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背叛了燕铭, 是因为他看见了他和江挽之间的裂痕,想让江挽进一步厌弃他,主动失去燕家的庇护, 他们才会有机会靠近。

  江挽虽然厌恶燕铭, 但同样不喜欢变态,他很快想明白了这件事,没等林钧回复直接拉黑了他。

  他担心房间里还有遗漏的摄像头,心里膈应,再也无法继续在这个房间住下去,于是打算重新找个房间。

  但他的手刚碰到门把手, 腹部突然蹿起一股熟悉的热意。

  江挽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对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在他被抓起来灌药的那段日子, 他每天都能体验到这样的感受。

  江挽迅速想到了那杯刚被他倒掉的水, 他醒过来后不知道房间里来过人,以为那还是他放在床头的那杯水, 所以毫无设防地喝过一小口。

  这段时间他没有和燕铭做过什么, 以至于他现在他就只喝了一小口,药效就立即发作。他不得不扶着门,才狼狈地没有倒在地上。

  他趁还有理智的时候就飞快反锁上了门。

  门被锁上的刹那, 他终于支撑不住, 跪倒在门口地毯, 抓着门把手的那只手用力绷紧,雪白手背绷起黛色青筋。

  ——

  “燕总?”

  燕铭耳边响起询问。

  他偏头,见是顾司沉,眼神微沉。

  香槟杯相碰响起细微的清脆声, 顾司沉瞥了眼站在燕铭身边的莫斐,温柔含笑:“燕总好艳福。”

  莫斐依赖地靠着燕铭, 挽着他的手臂,朝顾司沉笑了笑,试探地探出香槟杯想和他碰杯:“顾总好。”

  顾司沉眼神下掠,在莫斐脸上停留了片刻,转而看向燕铭。

  莫斐的香槟杯尴尬地僵住,而后委委屈屈收回手,挠了挠燕铭的掌心。

  燕铭眉心微皱,正要说话,蓦地一个保镖低调地从小门进来,在燕铭耳边耳语了几句。

  莫斐看了看那个保镖,刚想撒娇,抱在怀里的手臂就被抽走,紧接着他就看见燕铭将他抛在原地,和那个保镖离开了。

  燕铭原本就是这场宴会关注的重心,很多人都偷偷觑着他们,打算抽时间来找燕铭攀谈。

  莫斐作为他这场的男伴,同样享受到了这份殊荣。

  但燕铭和保镖离开时根本没在意他,他被当众甩开手,被单独留在原地,感觉尴尬又丢脸。

  莫斐下意识环顾了一圈,看见有人和同伴交头接耳,目光停留在他腕间的手链。

  他仿佛在这些细细碎语中听见了“乡巴佬”,“不识货”的词语,讽刺他将别人不要的货色捡来当成宝贝,刺耳得他险些维持不住温柔漂亮的表情,手指差点当场捏碎脆弱的香槟杯。

  他抬起眼,嫉恨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下午亲手将这条手链交到他手中的燕旭脸上。

  燕旭正与顾逐之和沈知砚站在一起,似乎察觉他的目光,偏过头看向他,笑着冲他抬了抬酒杯。

  而顾司沉正走向他们。

  这些人都是江挽的狗!莫斐咬紧牙,垂下了眼,故作从容地放下香槟,往燕铭离开的方向跟上去了。

  他的离开在宴会厅掀起小小的波澜,但他没法再得意。

  莫斐有种直觉,燕铭是为了江挽才会这么匆忙离开。

  但等他出去的时候,燕铭和保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深吸了口气,抬脚走进花园。

  “挽挽回你微信了吗?”燕旭收回在莫斐身上浪费的眼神,咬牙切齿地对顾逐之说,“你他妈最好把挽挽的微信交出来,当初我们建群的时候可不是让你吃独食的。”

  “挽挽会生气。”顾逐之淡淡地说,面容冷漠地捂紧手机,“他不会同意我把他的微信号随意交给别人。”

  燕旭说了一晚上,现在已经唇干舌燥,他递给沈知砚和顾司沉一个眼神。

  沈知砚和顾司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他的嘴,一人钳住顾逐之一边肩膀将他暴力架出宴会厅,在花园的路灯下抠出顾逐之紧紧捏在手心的手机,险些掰断他的手指。

  顾逐之在他们四人当中年纪最小,轻易就被气得跳脚:“当初沈知砚砸了几千万也没要到挽挽微信,我要了这么久才加上微信,还要捧挽挽,你们凭什么白嫖?!哥!!你助纣为虐!!!”

  他笃定:“你加!你们加挽挽也不会通过!”

  燕旭掰着他的脸扶正扫了人脸识别,将江挽的微信推到群里,然后把手机丢给他:“滚蛋。”

  沈知砚和顾司沉松开顾逐之,飞快点开江挽的名片添加微信。

  顾逐之冷着脸整理凌乱的衣服,在路灯旁的长椅上坐下。

  “当初说好是共享挽挽老婆。”顾司沉提醒弟弟。

  顾逐之整理着衣服没吭声。

  共享?他在心里冷笑,又幸灾乐祸他们没靠近过江挽才会保持这样的天真,心说:等他们自己单独接近过江挽之后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他们只会像他这样,只想独占江挽。

  三人都发送了好友申请,没等到江挽通过,他们群里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四人手机同时一震。

  群主:【视频】

  是他们曾在热搜上看到的江挽雨夜飙车的那个视频,但多了几分钟时长。

  这几分钟时长中,他们看见江挽的车被后面的那辆车猛地撞击截停,燕铭从后面那辆车上下来,将江挽从车上扯下来用力甩了一巴掌,随后被粗暴地拽起来塞进后面那辆车,朝原来的路疾驰而去。

  视频中燕铭说的那些话清晰可闻:“太不听话了,挽挽。叔叔对你很失望。”

  “为什么要逃呢?”燕铭说,“你那么乖,所以叔叔没有说过挽挽如果要跑就会把挽挽腿打断关起来。叔叔太惯着你了,挽挽。从现在起,挽挽可以不用再跳舞了。”

  江挽在雨幕中瑟瑟发抖。

  ——这个视频只要一发出去,江挽这段时间背负在身上的恶名就可以彻底洗脱。

  这个视频完全可以证明他不是为了想嫁入豪门才从学校退学,也没有酿成任何车祸,这场车祸中的肇事者不是他,他是受害者。

  视频播放完后屏幕中间自动出现一个三角符号,四人抬起头,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图。

  ——

  在发现被江挽拉黑后,林钧还是在江挽房间门口徘徊。

  他知道江挽的警惕性很高,所以猜出他今晚在发现被装了摄像头之后就不会在这个房间里休息。他也知道自己弄回来的药性有多烈。

  他看见江挽喝了一口被替换后的水,心里盘算着时间,想等着江挽出来。

  就算不能动他,但如果能碰一碰他,也是好的。

  但很快,他听见了门内反锁的声音。

  “……”林钧眼神微沉,他手里没有钥匙。

  他手机的微信群里还有人不停在发消息,催促他赶紧拍两张江挽药效发作后的照片解解馋。

  林钧心里烦躁:【滚。】

  他无意识捏着指骨,正对着江挽的房门凝神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时,不远处的电梯“叮——”的一声。

  他条件反射转过头,看见原本应该在宴会中的燕铭被几个保镖簇拥着从电梯出来。

  林钧下意识站直身体,心脏跳得很快:“家主。”

  燕铭眉心微凝:“出去。”

  “是。”林钧立即点头,立即离开了。

  他走出了一段距离,忽然回过头,看见燕铭从保镖手中取过钥匙,亲自打开了门。

  电梯很快又“叮——”了一声,这次出来的人是莫斐。

  他险些撞到了莫斐。

  莫斐心情本就不太愉快,皱眉:“你走路不看路?”

  林钧抬起眼,飞快扫了眼莫斐的脸,眸中情绪莫名,嗓音有些冷漠:“抱歉,莫先生。”

  “快滚。”莫斐低声骂他,随即看向前面的燕铭。

  燕铭已经打开了门,将钥匙抛给身后的保镖。

  反锁的门锁被转动的时候江挽正抵着门低低喘|息,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他很热,肌肤浮起淡淡的粉,手臂裸露出来的地方已经被他抓出淡淡的痕迹。

  许久之后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有人在开门。

  他担心是那个被燕铭雇回来的变态,绵软无力地抵着门,薄弱的意志艰难地抵抗对方进来。

  江挽勉强提起精神,用力咬着舌尖,几乎将舌尖咬得糜烂。

  这个时候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任何疼痛都会和药性殊途同归。

  “挽挽。”

  门缝上依稀传来燕铭的声音。

  江挽怔怔抬起脸,看见燕铭出现在头顶。

  在看见燕铭的瞬间,他的大脑却清明了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焦红的面孔上已经挂满了眼泪,理智也即将被摧毁,他泪眼莹莹、失焦地仰着脸仰视着燕铭:“叔叔……”

  很可爱,也很漂亮。

  燕铭冷淡的眼眸终于微微软化,他没有硬让人推开门,伸手抚了抚江挽滚烫的脸颊,低声哄慰:“开门让叔叔进去,挽挽。”

  “你离不开叔叔。”燕铭愉快地、低低地说。

  江挽咬着牙关,覆着莹亮泪膜的眼睛透过狭窄的门缝看着他。他忍着喉咙的焦渴,殷红的唇角流露一抹冰冷的弧度:“叔叔太高看自己了。”

  他想起这件事是燕铭在背后授意就犯恶心,用尽全身力气抵着门,难受地间歇了一会:“叔叔毕竟是老了,还是去找莫斐吧,他一定,”他脑袋昏昏沉沉,却十分恶意地说,“不会嫌弃叔叔又脏又老。”

  他吞咽着舌根分泌的唾液:“而且叔叔刚才不是告诉了他们,我们已经结束了吗?”

  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肯服软。

  燕铭眼中浅淡的柔情散去,他直起身,冰冷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江挽,随机抽出钥匙抛给保镖,“哐”的一声,房门被彻底合上。

  跟上来的莫斐只来得及看见燕铭阴沉着脸往楼上走,原本有些愤恨的眼神转变成得意,盯了眼紧闭的房门,柔情蜜意地快步跟上了燕铭。

  房门前重新恢复了冷清,合拢的门将细碎的喘息关在了身后。

  林钧低着头离开别墅时依旧心不在焉想着江挽,他边翻看着群成员发在群里的监控截图,穿过花园时却突然撞到了一个年轻男人。

  对方鬼魅般出现在他的必经之道,他直直撞了上去。

  他人高马大,莽力撞上去向来都是将对方撞出去。

  然而这次不但这个人脚底没有挪动半分,他却被撞得一个趔趄,手臂发麻,不仅手机掉在地上,耳机也摔在地上,滚到了这人的脚下,“咔嚓”一声后被踩得稀碎。

  虽然是这人突兀地出现在这条路挡着他,但燕家老宅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而林钧只是被雇来的男佣,所以他即使下意识不悦皱起眉,却也不敢冲撞到他的人发火。

  只能忍气吞声,低眉顺眼道歉,弯下腰想捡手机:“抱歉。”

  然而他的视野中出现一双手工定制皮鞋和一只被高定西装裹覆的结实手臂,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看着对方手腕上随着他的动作露出的某高奢品牌今年限量发售的手表。

  他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对方比他更快捡走了他的手机。

  于是林钧直起腰,伸手去接自己的手机:“谢谢您,先生。”

  对方却没有将手机还给他,而是饶有兴致地翻阅着那个群聊的聊天记录:“‘好想□他。’”

  “‘为什么不□在他脸上?’”

  “‘挽挽刚才离镜头好近,可以颜□了。’”

  林钧动作一滞,意识到对方在读那个群聊的记录,恼怒地抬起头看向这个没礼貌、突兀出现在燕家老宅的人:“先生,请——”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身高已经算得上很高了,但这个人比他还高一些,他平视的视线也只能落在对方唇下侧的那粒病态的浅色小痣。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这个人长得很像他的雇主。

  他见过所有住在燕家老宅的燕家人,但就连血缘关系最紧密的燕薇、燕旭,也没有他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长得这么像燕铭。

  燕薇是燕铭的亲姐姐,燕旭是他的亲外甥。

  如果不是从来没听说过燕铭有孩子,他几乎快怀疑这个人就是他雇主失散多年的儿子。

  “……‘可惜被发现了。’”燕炽淡淡含着笑,慢条斯理说完这句话,无框镜片后的眼睛才温和地注视着林钧,柔声说,“怎么不说了?”

  林钧无缘由地从心底感觉一阵森寒,他抑制住打哆嗦的身体,毕恭毕敬地低声说:“这是我的手机,先生,请将它还给我。”

  他以为这个人不会这么轻易将手机还给他,然后在他说完的下一秒,对方就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你是这里的佣人?”燕炽问。

  林钧收起手机说:“是的,先生。”

  “哦。”燕炽轻轻点头,“我父亲知道吗?”

  林钧听见他的称呼,右眼皮突然很快地跳了跳:“什么?”

  燕炽态度始终温和,笑吟吟地说:“我的父亲,他知道你在他的房间——或者说,江挽的房间里装摄像头吗?”

  林钧大着胆子抬起眼看着燕炽,对方虽然戴着眼镜,但他却莫名不太敢和他对视。他终于问出了口:“请问您是?”

  “燕炽。”燕炽温和地弯了弯唇。

  林钧没听过他的名字,盯着他的唇畔,谨慎地开口,“那您——”

  “我的父亲好像不太会管教你们。”燕炽淡淡笑着打断他。

  林钧眼皮跳得越来越快,连着心跳,仿佛要从喉咙跳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产生了一种动物与生俱来对危险的可怕直觉。

  燕炽依旧温和笑着,林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抓住了肩膀。

  他想反抗,却瞬间被压制在地上。

  “家主没有——”

  林钧艰难地侧过头,发现燕炽脸上已经完全褪去了温和的神色,露出冷戾骇人的本相。

  “没有什么?”

  燕炽说,居高临下俯视他,皮鞋用力踩在他的脸上,完全压着唇角,眼睛格外黑沉,眼镜的镜片在光线下反射着冷然的光。

  皮鞋鞋底微微用力碾了碾林钧的脸,鞋尖踩进林钧喋喋不休的嘴里,彻底堵住了他的嘴。

  ——

  花园内血腥味渐浓。

  燕炽抬脚跨过林钧,手工皮鞋鞋底踩在鹅卵石铺就的花园小道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林钧的手机躺在地上,正好显示着120急救电话被挂断的界面。原本戴在燕炽腕上的手表沾满了血迹躺在林钧脸旁,表盘完好无损。

  燕炽十四岁以前来过几次燕家老宅,他显然还记得怎么走,轻车熟路穿过了花园,乘电梯上了楼。

  没人知道他已经出来了。

  燕炽脸上的冷戾散去,弯起唇角,熟门熟路找到了江挽的房间。

  他停在房门前,听见里面传来细碎暧昧的动静。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燕炽站在门口,微微咬紧下颌。他几乎瞬间就知道了那个肮脏的贱人对江挽做了什么,忍住胸腔翻滚的情绪,将意图争抢身体掌控权的副人格用力压了下去。

  “废物。”

  他听见副人格在耳边讥嘲,他幸灾乐祸:“里面只有他,直接踹门进去帮他,或者拿把刀冲到楼上捅死那个老东西,不会?要我教你?”

  “你怎么不要我教你把尿?”

  “你这么想从那里出来,是因为你想亲眼看见他被老东西欺负吗?”

  副人格:“啧啧啧。”

  “会吓到他。”燕炽闭了闭眼,在心中低喃,后背泛出冷汗。

  不管是直接破门而入,还是去捅死老东西,都会吓到他。

  他不应该看见这些脏东西。

  他值得最好的、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

  臆想中副人格的嗤笑迟迟没有传来,对方和他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我同意。”

  燕炽依旧温文儒雅地弯着唇角,眼眸却沉沉,指背不小心沾染的血液在静谧中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在这幅情境下,他想起了七年前他和江挽的相遇。

  他在他怀里哭得那么可怜。

  他哭泣时有豆大晶莹的眼泪惑人地砸在他的脸颊,诱使他抬手拭去那粒眼泪,然后将手指凑到唇边,着迷地卷走上面的水迹,直到他尝到他眼泪的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