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心思各异,转回来诡异地对视了一瞬。然后,皆相看两生厌地飞速别开脸。

  自己做的这一切,落在国师眼里大概是笑话吧?

  燕纠心如死灰,冷淡地对江州道:“今日.你若是不用灵力与朕打上一场,赢了朕,朕便心甘情愿地让你带走国师。”

  轻轻踏出殿门,夜里的寒风掀起两人衣袖翻飞,在空中猎猎作响。

  上弦月高挂在泼墨般的夜空,皎白无瑕,清亮的月辉洒落一地,照在两柄剑上映出森然可怖的冷光。

  剑锋相撞,溅出点点流光溢彩的华光,冷芒四溢。

  即使江州为了公正起见,竭力收敛了剑气,但往日里,日复一日的训练让他的剑锋凌厉非常。

  几招下来燕纠就落了下风,额头上沁出冷汗,夜风吹来带走一点温热,凉凉的。

  他咬了咬牙,深邃的眼里透着不甘:“再来。”

  燕纠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败剑修。

  还是拼尽全力去与之一战,可笑得如蚍蜉撼树,多此一举还讨不得好。

  就像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和顾瞻在一起,但还是忍不住去想他,想要占有他。才会找人要专门针对修士的迷药,真是可笑又可悲。

  心里又酸又涩,燕纠再次提剑迎了上去。

  夜风冰冷,呜呜咽咽。

  江州单方面虐渣似的吊打,使久居高位的燕纠第一次尝到了沉重的挫败感,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州把横在对方脖颈的长剑收回,点到为止。

  月光给少年镀了一层淡薄的银辉,眉眼看不大清,但燕纠就是觉得,江州站在那里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一国之君。

  “看来是朕自取其辱了。”许久未如此动作的燕纠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末了从衣袍中掏出一袋什么东西,朝江州扔去。

  “这是你师尊的东西,还有朕给他的生辰礼,替朕交给他。”

  明明是求人办事,但他语气依旧是九五之尊的高傲与矜贵。

  燕纠扔下手里的剑,“当啷”响了一声掉落在地。

  担心皇帝安危执意要跟来的小太监,在一旁战战兢兢观战,见状急忙跑来捡过地上的剑,藏在袖子里,怕伤到这位身娇肉贵的皇帝。

  他刚才犹犹豫豫地想上去又不敢上去,担心皇帝的安危但又怕殃及池鱼,最终犹犹豫豫地徘徊不定,转头再次看去时,战况都结束了。

  “但你记好了,今日朕非是把国师让于你。若是下次,朕再见到国师,朕就算不折手段也要得到他。”

  燕纠撂下这句话,迈着步子离开。

  宽大松弛的黄袍曳地,稍显单薄的背影决绝却又显出那么丝不甘心。

  太监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燕纠本来是想,亲手将生辰礼给顾瞻的。

  但下.药的事情已经败露,顾瞻顾及两人情分没有当众戳破,大概暂时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所以燕纠才出此下策,让江州转交。

  至于他宝贝的国师,他想很快便会再有见面的时机,不急。

  江州接过燕纠的东西,摸在手中分量不是很重。

  心里的醋意疯长,他拆开锦袋的封口。

  里面只有一枚玉佩看起来很值钱,其余的都是些孩童玩的小物什。

  生辰礼,难道就是他们曾经的定情信物?

  那还真是意义不同……

  江州捏紧了那块白得发亮的玉佩,质地温润,大概价格不菲。

  他舔了一下嘴唇,考虑要不要交给师尊。

  但既然是情敌给的东西……

  江州眼中红色暗芒浮动,他毫不犹豫地用灵力震碎玉佩,化作微小的齑粉,散落在地融于细尘。

  当然要销毁了……

  怎么能让师尊看到呢……

  .

  在临江阁混了三天,顾瞻准备收拾收拾回宗门。

  因为他家掌门师兄发现他没在往生峰,于是逮着洒扫弟子问出了他下山的事,结果就是一顿怒喝。

  “师弟!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下山,你总是不听师兄我的话!”

  即使是生气到极点,掌门师兄也没有飙出半句脏话,算是对顾瞻极度容忍了。

  “好好好,师兄你别生气,气坏了我会心疼,我一心疼情绪不稳定灵脉受损,灵脉受损,到时候心疼我的还是你。”

  顾瞻油腔滑调地安慰掌门赵宏,反正一顿噼里啪啦的好话往外蹦,也没管自己身为一峰之主的威严与面子了。

  等对方终于掐断了联系,顾瞻松口气道:“行,安全度过难关,回家!”

  宋江九在他临走前,酒坛子塞了顾瞻满手,空间储存戒装都装不下,江州也替他搬了些。

  往生峰内的洒扫弟子见到他们时,师徒俩大包小包像是过年回娘家一样,顾瞻还十分大方地分给那个洒扫弟子一壶酒。

  洒扫弟子受宠若惊:“?!”

  顾瞻和蔼可亲:“奖给你去年,前年,大前年为我们往生峰出的力!”

  洒扫弟子感激涕零,心道:为往生峰免费打工三年,貌美峰主终于记住自己了,还给了一坛酒,值了。

  他边擦着鼻涕和眼泪,忙拱手作揖:“只要长老不嫌弃,弟子愿意为往生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一旁的江州却是突然发话,声音有些凉,“不必劳烦师兄,如今师尊有我,今年往生峰的弟子大比有我。”

  洒扫弟子一愣,江州是直系弟子,而他只是个洒扫弟子有什么资格为往生峰效劳呢?

  洒扫弟子灰溜溜地碰了一鼻子灰,低声下气道:“是是是,江师弟说的没错。”

  再这么说下去,江州这张得罪人的嘴估计要把人气死……

  见气氛不对,顾瞻忙扯着这个情商不太高,不会察言观色的徒弟走了。

  次日清晨,东窗未明,徒留微弱光亮的残月悬挂于苍穹。

  顾瞻简单收拾一下,匆匆赶去大厅,打算痛心疾首地向自家掌门师兄认错道歉,然后再当着对方的面,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做所为。

  不管掌门说了什么,他只要一口咬定掌门是对的,然后再稍微扭曲一下事实,让掌门师兄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地知道错了。

  顾瞻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又默默训练了几遍等下的说辞,等下如何让掌门师兄接受他的狡辩——

  啊不,是解释——

  大厅内,万籁俱寂,实在安静极了。

  掌门赵宏坐在堂上,广袖垂膝,一手端着靛青茶盏,轻轻撇着淡青茶沫。

  聆听完顾瞻一顿胡扯自己如何迫不得已下山,然后遭遇了如何陷境,他脸沉了几分。

  其中最离谱的还是,顾瞻竟然编造出他和江州师徒俩,被歹人看中了颜值给绑架了,然后被卖到戏班子里当一左一右的门面。

  最后还是他和江州绞尽脑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逃脱。

  顾瞻讲的绘声绘色,情感丰富,要不是他名叫“顾瞻”,赵宏就信了。

  赵宏始终抿唇不言语,这让顾瞻心慌的一批。

  顾瞻不怕赵宏传音石里的一顿怒喝,偏就怕他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好像顾瞻什么事也没做错。

  完了——

  心下一沉,顾瞻连声叫自己这次估计是哄不好了,但他还是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师兄,我这次下山真不是本意,没想忤逆你的意思。”

  赵宏生气不假,他今年原本想亲自给顾瞻过生辰的,但亲临往生峰却发现殿内空空荡荡,人都不见了。

  “哦?”赵宏显然一点没信,他难道还不知道自家师弟什么脾性,他眉梢微挑,“那你详细说说。”

  茶盏握在掌中,微热。赵宏浅呷了一口,皱了眉头,漆黑眉毛几乎连成一字。

  看来只能使出必杀了——

  顾瞻忽然肃容,认真起来,“师兄,魔尊复活了。”

  “什么?!”

  霍然,赵宏站起身,锦袍随动作晃动,杯盏中茶水倾斜溅出,滴落在地洇出点点深色。

  很好,垂死挣扎还是有用的——

  “师弟,此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真?”赵宏习惯性皱眉,一本正经地摁住顾瞻肩头。

  顾瞻回以诚恳的眼神,“师兄,我亲眼所见。只不过魔尊刚复活,修为不复当年,师兄不必如此惊慌。”

  魔尊复活了这件事实在过于重大,一时间赵宏都忘了追究顾瞻私自下山的责罚,抓着顾瞻让他讲述事件的前因后果。

  当然顾瞻故意省略了一些细节,比如江州被魔尊附身,如何侵犯了自己,和魔尊说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掌门几番思虑过后,决定寻求修真界第一宗门仪仁宗的意见。

  他们光耀宗比邻魔域,离关押封印魔族的地方最近,这些年也费心尽力地保护魔域附近的百姓。

  可一有什么大动静,还是得通知仪仁宗宗主,仰仗着对方,主要是光耀宗并不光耀,只是个三流的小门派。

  上次会议时,提到魔族一事,掌门就隐隐感觉不对劲,现在顾瞻直接给他带回来一个好大的“惊喜”。

  他顾不得顾瞻了,放下手中茶盏。走到书案前,拾起搁置的毛笔,蘸墨在书信纸上写字。

  书写完毕后,派灵鸽传书信给仪仁宗。

  灵鸽比寻常的信鸽还要小上数倍,只有巴掌大小,通体雪白。通灵性,用灵力驱使,传信的时候不易被人截胡。

  灵鸽尖利的四爪紧抓信纸,扑闪着小翅膀,忽的一下消失在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