地继续蹬着他的破自行车去保安那里捞人。
方辞目送杨鸣离开视线范围，忍不住按了按隐隐跳动的额角。
回来了，都回来了，那些熟悉的血压升高的感觉，都回来了。
他神情凝重，当即给杨鸣发消息，嘱咐他务必看好剧组里的一切公共设施。
如果可以的话，也尽量不要让主角受跟他身边的人接触到这些东西。
如果双重不幸，白棠身边还有叶明辰存在的话，诚挚建议所有人员尽量绕着两个人走，小则影响食欲，大则可能有血光之灾。
杨鸣已经到了保安室，抽空看了一眼他的消息，被他说得毛骨悚然：“小方，你这是说规则类怪谈呢还是无限流大逃杀？”
方辞：……
这老头还挺新潮，新名词一套一套的。
他没有再解释，熄灭了手机屏幕，享受最后片刻安稳的时光。
反正杨鸣总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