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学神，我能坐你旁边吗？”清朗的少年音在耳边游荡，尾调习惯性上扬，因为嘴里含着糖略显模糊不清。
路予南闻言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却与少年干净纯粹的墨色眸子相触。
透过窗的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少年的脸上，耳朵上细小的绒毛依稀可见。目光相接的一瞬，少年的嘴角荡起笑，如同已过去的明媚盛夏。
“随便你。”
路予南回头继续收拾自己的桌子，表情毫无波动。
得到允许的牧之诗拉开椅子，把书包放下，收拾起自己的桌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
教室里吵吵嚷嚷，拉动桌子的摩擦声，风扇转动的响声，同学们的说笑声，杂糅在这个40平方米的小小天地，门上泛黄的班牌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赫然写着――高二重点A班。
“大家快点收拾哈，等会去学校礼堂参加开学典礼。”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讲台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都堆积在一起，像是放了几天皱巴巴的橘子皮。
黑板上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杨忠义”三个大字昭示着他的身份――高二重点A班的班主任。
学校礼堂的空调仿佛只是个装饰品，并不管什么用，几千来号的学生挤在一起，空气里都翻滚着热气，如同处在一个巨大的包子笼屉里。
站在后台候场的牧之诗，望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少年。
聚光灯下的少年手臂处的校服衬衫挽起，露出一截白净的小臂，具有骨感的修长手指，琥珀色的眸子，冷白色的皮肤，淡漠疏离，倒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牧之诗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一年前初见他的场景，与此刻站在聚光灯下的少年交叠在一起。
“啧啧……”发小顾方成看着牧之诗应付完过于热情的学生会学姐，不禁直摇头。
“可以啊你，这才第一天就把学姐们迷的神魂颠倒，找不着北了。”顾方成撞了一下牧之诗的肩，语气里满是揶揄。
“哪比得上您啊，顾公公。全民男闺蜜，从来没有晋升过男友，大概、可能、也许、maybe、probably、perhaps今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牧之诗明里恭维实则暗讽，表情十分欠揍。
“不是，咱说话就说话，你能别叫那个称呼吗？”
因年少无知的顾方成跟着“琼瑶剧脑残粉”老妈看宫斗剧入魔，好几个月说话夹得跟宫斗剧里的太监似的，把尾调拖得很长很长，于是乎就喜提了“顾公公”这个外号。
“那要不叫小顾子。”牧之诗故作一副沉思状，下一秒的小虎牙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意图“好像也还不错。”
“牧之诗，你大爷的。”
两个幼稚鬼像小学生吵架一样打闹了一会儿，顾方成这才想起来正事。
“诶，牧大帅逼，你看见公告栏上贴的成绩了吗？那个第一名字还挺好听的。”
“牧之诗，当然好听。这可是我们全家集思广益，苦思冥想几个月才想出来的名字，岂止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听能概括的，那可谓是朗朗上口，娓娓动听……”
“不是你，自恋狂。好像叫什么路予南……”
闻言，牧之诗停下脚步，一脸你在逗我的见鬼表情。
“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顾方成发誓这绝对是他认识牧之诗十几年以来见过的最丰富的表情，“今年中考真是人才辈出啊，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够不当人了，没想到还有比你更不当人的。”
“路予南……”见鬼了的牧之诗没在意顾方成的打趣，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云阳一中每年的开学典礼都会请每个年级前三名发言，牧之诗虽然刚升高一，但这种仪式还是不能避免。
牧之诗看着高一候场区除自己以外的一男一女，陷入了沉思。
“路予南……”单听音节牧之诗下意识觉得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于是十分自来熟的与身边的女孩子搭话。
“诶，你是路予南吧。你挺厉害啊……”
正当牧之诗想来个托马斯回旋360度全方位的彩虹屁，来熟络一下新对手。身边的女孩子却轻笑出声。
“你搞错了，他才是路予南。我叫林薇。”
牧之诗闻言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寡言的白衣少年，大脑中疯狂搜索词库，试图斟酌言辞来缓解这个尴尬的局面。
然而报幕的主持人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新高一的路予南同学为我们带来演讲。”
路予南淡淡瞥了一眼此刻尴尬得想要原地蒸发的牧之诗，神色漠然的走上舞台。
这一刻绝对能载入牧之诗人生最尴尬的瞬间的top10。
“借过。”路予南对旁边的同学开口。
少年声线清冷，语调冷淡，牧之诗没来由的想到了海面上狂风卷起的海浪，声势浩大袭来，拍打岸边的岩石，带起几米高的水花在空中破碎、幻灭。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隔了整整一年的时光，还是那个少年，还是如初见时那样高高在上，淡漠疏离。
“非常感谢路予南同学的精彩演说，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牧之诗同学为我们带来演说。”
主持人的串场词将牧之诗拉回了现实，牧之诗上台接过路予南手中的话筒，短短的一瞬，两人指尖相触，温度从指尖传递。
手怎么这么凉啊……牧之诗心想。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课程，无外乎就是各科老师介绍一下自己啊，说说这一年的规划等等。
熬过了无聊的白天，牧之诗大爷似摊在椅子上，摆弄着手机，等着另一位舍友的到来。
云阳一中的宿舍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学生宿舍，标准六人间。一种是学生公寓，两人间。
后者要么全校每个年级前三十免费，要么掏比学生宿舍高出几倍的住宿费。牧之诗明显属于前者。
一般学生公寓要比学生宿舍条件好一点，而且虽然说是在学校里面，但实际上并不归学校管，默认是可以带手机的。
所以每年开学都能看到一场浩浩荡荡的抢公寓之战，场面异常壮观，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商场搞促销正在抢鸡蛋。
开门声下意识让牧之诗抬起头，看到来人，正准备打招呼的牧之诗惊得手机直接掉在了地上。
路予南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递给他。
“看到我也不用这么惊讶吧。”路予南瞥了一眼一脸震惊的牧之诗，淡淡地开口。
“不是不是，我没想到是路学神您啊。能和路学神成为同桌兼室友，我简直三生有幸啊……”
路予南并未理会他的彩虹屁，转身拿过洗漱用品，去公寓里单独的洗漱间洗漱。
说实话，路予南一直觉得牧之诗这个小孩还挺有趣的。
除去开学典礼发生的那件糗事，每次云阳一中万年老二牧之诗见到他这个头号对手，总是会叼着个棒棒糖棍，半开玩笑半威胁的说一句：“路学神，我这次一定赢你。”
表情痞里痞气的，但并不让人讨厌。
虽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每次考试前都会笑着跟他来这么一句垃圾话，像是什么重大仪式。
成绩下来，输给他也不恼，有时还会顺带附赠一句：“这次让你，下次一定。”
偶尔路予南心情不错，也会忍不住逗逗他，用清冷的声线打趣回一句：“下次你也不一定。”
想起牧之诗当时那一脸不服气的小表情，路予南轻笑出声。
稍微有点可爱，让人有点想挑逗一下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