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与君【完结番外】>第七十五章

  周君之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五六岁的崔知明委屈地看着他。小小的孩子眼睛里滚着眼泪珠子,声嘶力竭地说不要抛下他。周君之心疼地转身想要去抱他,可下一秒,孩子手里多了一把匕首,眼见就要刺中他。

  周君之心惊胆战,又看着梦里的人,觉得他什么都是陌生的。他听着这个孩子对他的咒骂,那些恶毒的言语不堪入耳。可骂着骂着,崔知明的身体又像是松动的土壤一样一块块崩塌了。

  成堆的土壤自然再说不出咒骂的话语,周君之沉默地看着这堆沉默的土,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于是神思清明的一瞬间,他从梦境中苏醒了过来。

  晨光微微,仿佛还带着露水的清亮。外面的窗台上落下几只叽叽喳喳的鸟雀,转着小脑袋小心翼翼打量着室内的一切。桌案上,凌乱堆放着他与沈毓真来往的书信,那是昨晚来不及收拾的结果。

  而在他的这张大床上,身边却已是冷冷清清,唯有外面院子里长剑破空的声音,昭示另一个人的存在。

  周君之有一瞬间的错愕,恍惚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一碰就碎的美梦。昨晚的记忆明明还那么鲜活,他甚至还记得沈毓真的体温和律动,记得他的吻和他的手指。他还记得他们情不知所起的荒唐,记得身体被打开时的羞耻,记得情动时抓伤了对方的肩膀。他还记得那双灼热的眼睛,那般炽热与含情脉脉,仿佛要将自己灼伤。

  可眼前的床畔,却似乎并没有另一个人的温度,只有那凌乱的床单,似乎在极力说明一切的真实。

  周君之小心翼翼去舒展床单上的褶皱,他有些迷蒙,一时间又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只是这一伸手,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手腕上几道交错的红痕。

  令人羞耻的证据如此清晰,周君之几乎被手腕的红痕烫到了眼睛,光是想一想,他整张脸顿时又红了起来。

  窗台上的鸟雀似乎被什么惊飞,院子里忽而传来一声收鞘剑声,紧接着是沈毓真有些惶恐的惊呼,唤了一声“观主……”

  尚在屋中的周君之一惊,回笼的思绪顿时让他有一种宛如少年时逃课被抓的负罪感。可他身上暧昧的痕迹又那样多,再加上衣冠凌乱,别说出去见师父,就是见旁人都实在失礼。一时的不安,让周君之只能胡乱收拾了一下,忙不迭想要下床去迎。

  然而南宫玉却似乎并没有在意周君之的缺席与失礼,他甚至并没有想要进屋探究的意思,见到了外面院子中的沈毓真,便低声问道:“君之还在睡着?”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南宫玉这样一问,屋里的周君之顿时浑身一僵。刚刚的不安一扫而空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自暴自弃式的心安理得。他不再收拾自己的仪容,而是干脆静静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交谈声。

  沈毓真显然也意识到他们的观主看出了什么,他噎了半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老实答了一声“是”,只是这声音听起来,还颇有些心虚。

  南宫玉也并不在意沈毓真这心虚的回答到底是在心虚什么,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反而笑了笑,欣慰般道:“前几日实在仓促,进来乾元观又人手不足,玄教与红莲教的事情又不能不管,因此也没有来得及照顾你的事情。好在君之还惦念着你,如今你也回了乾元观,一切都还适应?”

  南宫玉这样亲自前来嘘寒问暖实在少见,沈毓真自然有些惶恐起来,慌忙道:“承蒙观主关照,一切都好。”

  沈毓真刚刚还在院中练剑,向来这个一切都好并非虚言。南宫玉不免笑了笑,又道:“君之呢?”他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沈毓真不敢隐瞒,道:“师兄还在屋里睡着。”周君之这些日子太过操劳,昨晚两人又忍不住放纵,睡到日上三竿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南宫玉瞧着沈毓真说得有些小心,不免觉得他过于拘谨了,像是安慰他一般似的,道:“无妨,你能回来已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既然君之还未起身,便先不用叫他了,我有几件事同你说。”

  南宫玉这次来,居然不是来找周君之,而是来找沈毓真的。屋里的周君之一愣,心中却忽然有些惶恐起来。他知道此时自己再出去便不太合适了,因此只能望向窗外,希冀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可是门窗却阻拦了他的视线,只有声音穿透了过来。

  沈毓真显然也没有料到南宫玉这次是来找自己的,他有些惊愕,却还是恭敬道:“弟子惶恐,请观主明说。”

  看着沈毓真依旧知礼地态度,南宫玉也不免舒了口气,道:“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问明白你自己的意思。我刚刚看你练剑,虽有乾元观的武学基础,但绝大部分招式套路,显然已同乾元观武学有不同。想这四年来,你在山下修行不少。以你现在的武学造诣,再过几年,或可做到真正的开宗立派。”

  “你的根基不错,如今又有新武学在身,即便如今回到乾元观,恐怕与乾元观的修行也不大合适。我知道你对君之的心意,此次回来,当也是放心不下君之吧。可待到事情处理结束,你是选择留下来,还是继续下山修行?”

  南宫玉的问题很是直白,直白到在屋中听着的周君之,都觉得心口抽痛。

  正如南宫玉所说,沈毓真此次回来,恐怕就是担心周君之的安危。而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昨晚的记忆又太美好,导致周君之并没有时间去想接下来的事情,也并不想承认这就是一场抓不住的美梦。

  而南宫玉显然已经看清了一切,他有过这方面的经历,因而哪怕现实再如何残忍,他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要自己的弟子,再重蹈覆辙。

  他这样直白的问题,显然也让沈毓真有些猝不及防。似乎他并没有明白南宫玉为什么会这样说,年轻的弟子惶恐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极力争辩解释道:“弟子惶恐。还请观主莫要这样想!弟子虽在山下悟得新学,可自始至终依旧认为自己是乾元观的一份子。弟子对大师兄的心意始终不变!如今弟子既然已回到了观内,又怎么还会有再下山的想法!即便再度下山修行,弟子也会以乾元观弟子的身份修行!绝不会抛弃乾元观,更不会抛弃师兄!”

  沈毓真显然很担心自己被南宫玉误会,更担心自己被扣上什么抛弃师门的帽子。他急切地剖白着自己的心意,字字铮铮,显然并非虚言。

  或许是因为沈毓真此言很是铿锵,落在周君之耳朵里,倒是让他心安不少。只是南宫玉却似乎还在考验,道:“天下武林,谁不希望自己是开山创派的鼻祖。你如今回到乾元观中,恐怕比那些刚入门的外门弟子,修行起来更加艰难。如若不慎,甚至可能就此在乾元观中埋没,你所参悟的武学,也会终究荒废。即便有如此结局,你也心甘情愿吗?”

  沈毓真斩钉截铁,道:“弟子甘愿!弟子不求做什么名留青史的大侠,弟子如今有想要守护之人。弟子所学武学,亦是为此。”

  沈毓真的心思显然并没有动摇,这让南宫玉沉默了一会儿,却忍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好!沈毓真,你要记得你今日的回答!倘若你有半分辜负——”

  “弟子绝对遭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沈毓真甚至还发了毒誓,这让南宫玉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他这次笑得不敢太大声也不敢太放肆,只是低低笑了笑,含笑让沈毓真起了身。

  沈毓真还陷在南宫玉的问题里,他脸上紧绷着,似乎生怕南宫玉再发难起来。然而南宫玉笑够了,却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既然如此,也正好说说下一件事。”

  “你跟君之的关系。”

  这话一说出来,屋里的周君之顿时觉得脸上一烫,仿佛昨晚的荒唐已经全被南宫玉看穿了一样,他恨不得现在就滚回被子里把自己藏起来。然而好奇心却又让他屏气凝神,丝毫不差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沈毓真显然也没有料到南宫玉会忽然提起这个。年轻人一时间有些慌张起来,全没有了刚才发毒誓的笃定,甚至一时间全身都不协调了起来,即便张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抓耳挠腮的脸红。

  南宫玉怎么会看不出年轻人的青涩,他并不在意沈毓真的失礼,而是徐徐道:“你们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君之随我在乾元观修炼多年,如今能遇见你,动了凡心,也不是什么坏事。修道之人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你们既然两情相悦,不如趁现在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观,观主的意思是……”沈毓真忽然有些忐忑起来,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心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然而南宫玉却依旧平静,丝毫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只是道:“所以我在想,不如趁此机会,等玄教的事情解决,便为你们举行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