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喑声萃鳄【完结】>第 25 章

  他似乎真的很迟钝,武成晚把他手捂热了也没教他赢一局,末了干脆抓过他的手,摇了摇,意思是说怎么那么笨。陈萃无法理解,只以为他在表达激动的情绪,于是也握住他的手,裹了他的指尖。

  室外寒风瑟瑟,但这条街却热闹的出奇,作为靠近学校的小型商业街,一条道把吃喝玩乐给包笼全了。

  陈萃要去给武成晚买游戏币让他接着玩,武成晚摇头,他不是会对游戏上瘾的人,会玩也是被冼兵拉着玩的。冼兵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被他狠虐几次之后,叫他玩的次数也不怎么多了,美其名曰不影响他的学习。

  他本意也是带着陈萃玩,因为陈萃看上去很内敛,不知道这样的人喜欢什么,试过以后才知道。

  街道还在建设,此时的电脑尚未尚未普及,小人书碟片不少,沿街就有书店摆出来的,一摊摊一摞摞在泡沫箱上。有些书设计的很小,比巴掌还要小,方便随身携带,卖给学生看的。武成晚蹲下,从那些崭新的小人书里面挑。陈萃惊讶他还会看这种书,也一起蹲下,说:“要看哪本,我给你买。”

  刚才吃饭的钱和打游戏的钱是武成晚给的,陈萃想还回去。

  武成晚挑挑拣拣,像是没看上。陈萃帮着看,翻起其中一本,看到里面的内容,起先是愣住,反应了一会儿,噌地一下把书给合上,猛然站起,武成晚被他拉着,风也似的从那个书摊逃离。

  初冬的风像是会刮进肺里,陈萃呼吸急促,小声咳嗽。

  武成晚帮他捋后背,问怎么了。

  他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武成晚笑话他被书咬了。陈萃红着脸心想,那种带颜色的书,是会吞噬人的意志的,说被咬了也没毛病。

  武成晚心下了然,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不知道。搁冼兵就要拿着这种书出来传阅了,陈萃是会把书给捂起来的人,所以他融不进去男孩子的圈子也是有原因的。

  这一跑肚子里又有位置了,能再装一杯莲子粥。

  武成晚站在推车前,要陈萃帮忙给老板说多加山楂。陈萃传完话,看着车上的龙头,盯着年久褪色的金龙一直看,武成晚顺着他的视线,不出意外看到车摊上挂的印有莲子粥字样的旗,在冷空气里无精打采的耷拉。

  陈萃拽拽他袖子,他俯身,陈萃凑到他耳朵边说:“以前以为这种龙头都是装饰,没想到还能从里面倒出来货。”

  陈萃在分享自己的心情,像个小乡巴佬,落地跑的小孩都知道的事,他却像头一次见。武成晚没有敷衍他,而是点头,顺便告诉他哪里是保温的,这样粥就能一直是热的。

  这天下午几乎是陈萃有史以来过的最幸福的时光,吃了以前没吃过的零嘴,咬了冰糖葫芦,甚至吃不下的还可以给武成晚让他帮忙解决。

  陈萃觉得冬日是和煦的,甚至比秋天要好。然而世事总是难料。

  星期四那天,陈萃去上厕所,因为老师拖堂,晚了几分钟,去的就格外匆忙,上课铃声快要响起,他从最里面出来,不小心跟正在抽烟的宁可看了个对眼。他愣了下,处于一种本能,他缩起肩膀就要走,被宁可叫住,“高三生。”他宛如一尊石像,杵在原地。宁可冲旁边抽烟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陈萃就被一股蛮力拽了过去。

  宁可把眼圈吐他脸上,他闭了下眼睛,紧跟着宁可掐住他下巴,用夹烟的巴掌拍了拍他的脸,说:“看什么看。”

  “没看。”陈萃小声回他,不回答宁可只会变本加厉,陈萃几乎是被欺负出了经验,只求宁可能早点结束,放他走。

  “哦。”宁可扯着嘴角,说:“没看?看了吧,在看什么啊高三生,我抽烟碍你事了吗?”

  陈萃回:“没有。”

  宁可觉得他很神奇,以往隔大老远见着自己都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现在到自己手里反而呆的像块木头,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意思极了。不如玩点有意思的。宁可把烟头递给他,命令道:“抽。”

  陈萃抗拒地说:“我不会,你让我走吧,上课铃都打了。”

  宁可偏不,他粗暴的把烟塞进陈萃嘴里,说:“抽完,不抽完不许走。”陈萃做势要取,被宁可掐住下巴又说:“不抽你就把它吃下去。”

  火星在燃,红的有些扎眼,陈萃不知所措,恐惧的摇头。再这样拖下去,半根烟都点没了。宁可对同伴说道:“愣着干嘛,高三生不会,你们不教教他?”

  陈萃被几人围上,死活不张嘴,抽是抽不了了,只能用虎钳般的手劲儿掰开他的嘴,把正燃着的烟塞到陈萃喉咙里。他发出凄惨的叫声,宁可一把捂住他的嘴,怕把老师招来了。陈萃被烫的有些痉挛,喉咙的异物令他作呕,宁可钳着他,他几乎要分不清,现在是以前吗?

  陈萃上高中以前并不知道校园霸凌是什么,他母亲离家出走那年起,他只被陈钢打过。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总是带伤,对人又有些不搭理,就变成了大家眼中最孤僻的存在。噩梦始于升旗结束的那个上午,他在人群之中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鞋,哪怕他道歉了,人家也没接受。

  不接受的表现是陈萃在厕所被人堵住,被那只他自己踩脏的鞋践踏,他们踹他的肚子,他的后背,但就是没动他的脸。他被打的全是别人看不出来的部位,陈萃选择忍气吞声,没有去告状。可现实是忍气吞声的人要么是一直忍气吞声,要么是在沉默当中爆发。再一再二便可再三再四,陈萃频繁被人支使着跑腿,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干就是挨打。他们甚至要陈萃去办公室偷试卷,他做不到,那次被打的最惨,打断了一只胳膊。

  陈钢带陈萃去医院包扎,那时的陈萃很想告诉陈钢,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他酝酿了很久,怕陈钢担心一直没敢讲。可没等陈萃开口,陈钢反而先说陈萃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的惹事,上医院不要花钱吗?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陈萃骨头疼得厉害,被陈钢一说,眼泪差点掉下来。陈钢看他那副模样,低声咒骂了句没出息。

  自那以后,陈萃彻底放弃了抵抗,然而他的窝囊带来的不是息事宁人,反倒像是助长了那些人的气焰。陈萃成了他们的无聊消遣,没事叫过来抄抄作业。陈萃常是自己的作业没写完就要先给别人写的,交的晚了又是一顿毒打。长久下去,他的成绩一落千丈。

  陈萃以为他能忍下去的,忍到毕业,直到他帮其中的一个人交情书,被女孩子直接拒绝,情书没有送出去。那天陈萃被人拉到厕所,惯例打骂过后,他蜷缩着躺倒在地,被人抓着头发要往便池里摁。陈萃从没挣扎的那么厉害,大叫着你放开我,屈辱感从地上蔓延,漫上陈萃的眼睛。

  他想杀人,他想杀了这里欺负他的每一个。

  他的叫喊换来的是更加歹毒的打骂,□□的巴掌终于从过往扇了过来,重重,重重的击打陈萃麻木的灵魂。陈萃被扇肿脸,嘴角也破了。

  他们后来放他走了,他耷拉着脑袋,觉得脖子很重,好像难以支撑项上的头颅。人的一生竟有这么沉重吗?他想。

  陈萃没回教室,他去了办公室,找老师,抬起脸给老师看。老师很气愤,斥责着学生哪能这样!

  随后,隔天,陈萃以为他终于寻求到了庇护,哪料老师私底下跟他讲,让他忍一忍算了,以后毕业了就没事了。那群混学生里头有一个有钱有势,老师实在惹不起。陈萃被老师塞了一只药膏,并叮嘱他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事来办公室了。陈萃的绝望突然与空气融为一体,他感觉到窒息。

  告状的下场当时逃不脱挨打,陈萃被打完以后,迟滞的回宿舍,一并带回的还有一把小刀。

  真割下去,他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那种害怕源于对生的渴望。他太没用了。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自己很没用,不然也不会被宁可塞烟头。

  似乎是觉得不够,其中一人提议,把他衣服扒了,看他还敢不敢顶嘴。宁可默许,陈萃死死捂着棉服拉链,被人强制锁住双手,扒开衣服。宁可重新点燃一支烟,塞到陈萃嘴巴,让他抽。

  陈萃哆嗦着,红了眼睛,他被呛出眼泪,直到他咳着把整支烟抽完,宁可一行人才肯放过他。

  他回来时已经很晚很晚了,被老张批评两句,低着头走进了教室。

  没有人知道他走回位置的那短短几秒在想什么。

  武成晚嗅到他身上的烟味,第一反应就是他被人欺负了,因为他不会自己偷偷去厕所抽烟。武成晚问他怎么了,他什么也不肯说,趴在桌上一直趴到晚修结束。

  有够让人担心的了。

  武成晚又问了陈萃一遍,他仍是不肯说,把武成晚急的回他:真是欺负我不会说话。

  会说话,非要把事情问清楚。毕竟两个‘哑巴’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周五下午,放学以后,武成晚要把换洗衣物带回家,回宿舍正碰上陈萃收拾铺盖。不是放假时间收拾什么铺盖?

  武成晚拉住他,一霎时对上他红红的眼睛,便皱了眉,问:你到底说不说?

  宿舍人走的只剩他俩,陈萃别过头,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我…不上了,没有用,本来…也考不上大学。我读书,也是,浪费钱。不读了。”

  武成晚第一次从学生嘴里听到这种话,他摸摸陈萃眼下那颗小痣,好柔软好柔软的抚摸,边回:有用,只要在学习,就有用。

  陈萃登时难受的紧,推开他的手粗糙的抹了把脸,带着浓重鼻音说:“你别管了,我自有安排。”

  一个不理智不成熟的决定又叫什么安排?武成晚插手他的决定,并不无霸道的回他:要管。

  陈萃哭丧着脸,烦躁的揪头发,他这会儿已经在钻牛角尖了,想死,又想活。要死不活极了。

  武成晚圈住他的手,他不安的挣扎,出于无奈,武成晚只好抱住他,下巴戳在他头顶,手指一节一节的捋他的脊骨。陈萃在难得的温存间平静下来,回过神,悄悄抬手,抱住武成晚后背。

  陈萃始终是不肯说,武成晚问不出来,暂时不问,帮他把铺盖放回去,一面叫着陈萃跟他走,他要送陈萃回家。

  摩托车像利箭冲向前,路两旁干枯的树只留下影儿,武成晚低头,腰上环着一双手,陈萃把他搂的很紧,他只以为陈萃是怕冷。后来等新的一周陈萃不来上学了,他才隐隐回味过来,陈萃也许是在告别。

  陈萃不跟老张沟通,私自辍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