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岱想着对方毕竟是因为自己摔的,勉为其难伸出手,“来。”
季月笙衣服和脸上都沾着泥水,云岱也算是忍辱负重才勉强触碰对方脏兮兮的手。
然而才刚握住,准备借力将对方拉起来,就听见对方可怜兮兮道:“我好像手断掉,不能动了。”
云岱拧眉,“哪那么娇气。”
说罢直接拦腰将对方提起来,出校门随手打了一辆计程车去医院。
只是没想到季月笙确实就那么“娇气”,云岱的过敏没什么问题,开两副药就能消下去。
反倒是摔倒的季月笙,因为手骨是重灾区,摔的时候着力点不同,摔伤比较严重,手上已经打了厚厚的石膏。
云岱想着对方前不久腿才拆掉石膏,这下手又打上石膏了,忍不住道:“你有空去庙里拜拜吧。”
这运气实在不敢恭维。
对方苦兮兮道:“彼此彼此。”
两人的状况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校庆过去,学生正常行课,季月笙摔的正好是右手,记笔记不太方便,只能笑语盈盈求云岱,“好同桌,帮我也写一写。”
云岱淡声道:“你求我。”
季月笙:“求你。”
云岱冷哼一声,真没成就感。
于是拿起笔任劳任怨开始誊抄对方那份。他不是出于好心,只是认为季月笙受伤自己也有一份责任,他不想亏钱对方。
周五放学,云凛照旧开着那辆显眼的迈巴赫来接云岱。
在一众目光沐浴中,他面无表情地登上车回云家,准备接受父母的盘问。
果不其然,一回屋放下书包,下楼走到客厅,就听见坐在沙发上的宋伊问道:“学校的住宿生活还习惯么?”
不等他回答,就听见宋伊自顾自道:“不习惯就搬回来住吧,有人照顾你,方便。”
云岱摇头拒绝,“不用,我住得很开心。”他特地咬重了开心这个字眼。
空气出现短暂的安静,宋伊好一会儿没说话,仿佛只是看着电视播放的八点档狗血剧。
就在以为对方就此罢休,就听见宋伊又突然开口道:“你平时也是有练习综测之类的考试吧,平时考的卷子拿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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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岱闻言回房间将考过的综测练习拿给他看,宋伊看着一叠又一叠试卷,评分栏无一不是打着140多甚至满分的鲜红数字,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云岱以为她会说什么要更加努力,争夺更高地,不可懈怠之类的话,然而都没有。
宋伊只是道:“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刚过易折,水满则溢,弦绷得太紧会断,这些浅显的道理,你一个读书的应该懂。”
云岱原本只是垂着头,听到这些“老人言”,猛地抬起头笑道:“您不希望我这样么?”
宋伊拧眉,“你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不希望你压力太大,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
云岱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里面平波无澜,像是一潭平静的古井,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对哥哥的么?为什么对哥哥是那样,对我的要求又不同?”
宋伊错愕,明显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只是还没等她回话,就听见云岱又语气平静道:“只是因为他是继承人,而我不是继承人,是需要备受宠爱的小儿子,所以就要对我放松要求么?”
宋伊忍不住打断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虽然凛儿确实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需要肩负起家族责任,我和你爸对他的要求会更高,但是这不意味我们会放松对你的教育。”
云岱抿唇,更多的心里话却不敢再泄露,他不想让宋伊认为自己是在争宠嫉妒。
虽然本质确实是这样,但他并不想让自己的亲人知道,他想在她们面前保持更好的形象。
宋伊叹气,手不由自主摸着大拇指上的钻戒,上面的祖母绿宝石散发出不一样的光泽。
她转而又笑道:“你对自己要求高是好事,我为有你和云凛感到骄傲,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毕竟你哥当年……”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因为突然回来了。
他推开大门,冲两人笑道:“在聊什么?”
宋伊回道:“育儿心经,你有兴趣参与?”
“这个还是不了。”云凛将出门买的东西放在桌上,扯开束缚着脖子的领带,白皙的脖子没了束缚彻底曝露出来。
白皙干净的肌肤突兀地横亘着一道疤,像是蜈蚣盘旋在脖颈有碍观瞻,但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当做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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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这周也要去敬老院看看么?”云凛问云岱。
他不知道云岱哪根筋没搭对,休息时间很好,却每个月还是要抽出一天去敬老院当义工。
而且最奇怪的点是,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绝非什么尊老爱幼的人,甚至很多时候没有同理心。很多事情云岱都不会上心,认为浪费时间,所以会去敬老院做义工,在他看来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不过云岱坚持去敬老院,云凛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毕竟去敬老院当义工是好事,而且也还能变相地体验不同的生活。
说起做义工的缘由,就算是云岱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如果非要用四个字概括,那只能是:一时兴起。
某天他照例坐在公园椅子上看书,一个路过的老太太坐在他旁边。
老太太年过七旬,满头银丝,面上也满是风霜与岁月的痕迹。但她神情依旧那么温柔,对生活还是那般富有热情。
她主动和云岱交谈,说的东西无非是生活琐碎之事。那天云岱意外地放下书本,认真听老太太讲话,得到了一种内心的平静。
老太太很健谈,一般是她在说,云岱乖乖在旁边听着,直到天快完全黑下来,老太太才拄着拐杖离开,走的时候还留给了云岱一颗糖。
那颗糖云岱没有吃,而是放在房间书柜旁珍藏着。
之后他便突发奇想去敬老院走了一趟,他没有遇见那个老太太,只是没有任何意外地做了一天寻常的义工。
偏偏短暂地爱上了这种感觉,在体力劳动中放空,不去思考任何东西,所有压力被抛在一边。
敬老院对他来说像是另类的桃花源,里面居住的都是上个世纪的老人,远远落后于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他们不上网不看报,只是终日聊天晒太阳,过着孤独又平静的生活。
云岱在这里找到了孤独,也找到了另类的平静。
在这里他什么都不用想,只用专注干活。
每个老人都有单独的房间,不算大,但胜在护工负责,整体还算干净,没有什么异味。
作为义工的云岱刚替换完一位老人的被子,就听见门被推开,女人走进来,笑容洋溢道:“小岱做事还是这样干净利落。”
被人夸奖,云岱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表面还是淡淡道:“我还有很多需要向宋姐学习。”
在他半年前进养老院时,是这位宋姐指导自己工作,云岱对她很有好感。
宋青云轻笑:“哪有,你这孩子真谦虚。”
像是想到什么,她叹了一口气,“你这么优秀善良的一个孩子,要是能拐回我家就好了……想到家里那个家伙,心里就生气。”
云岱知道宋青云又要“抱怨”自家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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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就听见宋青云又是叹气,“我家那个是真的不省心,一天天给我惹祸,前几天还把手给我摔伤了,蠢死算了。”
面上是抱怨,但宋青云眼里满是笑意,显然并不是真的嫌弃自己的儿子。
果不其然,又听见宋青云话锋一转,“他这人虽然蠢得很,但在学习上脑瓜子也还行,不至于考个鸭蛋来气我,你是不知道我隔壁邻居的儿子,前几天数学考了个十几分,可把他老子气得够呛。”
说到这里,宋青云道:“说起来,小岱人这么乖,长得也这么机灵,想必成绩也还不错吧?”
云岱一向对炫耀成绩没什么兴趣,尤其还是不算多熟的外人,打哈哈道:“一般吧。”
“那就是还行咯,”宋青云越看云岱越满意,心口如一道:“小岱,你长得漂亮,性格和成绩都不错,在学校应该很多人追你吧?”
想到学校那堆糟糕的狂蜂浪蝶,云岱真是一秒都不想回忆与提起,只道:“还行。”
“看来你和我家那东西还真是有点相像之处。”
宋青云一谈起她儿子,嘴巴就停不下来,但她还是能手脚麻利地打扫卫生,一边道:“他也是有挺多女孩追,就是他是个铁树,开不了花,当然我这个做妈的,还是希望他晚点开花比较好,免得祸害别人。”
云岱一边点头,一边整理弄乱的旧物。
宋青云突然道:“说起来,小岱你和我家那东西都是协和中学读书对吧?”
云岱点头,就见宋青云手背轻轻遮住嘴笑道:“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分,校友,说不定还在哪里见过。”
宋青云也只是偶尔会来这家养老院做一下义工,干完当天的事回到家,就见季月笙坐在沙发上和羽玉打电动,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她走过去,手就要轻轻戳对方的头。然而对方反应灵敏,从进门来就一直注意着响动,所以当对方靠近时,一个闪躲,宋青云的手直接落到了羽玉的头上。
只这一下打扰,电视屏幕上的人物就死掉了,羽玉叹气地放下手柄,颇为幽怨地看向宋青云:“宋姨。”
“说了多少遍,别叫姨,将姐,”宋青云看着两个不争气的,叹气地坐在沙发上,“你们两个放假什么正事也不做,就窝在家里打游戏,多出去走走。”
她看了看还再打游戏的季月笙,“尤其是你,一天天待在家里,猫嫌狗憎的。”
故意叹了一口气,想让季月笙听见,“要是我的孩子是养老院帮忙的那个孩子就好了,省得让我操心。”
这番类似的言论,不是宋青云第一次说,季月笙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游刃有余地打着电动,一边随口道:“乖孩子你讨不着,妈,你应该庆幸你的孩子是我,而不是羽玉,摊上他才是真的要操心。”
旁边的羽玉一听,顿时横眉,穿着拖鞋就要去踩对方的脚,“季狗你什么意思!”
宋青云轻声道:“两个不省心的,要是……”
她又要开始念叨。
看着通关的胜利提示,季月笙放下手柄,“妈,你每次回来都念着养老院做义工那个人,总不能是有什么坏心思吧?”
宋青云,“嗯?”
他漫不经心揣测道:“娶她回来做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