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止下楼才发现外面雨下得很大,他于是折返拿了伞。


盛夏的雨总是淋漓,可能是因为太多被暑气逼晕的人的怨气足够,老天爷就下个痛快。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户上,豆大的雨珠在玻璃上划出一片灰色的痕迹,又老不情愿地落到地面,流进泥土的脉搏里。


从宿舍楼到便利店的距离不远,顾止走过铁门时看到了淋着雨的各家站姐们,想起直播间里那群有趣又贴心的小姑娘,于是为她们驻足。


青年穿着深灰色的T恤和黑色牛仔裤,举着一把全黑的伞,深色在雨中很突出。


大雨把一切污秽冲去,留下的则是最干净的东西,就好比雨中的顾止。优越的眉眼无需雨水洗涤,才经历一场风波让他的神色有些忧郁。


“顾止——”应该是他的站姐在叫他,雨打地面的声音过于嘈杂,几乎把人声盖了过去,但掩不住女生语调里的惊喜。今天不是节目录制的日子,她们不过是趁着有空来碰个运气。


顾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点了点头。他视力很好,认出其中一位女生是他选秀时就在的站姐。


那边看出来他听不太清,看着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喊得更用力:“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啊?”


顾止于是又走近了些。越靠近门地势越低,累积的水漫过他的鞋面,乱跳的雨点打湿了他的裤脚,顾止也没在意。听完问题后他手指了指就在不远处的便利店。


站姐们发现了他全湿的裤脚,着急地喊道:“你快去吧。”


顾止把雨伞微微压下又抬起,算是致意她们知道了,这个动作让背后和肩膀不小心露了点,两处位置瞬间被雨浇湿。怕她们担心,顾止若无其事地朝便利店大步走去。


在挺大的便利店逛了一圈,他也没找到什么想要的东西。下楼走走本就是顾止临时起意,但是空着手被她们看见也很奇怪,路过收银台时顾止瞥到架子上的烤肠,鬼使神差地买了根。


顾止出去的时候雨非但没有变小,还有更大的趋势。


他存了心思要再去和那两个雨天里蹲守自己的站姐打个招呼。


“你就买了一根烤肠?”站姐又见到他,很高兴地说。


“嗯,突然想吃。”只有顾止自己知道,他买烤肠是因为想到某个人舔酱的样子。


“雨太大了,我今天应该不会出来了。你们也快回去吧,回去多喝点热水。”顾止看了眼两人被淋湿的发梢,嘱咐道。


大雨滂沱,他一人撑着伞走在路上,清瘦的背影迷蒙在哗啦啦的雨水里,有种独立的落寞。


顾止走后,两位站姐收拾好了装备准备离开。其中一位愤愤不平道:“她们怎么能说他变了呢?他明明和出道的时候一样。”


另外一位是这两年刚来的站姐,知道顾止时他已经属于顶流一列。所以她很好奇地问:“他刚出道时那会儿是怎么样的?琳姐。”


“他那时候在选秀节目里刚有点名气,就只有我和狮姐两个站姐。”

“节目每天结束录制都是凌晨一两点了,他还特意往南门走来跟我们打个招呼,其实选手的宿舍楼是靠近北门的。平时出来到便利店买东西,进去和出来都会跟我们聊上一会天。后来在机场赶通告时,也会和我们聊几句。”被称作琳姐的站姐回忆道。


“他现在也还是这样的,粉丝在机场接机时他也会和粉丝聊两句最近的事。别家是有收粉丝礼物的,顾止从来只收粉丝写的信,而且每个月还会在微博上发手写的回信,”齐刘海的小姑娘讲起这些眼睛亮亮的,“我之所以喜欢他,一方面是因为他对音乐很真诚,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粉丝面前没有架子,是实实在在把粉丝当做朋友的。”


“是啊,”琳姐很赞同她的话,道,“过会儿我们把拍到的视频和照片发超话里。害,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顾止看着心情不太好。”


顾止的确是心情不好,但并不是因为大批脱粉这件事。


顾之问的来电戳在了他的心窝上,他喜欢白辞,喜欢了整整六年,依旧没有结果。


从十七岁到二十三岁,他的孤注一掷像是一场作茧自缚的游戏,胜利的希望渺茫,可他仍然在试着通关。


顾止没有选择坐电梯,就这么拖着湿答答的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八楼,烤肠在他走到三楼时就吃完了,剩下的签他没扔,随意地拎着。


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由深至浅的脚印,雨伞上的水滴跟着他滴了一路。

*

白辞听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心里的烦躁也愈发浓重。盛夏的雨并没有给人带来凉爽,天气该怎么闷热还是怎么闷热,天空隐隐发作的雷声不干脆,震得人胸口发堵。


白辞摆在腿上的书许久也没有被翻动,他呆呆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耳畔回响着青年那句“我会像你们守护我一样守护他”。

拧了拧猛跳的眉心,白辞把窗户推开了些透气。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白辞打开了门,正好看见走到楼梯口的顾止。


他一身湿得差不多了,见到白辞时原本暗沉沉的眸子亮了起来,像只见到好心人的流浪狗。


许是顾止的眼神太炙热,白辞暂时忘了这是只尖牙利嘴的臭狐狸。“进来坐坐吧。”

反正最近顾止往他房间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闻言,顾止几步就跨进了房间,那架势像是生怕白辞反悔。


他进来后,白辞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算是引狼入室。

面对顾止,自己好像总会做些不理智的事。白辞无奈地想。


白辞关了制冷的空调,把恰巧烧好的热水和干净的毛巾递了过去。


之后,两人就在这片不大的空间里眼观眼鼻观心地装沉默。最后是顾止先开了口:“你看了我的直播吗?”


白辞很想说“不”,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嗯。”这很危险,白辞感觉自己像只朝屠夫露出脖颈的羊羔。


白辞没敢看他的神情,自顾自道:“你没必要这么做。”


顾止方才因为听见他说看了直播而温软的目光呆滞住了。


他仿佛是行走在荒漠里的旅人,恍惚间看到了不远处出现的绿洲,可喜出望外攒着最后的力气爬过去,手碰到的却是海市蜃楼。


早就习惯了不是吗。顾止的嘴唇颤了颤,他有好多话可以说,却没了吐露的必要。


他可以接受白辞的后退,可以接受白辞的拒绝,但接受不了他把自己的喜欢当做不成熟的过家家。


真狠呐。

顾止望着白辞的眸子写满了疲惫,这样的目光与把白辞放在油锅里炸无异。


白辞太清楚怎么能伤到顾止了,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他愿意做这个坏人:“顾止,我一直把你当成很欣赏的后辈。”话落,他垂在袖子里的手捏得很紧,骨节发了白。


顾止兀地笑开来,看着白辞一字一句道:“后辈?所以白老师会把所有后辈写的第一首歌存在备忘录里,会把后辈做的丑书签保存了六年,会亲力亲为地照顾所有生病的后辈,是吗?”


眼见得白辞的脸一点一点地发白,顾止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快感:“白辞,你明明也喜欢我。”他的额间划下几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被看穿心思的白辞没顾得上窘迫,尽力让自己像一位劝返的长者,他哑声道:“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要在一起。”

他不明不白地陷在这场为期六年的暗恋里,白辞知道是自己的心软让顾止一次又一次地行差踏错,他是最名不正言不顺的前辈了。


“你这些年有谈恋爱吗?和男的或女的。”顾止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紧急刹住车,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算得上正常。


白辞被他跳脱的问题问懵了,好一会才回答:“没有。”我在忙工作。

这话白辞没说出来,拙劣的借口连他自己都应付不了。


“那行。”适才还眼眶发红的青年一下子恢复了平常玩世不恭的样子,这让沉浸在情绪里的白辞有些措手不及。


没等白辞松口气,顾止又道:“你不就是要耗吗?行,六年我都等过来了,还怕下一个六年、下下个六年吗?就算你七老八十的时候才答应我,我也不介意的,最美不过夕阳红嘛。”


白辞被他的大放厥词惊到了,之前搭设的所有防线陡然崩塌了。


六年,白辞阖上眼又睁开,原来他已经坚持六年了。

心底那片最柔软的地方终究被攻破,白辞做出了一个明知不理智的决定:“那就试试吧。”


此话一出,像天外来音一般在顾止头上飞了几圈,最后进了他的脑子里。烟花爆竹齐齐在他脑子里绽放,他像个听不懂话的傻子:“你...说什么?”


总算是扳回了一城,白辞扯平嘴角道:“没听见就算了。”


顾止连忙上前抱住了白辞,重复道:“听见了听见了。”如果他有尾巴,此情此景他一定摇得飞起。


白辞被他的熊抱撞得退后了两步,青年把自己抱得很紧,他想了想,把手放在他背上拍了拍。


“先说好了,我们只是试一试。如果...”白辞不忘告知最坏的结果。


顾止垂下的眼睫因为这句话惊动,他打断道:“好。”


“那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顾止抬头时眨了眨一双狐狸眼,笑嘻嘻道。


白辞想把这个得寸进尺的人推开,却没推动,咬牙切齿道:“你想得美。”


“我还能想得更美。”顾止在他肩窝蹭了蹭。


“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白辞被他头发上的雨水甩了一脸,“免得感冒。”


“白老师真好。”顾止照做。


*

晚上正在贴黄瓜护肤的刘特收到了一条令他大跌眼镜的消息,这条消息来自于他乖得不能更乖的艺人白辞。


白辞:我和顾止在一起了。


这几个字拆开来他每个都认得,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刘特子:崽,你被盗号了。


白辞:[语音]


刘特先是做了几个标准的深呼吸,颤着手点开语音。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和顾止在一起了。”放大音量,还能听到另一人懒懒的声音“再亲一下吧,就一下。”


刘特的某品牌最新款的手机“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


他心疼肉也疼,大叫道:“说好的守身如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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