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的第一次手术，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她本来死活不同意手术，直到周郁把他爸的遗物拿过来，当着她的面用水果刀割破了一个口子，她才答应手术。
周郁拿走了手术同意书，然后将老爸的遗物交给了她，说道：“之后的相关治疗，都要听我的。”
周母抱着遗物，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个混蛋，竟然威胁你老妈？”
周郁面无表情道：“就是威胁，你可以不听，但我会把老爸所有的东西都烧掉。”
“你——”
周母气得不行，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小混账！！”
周郁懒得理她，告诫她好好休息，配合医生的治疗后，就转身出了病房。
程冶靠着墙站在外面，见到他走出来，冲他招了招手。
周郁走到他面前，如同泄了气一般，低头压在了他身前，走廊里人来人往，不乏有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们，但程冶没有任何反应，抬手按在周郁的脑后，温柔地抚摸着。
“阿姨答应了吗？”
“答应了。”
周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
程冶看着他的发顶，有些心疼。
这几天周郁确实很累，既要照顾周母，又要照顾周粥，还要看顾纹身工作室，忙的像个陀螺似的，有的时候饭都来不及吃，短短几天，他就瘦了一圈。
“那就好。”
程冶捏了捏他的后颈，有些感慨道：“没想到这招竟然奏效。”
周郁用手撑了一下墙壁，直起身后站到他旁边，嘴角微勾，似带着些凉薄：“没办法，两人伉俪情深，我这个儿子应该是捡来的。”
程冶看着他，问道：“还生气呢？”
“不是生气，就是有点儿失望。”周郁低着头说道：“但没办法，她是我妈，是我和周粥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想让她多陪我一段时间，就算是强迫也好，我绝对不会放弃治疗。”
程冶点点头，没说什么。
“我们走吧。”
……
坐上车，两人准备去店里。
程冶目视前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缓缓停下，红灯上的数字在跳动。
他突然开口道：“周郁，我想跟你说个事。”
周郁“嗯”了一声，嗓音有些含糊：“怎么了？”
程冶敲了敲方向盘，说道：“这次给阿姨治病，如果需要钱，或者钱不够，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是落魄少爷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能帮的上你。”
车子里静了一会儿，只见周郁扬起头，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我知道了，如果有需要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倒是让程冶有些意外，于是问道：“这次怎么不推辞了？”
周郁笑了笑：“人都是我的了，何况是钱呢？”
程冶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又问道：“那你到底是图人还是图钱？”
“图你啊。”
程冶稍稍呛了一下，忍不住转头盯着他看，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分辨出真假。
毫无疑问，是真的。
程冶又转过头去，心里止不住的窃喜，如果是周郁，就算是图他的钱，他也很乐意！
“别发呆了，快绿灯了。”
周郁见他出神，开口提醒道。
程冶哦了一声，重新踩了油门穿过红灯。
这时周郁又说道：“不过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你的钱，我这些年的积蓄不少，纹身店除了平常的散客以外，还有预约制客人，他们通常要求定制花样，也就是平常我的那些画稿，虽然麻烦点儿，但报酬很可观，所以我不是很缺钱。”
关于他的纹身工作室的运作，程冶不是很清楚，预约制他懂，但没想到周郁的工作室也是这种模式。
程冶点了点头，专心地开着车。
……
不到二十分钟，两人就到了店门口。
程冶将车停好，转头去看周郁，却发现他已经歪着头睡着了，手机的屏幕还亮着，看样子刚发完消息就睡过去了。
程冶解开安全带，凑近了些，这才发现他似乎比之前更苍白了些，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嘴唇也有些干裂起皮，一看最近就没怎么休息好。
“周郁？”
他小声地喊了一句。
周郁蹙了蹙眉，但没有醒过来。
程冶看着他，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奇异的想法，并且立刻付诸行动。
他一手撑着椅背，一边探身亲了下去，并且用舌尖轻轻舔了两下，干燥的嘴唇立马覆上一层水色。
“……偷亲行径，可耻啊。”
周郁微微撩开眼皮，笑着睨他一眼。
程冶离开一点儿距离，又蹭了蹭他的额头，说道：“没听过睡美人的故事吗？”
“听过。”
程冶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我来拯救你了，大宝贝公主殿下。”
“……”
周郁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他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侧了侧身枕着手臂，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道：
“谁是公主殿下啊？”
“你啊。”
“那大宝贝呢？”
“还是你啊。”
周郁又问道：“那你呢？你是谁啊？”
程冶想了想，说道：“我是你男朋友。”
周郁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他坐起来，张开手臂问道：“那男朋友，要不要给我个拥抱？”
“废话。”
程冶上前一把抱住他，车子里很暖和，他们靠在一起，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好想一直这样。”
周郁嗯了一声。
……
“你们回来了？”
苏小年从手术室里出来，正好看见两人进门，她摘下口罩走过来，询问道：“阿姨怎么样了？同意手术了吗？”
周郁点点头，早在确诊的那天，他就把消息告诉了苏小年三人，他们都是最亲近的朋友，没必要瞒着。
“同意了。”
苏小年松了口气：“那就好，能手术证明还有希望。”
周郁没说话，他并没有全盘托出，所以苏小年他们并不知道，其实手术只是保守治疗，能减轻痛苦、能延长生命，但结果都一样通向死亡。
“对了，周粥就麻烦你多照看一些了。”
周郁突然说道。
他现在医院、家里、工作室三头跑，实在有些顾及不上，而周粥又是个女孩，所以他就拜托苏小年了。
苏小年拍了他一巴掌，责怪道：“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再跟我这么客气，我可真生气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还有，要是经济上有问题，记得跟我们开口，他俩不好意思说，就让我来说。”
周郁笑了笑：“要说不好意思，也该我不好意思，怎么他们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还不知道他俩？插科打诨一把手，轮到点儿真感情就扭捏起来了……”
苏小年悻悻道。
周郁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暂时用不到，用到了我会说的。”
苏小年叹了口气，忽然看了程冶一眼，揶揄道：“哎，也是，毕竟有‘家属’帮衬，一时半会儿还轮不上我们出手。”
程冶笑了笑，没吱声。
‘家属’，是个好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