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在长廊上行走,距离不远不近。

  霍惊樊侧头望了人一眼,停顿片刻道:“其实距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他像是有些词穷了,“我只是,有些想早点见到……”

  然后就被少年的左手盖在了下半张面上。

  霍惊樊被封住了话,看着少年侧面有点不耐烦,一时没忍住再次笑了声。

  这下子少年有点恼了,侧过头来看他时,乌眸像是迸出了一丝火星。

  然后他就被……怎么说呢,这种状态的少年陡然按在了墙壁上。

  戴着深色口罩的少年乍一看过去会有少许陌生感,但是那种无比熟悉的气息分明又告知他这就是少年。

  这么左手禁按在他面上,右拳抵在他肩后的墙壁上。

  然后霍惊樊就想到了,自己被捂住时,唇对着的是少年掌心的位置。

  少年的掌心有多动不得,他是知道的。

  所以自己刚刚笑的时候……

  霍惊樊现下若有所觉的墨色瞳孔能看到距离很近的少年耳际极淡的,几不可见的颜色。

  他没多犹豫,往上举起两边手臂,是投降认输的表示。

  虽然由那显眼的身高看上去,这样即使意味认负的姿势也并不分毫弱势。

  但少年口罩上的乌眸略眯着盯了修长身影一会儿,到底把人松开了,扭头就径直沿长廊往前走。

  至于修长身影往少年离开的方向望了片刻,就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

  “嗯,看看,开场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我们的男主演和最终角色终于到后台了。”

  负责主导的艺术班学生半阖着眼慢吞吞合两下掌。

  从那稍显慵懒和不在乎的神情,很难判断杭倚是在嘲讽还是只是平铺直叙。

  少年左右只用把外套往身上披,闻言乌眸视线看了过去,踟蹰了片刻皱着眉,似乎想开口。

  “别跟我道歉。”杭倚忽而抬起眼皮,扫他一眼道。

  这一句很平,且平得明显不包含任何讽刺或者其他情绪起伏。

  少年知道了负责总导的学生只不想他对他道歉,仅此而已。

  他不太确认这是因为什么,但平常来说这位负责总导的学生都是个要求严格,性格稍有些怪的人,所以到现在这个情形,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已把剑士服的最后一道暗扣扣好,腰际挂着那把佩剑。

  寡言的黑衣剑士对杭倚点了下头,便转身向一侧离开了。

  往来的学生悄悄望着这场景,视线在杭倚侧眼过来,可有可无催促他们一两句之前带着自己的搬送调试任务散开了。

  修长身影在另一侧,因为他的服装解束很麻烦的原因,之前离场去寻少年的时候没有卸下,所以此时抱着臂靠在演台后壁上,看着剑士服的少年向他的一旁方向走过去。

  演出的时间将至。

  ……

  一道光束打在舞台中央,厚重的幕布前独自站着一个佝偻着,瑟缩着的人影。

  “在从出生到过去的数十年来,我和牲畜一起住在窝棚里,吃和牲畜一般的糠秕,但是今天,今天是我女儿十岁的生日——”

  贫穷的农民用一种小心翼翼又含有少许希冀的声音道,“我想给她买一截好些的料子,就像,就像一个体面的淑女,让她的母亲给她做一件漂亮的,漂亮的裙子,我想,我想……”

  他带着泥土污迹的手紧紧攥着一枚薄薄的银币,那是他用每年微薄所得攒下的积蓄。

  “我希望小莉娅会高兴……”

  独白结束,这束灯光渐暗,布景更换变动,平民在热闹的市集中,眼睛巴望着一个摊位上的布料。

  “您好,我想,买一段好些的布,足够做一件裙子……”

  摊主此刻正和一个衣着华丽,身形臃肿的商人交谈,摊主为受他支使的仆人。

  而他刚要说话,就被富商打断了。

  富商眼神轻蔑地瞥了一眼衣着褴褛的平民,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布?即使是亚麻,对你们这样随处可见的家牲一样的贫贱人来说都太奢侈,别在我的铺面前耽误我的生意。”

  平民犹豫,在摊位前彷徨了半晌,才怯懦地嗫嚅道:“我,我有一个银币,先生,我不是个贪心的人,要买的布料不用太好,只体面一些,不用太多,只足够一件裙子就好……”

  富商眯了下眼,“一个银币?”

  “是的,先生,”平民将手中紧紧握着的银币捧在手中,“我想,这是不是能够……”

  “不错,我的先生!”富商毫不犹豫地将那个银币一把拿在了手中,变了热烈的脸色,一手做出请的姿势夸张地比划着摊位上所有看上去华美精致的布料。

  “这当然是足够的!您请看看!”

  他将一段鲜艳的布料往平民手中亲善地塞过去。

  “请尽管摸一摸,我这边上好的布,即使是贵族小姐,也会偶尔差遣女仆到我这里买的,您看看,它的颜色,五月的玫瑰也不及它的明艳,早晨最好的朝霞也不及它这样红哩!”

  平民在小心仔细触碰之后,面庞却显得迟疑,“可是……先生,我自家婆娘有时会做点裁缝活求口麦糊吃,这是否是……”

  “一卷粗布?”

  富商脸色又变,霎时冰一样冷,将那劣质布料随意往平民眼前一扔。

  “莫要用你那浅薄的见识揣测我的店铺,这可是我这里上好的绸布!金子一样珍贵的样布已经让你粗陋脏污的手摸过了,沾上了土地湿泞的泥巴,已再卖不出去,便算是你捡了便宜!拿着这卷布回去吧,你那女人会感激我的慷慨!”

  “好人!不,老爷!求求您将我的银币还给我吧!那是我给我女儿买一段好布仅有的积蓄了!”平民嘴唇和伤痕斑斑的手掌颤抖着,已然明白自己遭受了欺骗和勒索,眼中是绝望与悲哀。

  “那是葛莱!他又在用劣麻布充好骗人了,多少金币银币这样落入了他那只进不出的无底的钱袋子,可怜的老农民!”

  “嘘,我听说他拿他那不知沾了多少泪涕的金银买了个新身份,可别高声说话惹上他的麻烦!”

  街边的人们窃窃私语。

  “不要再在我的铺面前纠缠,你可知道我如今的身份!这是最后一日和你们这样蠕虫似的的下等人做生意!”富商鼻子里重重冷哼一声,将那块鲜艳的劣麻布往人面前一扔,然后便向摊主和身后跟随的几人打了手势,让他们将那衣着褴褛的平民从铺面前丢开。

  正当两个高大的仆从一左一右架住了瑟瑟发抖满面是泪水的平民要往外拖时,一道挺拔颀长的背影从街道的末尾大步走来。

  “等等,你们在对这流泪的老先生做什么?”

  第一幕正式开始了。

  仅仅从开场最开始,所有角色惟妙惟肖,在舞台上每一个细节都活神活现,牵动观者心神的演绎来看,这会是一个远超他们预期的剧目。

  一个个个性鲜明,迥然不同的角色次第登场。

  挺拔正直而常常带有矛盾,独自踏上旅程的皇子,沉默寡言,带着佩剑的黑衣剑士,秀美优雅,擅长诡秘巫术的他国公主,武力过人但只因金钱受雇的赏金,天真地向往骑士传说的教士女儿。

  每个角色都相当具有个人色彩的弧线魅力,但如果说观者们那天印象最深刻的,可能不约而同地仍然是同一个。

  黑衣的剑士。

  他们看过了皇子荆棘的审判之路,看过了公主在临时议会上精妙绝伦的谈吐,看过了赏金一人以弩射穿巨龙右眼,看过了教士女儿毅然为他们指向唯一通路。

  但他们最难以忘记的,是黑衣的少年剑士的一剑。

  明明这个角色是剑士,腰际的佩剑也是这个角色最鲜明的特征,但实际上剑士在整个剧目中真正出剑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一回,是黑衣剑士冰冷地以剑指皇子的喉。

  而另一回,就是映入他们眼中,便无法忘怀的一幕。

  一场针对皇子的角斗。本为一对一的公平角斗,但实际上却是五个人从不同方向包围了过去。

  也就是这时候,黑衣剑士从高高的看台上带着剑纵身一跃。

  如果是皇子因为自身招惹了的决斗,即使皇子就此落败死亡他也不打算干涉,但现下不公允人数的卑劣谋陷,他不会看着人在这种情形丧命。

  黑衣剑士一剑劈下于场地中央,独身引去了四人手持的武器,而这场面使得观者对着几乎没出过手的剑士的武力有了直观的认识。

  很难说是不是能从这一幕看出负责总导的学生对这个角色潜在的偏爱。但那的确是因少年个人冷淡的外貌和性格,分外引人的一幕。

  直到最终幕,边境之林前,他们如同皇子一般忐忑,又心中平静地听着神明最终的‘审判’。

  “我应该为我所负的‘罪孽’,走向死亡吗?神明?”

  终末日时,皇子在世界的边界,如此扬起头,向无一人之处的天空问道。

  ‘……你来此所走的道路’

  ‘人类没有教你死亡,牲畜没有教你死亡’

  ‘天灾没有教你死亡,祸难没有教你死亡’

  ‘“世界”没有教你死亡’

  ‘“审判”的路途没有教你死亡’

  ‘那么回去,你的审判并没有结束’

  人生而受审,直到死去时所经所历放在天平两端,审判才最终结束。

  审判没有结果,被国所遗弃的皇子到达了世界的边境寻求一个回答,才得到了世界神明的回复。

  即使这个回复语焉不详,即使得到了也像是不曾得到——但是皇子在垂首后,似乎重重松了一口气。

  就像是在此刻,才重新学会了呼吸。

  而站在高远处的黑衣剑士也就是在这时,才带着腰际的剑转身离开。

  也是这时,台下的观众们才从屏息中回过神,他们压抑不住心中激动与惊愕,因为这个场景,仿佛昭然着少年和神明之间的关系。

  下一幕场景略微变换,背身的黑衣剑士被皇子疾步追上,然后道:“埃泽迩,之前说,如果我活着从边境之林回来,你会和我一同回到之前那个国家,去看那个承诺的结果……现在仍然作数吗?”

  黑衣剑士蹙着眉扫他一眼。

  之前他明明没有表示答应。

  而此时,舞台的另一端,已经在旅程中换上便于行动的常服的公主和着猎人服饰的赏金前后向中央走来。

  “好哇,你的命真是够硬,活过了我的祝福,也活过了我的诅咒,我想我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的人,最终竟也活着回来了。我想我已经开始对这样的旅程感兴趣,它可比待在城堡里等待某日联姻有意思得多,你还需不需要我这样的巫师和政客?”

  “我之前认为,从一个将死之人身上谋求最后一笔金币并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我想,以更多的工作偿还这份欠债似乎也不错。不知道皇子‘殿下’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二次应募者的陪同?也许会有第二条龙需要我帮忙杀一次。”

  至于黑衣的剑士,仍然沉默寡言地抱着剑望向了另一侧。不过从他没有直接加快脚步离开的表现来看,这似乎已经表示了某种态度。

  旅程仍将继续,而这一次他们的路程会很长,或许,也将更远,他们或许会从世界的这一端到另一端,看世界上的人们,看这个世界,看世界的荣光,看世界的罪孽,看星火燃烧,看雨水倾落,看星辰流转,金色的日升晨曦时,世界从沉睡中再次苏醒,看世界上的每一处生命。

  剧目的幕布落下了。

  ……

  第一百零一章

  ……

  幕布在短暂的静置后拉起,参演人员依次从演台旁侧登上谢幕,直至灯光回暗,幕布最终落下,归于沉寂。

  礼堂内的观众学生们也就是在这时候才有些晃神,眼睛仍然望着舞台的方向,分辨不出他们是思绪仍然浸在刚刚的剧情里,还是只是期盼再次看到刚刚的参演者们一眼。

  半晌,在刚刚谢幕期间,有观众们条件反射地鼓过了掌,而在现在不知过了多久的时刻,他们才反应过来,双手合上,附以了掌声。

  这一回的掌声层叠,由前段的掌声拉回了神思,开始鼓掌,于是掌声便由此连绵礼堂四周,一层比一层更加热烈,直至几乎整个礼堂区域周围都可以听见。

  原剧情中,这一回的舞台剧演出效果很成功,原文后似乎提到入围了区域奖项。

  按现场掌声的情形来看,这个主剧情线应该没有崩坏,甚至可能得到了更佳的结果。

  不过这都和少年没多大关系了。

  少年正要将剑士的外套脱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回到后台的插曲的缘故,少年放在领前扣的手指停顿片刻,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在后台卸下外套,而是转身向大型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从旁侧投来的视线就没有停止过,人们看着黑衣的少年,目不转睛地,仿佛之前冷淡的神明使剑士的印象还停留在他身上。

  而后台的人们比观众更了解一些,他们知道少年本身的性格——和这个神秘而吸引的角色如此,如此相似。

  这使得他们的目光要更……

  如果他们看着少年解下外套的话,那或许是一种冒犯了。

  少年是否有注意到这个,可能有稍许。但他之前,或在演台的时候,就已感到了更多过度的——所以已经有些习惯,索性没有再理会。

  他只是径直走过去。

  而他快从人群中的道路走到门口前一刻,忽而被一道带笑的陌生声音道了名字。

  “洛梓昱。”

  少年无意蹙了下眉,脚步减缓,侧过头。

  因兽化特性影响的敏锐听觉,他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的声音。

  这不太寻常,他现在可以分辨后台几乎后台所有学生的声音,最少也会因一两次交流存在印象。

  不过最近几天学校的环境本来就不同。所以——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俊美的陌生男生。

  头发不像一般学生一样规规矩矩,而是有烫染,偏浅金色。

  他弯起唇角,不知是寡淡还是不算太寡淡的唇色看上去有些特殊。

  “我之前猜过,也想过是不是你。”

  超出平均值的外貌和身高比例,似乎隐约暗示着某种可能,而果然,这个陌生男生仍然保持着那种看不出意味,总体来说仿佛偏向善意的笑容。

  “我听说过《尚》这一期的事,也看过这一次香水《氛息》的海外先行版。”

  “我想……跟你打个招呼,也许你不介意?”他歪侧头,肩膀耸了下。

  洛梓昱一时没有回应,面容看上去稍显得漠然的紧绷。

  他不知道这个人的意思。

  “嗯……可能你会因为我现在到感到有些奇怪,但是或许你可以就当是一个看好你的同行?”陌生男生指节碰了唇前,思索片刻道。

  “我猜你现在应该没有和同行有什么接触。”毕竟和成片里给人的观感相差无几,是这种性格个性。

  “当交个朋友?你往后会需要。”他随意地主动伸出手。

  少年犹豫了片刻,才同样抬了手。

  毕竟在看不出恶意的情况下,不做任何回应总会不够礼貌。

  而少年抬手时,浅金色发色的陌生男生没有第一时间握上,而是垂着眼显得颇为专注和有兴趣地打量那冷白青涩的手掌一会儿。

  和他想的一样。

  啧,有点想亲一下,但现在应该不够合适,或许在第二次接触的时候这样做不会被太排斥。

  “拜卜林的尤文。”他在少年没有太感到奇怪之前,回握了一下,然后礼貌放开了。

  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在悄悄往这方向看的后台学生们,原本就有些不确定,现在听到这个外貌过于显眼的陌生男生直接说的话,其中几个几乎立时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激动。

  毕竟会在后台工作,有的兼台词较少的参演角色,自然会对这涉及的领域更感兴趣了解,所以他们有的一部分已经半捂着嘴抽口气,一些极力压制着旁边的同伴不要太过。

  无论如何,一个有名的拜卜林头部模特出现在这里,似乎已经是他们所知晓的。

  也许今天之后关于少年的传言就会被坐实,毕竟如果只是捕风捉影,不会有这一次出乎人们意料的接触和谈话。

  至于少年的反应,少年实际上并不知道多少行业相关的事,所以他才对所谓的“同行”朋友有些不知是否该拒绝的模糊认识。

  后台人们投来的视线简直比之前多了数倍,让少年有种只是普通说话也感到一种能把脊背烧出一个洞的热感。

  这让他感到些局促,所以在手被放开之后就立刻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还没有在自报身份之后得到这种避开反应的浅金色发色男生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兴趣。

  不过想到少年的性子,又并不算奇怪,无奈地扬了下唇,唇线又重新回复拉平。

  他似乎本身并不是多爱笑的性格,在少年离开视野之后就恢复了之前的神情,将连帽衫上的帽檐拉下,遮住了额前和显眼的发色,迈开脚步离开了。

  也许是因为对邻校开放,所以尤文今天到了这边。

  少年走到更衣室门口的时候,看到靠在侧壁上等待的人。

  修长身影道:“他对你不怀好意。”

  少年闻言略蹙了下眉,侧过面时,似乎极低地嘟囔了句“是么”。

  只是刚刚和生人见面,他仅能模糊地感到人没有明显恶意。

  洛梓昱转过面来,皱着眉道。

  “你怎么知道的。”

  修长身影不自然地以手指触了触高挺的鼻梁。

  知道那自然是因为……他实际上也对少年在某些方面不怀好意。

  少年看到他这个反应就知晓了,一时闷气瞪人片刻,不过他现在更优先换下似乎带给他过多注目的黑色剑士服,把门冷冷摔在了霍惊樊面前。

  即使是这么摔门少年也是礼貌的,门发的响动并不算大,也不会对后台设施造成什么损坏。

  而轮廓深而英挺的人看着那道在他眼前摔上的门,停了一会儿,到底没有继续等在那到少年走出来。

  虽然那是他现在下意识想做的,但他预计少年出来看到他,多半要警惕地生气。

  于是狼犬意识徘徊了片刻,先行离开了。

  洛梓昱走出门的时候,也许因为浅金色发色的那个陌生男生已经走了,也许是因为他现在换回了常服,之前学生们的视线现在虽然仍有投过来,没有之前让少年感到隐约不适的地步,于是不再管。

  校舞台剧结束,洛梓昱就没有其他任务,固定活动需要完成。

  自由时间,这几天“阁”那边免去了他的轮班,咖啡厅老板当时笑着说,让他尽情享受一下年轻学生们的学校活动。

  感觉有少许意有所指,但是没有工作,洛梓昱索性也直接停在学校。

  不过即使是待在这个时候极度热闹,人流密集的学校,洛梓昱也偏向去其中安静的位置待着。

  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想到,他们现在之前的传言和校舞台剧的出演表现已经沸扬的少年会一个人待在中场无人的锻炼设施区独自坐着,像是在发呆,也或许只是猫科动物的习性。

  少年的视线望着弥远的天空,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适宜舞台,适宜学校,适宜学生活动。

  有的时候少年会想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主剧情中会是个最好的适合剧情发生的天气,所以天空才是如此蓝而明澈,一往只有零星几片絮似的淡云。

  是适合仅望着发呆的天空。

  少年已不再想去透过这样真实和虚假不分明的天气看其他的事物,他只是这样单纯地,什么都不考虑地,望着。

  “洛……梓昱!”一道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喊他的名字。

  洛梓昱向右侧过头。

  在看到是那个之前见过几次的邻校女生之后,那极其冷淡几乎警惕锋锐的目光柔和了少许。

  而那个邻校女生,身边是两个朋友同伴,此时面颊红得几近不成样子。

  高高坐在横杆上的少年,腿自然地垂落,侧脸引人而冷隽,这样望着天空,眼眸映着浮而明净的蓝色,那种乌黑却仍然像是很深。

  这样的少年因为她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的惊喜唤声转过头,那般浅淡地看过来。

  女生说不出,她只是感到原本就红着的面一刹那更红了,不知怎么,几乎有点后悔自己贸然出声。

  “嗯。”清凌的少年音这样回了一声。

  似乎想到之前答应了什么,少年看向她,露出少许询问的目光。

  而女生仍然远远地站着,红着面道:“不,不是!你先不要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没有等少年露出疑惑的神色,女生便坚决地,面红地道:“下一次,下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们会遇到的!那个时候再给我联系方式!”

  少年愣了愣,过了会儿,微微笑了下。

  “好。”

  彼时天空蓝得像是扯下一边浸染的画布,少年坐在横杆上时,或许的确落了意识在这其中。

  有些时候他似乎分不太清了。

  女生和几个压抑兴奋地和她窃窃私语问这问那的朋友离开之后,少年听到了另一道独特悦耳,带着若有若无散漫恶意的声音。

  “Chaton.”

  第一百零二章

  ……

  高高低低的嘈杂哄闹声。

  少年虽侧过了头,也仅侧了一点。

  那个只出现就会使经过者紧绷的人群就在这时候看到了单杠上少年,冷淡的乌眸和小半边面。

  单臂散环着旁侧的竖杆,看不出来是警惕还是不警惕,厌烦还是不厌烦。

  他就是高高地,淡漠至极地坐在那里。

  没有逃跑,也没有提前做出防备的姿势。

  即使是这时候,他们也不由自主有些……蠢蠢欲动的,压抑的亢奋,他们感到胸膛呼吸鼓胀起伏,对着这种状态的少年。

  如果他们的头儿要他们去把少年捉下来,他们大概会像脱闸的豺群一样迅速从不同方向围拢过去。

  即使他们也听过了一些关于少年的传闻,但那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他们不在乎有什么后果,少年是……头儿的猫。

  最近好像少带他们去活动了,发梢带着微卷的身影不经心地想,置身其中,他能最直观地感知精力过盛的人们那种躁动感。但他只是打了个手势,“你们先回去。”

  人群虽然视线仍然有点惯性地往前方停留了几秒,但看到手势之后陆续从相反的方向前后散去,也没有发出太多杂音。

  而他们为首的那人径直向少年所在的设施区迈步走来。

  少年的反应……说不上来,至少在那人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有离开,只是视线已经从之前转开了。

  而那人的手就在这时候虚虚从后揽了少年的腰侧,一边撑着少年旁边的竖杆。

  “先安稳下来吧,chaton,毕竟我可不希望等会儿出什么让小猫从这边摔下来的意外。”

  少年从他手臂环下的第一刻就已经抿了唇,肢体开始绷紧,但其在那人的手真的触到他的肢体前的一瞬就已经毫无犹豫地直接往下跃下避开了。

  但就像是正中下怀似的,少年在落下来的那一刹那就被面前距离极近的人牢牢握住了左手腕,连带着身右侧也虚环撑在单杠上,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礼堂的工作终止,我才忽然想起来会在固定地点捉到chaton的时段结束了,那么看来之后我还是需要定时捉小猫才行。”

  少年没有皱起眉头,只是周身生起的烦躁戒备感挥之不去。

  他只是被握制住的那一侧手臂很快地翻转至了前方,甚至同时附以了一次重击。

  只是这被那人反应同样丝毫未落地抬手挡捏住了。

  “锻炼过?”

  独特声线里似乎有少许意外。

  “……但还不够。”那声音紧接着道。

  这一次不仅仅是捏握,而连同少年的另一边手臂,以与常人不同的反应和力度将人背向压制住。

  少年一时因为这过于丨迅捷和完全压倒性的力量动作猝不及防,胸前起伏,呼吸急促而无规律,一对虎牙略微从唇边显了出来,然后又压了下去。

  发梢带着微卷的身影一错不错地,浓黑而狭长的瞳孔注视着人的耳侧。

  总是喜欢看少年倔强而脆弱,喜欢看少年冷淡但每攵感,喜欢看少年每每愤怒又有所顾忌,这仿佛是某种人们偏好的共通性,对于恶劣的秉性尤甚。

  但少年现下并不脆弱,而因为这完全是冲突的姿势也并未显出每攵感,至于顾忌……不知道为什么,他敏锐地觉察少年在这点上很大程度上地削弱了。

  似乎和恶性所嗜好的产生了许多差别——

  可他分明感到自己对于少年的兴趣并没有丝毫减少,他的眼映着少年此刻的模样,他知晓那种极度的兴奋感仍然在视野和胸前的一小片司掌感性的区域鼓噪着。

  而少年在这时候,已经在力道挣开不及时,有了忍无可忍的下一步动作。

  他的腰际在浓黑瞳孔微微睁大时一瞬间向一侧旋转,紧接着那同时带着韧度和力的长腿就那样反旋踢了过来。

  这并不会让他腹部受伤,但是发梢带着微卷的身影立时将握制着人手腕的手松开了。

  他看着少年冷冷地瞪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却克抑不住地掩着唇发出了真心实意的几声哑笑。

  ……

  少年回去的路上很有点烦,手在口袋里,却微微攒着。

  那时候,尤其是被压制着最开始动弹不得的时候,总会让他想到一些最开始的,想挣脱却挣脱不及的枷锁。那让他一瞬间有些微喘不过气,但好在他现在已经脱离了那种状况。

  手机震了震,是同桌和之前那些学生。

  明天有邻校的大型活动,他们邀请他明天到那边一起看看。

  少年静停了一会儿,还是回复了。

  [好。]

  第一百零三章

  ……

  移开视线,少年漫步走在街道上。

  这样大片的空闲时间对于少年来说仍是陌生的,也许是因为已经回到了学校的原因。

  在已经逐渐习惯的日程里这样大片的空缺,少年几乎要为之开始感到轻微的茫然。

  但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算熟悉的直接从学校通往住所的路线提醒了他。

  他继续独自沿着道路走过。

  【今天……宿主在校演上的表现很不错。】在这个安静的时刻,机械音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

  ‘……是么。’少年一边安静步行时无声道。

  这个时候,很难从少年的一侧面庞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回应让机械音卡壳了几瞬,不过对于这类情况大概习以为常,机械音没有停太久,就试着继续道:【如果按照常规的剧情完成度来看,这一回的数据至少有百分之一百四十,不过因为不是原剧情的部分所以不计入。】

  ‘但是不影响,对吗。’少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走在路上,乌眸看着前方。

  机械音再度卡壳了下,在确认了重新一次测算之后答:【……是的,宿主。】

  ‘……世界的完成度甚至更高了,是吗?’少年的乌眸似乎冷淡地往一侧瞥了一眼。

  这一回机械音没有卡壳,而是在停顿了片刻后沉默着答。

  【是的,宿主。】

  少年没有冷嗤,没有开口,只是像之前那样独自步行在路上。

  夏季已无声无息延伸,树木叶片蜿蜒浓绿,但在少年的周遭,犹是淡漠的,仿仍然存在着一层轻微的隔阂。

  ……

  第二日邻校校门入口附近,很明显和昨天的情况相反,这回门口等待着很多或提前到或是在等人的他们与其他学校学生。

  高中学生们有一搭没一搭笑聊打扰着,偶尔眼睛亮着相互叽叽喳喳嘀咕点什么,翘盼与稍稍藏着但压根掩不住的兴奋溢于言表。

  对于洛梓昱来说会比较陌生,因为他无论是在之前的世界还是现下,都不会有到其他学校的情形。更别提是这样熙熙攘攘人流往来热闹过度的场合。

  如果不是少年穿着深色的私服,连带着发上压着一顶鸭舌帽,在这种时候多半已经引来了不必要的视线。

  不过,这种基本的遮蔽对于熟悉少年的人不起作用。

  比如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一道清脆的女生声音高兴地传了过来。

  “洛梓昱!”

  存留印象的声线。

  少年抬头的时候,正对上一群正朝着他的方向望的学生,中间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韦诗和一边廉向杨正向他挥着手。

  而学生群未免太引人注目给少年惹来不必要的注意没有跟着全部一块儿打招呼,但从神情上也能看出明显的努力压着的期待和兴奋。

  他们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不大清楚情况的大个儿男生,大个儿男生看到洛梓昱朝他们的方向望过去,有点局促地露了个微笑,小心翼翼小挥了下手,这时候近乎显得有点腼腆。

  少年停了停,到底也同样朝他们回挥了下臂。

  一种陌生的感觉。

  少年有一瞬间犹豫,脚步停顿,甚至产生了片刻扭头先行离开的冲动。

  但他不能这么做。他昨天已回复了他们。

  于是学生们看着穿着深色私服的少年向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而他们极力克制着几乎让他们压不住快要冲出口的一两道激动喊声。

  没办法,近时段本校的学生本来对少年的关注就已经到了稍夸张的地步,而这些学生们还是其中对少年最崇慕又距离最接近的一批。

  少年走到他们直接略微分开一点,让其走到人群偏后中央围拢过去的位置,而后向旁侧大个儿男生的方向看过去。

  同桌摸了下后脑走到他附近不远的地方。

  少年并没有想过被学生们簇拥着往陌生学校里各类各样闻所未闻的小活动会是什么情形。

  他——不习惯这个,几乎有点无所适从。

  有的时候他会感到学生群就像不是一个年级一样具有过度的热度和充沛活力。

  也许他只是给自己找借口。

  ……他仅仅……

  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场合。

  有时空下来,他会和同样留在附近没有往下个活动的同桌互相看一眼。

  至少知道有个人也没有太参与活动让他有些松了口气?或许。

  不过大个儿男生过了段时间也被一群极有活力闹闹哄哄的男生拉走了。

  他们今天有和邻校的一场友谊篮球赛,正找他。

  大个儿男生被连推带拉前呼后拥薅走,于是少年留在原地时轻度的无所适从似乎加深了。

  但少年下一刻就被学生们拢过去投了行飞镖。

  50分的红心。

  红心,还是红心。

  飞镖小活动的奖品是一个桃粉色大毛绒熊玩偶。

  学生们中几个女生面红红又高兴地互相让了一番,最后一个女生不好意思地抱了满怀,不过圆圆小脸红扑扑,看上去是真的对大毛绒玩具很喜欢也很开心,和女生们一起过来表达感谢。

  望着一侧走廊不知是否已在分神的少年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不过到底着深色常服的少年之前那样的隔阂感被动地减弱了少许。

  ——少年的确在走神。

  他想到之前乐队的小聚会。

  似乎那一次无征兆的边界旅行回来之后,无论是歌手,还是活泼爱好作怪的乐队,都以他们的方式——

  少年半阖上眼睫。

  那之前总显得冷熠但淡漠的眼不可察地柔和了细微的弧度。

  就是这一点弧度,旁侧的学生群几乎都停住了各自的闹腾,看得近舍不得眨眼的目不转睛。

  少年重新抬起乌眸时,学生群已恢复了之前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状态。

  这群学生也一样。

  洛梓昱意识到的时刻,手臂有一瞬间像是被温水覆了下。

  他总不会习惯,但他同样无法拒绝。

  只是这样的少年看上去反而更……

  学生们说不上来,可他们感到最开始努力装作如常地将少年当作之前约过一两回出来的朋友的心态已经岌岌可危。这样周身稍许冷漠的锋角柔和下来了之后……

  想触碰,想亲一下侧脸,想拥抱,想——

  种种本就齐齐压下困难的冲动简直不可收拾,偏偏他们绝不可能显出来吓到少年。

  再在几个教室参加了几个小游戏活动,主校演就将要开始了,学生群里负责看日程的学生记得清楚,走廊上的学生们也陆续在从其余地方往同一个方向走。

  校演大厅近在眼前,少年站在队伍后,看着学生群一个个检了之前在校门口凭学校标志领的票走入。而至少年的时候,检票的学生望了少年会儿,就像是再次确认似的,仔细看了戴着鸭舌帽的少年一眼,然后道,之前有人给少年留了一张票,少年进入后坐那侧的座位就可以。

  少年闻言,无声皱了下眉,摇头。

  “我和他们一样的位置。”

  这所学校门口领的票都是一样的。

  检票的学生神色抱歉而为难。

  “可……预留的票是固定前排号码的,如果同学不在那边的话,那个位置一直空着……”

  大厅前排的座位空缺会尤其显眼,且如果有校演方的安排拍摄,中间有多空位都会十分突兀,甚至让人疑虑这个校演的正规性。

  少年再清楚这点不过。

  所以少年停顿了会儿,还是跟随带领的学生走入,到分隔的前排区域前,对坐在中间观席的学生们挥了下手,表示他的位置。

  学生们虽然有些因这变故的遗憾失落,但也仅仅看着学生带少年往前列的阶梯下走过去的背影没有起身。

  少年坐下时,旁侧的座位现暂时是空的,但有表示有人预留的标识。

  即使如此,洛梓昱也仿佛隐隐对此有所预感,乌眸望向演台的方向时,冷淡的眉宇蹙了下。

  第一百零四章

  ……

  校演风格有很大不同。比起一个完整的大型展演,这一天的演出更接近于一个串烧。

  不过两校的大型校演错开,所以序次不一也平常。

  校演大厅中,演台上的演出虽然不一定多具专业性,但只是那样无二倾注的观感都足以使人注目。

  洛梓昱旁边的空座位弯着腰坐下来了一个学生,不过神情明显有些局促,坐姿也是双手放在膝前规矩而紧张。

  临时填补座位的学生。这种情况洛梓昱见过,未多留意。

  这所学校演出的学生们似乎专情乐舞,每个中段演出之间穿插着各类不同形式的短舞。

  优美而标志性的芭蕾,风雅而逸丽的古典舞,热烈顽皮的恰恰,诙谐自由的踢踏。

  而他们之中毫无疑问可以称之为视觉盛宴的,是一曲探戈。

  情人的秘密舞蹈,线条利落而神秘。

  深红长裙和黑色西服衬衫的对比。

  女舞者舞台妆精致华丽,男舞者戴着半面面具。

  一般来说,因为女舞者的舞裙颜色更鲜明,舞步幅度更大更复杂的原因,观者会更倾向于将视线投向女舞者,但是在这一幕场上,人们的视线被具有力量感和复杂的交叉步吸引的同时,注意却很难从男舞者身上移开。

  Lead and follow,似乎能从他和女舞者身上感到这两个词最直观的体现。

  他的举手投足,不经心的风度与迷漫的摄人。

  探戈是情人间的舞步,但是男舞者即使是对视时,那双眼中也似有若无地带有一层漠然。而女舞者似乎了解这一点,可她没移开眼,不沉迷其中仿佛本身就很困难。

  偏转,交叉步,旋转步。

  交丨缠与悲悸,昏暗灯光中接近与利落分离。

  浪漫至美,但不爱才是最酷的。

  即使是定点后的谢幕,那种因台上舞者的屏息似乎也仍留存着。

  灯光暗下,下一个中段演出在准备。

  少年旁边的座位上补位的学生已经换了几个,间段悄悄离开时少年也未投以注意。

  而这个时候,一个修长身影在半黯的光线下走向了他的座位一旁。

  黑色的西装贴身舞服。

  少年之前隐约的预感逐渐随其走近而变得清晰。

  那个人半边面具下的俊美轮廓并不陌生,而浅金的发色也十分特殊。

  “我之前想过你会不会到这边来。”

  他轻抬起少年的手掌,低头唇落下一个手背吻。

  少年一瞬间有些戒备地蹙起眉,虽然手掌被触碰后自指节间放松,似乎随时可以收回。

  他停止了片刻。

  “想邀请你当我的舞伴。”那人唇角略微弯了一下。

  这时他已经礼貌地将少年的手掌放开了。

  少年没有回应,只是在这接触过后,那比常人超出得多的警戒似乎没有最开始一般突兀了。

  “有机会的时候或许我们会搭档拍摄,我会期待那时。”

  少年不回应的反应并不在那人意料外,他之前所看的成片中的少年走在现实中别无二致。

  灯光在陆续一束束重新从舞台前亮起,少年已从之前的经验感到了逐渐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投来的视线。

  在灯光完全大亮前,少年起身快步离开了座位,独自向大厅的后门走去。

  顶端的光线恢复,一览无余时,那人唇角的笑容已经消去又略勾了下。

  白天前离开,灰姑娘似的。

  可他知道少年和那个童话无半分关联,少年不寻找任何人,连邀约都不过是旁人们对其的私心。

  浅金发色的修长身影着实让人注目,旁侧距离接近的学生们不提,本校的学生原本就没有不知晓他的,这下从后排也几乎在悄然往这方向望。

  那人手压了一下面上的半覆面具,而后走向台侧长廊。

  ……

  洛梓昱站在大厅旁的走廊,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等学生群之后出来再离开,但很快放弃了。

  他发过去了短信息告知了提前离开大厅的情况,然后便走向走廊末尾。

  他或许还有一些应该碰面的人,但保险起见少年只是这样径直离开了。

  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洛梓昱有几刻的轻微恍惚。

  校演大厅的背景乐仍能隐约听到,而他现在站在这里,只有偶尔不多的行人来往,马路边车流的鸣笛和车行响动。

  很正常,即使是校外可能会参与近几天对外活动的人员现在也多半在校内,大厅等地,现在则都是经过的过路人。

  也许他该转道去“阁”。似乎不太现实,他也并没有做好和“阁”的老板再次沟通的准备。

  也许他应该在这时间和这几天回来后未曾再联系的人谈点什么。可短期内暂停联系本来就已存在某种原因。

  少年一言不发独自在学校的围墙旁侧。

  这一瞬间他有些茫然。

  站在原地,背后是无人的围墙,但是他前方同样没有明确的路径要走。

  “……我看到你在这边,活动没什么意思,还是想翻墙?”

  过度熟悉的声线。

  洛梓昱转头时,看到了笔直地站在围墙不远处的身影。

  从站位和刚刚放下手机或者说是手机样式的内联络器来看,这人应该在附近承担着校内外巡逻和保障基本安全无异常的职务。

  即使现在文化节的主要活动在校门内的校演大厅。短暂但精彩的演出都在那个区域。

  不过颀长身影看上去不太在乎这个,学生的身份似乎只是便于他不显眼地进入校内巡逻查看有无异状或离开,仅此而已。

  他说“翻墙”……

  少年指骨无声往里攒了一下,虎牙本能磨了磨,不知是否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但他同样也知道这人是在调侃,差不多就跟打招呼一个意义。

  “嗯……你现在提前离场在这里,看样子有什么事不太顺利?”笔直站在一旁的人浓挺的眉略微挑了挑。

  “——有兴趣一起在附近转转么?”

  少年乌眸略微抬起,这么看了人一眼。

  ……

  第一百零五章

  ……老实说,即使是在这么久后的现在,每次被少年这么冷淡地看一眼,颀长身影也仍然会心脏微微一跳。

  很难说每当这时候,那种略微被引动又抑制的躁意来源。

  或许第一回见面起最开始的捕获欲一直留存了下来,也或许其逐渐演变成了另一种情绪。

  而他知道那是什么。

  现在,他看着少年脚步停在了身侧,视线往另一侧。

  比起其余的反应,他感到自己的喉部略收紧了一下。

  他知道少年同意了。

  至少不反对。

  天知道他都和少年单独在同一个房间待过不短的时间,为什么现在只是提出了这样……浅层的邀请,他都会感到这样的隐约紧张。

  两个人在学校边的街道先走了一段。

  倒的确看到了几个正试图用塑料玩具卡片“撬”这所学校后门的七八岁小孩。

  扭头看到被撞见后,好悬没发出几声高分贝尖叫,大概是因为觉得看上去两个高个儿男生没到教师的年龄,才捂了下嘴没有真惊恐地喊出来,不过神情也着实像是什么想做坏事又不是很敢最后不上不下吊在中间的几只小猴,又后怕又皮还带点机灵兮兮的试探似的。

  两人看着这几个神情动作过分活泼活现的小孩,表情都有些无言。

  霍惊樊道:“……你们干嘛呢?为什么想进去?为什么不从前门进?”

  几个小孩见霍惊樊并没有冷着脸斥责,或者让人扣住他们等家长领一类,松了一大口气。不过听到他这样起因经过结果的顺序问题,到底还是有点慌张。

  不过霍惊樊这样的外貌,身高腿长,眉浓眼狭,大概就是小男孩理想中最崇拜的年长模样,几个小孩对视迟疑一会儿,中间的一个不大怕人了用略小声的音量道:“我们之前看到了机器总动员里的凯和夏佐进去了……”

  “他们应该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我们也想看!”

  “可是前门刚刚没开……”

  事情看起来很明显了。

  这种各项完全放宽的大型活动,穿什么各类衣服的学生都有。

  也许之前因为校演大厅在开关期间人员杂乱,以防万一为免出什么意外暂时关停了校大门,到校演开始大厅关闭不再开放进入一段时间才把校大门重新打开。这几个小皮孩正好撞上了之前关闭的时候。

  “但是凯和夏佐不会做弄坏学校的门锁这种事,是吗?”霍惊樊道。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的确开始有些蔫头耷脑。

  其中一个有点气弱地小声嘀咕道:“可是怪盗小格会……”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两回事,几个小孩知道自己可能犯了的错,都低着脑袋不讲话了。

  霍惊樊叹口气,看了旁边淡漠站着的少年一眼,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们可能现在要换地方了。

  两人将几个小孩带到了正面校大门口,颀长身影抬了下手比了门。

  “好了,你们现在进去吧。”

  几个豆丁小心翼翼犹犹豫豫探头探脑,一分钟十几个小动作,发现高大的铁门现在的确可以拉开后,才开始显出高兴兴奋地一个个鱼贯而入从打开的门挤了进去。

  等进到操场前了,几个小孩都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那个帅气又有点凶的大哥哥和一直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的酷酷大哥哥。

  直看到那个抱着臂的大哥哥疏懒地对他们随意招了下手,才安心下来和伙伴们一起笑着招了招手再往挂着彩带的教学楼方向跑去。

  看上去这一次之后,他们不会再做“撬锁”这样的事了。

  少年的目光始终在另一侧,并没有注视校门这边的动静。

  霍惊樊看少年冷白微漠的侧面,忽然想到,他的确不知道少年有没有看过机器总动员这类小男孩喜欢的动画,知道凯和夏佐是什么性格角色。

  这让他有一瞬间轻微的无所措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身形笔挺,但他此时也有些像个桩子。

  一个想碰着猫咪的桩子。

  直到少年淡而无情绪地瞥了他一眼,从旁走过,他知晓少年并未注意这个。

  高个儿身影没过多久边走通过通讯器简短地联络了那一端告知暂时离位情况。

  不过今天这原本就不是必须的工作,实际上如果一整天待在校内观看活动都没什么问题。

  两人在街道上不远不近地并排走着。

  学校附近除了邻近的两校学生人来人往的小吃街,或者距离车站或者到下一个街区的路段,学生们经过得很少,几近从未走过,也无任何了解。但于两人都不同。

  实际上过了短暂的时间,两人就撞上了一伙聚集的刚刚借酒闹事的人群,没费多少事就处理了。

  毕竟他们早就解决过比这麻烦得多的状况。

  不过少年的表情多少有些无语。

  “这地方平时也这么烦?”

  颀长身影一边给最后一个蹲在地上的人上了绑,一边失笑。

  “可能,但这类一般是在晚上。”

  现在才上午,这次的所谓醉酒闹事就是个滋事由头。

  平常的白天他没有任务,晚间也多半无强制性。

  两个人往另一条旁街走,实质上两人都没有明确的目的。

  虽然如此,颀长身影也并不如何后悔刚刚没有听完联络器那端同僚像是隐约敏锐地猜到了什么,兴致勃勃的试探调侃,以及关于这附近哪里适合“临时约会”的一连串可选地点。

  他们只是……这样漫步在街道上。

  偶然到了一个他们之前未见过的车站。

  这边人流密度小,公交也没有几条线停靠,或许是人们不常经过这边的原因。

  ——正在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一辆标号为10的公交此时入站停下,发出一声响亮的气声。

  少年直接走了上去,指节投了硬币,然后往后随意瞥了一眼。

  “从这里坐车,不看目的地。”

  说完他就径直向车后段走去。

  虽然话很简短,但是无论是少年那一瞥还是转头就走,似乎都明示了实际上的意思。

  如果没底气跟上,就自己回去。

  霍惊樊有一瞬间被少年这种神态看得有些犬齿发痒,又因为少年的举动几乎有点气笑了。

  他都敢直接攀上那次的车,这又有什么不敢的?

  不过猫就是这样。

  只是这种小小的神情和每每无自知的引人和挑衅都诱引非常。

  他随手投了币走上车前,然后往后迈步走去。

  他看着少年一边手臂拉着悬挂的拉环站着,见他走过来,乌眸的视线却往另一边侧了过去。

  连带着那冷淡的半边侧面也似乎由视角挡住了。

  他看着这样的少年,不知怎么地,低笑了一声。

  那笑说不上来简直有点痞诮。

  ……

  第一百零六章

  ……

  颀长身影迈过一步。

  这一步,两人的距离就无比接近——

  甚至能明显感到旁边这个高一些的身躯周身的热感。

  而少年感知到,但并没有向一旁避开。

  于是招引得高一些的那个略俯下丨身去。

  这样,那原本就趋近的距离更近得似乎不能再近,几至能感到呼吸。

  那人薄唇碰到少年的侧面,只有一线之隔。

  车后段没有乘客。

  即使是这时候,少年仍然没有反应,也没有再往一边侧转过头。

  那种稍显过于淡漠的神态,简直就像是……某种无所畏忌。

  笃定颀长身影不会直接碰到他。

  的确没有,那人墨黑色的瞳孔这么一错不错,几近能看出其中明显的灼,像是由这一丝火星,能将两个人中间的空气也引燃。

  那一边带着运动和训练形成的薄茧的手掌直接自然而然地包握住了少年拉着拉环的手。

  少年没有脱开。

  两人站在相近的位置。

  过了一站,少年转身往空着的后座走。

  颀长身影随之走过,坐在了少年不远不近的斜角处。

  少年看着窗外后退的街景。

  他不确定想在什么地方停下来。

  这个时间的公交实际没有几个乘客,不在早班高峰期,也不在中午。之前两人站在车后门口附近,因可能下一站就直接下车。现在两人坐姿都随意,车厢很空,长腿也不用挤在逼仄的间隙,可以伸直。

  两人没有看这条公交线路标识或者终点站,只是松散坐在座位上侧头望一眼窗外。

  或许霍惊樊是知道部分的,毕竟在这个城市待过很久,有时候也有公共交通上的常服任务外勤,但他此时并没有任何估量。

  窗外并不是一般人来人往繁忙的街道。

  之前的车站人流量少,这辆车停靠的站点和人们常搭在区内通勤的不同,线路比较偏远,像在一个城市外圈。

  视线扫过一段,颀长身影忽而有所预感,转过头看了一眼少年。

  果然看到少年乌眸停了片刻,窗旁的手指节垂下。

  ……

  一座横跨水面的钢架桥,这座城市湖多,水域多,自然也有穿行整座城市的江河。

  和大部分时候无风时接近静止的湖不同,河流似乎什么时候都在从一个方向到另一个方向涌流不止。

  两人就站在这座河流上的桥边,少年手臂伏在扶手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霍惊樊则看着此时没有人行和车辆经过的桥道,同一刻看着另一侧。

  很安静,空气中只有水流的声响和从远处的街道偶尔的车行鸣笛声。

  在这种空旷带着浅淡水汽的环境附近,偶尔的风只会带来凉爽而不会改变水流方向。

  “我有一辆车。过段时间可能考个驾照。”

  少年半伏在栏杆上,乌眸看着,语气无起无伏地随意道。

  霍惊樊站在两步外,闻言向少年的方向望过去,墨黑色的瞳孔映着少年的身影,眼神却像是很轻,不像之前那样一转不转地锁着人。

  一周前的少年,他毫不怀疑他可能直接开着车冲进桥下的河流中,然后再毫发无伤不慌不忙自己湿-漉漉地从岸边走上来。

  而现在他说,他有一辆车,过段时间可能会考个驾照。

  少年感觉到那道视线投在他身上,莫名让他手臂有些微痒,但他没有在意,在栏杆边拉了饮料拉环。

  霍惊樊此时也已开了一罐,闲散地饮一口。

  少年喝了,普通的气泡饮料。

  其实之前两个人在便利店时少年无意识拿了罐啤酒,忽而想到早上的麻烦事之后换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喝了一会儿休息,没有聊什么话题,只是这样安静地吹着带着水汽的凉风,都有一种舒适的散漫。

  这让洛梓昱想起很久以前一个人在一片空地拎着滑板的时候。

  现在没有滑板和安静的空地,但似乎比那个时候更舒服一点,而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到两个人快离开的时候,霍惊樊走近一步,少年侧头扫了他一眼。

  两个人都未说话。

  但那人手握在了他一侧的栏杆上。

  “总感觉这个时候,如果像之前林湖那样抱你的话,会被你打一拳。”

  冰刃似的声音此时像是有点笑意。

  他说的没错。

  少年冷淡地抿了一口饮料。

  喝完的罐子一侧手垂下,没再看站在右后方,因高些的身形形成了一个半环区域的人。

  但是这么侧转过身,从栏杆边的人身旁走过去的时候,少年却忽而伸手,有些粗鲁地弄乱了人的头发。

  几乎是立刻,颀长身影发间,一对黑色的狼犬耳就立了起来。

  没办法,只要是少年的触碰,就会对他产生强烈的刺激。

  更何况这样不知是故意挑衅还是惹人的,实际上行为却对他人来说近乎亲昵的接触。

  不过那对狼犬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对于经常克制训练的狼犬来说,这是基本。

  但那人微热的呼吸还是不可避免地急促了些,发梢又被少年蓄意弄乱,就显得更加……那种本身就压抑着的野性在这时候放大。

  他伸手,抓住了少年刚刚作乱完往下收回,冷白的手掌。

  少年有一瞬间的讶异,和一时未想过的无所措。

  包握着他,指腹与掌间带着茧的手掌热灼,这时候简直快烫到了他的手背。

  他抿了下唇,想脱开,但没成功。

  少年这时候才觉察了不对。

  狼犬的四肢力道大得惊人,更何况少年刚刚只是随意试了下,根本没怎么用力。

  黑猫这么被忽而短暂地捉住了,而那人丝毫没有停顿放过这瞬间的机会。

  他手撑在栏杆一侧,俯下丨身去。

  第一百零七章

  ……

  少年略抬着眼看着人呼吸胸膛起伏地,直直朝他的方向俯压下来。

  这一回会不会停在一线,他不再能确定。因为眼前的人看起来似乎比之前那次被引得更严重,模样就像是……

  少年之前压坐在人身上的时候,不过现在不是他居高临下。

  每当这时,他都会隐约感到一种很危险感,就像明明是一只大型狼犬,但却暂时被他压制在腰身上,明明从喉到胸膛都掩藏着热度,实际上……却是随时都可能将他反制住,甚至禁锢住手臂压在下方的。

  之前在那一回协助前他“试”过,并且知道眼前这个人能这样做。

  不知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反而让他生出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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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乎是在同时,他扬起了下颌,然后在眼前人的下颚上重重咬了一口。

  毫不作伪的痛感,让那俯下丨身的人不自觉闷哼了声。

  那种力度他不怀疑等会估计会有一道很深的甚至带点血的印子。

  那会是一圈圆形,虎牙的地方会是两颗点形的印记。

  只是想到这个……他都感到自己,已经有了反应。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已经不仅仅是急促,他已经由喉部感到了一种哑感,就像是被熏灼了。

  他的手掌间握着少年的一边手臂,那种微凉而紧绷的触感几乎让他所有的感知都更加深了。

  “……”他感到自己在尝试张开唇,可分明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鼓噪不停的心脏敲击胸膛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切原本的打算和冲动都被打乱了,被少年这样径直抬头在下颚留下了咬丨痕,就像是整个思绪都被轻易地搅乱了中枢。

  少年的气息,少年的虎牙,少年那像是亲昵实际上却是挑衅惹人的触碰。

  他不知道,他原本想做什么,他那种无来由的本-能冲动,一切都被打乱了。

  而少年在那重重一口咬完之后,冷淡地斥了一声——

  “笨狗。”

  简直就像是压在他已经紧张又绷紧成一条线的神经上最后一道稻草似的,他感到他理性的那一部分已经岌岌可危,紧紧维持着基本的活动。

  他感到自己握着人手臂的手不敢放松,也不敢收紧,但只是那样牢牢地攒着,他感到自己将少年往他的身前一拉。

  少年自然没有及时的反应,因为他过去没有这样接近突如其来理智尽失的举动,以往即使是有种种冲动,也是有所征兆的。

  于是少年被拉得距离原本就不能再接近的时候,抬起乌眸瞪了他一眼。

  心跳就在这时候几乎到了顶峰。

  “洛梓昱……”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道。那声音没有分毫平常的锋利感,他几乎从中感到了一种让人面颊发热的浓稠,却并没有沙哑,即使他感到自己的喉部已经烫灼。

  他将少年重重拥入了怀中。

  在做出这样拥抱动作的一刻,他似乎就已经有少许后悔了。

  他担心自己的动作太大,太突然,太重,引得少年感到疼痛不喜,他担心少年推抗,即使他不确定他会不会因而放开手臂,但即使只是那样的倾向,他不知道现在状态下的自己会怎样,是不是会因为那种冷淡的排斥所刺伤。

  喜欢少年这件事在此时变得分外烧灼,而甚至因此有些隐约的痛苦,而他分明同样知道,他无法抵抗,无法剥离,他的每一段思绪,甚至理性,也常常因为少年的一举一动而大幅变化,而他并没有丝毫排斥,甚至偶尔会因为这种若即若失沉迷其中,而从舌尖吻到隐约的甜味,即使他知晓这仅仅是他个人的感知。

  而少年——洛梓昱在刚刚被两臂拥住的时候,就作出了反应。

  从力道他就能经验判断推与两侧退都是无用的,所以少年没做出这类举动,而是没什么耐心地抬起左臂,不轻不重给了环着他的人颈边一拳。

  那人定定注视了他显出暴躁的神态一会儿,硬挨了这一拳之后,这么墨黑色的瞳孔映着他时,薄唇却弯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洛梓昱别过些头,觉得这人实在有点毛病。

  他想起之前在那个野外cs的模拟木仓场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被这人带倒到地面上的时候,这人就是一边被木仓支抵着腹和胸前的时候,同样是笑。

  与这回混在一起让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好像这人真有一天如果被他用木仓抵着心脏的时候,也会任他抵着,对他露出这样的笑。

  知晓到这一点的少年,说不上来他是怎样想的。

  他的体温即使有向来偏高的兽化特性的影响,大部分时候也比常人低一些,于是这种带着过热灼烧感的热度让他十分不习惯。

  虽然也不至于难以忍受,在这种微微带着水汽和风的凉意的位置,甚至有些过分让人安定和平静。

  即使少年现在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观感处于不怎么适应的状态,他一拳不成,节省体力停了一会儿。

  而在接过了他那一拳之后,那人不知是不是岌岌可危的理智拉锯犹豫一会儿,低下了头。

  少年感到颈窝的地方,埋下来了一个带着毛茸茸的东西。他脖颈的神经每攵感,但比起什么时候都不让动的后颈,这样被忽然碰到,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但倒也不至于有炸起的反应。

  “洛梓昱……”

  他听到耳边那道像在绒布里的刃似的声音道。

  分辨不清一般来说能从那声音里听见什么。

  少年不知道渴求,不知道种种矛盾复杂的情愫,只觉得那带着热风的喃喃和喉部声带振动让他有些痒感,很不耐地握人后方的头发,试图让那人离自己的脖颈远些。

  而那人很快就听从他的反应重新直起了些身体,只是仍然拥着他的两侧,这几乎显得有些不太讲理的倔强。

  这对这只几乎什么时候都遵守规章的狼犬来说可不多见。

  少年抿着唇,知道揍人一拳在这时候没大用的时候,他没再如此动作。他听到以及感到拥着他的人胸膛中擂鼓般的心跳在慢慢归回平缓,这似乎是在拥抱中的结果。

  少年没看人,但只是这种短时间的束-缚对他来说似乎不足以太惹毛他,在懒得再下一次口的时候就这么看似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直到似乎终于从少年身上感到的让他渴-望过度以至于理性尽失的气息获得充足的修长身影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少年,那神情,像是知道自己或许做错了事但是不知道该怎样弥补的大狗。

  被咬了,被揍了,但是都没有第一时间松开少年,现下恢复了部分理性的霍惊樊此时的确不知晓少年会怎样反应。

  将少年躯体环在怀中的感觉实在太好,虽然他确然因为那带着韧性和力度的躯体触觉让之前苦苦压抑的那一部分欲感更难捱了些,更多的却是那种无论怎样都不想轻易放开的执着所想。

  如果黑猫愿意和狼犬待在一起就好了。他也许每天都会用大而略微蓬松的尾巴环着他。

  咳,这么想的话,之前他花了大力气不显眼的那一部分藏着的欲想似乎就不容易再压制下去了,颀长身影在脑中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墨黑色的深邃瞳孔仍然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少年,像是潜意识中怕他会因为刚刚过于莽撞的环抱人的举动戒备。

  至于少年,少年乌眸瞥了他一眼,然后就没再理会了。

  两人前后走向那个车站。

  这天的时间很短也像很长。两个人陆续到了一片空地和一个少有人至,但仍有不少正在懒散地可有可无营业的店铺的荒街下车走了走。

  悠闲的店老板们并不以此为盈利,商品也不过是些老物件,但看上去和整条街道的风格都一致。

  到了学校校演结束的时间,少年就坐上了另一条公交线搭回了住所。

  ……

  接下来的几日,两边学校陆续有其他类别的校演错开时间,有的竟然包括像是露天演出形式地在校内区域操场上搭建临时演台,当然也不乏一些学生没有向校演组织上报而是自己私下开的活动。

  无论如何,这几天两所学校,包括相近其他学校悄悄来观看参与的学生,都过得很开心轻松。

  少年后几天只偶尔到校,有时会被学生群联络或者直接发现,薅去参与了一些傻气但热闹有趣的小游戏活动,有时会看看本班的一些小型运动比赛,成呈总是在这些层出不穷的活动里跑得有些晕头转向,不过他的身高体格和不拒绝任何活动邀请让他在这种时候根本就空不下来,虽然他总因为在场中跑动累得够呛,但是表情总是很高兴。少年每当这时候有些无语地半撑在场外的栏杆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被当万能牌选手劳动力也很高兴的笨笨熊。

  他也并不会在场边看多久就会转身离开,很难说有没有被笨笨熊本人看到。

  也就是在文化节的几日之后,有关少年的传言几乎到了沸沸扬扬的地步。

  第一,这一期《尚》已正式发行了。同时,《氛息》香水杂志的改版海外先行试阅结束,近期同样开始在国内上线。

  而之前在业内就已经带给少年相当的名声的成片,现下已经从进入到业外人们的视野,连带着另一同期的香水杂志。

  昙花主调,风信子主调,五月玫瑰调,三款在之前并非主推款的香水被很快断货,最小众的,原本只勉强维持着公司的基本表面框架,那款风信子香水的品牌私下登门了《氛息》总部致谢。

  少年的传言远不仅在几所年轻人集聚的学校,那种不胫而行的传闻几乎让有关少年的讯息一时达到了一个短暂的峰点。

  而这个时候名声在风口的少年不在人们的意料中,不在学校,也不在平常的工作地点。

  少年正在独自沿着陡峭的山岩往上攀。

  这对于平常人来说是十分危险紧绷乃至于置身险厄的动作,对于少年来说却似乎轻易。

  冷白的手指,柔韧,但又坚硬,被山岩划出细小的划口和划痕,但其毫不在意。

  脚下踩的每一处落脚处都很稳定。

  他一段段攀援着可抓握的岩点向上,攀得更高。

  到了最上面的一块突岩,少年单手悬吊在了上面。

  整个身体都轻若无物地微微晃动悬空时,那个场景几乎惊心动魄。

  在观者屏息时——他反身直接落了下来。

  那个黑发的少年毫发无伤地从高处落在了地面上,略微下蹲缓去了冲力,轻盈地如同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身形利落而果决,让人无法挪开的吸引与摄人。

  “有的时候,明明多以利益为导向,但也会不由自主地因为某种命运感所惊叹。”

  深褐色眼的男人拿着手中收音和摄录装置走了过来。

  “你是那种会在警笛声中拉提琴的人,对吗?不,如果是你的话,可能是在大楼的顶端围栏边缘跳一支无人见到的舞。”

  奇怪又平常的男人挑了下眉,自问自答地喃喃道。

  少年没有对此回应,不如说,他从最开始就对正事以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结束了。”清凌的少年音道。

  “结束了。”重复了一遍少年的话当作回答,奇怪又平常的男人道。

  “回去看你的账户,酬金之后会直接打给你。”

  少年手上有少许被棱角过分尖锐的山岩磨出的伤口,但两人都没有对此多放在心上。

  那个少年转身独自离开了,而奇怪又平常的男人深褐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独身的背影。

  ……

  第一百零八章

  ……

  这天还没有到傍晚,少年回到市区之后,停留片刻,向一个方向迈步。

  距离他常在的街区邻近一个街区以外,两个街区以内的位置。

  到达一个已经过几次并没有多少陌生感的独立楼栋,少年此刻面上仍不存在多少明显的情绪。

  短暂地按下电子门铃后,另一端传来电流声。

  标准的电子摄像程序,门自动打开。

  即使是这时候,不知是否是人的时间错觉,门开的这期间似乎停顿了片刻。

  也许是因为时间间隔过了很久。他们不确定少年会再回到这个地点。

  一间小型实验室。

  进入这种场所严格的一般服饰规定,对少年仍然不适用。

  测定器,蒸馏装置,叫不上名字的各类仪器……一切似乎都和过去的往常一样,但又有些不同。

  另一个仍然不在,少年想到这或许是校医偶尔会留校的几天,便丝毫不奇怪。

  眉眼冷淡,机械,完美得像一个仿生人的男人,此刻仍旧站在这个房间的中央,正在看一管和上次相去甚远的新溶液的情况。

  “……你来了。”

  即使已经隔了相当一段时间,男人侧过眼看到少年时,似乎除了略微的意外停顿外,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对少年点了点头,便继续如常继续工作。

  “上次的改进方案废除之后,我在尝试新的改进想法。”他看着一直未能进入稳定状态的溶液。

  少年走了过来时,没有提出问题,等待他的下文。

  眉眼冷而精细的男人这一次那种平稳的目光似乎有了少许波动,“但是它们持续失败。”他的视线重新看向另一部分正在工作的仪器。

  他不清楚根由。

  “现在的可行的药剂,我们最新一批能获得的原料,被海关扣下了,我们不知道原因,但在重新提交清关材料再次申请。”

  男人黑色的瞳孔望着密闭的的仪器。

  他似乎并不是在着意对少年解释,只是在陈述事实。

  并不能支撑多久的原料导致了现在这种药品的价格也几乎到了一个不可预估的峰值。

  少年知晓。

  他同样知道这一次原料被扣的原因,而这甚至……甚至算不上一次中等程度的绊子。

  而他想以后的情况可能更糟,而他有所预感,但没有明确的准备。

  “我在重新寻找有可能替代的原料,改进方案被推后。”眉眼冷而精细的男人平直的声线道。

  这倒是出乎少年的意料,从之前的情形来看,他以为寻找替代性的原料已经不再可能,但是现在的突发情况可能的确让选择变得局限,而使这方面的提案更优先,也几乎是现下唯一的选择。

  “我最近在进行这一项实验。”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人道。

  所以之前说的持续失败的实验,指代的其实是这一项。无怪持续失败。因为这比改良副作用要困难的程度成指数级增加。

  “我现在缺少的不再是实时数据和使用的反馈。”男人陈述道,即使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罕见的没有丝毫效用,似乎一瞬间就能辨认出无有用信息的无用话语。

  但这其实是为下一句话所述的理由。

  “——我需要的是‘灵感’。”

  少年顿了顿,比起之前,他没有直接明白男人这句话表明的意思,这让他有少许困惑地蹙着眉。

  “我想,请你更经常地到这里来。”眉眼冷而精细的的男人看着密闭仪器的漆黑瞳孔,转向了少年。

  少年闻言,困惑地皱起的眉并未松开。

  ……眉眼冷而精细的男人闭了下眼,然后重新抬起时道:“和陌生人碰面可能会带给我灵感。虽然我不清楚成因。”

  少年乌眸抬起望他。

  这个时候,穿着白色无尘服的男人看起来仍然冷漠而机械,那张比例过分完美的脸孔,也似乎改变不了实质分毫。

  所以很难想象他因为某种个人产生的情绪选择“撒谎”,或者任何类似的掩盖举措。

  何况在接触中,少年信任他。

  少年思索了几秒。

  “需要我找换带其他的人过来吗?”更多的每次见到的陌生人应该更有效?

  “……不必,刚刚程度的就可以,我不太想经常碰面不知底细的外入者。”眉眼冷而精细的男人一边看着密闭仪器,一边道。

  少年闻言,点了下头,是知晓了眉眼冷而精细的男人的意思。

  他就足够。

  少年犹豫了几刻,毕竟对他来说,现在每天的时间原本就被挤占得很紧。

  即使只是出于个人的生存时间考虑,他也并非必须要答应。

  但他仍然想到,他已获得过的自由。

  ……他应对此有等额的回报。

  少年没有停顿太久,点了头。

  “我会经常过来。”

  眉眼冷而精细的男人阖了阖眼,仍面对着仪器。

  少年不清楚眉眼冷而精细的男人所说的碰面包括什么,只是答应了如此。

  ……

  实验室距离少年的住所不远。少年偶尔会在有空隙的时候去一趟。

  大部分时候仅在碰面之后十分钟左右离去,有时碰到眉眼冷而精细的男人刚刚结束了一轮实验的时候,两人只是在不远处喝杯咖啡。

  他其实并不知道男人所说的意思。但是如果有用,他会尝试执行。

  同样地,因为时间由情形紧迫,洛梓昱不再接收白桥区的收入来源,于是仍然需要“阁”以外的工作。

  再次来到《尚》的大楼时,少年走入时不再有之前因全然陌生的戒备和茫然。

  不间断的相机的声响,来来往往的布置和搬送的工作人员,之前少年由公司主带入时是人群视线的部分焦点,此时同样如是,不过视线和注意力几乎同时全部集中到了少年的身上。

  他的眉眼和身形几近已经形成了某种个人标志,而人们从上次拍摄后难以忘记这点。

  “看看我们的……洛回到了这里。”主摄影师视线从架上的摄影机前回头,扬起了一个笑。

  洛梓昱没有多停留地向他的方向走过去。

  翻开的桌面彩页上,这次杂志主题的斜体字母为——

  “Circulate”。

  循环,环流,流传,应酬周旋。

  而少年由造型妆化拉往走向了更衣室。

  ……

  “这样就可以了?”少年从湖畔抬眼,冷淡地道。

  泽水浸透了他身上的衣物,但少年并没有在意这一点。

  他撑在湖畔,那样黑白分明的隽逸眉目,浅淡的唇,几近透明的冷白肤色。

  因为带着水汽的几络湿发贴在侧颊上变得尤为显眼。

  就像是一尾偶然经过的鲛人,最引人的相貌,最冰冷的性情。

  奇怪又平常的男人在岸边的收音和摄录设备后点了头。

  “这样就可以了。”

  深褐色的瞳孔却没有移开视线。

  少年没有再管,直接从水中走上了湖岸,丝毫没有顾及现在由湖水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体上,让那具少年躯体接近一览无余。

  奇怪又寻常的男人看了片刻,忍不住极轻地“啧”了声。

  虽然他们不常会产生放任自身的欲望,但是少年这样全无所虑的行为模式,到底还是会让他轻微地怀疑自身。

  难道他在少年眼中不存在性别?

  或许如此,不如说原本他在人们面前表现的就如此。

  而少年则接近完全相反。那是一种不分性别都会被吸引的惑引。

  有的时候他几乎清楚少年这样的人有时候或许会像毒丨药一般具有致命和瘾丨性。可他知道少年不会。

  他只是个性格稍显冷淡的少年,即使可能内在并不是,有的时候错觉般地仍然留存有一种最初的隔阂和戒备,即使在接触后逐渐淡了,趋近于不可见。

  少年在回到住所后,更换浸过湖水的衣物后略微休息了一段时间到傍晚,然后他手机震动。

  少年不明所以地从床边的床头柜上将手机拿起点开,收到了一条短信。

  [洛梓昱同学,你是我的紧急联系人,我在该位置附近发出SOS求助助:https:///param=QwIroKqw%1E%2W重要提示:本链接在SOS紧急求助状态中即将持续更新位置信息,请求及时关注。当前可能不便接听电话,请谨慎回复。]

  少年扫了一眼通讯录发信人:廉向杨。

  少年皱了皱眉。是那群学生的事。

  他先由靠着的床靠前起身,从转椅背上拿起了自己的外套搁在手腕上,迈开长腿往外走。

  他的确不太确定地第一反应先感到少许疑惑,因为这种情形他们最优先应该联系的是城市官方部门,而不是他,不过考虑到可能不方便的联系情况,他仍然第一时间走出了门。

  实际上他在刚出门就直接拨了收到短信的电话。

  第一回没有接通。

  过了几分钟后,第二回接通了。

  “喂,廉向杨?”少年清凌的声线道。

  电话那边倒是支支吾吾地回答了,不过总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语气也十分紧张,磕磕巴巴的,说话都不顺利了。

  洛梓昱倒是考虑了片刻要不要直接报给官方部门,但是直觉又并不是这类型的事,不然那边不至于虽然通话说不利索但却并非是因为哆哆嗦嗦的恐慌。

  “好吧,直接跟我说是什么事。”少年的语气过了一会儿,似乎染着少许无奈。

  那边的男生声音霎时噤声了,少年隐约听到了旁边几声猛地抽气声。

  看来的确那一群学生都在。

  这么多学生一起遭遇事故的概率可并不大,而且即使是偶然的突发事故也不太可能直接把一大群学生一起绑带走。之前洛梓昱就隐约怀疑是否真的有严重的问题,因为廉向杨他们总是一起行动。

  那边的男声果然在知晓动静传到另一边之后就已经知道不对,赶紧结结巴巴地道:“总、总之,洛、洛梓昱,你到定位的链接地、地址来就可、可以了,我、我挂了……”

  手机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少年看了一会儿,大概的确有些困惑,到底学生们已经相熟,少年实在升不起什么戒备心,毕竟这群学生们除了总是过分活泼的状态,就是一群平常学生而已。

  少年到地方之后,看到是一个小型私人影院其中一间的门牌号。

  私人影院这地方晚上的时候原本就从外门牌到内部前台都显得尤为昏暗,也许是因为刻意营造的氛围感,也许是因为这个月几个上架电影都为夜晚主题,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

  但少年于这些都不在意,他更在意学生群的现状。

  从走廊就是没有开灯的漆黑一片。

  少年并没有几秒犹豫地推门。

  在少年进入后,灯光立刻亮起,然后是“啪”“嚓”“砰”“砰”几声彩带筒拉开的声音。

  少年无起伏地反应了几秒。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洛梓昱!”

  “生日快乐!洛哥!”

  学生们快快乐乐活泼的声音错落地大声喊。

  少年回想了一下。

  啊……生日。

  系统也没有说话,也许是之前就因为日期数据猜到了什么,所以未有任何提醒。

  “洛梓昱”的生日。的确因为高重合度很相近。

  和他只差着一天。

  学生们看着少年仍然没有表情变化,有些面面相觑,甚至怀疑自己和档案老师那边努力打听的日期错了,一时互相看看紧张得噤若寒蝉。

  却看着少年垂眸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道。

  “……谢谢。”

  听到这句话,学生们才松了口气,好悬没有暗搓搓地打听错了。各种各样活力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洛哥康康我们的礼物,堆在那边角落里!”

  “我们准备了好多小游戏!”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样的蛋糕所以我们买了拼盘口味的!我们可以每个都尝一大口!”

  洛梓昱听到“小游戏”就有点校文化节后遗症的头疼,不过他听罢唇角还是不由扬了个很浅的笑。

  笑了……

  学生群几乎齐刷刷有些看得呆愣愣地,好半晌,才恢复了反应,忙活拿蛋糕刀的拿蛋糕刀,准备小游戏的又匆匆忙忙过去端小游戏,虽然都是他们忙活过一遍的事了,但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他们刚刚生生看愣了的反应,不然在少年面前怎么过得去!

  等少年吹蜡烛,然后围拢少年一大圈唱调子七上八下的生日歌,最后分蛋糕,然后是折腾少年本人的傻气小游戏。

  “又是红心!红心!红心X3!”

  “是真的准,让我们一下嘛!”

  “洛哥你让得太假了,可恶,是我们太废的耻辱!”

  之后又是一个只有大冒险选项的真心话大冒险,但仍旧是学生群内吱哩哇啦的兴奋乱叫,没有出影厅包厢的任务,因为影厅这时候没有其他陌生人。

  洛梓昱闭着眼被带得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不知道这时候学生们就抓紧红着脸瞧着他一眨不眨。

  完全放松的少年这种时候简直有种慵诱感,那种松弛让他们有发自真心地开心又有些隐隐的惴惴。

  他们好喜欢这样的少年,可也不想被少年一直当宽纵的小朋友们待。

  可是这是他们绝不会对少年说出的。

  谁说谁是小狗!

  精力旺盛的学生们笑笑闹闹到了很晚,考虑到少年回去休息,将被他们折腾得过乱的“残局”收拾好了散了。

  少年走回住所时,发顶不远是一弯月亮。

  欢快带着笑闹的气氛已经随之落到身后,远去了,少年垂眸看着步下的月光,似乎走了一会神。

  他有些不记得了。

  有些不记得上一回这样的场景是什么时候。

  等少年回到了住所所在的小区,十二点刚过不久。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收到了一条短信。

  可能是刚刚学生群的学生们询问他是否到家的短信。

  少年边走上楼梯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的时候,他看到楼道门口附近正抱着手臂随意地靠着的人,只从未完全亮起的灯都能看到其高个俊挺的轮廓。

  那人锋利的眉下墨黑色的深邃瞳孔看向他,略微挑了下眉。

  少年愣了几秒。

  “生日快乐。”

  他听到那道冰刃似的声线对他道。

  ——彼时零点刚过不久。

  而现在是他的生日。

  少年从左侧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的时候,看到了在零点零一分发给他的信息。

  [生日快乐。]

  少年回想,的确在旅程的某个时候,霍惊樊不经心地问他,和他的世界生日一样吗?

  而他同样不怎么在意地回忆了下,差个一天吧。

  少年抿了唇。

  打开门锁后,少年和颀长身影迈步进去。

  一个小蛋糕,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礼物盒。

  少年已经吃过了一个尺寸大太多的分切,所以现在这种大小的大概还行。

  味道很好,而且少年奇怪地很合胃口。

  少年想不起来是不是之前那次一周的边界旅行的时候被摸得清楚了。

  不管如何,他都蹙了下眉舌忝了下唇角沾到的奶油。

  而这让坐在对面的人墨黑色的瞳孔映着这一动作,然后感到了少许的干渴。

  少年隐约觉察到了什么,抬起乌眸,扫了人一眼。

  这一回把剩下那一点奶油舌忝掉的时候,突兀地,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耳朵瞬间起了细微的颜色。

  而他认为这都是这人的错,于是完全不抬头看人了。

  和之前他们某天吃早餐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让坐在对面的人简直心里默默咂了下舌。

  怎么办,想亲。

  到之后两个人吃完半个蛋糕走近房间,少年停了一下,莫名侧头看他一眼。

  这一眼说不上来,和第一天到经行两次的小型旅馆的时候,走进房间前也完全相仿。

  饶是这时候,少年的视线也总是带着一点……让霍惊樊上颚的犬齿轻微发痒的观感。

  少年浅淡的唇瓣紧闭,乌眸就那样冷淡又不含太多其余情绪地看过来。

  看起来可真是……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听到自己的声线道。

  实际上他并不确定。

  少年没理,扭开把手走了进去。

  一个普通的靠背椅,一个书桌前的转椅,然后少年径直走过去,四肢略微蜷缩,蹲靠在了转椅上方。

  那形状显得莫名有些可爱,让人生出想把这种状态有些团型的少年打开,然后握着腰进行一点让猫团合不上的逗弄的念头。

  少年会怕痒吗?

  颀长身影忽而有些漫无边际地想。

  想不出来少年会不会因为在他腰际轻缓得羽毛似的悄悄触碰笑出来,如果不笑,也极力忍着,到那双乌眸的眼侧也激出了一浅淡的层红来。

  不妙,不要想这个。

  可颀长身影很明显有些蠢蠢欲动。

  单手撑在桌上,略倾过身去。

  少年似乎对他有一点防备,右手握着桌面,转椅随之往后滑了一点。

  可如果颀长身影真从椅前站起来,这么直接对着,四肢都在转椅椅面上的少年反应可要慢太多了。

  这让颀长身影看着有点警惕地抿了唇,一边手臂靠在桌面上的少年有些忍俊。

  少年于是几乎显得有些生气了,噘着点颜色浅淡的唇。

  犹豫了一下,才将折叠的双腿从椅面上放下来,踩在地面上。

  虽然错过了借助微妙的时间差欺负“猫团”的机会,但颀长身影看上去并不显得失望,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的每一个情态和举动。

  那可真是太……可爱了。

  也许旁人看来并不能知道一言不发的少年现下在想些什么,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接触过到了现在,少年如此的时候,每一个小动作他几乎都能猜到相近的心理活动。

  啊,想亲。

  至于少年,少年将双腿放下之后,也意识到,就算这人现在……即使是之前那样在白桥区前独立房间的动作,他也是知道迅速挣脱和反制的方法的,所以没有之前那一瞬间忽而的紧张了,松散了些坐着。

  “之前应该是……学校那边的学生?”冰刃似的声线随意道。

  少年没有侧头,无意点了点。

  “吃过了蛋糕,有这一个好吃吗?”那声音又道。

  少年乌眸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

  但是如果比这个好吃,少年一定会冷冷地直接开口的。

  颀长身影被少年的反应简直引得不上不下,心脏像是被猫咪爪子挠着。

  他感到自己的喉部仿佛因为刚刚吃过的蛋糕没有喝几口饮料,而变得更加干渴。

  “……玩了什么小游戏吗?”他听到自己的声线问道。

  少年这时候扫了他一眼,移开视线后点了点头。

  “有趣吗?”他笑了下问。

  少年单手撑在桌沿,没停顿摇头。

  “不然我们玩个有趣的,怎么样?”他感到自己的某一部分似乎躁动,似乎催促着他做一点不那么好的事。

  少年却有些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不。”清凌的少年声线。

  颀长身影现在开始感到了少许遗憾。

  啊,但是暂时不想从猫这里回去。

  少年也那样半侧着面瞪他片刻,过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道。

  “……你想做什么?”

  到现在,少年的某些方面似乎仍然像是刚刚触碰,但这种知晓时的状态本身就已经无时无刻在撩人了。

  “让我亲一下,或者你亲一下。”

  狼犬一时因那种又在瞪人又像是有少许倔强又外厉内荏的情态出神,心里所想就已经直接脱口而出。

  这下,少年原本在这段时间回复冷白的耳朵尖,因他的话直接就泛起了颜色,乌眸中那种灼人的冷熠感简直能要人命。

  霍惊樊因其着迷了片刻,从那种入迷中回复了少许清醒的时候,他才想到了刚刚冲动下的结果。

  少年大概不会答应的,应该连回应都不会一声,直接就把他轰出去应该最为可能。

  他原本也不该留太久,虽然是周末,少年明天应该也有其他的事要忙,他不该在少年家一直耽误时间。

  蛋糕已经吃过了,礼物也送到了,颀长身影从靠背椅前站起身,准备打道回去。

  他想到来时的路上,他看到月亮很漂亮。

  清晰,雪白,他想这一段回去的路上也会美。

  只要想起今天的回忆,连夜路可能的寒冷也会染上浅淡的甜味。而他不清楚这是他自己所感所想的甜味,还是少年实际上带给他的。

  霍惊樊在这一刻已经想到了所有他应想的,但是在他完全站起身的时候,他的视线中忽而出现了一对发间黑色的三角耳。

  一闪而过,就像……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时候那样。

  而现在,霍惊樊在短暂的怔愣中回过神,却发现……

  那对三角茸耳还在。

  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领口被猛地死死用力攥了一下。

  他看着少年暴躁地看着他。

  然后仰头在他的下颌上……用力咬了一口。

  彼时少年身后窗外的一弯钩月,清晰,明亮。

  映在他的瞳孔中。

  而他想,他或许永远也忘不了这幕画面了。

  第一百零九章

  ……

  距离上一次《尚》拍摄没过多久,洛梓昱收到了另一本杂志封面邀请。

  比起之前来说,少年在熟悉了部分流程之后,对于封面并没有最初程度的排斥。

  这一次的杂志大楼归属于《UFFICIALE》,意大利语拼写的OFFICIAL,常用译名为,《时装公报》。

  顶尖时尚杂志之一,他们发行于最早的时期,但同样也最适应时代。

  少年在进入时感到了与之前拍摄的流程氛围少许分别,也许是因为这一杂志原本风格的不同,也许是因为少年现在名声的提升。

  在被一行造型妆化迅速轻柔地完成了工作后,少年从后台走向中央摄影区。

  主摄影团队已经等待在那里。

  少年身上现在着一件翻驳领深色西服外套,内为高领衫,接近丝缎的韧度材质,因为蓄意的设计微微覆盖少年的下颌。

  而少年垂眸时,那周身给人过分淡漠的感知似乎有少许近不可察的柔化。

  那也许是因为服饰的设计观感,又或许是因为……

  在这样长久的一段时间之后,少年确然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们不知晓。

  但那种冰冷而无端给人暧丨昧,不近人世的隔阂感不再如此锐利,并没有让少年身上漠然的引人消解,它反而……质地更加特殊。

  在封面拍摄结束后,没有停留多久,换了内页服饰的少年听到了一道声音。

  “我应该没有来迟?”

  少年若有所觉地抬了下眼。

  从两侧工作人员中间迈开长腿大步走来,那人的常服服饰风格似乎已经足以直接拍摄一支时装大片。

  拜卜林的模特风格总是那样昭然显眼。

  更何况其中的顶端。

  浅金色的发色无遮挡时,矜贵的浮靡感随着简单地束在脖颈侧的领巾显于人前。

  “我询问过要不要和你搭档封面,不过我不想太早吓到你,时装公报这次似乎更偏好你单人的封页,再者我在近几期已经登过了一次。”

  不知是否寡淡的唇侧角弯起。

  “所以我想内页应该合适,我期待这次搭档,洛梓昱。”

  他道。

  少年手骨指节攒了下。

  在一组单人内页拍摄完成之后,换上同系列外套的浅金发色的那人从更衣室走了出来。

  真奇怪,即使两人都是顶线的外貌与身形,站的距离也由预设要求非常接近,但却又似乎相隔很远。

  但拍摄效果因为两人都存在特殊风格的缘故,只是在同一画面里就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让人心神绷紧的张弛感。

  下一组照片前,按照要求少年的手臂搭过那人的肩后,此时两人几乎在只要侧面就会吻到的距离,而那人听到一道微冷的少年声线。

  “我不期待下次。”

  那人略略眯了下眼。

  不知怎么,明明是在拍摄中淡肃的面孔,此时却莫名唇角扬了下又消去。

  主摄影并不知道这次交流,但他却感到两个模特间的氛围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陌生,短时合作变为了紧绷,相斥与迫人。

  他不知晓原因,但并没有妨碍他因这场景激发了更强烈的审美知觉,而快速按下快门。

  拍摄完毕,少年肩斜挂上背包就独自离开了。

  而浅金发色的模特看着他的背影,那双瞳孔中的兴趣却未有丝毫减少。

  ……

  音乐节在近期将开始,少年想了想,要询问年轻歌手是否要一起去的时候,歌手正在调试着吉他弦,先一步告诉他他收到了音乐节的邀请,到时希望他在入场前到后台来看看他。

  少年话止住,有点疑惑地问:“……入场前到后台看你?”

  年轻歌手点点头,道:“……嗯,我可能会有些紧张。”

  虽然少年看着他从提及受邀到说话时全然平静如常的面孔,他很怀疑这点,不过姑且仍然答应了。

  年轻歌手看上去似乎对此有些高兴,眉眼弯弯笑了一秒,垂头继续调试吉他弦。

  而少年想到仍然在他手上的另一张邀请门票,无意识间略微攒了攒,乌眸显出思索。

  实验室的独立楼栋少年现在偶尔会去一次,而这一次的时候,眉眼精细而冷淡的男人说,之前海关扣下的那一批原料已经重新运输回,虽然支撑的时间不久,但足以缓解燃眉之急。

  他仍然会持续进行替代的原料试验。

  少年点了点头。

  他倒了一杯咖啡过来。速溶的,这边只有这种简便易得的饮品,不过总比之前男人自己喝过的那几种莫名其妙的黑暗调味饮料好。

  隔了几天,少年接到了一个电话。

  娃娃脸宠物主的声音。

  那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声线这一回显得低沉了些。

  这一次的扣货是他和之前的几个朋友一起帮忙解决的。

  他很抱歉,他不曾知道少年去的私邸的情形,或者至少……他没想过明面上。

  他最开始的确蓄意借着Atlas的名义接近少年,甚至一步步将少年引到白桥区……但因由为对少年的兴趣和好感。

  他想让少年接近他们的生活,以此来试探与了解少年有没有可能对之感兴趣,或者即使是受到其诱惑。这不那么正当,甚至有些卑鄙,但他的确没有其他更恶劣目的。

  他没预想过会发生这类事,也不确定何女士当时是否有其他考量。

  “这一次最开始我们在联络时遇到了些麻烦,但是后来……据我所知,谭先生也提供了帮助。”那道清朗的声线斟酌了一会儿道。

  他说如果以后有这种情形,他和他们如果条件允许,会尽可能搭手。

  他说的他们是之前在咖啡厅和应颉一同到的那些人。

  少年知晓,他们中没有人有传出过他有关的消息,否则他不会到最终才至黎恒那边被调查后一览无余。

  结束通话的少年没有什么表情起伏。

  他对这些人并没有其他正负面的情感,也不会对他们是否打算提供帮助抱有任何希望或失望。

  相比起来,他更关注原料的替代实验这样的根本问题。

  至于电话中娃娃脸宠物主提到的另一个人……

  少年的手掌攒了攒。

  他闭上了眼,暂时没有想。

  ……

  学校开始了一次期末前学生旅行。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又似乎很快,转眼就已经学期将末。

  最高年级的学生已毕业离校,这一次旅行为两个年级。

  少年现在在学校已经很容易接收到过多的视线,由杂志,校舞台,或许还有其他。

  但是在这种全校出游放松的情况下,学生们倒是自觉地没有过多注视打扰少年,少年一部分时候也待在校巴士上懒得下车,难得过了一段稍显悠闲的时间。

  他们的校巴士在沿着城市的一条经典路线行进。

  在其中一个站点,他们途径了城市连通的一小片海域边。

  学生们大多下车呼朋唤友玩闹。

  洛梓昱同样独自下了车,在沙滩边漫步走走。

  这一站似乎是个算热门的景点,不过因为还没到一般的寒暑假所以人不算多,只有今天学生们在稍微热闹了些。但即使是这么多学生,分批次到,且这虽然是小型海域,到底也只是对于广阔的海面来说相对,学生们三两散开,沙滩看起来仍然松散。

  这天似乎碰巧邻校也有一批学生到了这里。

  而洛梓昱独自行走时,远远遇到了几个正脱了鞋子在海边踩沙子捡贝壳的女生。

  之前那个邻校女生。

  女生一眼看到他,第一瞬间就面红了下。

  旁边几个女生望见少年,捂了捂唇,但没有太夸张给少年带来麻烦的举动。

  少年停顿,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开口。

  女生认真地注视着少年几刻之后,忽而露了个笑容。

  那个笑容释然,天真,又灿烂。

  “洛梓昱,不用把号码给我啦!”

  少年因为距离隔得远,近不太确定女生说的内容,问道:“什么?”

  女生已经笑着和几个朋友一起边往远处走走跑跑,赤脚踩在沙滩上。

  “我说遇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不用把号码给我啦!”

  女孩子的嬉闹声音悦耳又生动,又渐渐远去,像是已经知晓终将远去不可及的梦。她不为此感到难过与悲伤,她为遇见过那不会更耀目的梦而感到幸运与欢悦。

  少女愿一直将这个迷梦当作最美好的记忆,就像捡到珍藏的最美丽的花瓣贝壳。

  蓝天与阳光正好,少年若有所觉地微微仰头看过去时,一道风正卷起了少年的额发与身上的T恤。

  夏天。

  仿佛什么时候都正好的季节。

  ……

  出乎意料,即使是这次同班可能接触更多的学生旅行,少年似乎和霍惊樊没有什么超出平均的交流。那像是霍惊樊体贴地给他留出的私人空间和时间。

  这让少年感到……

  有些怪,又有点像是毛绒痒感。

  大概很少感到这样不被步步紧逼的感觉,什么时候,人们似乎都在要从他身上索取一个回答,如果答案不如意,有一部分会牵缠不休。

  到最后一天的时候,少年从自动售卖机投币买了一罐汽水。

  弯腰从取物口将汽水拿出来的时候,旁边有人在同样的位置投了一个币。

  少年直起身时,看了一眼一般刚刚弯腰将汽水拿出来的人。

  其开启罐口,轻短的一声开盖气泡声,然后仰头饮了一口,喉结滚动。

  和过去某天的场景似乎一样。

  少年抿唇,同样开盖饮了一口。

  “这回这种学校校游,开心吗?”颀长身影挑了下眉问。

  “……还行。”少年停顿一会儿,随意想了想,道,

  这回答不知怎么地,引得颀长身影笑出声。

  那人专注地看着少年笑的模样,让少年不知为什么,忽而感到了少许接近羞恼的情绪。

  冷白的耳朵尖红着,映在墨黑色的深邃瞳孔里,就有了一点薄唇牙间,犬齿微微发痒的感觉。

  不知道这个时候悄悄忽然按着少年咬一口耳朵,会不会被揍一拳。

  这样想着的时候,颀长身影摸了下高直的鼻梁。

  而少年看到他这个动作,忽而就全恼了,乌眸瞪人片刻,也一时没想到该怎样发气,错身走过前,很重地抬腿踩了一下人。

  虽然有些吃痛,但颀长身影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垂头盯着那个少年的鞋印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忍不住又低低笑了声。

  第一百一十章 完结章

  ……

  少年在“阁”工作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有些烦。

  一是咖啡厅老板对他的态度,偏偏一直未实际上挑明,模糊得少年也学不会处理方式。

  二是那个年轻的乐队最近据说在那支新编曲上有了最后的灵感总和,可是随之他们音乐风格的磨合又忽而变得困难了起来,有的时候演台几乎都是连环车祸现场,洛梓昱冷不丁就要生生被噪音弄得发间身后的兽耳尾巴炸起毛。

  三是长着“天使”脸孔的魔王幼崽期小男孩在也许被家中关了一段时日之后,再次志得意满地每周末出现在了“阁”,让少年的周末度过重新变得困难。

  不过这都不算太大的问题,忍忍下就能过去。

  谭衍打过了一次他的号码,询问他是不是可以最近见一次面。

  少年换下服务生制服,从咖啡厅后门离开时,看到了等待着的黑色轿车。

  外貌为少年不陌生的旧式矜贵感的高大男人从车窗向一侧望过来。

  洛梓昱抿了下唇。

  停留几刻,他最终迈步走向那个方向。

  ……

  一家花园餐厅。

  这个月份盛放的花卉已经足以使得周遭的一切看上去像是一个热烈的童话。

  两人坐在林间小道尽头的花园,白漆铁质栅栏是这个私人餐厅的自然隔断。

  “我在想,再问询你一次。”

  高大男人开口道。

  “我想那一个区的事件后,你是不是需要一个更安全稳妥的住所和环境——”

  “你知道,即使是有一次误会,但我一直都很关心你的境况。”

  高大男人的声音沉稳而低,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说服力和包容感。

  “……太小了。”少年垂眸,刀叉切割着刚上的桌上的鱼料理。

  高大男人显得略有困惑和讶异地看过去。

  “你知道这个地方会让我想到哪里,对吗?那个花园小径的秋千?”

  少年垂眸时平静地道。

  高大男人指节微不可察地一顿,英俊的面上不曾显露。

  “但是那次我睁开眼的时候,其实我就在想,如果我留在那里,往后会怎样呢。”少年将食物分割完成,那双黑沉沉的乌眸垂着。

  “留在那栋花园别墅里吗。”

  “可是即使是有一座花园,活动范围也太狭窄了。”

  “就像这里,这样广阔的一片小树林,实际上也由栏杆围起,我们所能走的只有这一条中间的道路,然后在这尽头吃一顿午餐。”

  少年转头望了一眼雕花围栏。

  “我过去习惯一个人生活,已经很久了。我不曾期待某一天被人提供无忧的庇护。”

  “你在第二面直接替我解决了麻烦,提供了帮助。感谢你。”

  “你从那一回之后的反应也一样。你担忧我的安危,所以你现在往后希望我住在你的庇护范围内,最好暂时不要离开,对吗?”

  “可我也许期待一次夜色下狼狈的逃奔。多大的栏杆内对我来说都太狭窄。”

  少年从桌前站起。

  “抱歉,谢谢,失陪了。”

  男人深色的瞳孔映着少年的身影,他或许意识到有什么事物已经从过去离去。

  最终他独自坐在餐桌旁,矜贵深邃的眉目闭起。

  ……

  “阁”的外厅,那个年轻摇滚乐队的新曲最终完成了。

  少年被力邀到第一现场前排观看,因为这是他们从开始写给他的曲子。

  《黑猫的音符城市》。

  当时即使只是因为热闹的气氛过来凑场的客人们也有很多,毕竟这段时间他们都知晓这个过分年轻的乐队磨合得有多么不靠谱。

  他们或许对乐队的新曲并没有太高的期待,但是如果只是这支他们看了这样久的年轻乐队写到现在的曲子——他们也愿意听看它的第一遍出演,哪怕只是因为他们看过了他们太磕绊的成长。

  可出乎意料,在主吉他乐手的第一个拨弦开始,他们知道这会是一首很棒的曲子。

  超出他们想象的棒。

  有经过的路人将这场演出录了下来上传到了网络上,然后这一首曲子的演出视频以惊人的速度忽然爆火。

  视频中,弹着乐器的年轻大男生们仍留存有第一回演出他们的自创曲那样冒出橘子味气泡的清爽感,但似乎已远不止于此。

  整首曲段无比生动,耀目而带着时光,轻捷与起落都像是一次猫咪在这座城市的轻轻跳跃,日光与夜色。

  而作为视频中当时站在观席中央,也是乐队毫不遮掩他们灵感来源的少年,同样也在这次网络爆火中引起了过多注意,被动地。

  毕竟少年那般的眉眼,常略蹙着眉头的模样……

  总是引人深究,更何况是一首这样全然符他个性的自创曲。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年轻的乐队很高兴地告诉少年,似乎因为这支新曲热度的爆火,他们收到了音乐节的备选邀请,这样他们在当天即使不演出也可以去往音乐节的后台了。

  ……

  难得一见地,洛梓昱被班主任抓住迟到,第一节课在走廊上罚站。

  学生们都有些屏息,毕竟少年现在……

  果然迟到还是会被铁面班主任拎出去罚站哇。

  虽然因为水果钙片的改良,已经不再有可能的嗜睡效果,但是洛梓昱的作息已经有些固定了,单手拎着教材在教室外墙壁靠着罚站的时候,仍然有些困意如常。

  洛梓昱打了个哈欠,一边手虚握着教材,懒散地垂在身侧。

  他头靠在墙上,换了个更惯常的姿势,手搭在斜支着的腿上,头略一点,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睡眠。

  这一回,教材从掌间向下滑落于地面的时候,他似乎隐隐有少许知觉,毕竟对于戒备的猫科动物来说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而他睁开了少许眸时看到,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并不陌生的修长手掌将那本教材捡了起来。

  略拍了下上面的灰尘,然后轻声放在了旁侧的窗台上,转步准备继续离开。

  其对上了少年乌眸有些惊愕的视线,一顿。

  周身冷峻,眼睑寡淡的男人虽然也有不可察的微顿,但面孔上的神情一如往常。

  少年在这一刻感到了强烈的复杂。

  ……他想到了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在教室外罚站,醒过来时看到的放置在窗台上的教材。

  这一层也并不是男人平常会往一楼办公区的路线。

  漠冷男人没有停留多久,独自迈步沿着长廊原本的走向离开。

  少年没有望男人的背影方向。

  他乌眸垂下。

  ……太晚了。

  即使是迟来的对“洛梓昱”的偶然看顾,也太晚了。

  “洛梓昱”已经独自挣扎长成到了这般倔强的年纪。他不会再被那些可能的,即使是严厉长辈隐藏的关注挂怀所打动。

  他们注定不会再接受一个可能相近意义的,因血缘而起微渺联系的“家庭”所重新递出的手与臂。

  ……

  毫无征兆地,在近初秋的时间,城市发生了一场大型灾难。

  就像是整个世界以这一角为伊始发生了一次巨大的震动。

  城市为地震的中央区域,甚至几座邻市都受到了不小程度不一的波及。

  在震动的那一瞬间,洛梓昱正在住所手背遮挡在额前休憩。

  而下一秒,少年便陡然睁开了乌眸。

  也许是因为少年住所的楼层不高,也有他受兽化特性影响的因素,他最终及时落地离开倒塌的建筑,没有受伤。

  但是城市已经变为了一座遍布着断壁残垣的废墟。

  瓦砾,砖石,水泥,钢筋,透明的玻璃碎片。

  少年站在街道边,看着往日熟悉的建筑倒塌伏于地面,空气中过度寂静而充斥着一种暮沉的死气,他的乌眸仿佛什么也没看。

  站在街道边,形单影只的少年显出一种安静的茫然。

  而出乎意料地,那个深褐色瞳孔,奇怪又平常的男人找到了他。

  在信号接近完全断绝的情况,如此广阔的城市区域,这就像是一种奇迹。

  但两人都没有分毫提及这点。

  这个五官没有任何显著特征的男人正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他一只手握着少年的手腕,神情奇异地专注,而认真。

  “这座城市的人们现在需要你,洛梓昱,请跟我来。”

  少年没有停顿太久,就无声点了头。

  低弱的哀声与物业在现在的情形下反而让人安心些许,更害怕的是一片象征着无一幸存的死寂。

  城市的官方部门和救援组织是最先行动的,已经能看到他们在同样已为半壁废墟的部门建筑为指挥中心,在往所有存在声响的区域源源不断地派出可以联络到的一切救援队员。

  机器在谨慎而以最高效率运作,以避免二次崩塌暂时稳定结构的操控方式在废墟中进行最快的挖掘。

  彼时有一两座高楼侥幸没有完全倾塌,仍然矗立在城市的不近不远处。

  而巨大的工程机械在这道路上以缓慢但实际上未曾停息的速度运行着。

  钢架结构的城市在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在未建成时的模样,给人一种灰色艺术性的错视感。

  冰冷又残酷。

  少年到达的第一个地点,是一间临时庇护所,一部分救出的人们被疏散在此,披着简单的毛巾毯互相依偎,试图说一些话,但是他们的心情沉重,可能忧虑还没有任何音讯的亲人,可能因为前途未卜,在尝试节省体力,可能不安他们是否真的脱困。

  即使偶尔在寂静中有一两声极轻的交谈,但总地来说,仍一片死寂。

  少年按男人的要求搬送带了一批压缩食品和瓶装水物资。

  他将物资一个个分装按人数分递给人们,看着他们从毛巾毯下在道谢后接过。

  其中的一些愣愣地看他一会儿,然后偶尔有人说——

  “我知道你。”

  “我在一个攀爬山顶的视频中看到过你。”

  少年未说话。

  在将每一份物资和水送到后,少年离开了。

  在少年离开庇护所的封闭门前,他隐约听到人们似乎渐渐开始再次尝试交谈,话语和少许小心翼翼的生气再次在这个狭小挨挤的空间里散开。

  少年闭了下眼,

  “人们总是需要某种支撑他们,即使只是一段时间的事物。”那个奇怪而平常的男人往前道。

  少年去往了几个临时庇护所,甚至包括三个邻市的,这期间路径上徒手在听到声音可能挖掘的位置救出了几个幸存者。

  奇怪而平常的男人专注地看着他,深褐色的瞳孔此时似乎很深,又有些奇异。

  说不上来他是在注视少年,或者在注视什么。

  少年的手掌已经被半边鲜血浸染,但少年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其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和道谢声。

  比起幸存者,大部分时候看到的残肢会更多。

  奇怪而平常的男人似乎竟偶然会注意这一点,走的路径没有往惨象不存在尽头的那类绝望的路径。

  似乎作为某种形式的造梦者,他也确然在一定程度地注意对少年精神状况的影响。

  尽管少年也许比他所想过的承受能力高得多。

  少年去往了学校。

  一些学生看到他,有些高兴地唤他的名字。

  “洛梓昱!”

  “洛梓昱……”

  “……洛梓昱。”

  他携带着医药箱,沉默地给一个手臂扭折的学生绑上绷带。

  学生们看着他,终于开始再次说话。

  他们分辨不清自己想说什么,只是在絮絮叽叽咕咕小声说着话时,其中一两个忽而落下眼泪来。

  “自习当时,老师让我们快往外跑……她没有走出来。”

  “盛盛也没走出来,他就在我后面,只差一点,只差……”

  哭声像是会传染。

  学生们的哭声听上去年轻又因不符合年纪的过分哀伤而让人心碎。

  可可以哭出来原本或许就是一种好事,那种压抑,愧悔,惶恐,死寂终于在此刻松动。

  哭过了,说过了很多无法说出口的悲伤,他们就可以继续走下去了。

  少年将绷带包扎完成时,看着这些学生们的眼泪,仍然没有说话。

  一些原本已经快动不了的学生在彻底地哭过一场之后,反而终于回复了些许力气,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们去问问警察消防员大哥他们,有没有哪些区域是我们可以去挖的。”

  “好。也许他们有些还只是埋在下面些……”

  少年在整理完便携医疗箱的时刻看着学生们饱含希冀的脸孔,仰头时,似乎看到了过去某一时刻的场景。

  他重新闭上眼。

  在路上的时候,他同样看到了正在进行争分夺秒迅速救援工作的霍惊樊。

  颀长身影即使是那种远超常人身体素质的身躯,在他看到的时刻也已经从肌体无法自控的细微颤动看出他的身体实际上已经极度疲惫,几乎在强弩之末。

  少年没有出声打招呼,干扰到救援工作。

  只是在他一言不发离开时,刚刚搬完一块断裂石壁的颀长身影忽而若有所觉地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在停下休憩的少许时间,少年在某座废墟的前方不远处,抬头望着。

  他好像看到了很远的过去。

  崩塌与赤红的火焰,他看到大火燃烧,高大美轮美奂的建筑在他眼前崩解。

  他是被很多双手推往了舞台侧唯一一个安全的三角位置的。

  而他在再次抬头时,他绝望地看着他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被火焰和崩塌的建筑残垣淹没。

  他甚至看到团中的姐姐最后一刻对他露出的极悲又极美,一瞬间释然的笑容。

  然后被火光吞没。

  那样伸出又只能收回的手。那种心脏奇异的并不剧烈,只是细微的颤动仿佛仍旧留存在心脏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遍布伤痕,仍旧留存着未干涸的血迹。

  他有真的救下什么吗?

  一夜过去,少年站在街道旁,看到断裂道路的尽头,逐步升起的旭日将灰色的天空染上微光的橘黄。

  晨曦苏醒,灰尘般的夜空缓缓于天际悄然褪去。

  新的一天再次到来了。

  “这个世界已经最终完成了,对吗。”

  不是疑问句。

  沉寂已久的机械音过了几刻,回答。

  【……是的,宿主。】

  随着世界最终形成为一个完整的清晰而真实的世界,在形成的最后一刻,产生了范围至整个世界的震动。

  “完不完成‘剧情’其实没有影响,对吗。”

  清凌的少年声线道。

  系统这一次停顿了更久,才道。

  【……是的,宿主。】

  它们遵循以往的经验要求,按照剧情任务流程完成才是最稳妥快速的方式,它们也一向是如此认知的。

  但世界似乎在从一部作品,因认识与思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渐渐搭建形成它自身的框架和血肉。

  少年这样一个鲜活,立体而独特的生命数据投入其中,人们不断对其作出反馈,于是原本就与平面不同的人们逐渐显出他们原本的轮廓样貌。

  少年的行为,少年和合理不同,和不合理相反的举动,似乎影响了一个平板的单面世界的建成——世界于是继续开始向多面世界补充完善。

  世界不排斥这样的多线变化,甚至因此感到了一种接近好奇的倾向知觉。

  少年的出现完善了世界的更多缤纷的色彩部分,少年的行为毁灭了世界的一些反面晦暗隐藏的部分,世界上同时无限趋近于完全真实临近地充斥着种种诱惑与危急。

  不仅仅是少年的交互,更多变得完全立体的人们的交互让这个世界每一部分都在变为一个完整而清晰的世界。

  而在某一个时间,世界认为自己足够真切而美好的时刻,世界完成了。

  【那么,任务进度已经到达了100%,宿主要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吗?】

  系统的机械音仿佛无来由地有些滞涩。

  “……太晚了。”

  少年闭了闭眼。

  ——他被这个世界的人们所救,也救过了这个世界的生命。

  这种联系已经如此之深,少年已无法再分隔。

  “我已经走不了了。”

  随之,系统017奇异地,即使它的数据核心并非一个真实跳动的心脏,此刻也仿佛也感到了一种……接近“欣悦”的数据段落。

  毕竟是它看着这一段猫性少年的数据从空中引落,完美填补了这个世界最契合的缺口的全过程。

  它看着少年的边角与这个世界不断互相打磨,而后他们都似乎在最终变得更好。

  也许仍然不算完全的长成,完善,但它想过了这个危险的世界最浪漫的样子。

  【……那么,我也将要离开了,宿主。】系统017的机械音虽然少许似乎为遗憾和不舍的停顿,但总的来说,仍旧显出了一种单纯的正面的快乐。

  “你也不用那样急着离开。”少年的声音里显出少见的调侃和轻松感。

  “反正没有什么剧情任务了——不如到下一个春天再走?”

  “——看着我到高三。”

  “就当放个假期?看看这个城市的音乐节,看看这个世界所精心准备的盛典,看看我长成时候的样子,看看我会不会试着学习?”

  系统017沉默许久。

  它竟然感到了仿佛人类流下眼泪的冲动,它不知道这样数据核心像是浸泡在一片温暖中的观感是什么。

  它听到自己的机械音滞涩地道。

  【是,宿主。】

  它恍然觉察,少年这一回从头至尾都没有直接从脑内与它交流,而是像最开始一样,开口用自己的声音与它说话。

  就像对一个普通朋友。

  ……

  过了一日,人们开始在可以看见的地方点起了摆成圆形与心形的祈愿烛火为相同的人们祈愿平安。

  一簇烛火,一簇心愿,夜晚像是由此逐渐点亮了。

  人们相拥在一起,便重新拥有了面对缺少仁慈生活的勇气。

  废墟中,一个仍穿着白色工作服,眉眼精细而冷淡,一个仿生人一般的男人虽然雪白的无尘服已经一身灰尘与污渍,但他依旧在着层层废墟中执着地寻找着。

  许久,他忽然在几段断壁下的夹缝中,看到了一株新生的,幼小的花。

  那并非世界上存在的任何一个原本的品种,就像是某种全新的植物。

  眉眼精细机械的男人此刻那种冷淡的神情不再,他的眉眼间几乎迸发出一种欣喜的微红来。

  他的手掌捧起那株新生的小花旁散落的种子,仿佛捧起了某种新生的希望。

  ……

  这场巨变之后的重建在进行。

  幸运的是,这个世界的建筑建设科技发展水平比少年原本的世界要高一些,在一个月的震源安全期到后,人们优先重建了城市的公共设施,官方部门,学校。

  高三开学,虽然年轻的学生们经历过了惶然与悲伤,但是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在恢复,变得更好。

  到学生们重新开始玩笑打闹的时候,似乎已经说明,人们已经攒住了往日的勇气再次如常生活下去了。

  至原本剧情中大致的时间段,隔壁班发梢带着微卷的人为首的那些人似乎也没有原著中那样无差别带来麻烦的举动。最可能是那类片剂中之前概率造成躁动的成分已被改良,同时更换了原料品种的缘故,他们没有受到副作用的影响,那么自然也不会在这期间升起不必要的事端。

  回到“阁”时,咖啡厅老板狭长的墨绿色瞳孔那般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笑了下道,不用回复他了。

  少年也许不知道在那次灾难后人们如何称呼他。

  他自身的半身已在灰色区域,他不会再对少年留下拖引的标记。

  ……

  洛梓昱走在街道上。

  少年现在身上着一件修身长风衣,时间已经到了秋季。

  里侧的薄毛衣环着少年的冷白的脖颈,仿佛令少年身上由修身风衣观感过于冰冷利落的弧度柔和了少许。

  少年刚刚经过了重新开放的公园附近。

  漫天的彩色气球飞行,笑声,向往与希冀地齐齐仰头就像是某种一切都在重新变好的征兆。

  少年走过街口时,旁侧远处的环卫工作者正在打理树上将下的落叶。

  微微一摇,漫天金色的落叶雨海就落下了。

  少年转过头看了片刻。

  墙壁下的金色絮语飘散,一切都如此美而真切。

  而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等在前方,半靠在墙壁上的颀长身影。

  那人俊美而锋锐的轮廓十分显眼,浓挺眉锋下墨色的瞳孔映入他的身影时,注视显出微漾的熠灼笑意。

  “什么时候答应我的约会邀请?”

  “那条10号的公交线今天重新开放了,要一起试试不看目的地的赌约吗?”

  少年抬眸看他一眼,半晌,浅色的唇略微抿了下。

  他没有回答答应还是不答应,而是直接上前一步将人的衣领往下一拽。

  霍惊樊感到有些熟悉的一痛,摸了摸下巴上圆圆的中间两个虎牙小圆点的牙印,没忍住笑了下,然后直起身向已经大步迈开长腿的少年背影走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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