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会上大致了解了交易内容后, 师钰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这些人……为什么?”谢良攥紧了拳头。
“你以为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吗?”师钰说。
“他们或许有的确实不知道,但最起码有一半的人都是知道外面的情况的。”
“向他们求救没有用。”
“我们得另想办法!”师钰看着场上一片欢声笑语,与这里不过十里之隔的地方却是血流成河的人间惨状。
修士修士……修行太久便真的将自己当作神仙了么?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
但外面那些是活生生的人, 并非草芥。
“先将跟你一同来的弟子们救出来罢。”
“这件事,需要人手。”
谢良一个人自然不敢回去营救自己的伙伴, 但是有师钰在,他们很容易就能不声不响将所有人都救出来。
今晚要开宴会的原因, 府里的人没空管他们的, 那些弟子们都还未经历什么刑罚。
一个个被救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上脏点, 倒没受什么伤。
几人得救后都很高兴。
谢良将荀氏可能在自己培育魔兽售卖的事情告知了几人, 又说到荀氏很可能和这次兽潮有关,几人都忍不住沉下脸,几个气急的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师钰命他们前去查探一番荀氏生产那叫交易品的地方,说不定,培育魔兽的地方也在哪里。
师钰叮嘱他们:“若发现了蛛丝马迹,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可先传讯给我, 我即刻就会赶到。”
“这件事很危险,千万小心。”
师钰又交代了谢良一番,而后自己一人转身按着这些天脑中记下的分布地图去了内宅。
整个府中的人
都在为这次宴会忙碌, 内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下人,他进到内宅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阻碍。
“你们听说了吗?”几个侍女围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素黎失踪了。”
“失踪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她病快好了, 过段时间就要从庄子上回来了么?”
“可不是么,据说服侍素黎的小侍女说只是出去打个水的功夫, 再回来她就不见了。再去找也找不到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她自己逃了?”一个侍女听着忍不住插了句嘴。
“不可能, 谁不知道她啊,就算少爷死的早, 府里有一位大房的少夫人,素黎虽只是妾,但老太爷喜欢她呀,老太爷心底只把她当作这府里的孙媳妇,她去庄子不过为了养病,有老太爷命令,那些人也不敢不供着她,只不过她这人娇气,嫌庄子简陋,早就说着病好就回来了。她回来自有她的好日子,哪里要逃。”
“就是,她在这府里的时候,少夫人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从前若不是她不知廉耻勾引了少爷,少夫人哪里要受后来那些委屈!”
“少夫人虽然出身低了些,但我瞧着比素黎好多了,待我们这些下人从没有责骂什么的,少爷曾经为了求老太爷娶她被关了十天禁闭室,十天啊!我当初还以为他俩在一起了之后,少爷定会好好疼爱少夫人,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恩爱一生呢,但是谁知道……哎。”
“是啊,十天的禁闭室,之前有位旁支的小少爷被老太爷罚着进去待了一天,再出来人就疯了,少爷当初可是在里面待了十天……从没有人在里面待那么久,出来之后少爷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了,修为整整跌了一个大境界。说到底少爷是嫡子,老太爷也不能真的看着他被逼死,如此便只得同意两人的婚事。”
“少爷当初对少夫人可真好……”
禁闭室,专罚犯了过错的荀氏子弟。
一般人在里面待不过三天,当初孟惜娆的夫君,堂堂阴山荀氏的嫡系子孙,为了她这么一个身世飘零的风尘女子,甘愿舍弃自己的未来、前途,甚至是性命,为了求得老太爷的同意,他在禁闭室死死熬过了整整十天,这才让老太爷被迫点了头,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或许当那位阴山荀氏的嫡少爷带着一身未愈的伤疤,敲锣打鼓去花楼定亲的时候,他递给她一张带有荀氏小印的庚帖,不难想象他为了这张被家族同意的庚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就这般大张旗鼓叫所有人都知道,他也从未想过遮掩,他那时看着她的眼睛,或许是明亮的、温暖的,能叫人自惭形秽,能将人心都融化。
或许在那个时候,孟惜娆也深深爱上了他,见惯了风月人心的她,这一刻她也为上天对自己的宽容感激流涕。
这样至死不渝的爱情,似乎便应该永久。
只是不知是人心多变,还是生活中的繁琐之事最终都会将过往情意全都一点点锉磨,这感人至深的爱,不知何时变了质。
这段曾经为整个阴山都津津乐道的爱情,最后被大众所知晓的,却是五年后那位少爷又纳了新人的消息。
一时之间无人不唏嘘感慨,曾被嫡少爷力排众议迎娶回家的孟惜娆一时之间成了一个笑话。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孟惜娆都活在比在花楼更压抑绝望的日子里。
素黎被纳进房里不到一年,素黎就怀孕了。
而就在这时,少爷却病了。
再后来,少爷的病一日日严重起来,最后素黎的孩子因一次意外竟没了,少爷哀思过度,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少爷死后,少夫人为其守寡,至今仍不穿华服,每日斋素。
人人都赞少夫人情深意重,少夫人平日对下人们也都很好,这些下人们都听过那段往事,他们不敢埋怨少爷变心,毕竟贵族们纳妾似乎是人之常情,十个八个都有,何况少爷这才纳了一个,只是……当初少爷对少夫人的感情那样热烈,做这样事的似乎不该是他才是。
下人们只得暗自心疼自家少夫人,而对于这个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素黎,素黎跋扈,这些下人们都是站在少夫人这边的。
“她若是死了倒好,永远别回来了,她不在,少夫人日子便好过多了。”
“分明是妾,往日里去日日压少夫人一头,这些年少夫人已经够苦的了。”
一个侍女偷偷抹了抹泪。其余几人也十分赞同地应和着。
几人又在说什么其他的话,师钰没再听了,他根据这些天探寻的结果,朝着少夫人的宅院走去。
偷偷走到了少夫人的宅院之后,此刻正是宴会,孟惜娆不在屋内。
师钰从没乱闯女子闺阁的毛病,只是他此刻心中有个猜测,事关重大,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
谢良几人抓住了一位府中的管事,逼着他说出了这府里生产丹药和炼器的地方。
“老爷们的事,我一个下人也不太清楚啊。”管事被吓得大哭。
“只知道,每次售卖会上的这些丹药、法器都是从后山运来的,后山是禁地,老爷们从不许我们进去的。”
谢良几人对视一眼,将这人打晕后绑在井里,不过个几天绝对没人找得到他,一行人做完这些后才朝着管事所说的后山走去。
阴山荀氏的府邸便建在阴山旁,阴山曾是王孙阴的封地,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后,此山也就渐渐被人们称作阴山了。
那管事所说的后山便是阴山。
荀氏这府邸建在此处,背靠大山,风水很好。
从荀府到阴山居然还有一条专门的捷径,很近,可以猜测两地来往是很多的。
众人本猜测这种地方既然被设为了禁地,想来应当是很难进去的。却不料,几人进入后山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这地方有些不对劲。”谢良站在一旁一时之间没有立即进入。
不知为何,自从靠近这里之后,他便开始感觉非常不安,甚至双眼隐隐作痛。
他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
自从上次师钰带他去了药王谷后,他的眼睛便再也没有不适过,这还是第一次。
他似乎听到了他的第六感在向他作出的警告声。
只是其他弟子已经早早进入了山门,他们朝着谢良招手:“快来!悬门的长老们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谢良见他们都尽数跨入了山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踏入了山门。
在他踏入阴山的一瞬间,他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兽类的嘶鸣。
于此同时一股极致的阴冷朝他们袭来。
谢良抬眼,只见那些先前进来的弟子忽而僵直了身子,脸上的神色仿若被时空冻结,紧接着层层冰霜将他们的身躯覆盖,一切发生的太快。
谢良尚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他们便在谢良眼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谢良大喊一声,就在这时,春暖之日一阵混杂冰雪的寒风一瞬间将谢良卷入其中,霎那间湮没了他的声音。
*
在荀府的下人眼中,少夫人是可怜的,她这些年的遭遇惹人同情。
她是个柔弱的,善良的,美丽女人。
她的房间据说十分非常简朴,她好像无欲无求,这些年唯一做的就是悼念她死去的丈夫,为他日日斋素。
“贵客远道而来,不如进来喝杯茶吧。”
寂静无声中,禁闭的房门内,忽而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女声。
那声音叫人想起夜莺婉转的歌喉,悠扬清脆,甜美温柔。
叫人想起江南的烟雨,昆曲唱词中散开的迤逦的水袖……
只要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会忍不住去想这声音的主人是个怎样的美人。
任凭谁此时大概都忍不住听从美人的话,进屋同她饮茶诉衷肠。
但师钰却没有动。
因为他此前已经放出神识查探过,这房屋里分明并无一人。
那么,如今在这房间内出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