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不愿退让、势必争不出个好结果的对峙,在这个吻中寻觅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们的手紧紧攥着对方,像是激情之中残存的一线戒备,又像是充满了掌控欲的牢笼,禁锢着彼此不允许退缩。
唇舌蹂.躏间,颜王闷哼了一声,是顾长雪咬了口他的下唇。
血的甜腥味蔓延开,颜王攥着顾长雪肩膀的手掌移至颈后,重重压下,同样报复似的吻得更凶。
他们将一切无从解决的不满宣泄其中。不论是责怪着对方的不可信任,重重隐瞒亦或是谎言,还是对方令人着恼的疑心或防备,但野兽似的抵死纠缠之后,这个吻又转向轻柔。
颜王的指腹抵着顾长雪的后颈:“天色还早,陛下可以再睡一会。”
顾长雪从鼻腔哼了一声,心想这他妈鬼能睡得着。
可真正等他躺上床,越过帘子看到颜王走到屋门边,靠着窗台抱臂假寐的侧影,困倦却从安定感中滋生而出。
有颜王守门,这屋子虽然就在司冰河的隔壁,却恐怕比天底下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顾长雪姑且纵许自己阖上眼,不消片刻,便陷入睡梦。
梦里难得没有任何让他烦忧的事,只有遥遥一盏烛火,摇摇曳曳,守到天明。
·
明明身处敌营,顾长雪却难得睡得踏实。不但没遵守四小时必醒的生物钟,甚至一觉睡到了晌午,再睁眼时,四肢都因过于充足的睡眠而透着懒劲儿,软在床铺上不乐意动弹。
他躺在床上连身都懒得翻,拖长了尾调喊了声:“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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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沙哑得像砂砾在摩擦。
颜王的脚步声靠近床边:“先生。”
顾长雪困倦地阖了下眼:“水。还有猫。”
床边窗台上有另一道声音笑了一声:“先生醒了?还真是会享受。”
司冰河不知何时撑着下颌站在窗外,饶有兴致地向屋里瞥。
“……”顾长雪连眼皮子都懒得动。
他的听觉一向敏锐,醒来就意识到身边除了颜王还有另一个人。
能这么趴在窗台上还不引得颜王动作的,除了司冰河这个要放长线钓的大鱼以外,不做他想。
颜王端着水走到床边,像模像样地将顾长雪扶起来,一边喂水一遍佯装忧虑:“先生的声音怎么过了一整晚还是这么哑?”
“还不是这猫害的,”顾长雪揉了下被颜王拎来的三花猫的耳根,才看向司冰河,“二当家的昨晚才犯了病,怎么不多休息。找我什么事?”
少年剑客直起身,换了个姿势,抱臂靠在窗边。
他眼下的黑眼圈很重,放在这样一张年少的脸上,更显得憔悴疲惫,偏偏这人的眸子很亮,像是在眼底燃着固执的火:“想来看看猫,先生不会不欢迎吧?”
顾长雪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将人迎入门中。
屋外有人送了新的账目,要账房先生整理。顾长雪也想避免和司冰河交谈,免得多说多错,索性拿了账本在案牍后坐下,一边低低地咳,一边慢吞吞梳理账目。
其实进李守安的屋子以来,顾长雪最想查的是那七门红衣大炮究竟从何而来。
这东西在顾朝还算是高科技,唯独朝廷知道怎么制造。不论是哪一方将红衣大炮卖给沙匪,总该有个往来的记录,可账本中却丝毫没提过红衣大炮的来路。
他一边思索,一边在账本上记录新增的往来条目,司冰河抱着不是那么配合的小灵猫,踱步到他身后,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账本。
字迹全无区别,司冰河特地看着顾长雪提笔写下“宫”这个字,瞧见对方毫无停顿地在末尾加了个墨点,同李守安惯常的小习惯完全一致。
司冰河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难道昨夜李守安两度离开营寨,嗓子突然沙哑,还莫名其妙点了个巡逻兵做护院,真就只是因为猫?
不是被人易容顶替?
他揉着猫思索,终究还是觉得脸能临时捏,字迹却难在一夜之间仿得别无二样。
他松了松绷紧的脊背,靠在窗边:“先生,还记得你刚来营寨那会儿,带了哪些人么?”
“……”顾长雪笔尖微顿,没想到司冰河确认完字迹,居然还要审问。
他上哪儿知道这个李守安来营寨时带了哪些人。最多能确定那是一群魔教细作。
司冰河叹了口气:“昨夜因为一些老毛病,我一直没能睡好觉。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突然发现大当家的格外幸运。”
“……”顾长雪不知道司冰河在扯什么,干脆以沉默应万变。
“先生不这么觉得么?”司冰河捋着小灵猫的后脊毛,慢吞吞地道,“大当家的曾跟我说,当年的茫茫大漠,因为魔教和匪帮的摧残,流民很难活命。
“能识字的流民更加少见。”
司冰河望向顾长雪:“大当家的四处招募,也找不到一位合适的账房先生,焦头烂额之际,‘恰好’遇上了先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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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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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司冰河不是在追究他的伪装,而是他顶替的这个人东窗事发了。
这特么的叫什么运气。
司冰河不紧不慢地道:“更幸运的是,先生带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论男女,不论年纪,都有一技之长。大当家的正处于无人可用,捉襟见肘之际,自然无比欣然地接纳了这天降之喜。”
司冰河直起身,抱着猫走到顾长雪身边,将小灵猫体贴地送回顾长雪的怀里,就是说的话内容半点不见体贴,藏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但是细想来,有点奇怪吧?沙漠里能找到一位合适的账房先生就已经很难了,怎么还能一收就是一群有能之人?”
“……”顾长雪心想我怎么知道,我特么都不知道“我”带了哪些人来。
不过照司冰河的意思,这位账房先生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加入了匪帮,而昨夜那些沙匪又说他们只与司冰河相处了一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是魔教余孽先潜入这伙匪帮,司冰河在近期才加入。
为什么?这匪帮有什么特别之处,让这两拨人同时盯上?总不能真就只是图个离琉璃宫旧址近吧?
他心里思量着种种猜测,面上不显:“在沙漠里没有一技之长……呵,二当家的以为我们这群人是怎么在魔教和匪帮手里活下来的?”
他非但不退缩,反倒讽刺得格外尖酸,以先前那位狠起来能自咬舌根的李守安的行为来看,这才是对方应对此类试探最可能有的反应。
顾长雪面上露出隐怒的神情,硬邦邦地反问:“就这片吃人的沙漠,没有一技之长根本活不下来。如果这都是一种罪,二当家的何不直说我们这些流民都该死?”
“……”司冰河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顾长雪不依不饶地继续怼:“依二当家这评判标准,您自己岂不是最不该活着的人?”
司冰河:“……”
司冰河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像是隐晦地向他表示退让。
只是这动作太过圆滑,放在他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有种不合宜的违和感,让人忍不住蹙眉:“先生果然如大当家所说的那般牙尖嘴利。”
他并没有就这件事继续发挥,也没有再打几下圆场,把僵滞的气氛斡旋回来,只是试探完便无所谓似的摆摆手,转身就走。
他的背总是微微驼着,显得疲惫又颓丧,只有这会儿干脆利索地转身离开的功夫,才显出他的几分倨傲来,似乎能穿透他略显单薄的身影,依稀看出几分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少年意气。
顾长雪皱着眉目送司冰河离开,总觉得这人不像是那种没达到目的就乐意及时收手的人,往后恐怕会很难缠。
——他不祥的预感在接下来几天里得到了验证。
司冰河的小屋不知道是不是特地设计过坐落的方位,那扇正对书桌的窗户推开,恰好与李守安的小屋前窗相对应。
顾长雪每每早晨醒来,推开窗看到的就是司冰河坐在窗边,守着烛火看书或信,听到开窗的吱呀声,他便抬起头冲着顾长雪微笑着打招呼,八风不动的笑容着实能让顾长雪膈应出心梗。
拜司冰河密不透风的盯梢所赐,顾长雪和颜王几乎没找到机会溜回官府。唯一一次成功开溜,还是大当家的夜里抱了酒找上门,非要和司冰河不醉不归。
几日下来,顾长雪便有些不耐烦跟这人天天上演隔窗对视。某日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把锁牢牢地把窗户从内部锁上。
“这么下去不行。”顾长雪烦躁地把钥匙丢给颜王,“前几天从官府带回来的这批文书里,没有和书信比对相似的。司冰河这么一直盯着,我们溜回玉城的时间和机会都有限,必须想法子缩小范围。”
他还待要再说,颜王突然抬手示意了一下。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贴到前窗边,侧耳细听。
司冰河的屋外跑来了三两沙匪,都气喘吁吁:“二当家的!又找到死城了。”
司冰河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司冰河带着几分匆匆从屋里走出来:“在哪?”
“东边,”沙匪们略微捋顺了一下气息,“按照您的吩咐,不管什么时候找到,都要先回来跟您报备一声。大家都在死城的外围等着,没人接近。”
其中有一人带着惶恐小声嘀咕:“为什么大漠里出现这么多死城?这,好端端的活人都变成了石像,大夏天的沙漠里下雪……难道真是什么天罚?”
“天……”司冰河的语气像是不以为意地想要反驳,可只吐出了一个字,又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窗外传来布料窸窣的声音,是司冰河戴上了帘帽:“走吧。”
顾长雪半靠在窗边看了颜王一眼。
司冰河离开营寨,正是动手搜他老巢的好机会。
他对着颜王挑眉,同样道:“走吧。”
去摸清司冰河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