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血马跑到南郊校场前,速度慢了下来。
左扶光准备下马,口中道:“那个……思光啊,多谢。”
肖思光轻易就松开了他:“你恶不恶心啊……还思光。我三岁以后就没人这么叫我了。”
“你不喜欢被喊世子,我不是为了感谢你才叫思光,不再讨你厌烦吗?”左扶光双手叉腰,站在马下,“别骑着我的宝马了快下来,这世界上骑过它的人不超过三个!”
肖思光不下马,倾身说:“我很好奇是哪三个。”
“我、我爹……”左扶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第三个人是沧渊,他赶紧掩饰了过去,“还有我娘。”
“其实吧,我内心是很希望你被揍一顿,受点教训的。”肖思光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可是腿脚不知道怎么的,先一步就上去了。”
“你是鸭子吧,死了嘴壳子还是硬的。”左扶光拉住缰绳掌着马,再次说,“下来了,想让我怎么感谢你直说,有目的也可以说。”
肖思光愣了一下神,他看到左扶光脸颊被打红了的地方,觉得像胭脂一样,在白皮肤上格外漂亮。
寻常人被打了他只觉得狼狈,从未发现就连“伤”这种东西,在某些人脸上也是点缀,是好看的。
肖思光着了魔似的伸出手,想触一下左扶光脸侧的伤。
他没回答那句话,忽见左扶光眼神一转,退了半步。肖思光才发现自己居然想去摸一个男人的脸!
于是,轻微的触碰变成了一个恶意的捏弄。
肖思光狠狠地在左扶光脸侧的伤上面揪了一下,疼得对方吱哇乱叫,这才收手:“我是你的后勤兵,保护司马小将军是我的职责。”
“绝了,肖家人真的铁。”左扶光龇牙咧嘴地说,“为了保护我,可以殴打你的总督,这理由还能不能再扯一点。”
肖思光哈哈大笑:“只配纸上谈兵的废物,就凭着镇压了一次乌合之众的起义,堪破了两场暗杀,抓了几个小偷小摸的人,也能升到二品。”
“我早看不惯他了,单浩轩还总宣称自己是靠着‘努力’当总督的。”
左扶光心情不差,接话道:“京中子弟皆如此,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面朝鞑靼,有元人送上门来给你打。”
“可惜啊,龙游浅滩。我已经提前来驯马司养了几天马了。”肖思光翻下马匹,凑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主要不是养马的,还养着好些达官贵人送进来‘历练’的远房亲戚,都是像你一样的窝囊玩意儿。”
“你能不能别夹枪带棒的骂人,我对你的这点感激马上就没了!”左扶光推开了肖思光。
肖思光却不然,再次凑过来,目光又落在左扶光的伤上:“挂彩上任,不愧是天下第一大纨绔!”
左扶光进了驯马司才知道,这里就是专养闲人、闲马的。
某些人和官家沾亲带故有点联系,却又不是特别亲的,会托人帮忙找个好差事,驯马司就是其中一大去处。
因为在这里的兵享受着和其他士兵一样的俸禄,却不用辛苦看守城门,或是轮值、巡逻京城。
如果到了战时,小中军某些卫队会灵活派遣去到前线,驯马司却绝对是留守京城的,没有生命危险。
左扶光一进来就闻到了一种名为“废物”的味道,士兵列队不整齐,个个嬉笑玩闹没有正形,和他胡乱打招呼。
一群弼马温对于来了个领头的弼马温很是高兴,看来在皇帝眼里,左扶光确实适合引领这样一群人。
肖思光就不一样了,他向来最瞧不起这种人,简直觉得沾染一下身上都会带腥味。
左扶光说了两句屁话以后,就让大家“各司其职”。
几个人回到营房里打牌去了,几个人在晒太阳,还有些被惩罚的,拿着干草一边走一边丢,不耐烦地喂马。
肖思光掏出怀里的《百战奇谋》,准备晒着太阳再研读一下。
左扶光却左右巡视一圈,然后丢了个马刷在他手里,吩咐道:“去把我的宝马洗了。”
肖思光瞪着眼睛。
“你骑脏了,你自己洗。”左扶光说完以后,对着门口使了个眼色,“总督大驾光临啦!”
肖思光立即收敛厉色,很听话的模样,说:“好的,司马大人。”
他大摇大摆地在阳光下朝着汗血宝马走去,左扶光立正以后,却无比尊敬地对着单浩轩行了个大礼:“下官拜见总督大人!”
单浩轩怒气没消,本来还想过来给人一个下马威的,被他这动作惊到不行。
“进了这个校场,您就是我的总督。”左扶光无比乖巧地说,“本来想给您留个好印象,一来就如此的。奈何我们提前遇到了,唉……时运不济啊!”
单浩轩黑着脸:“变脸比翻书还快,我看你是被揍痛了。”
“对了,思光也把总督揍痛了,我替他道个歉。”左扶光又一次躬身,无比谦卑地说,“他在北境横惯了,向来如此;我在雅州也横惯了,不过——”
“你闭嘴!”单浩轩没听他说完,打断道,“不要和我插科打诨。驯马司平常虽不用受十二卫管辖,却直属于我,从明天开始,你们亦然要出早操!”
有几个人从营房里探出头来,满脸的问号:“啊?总督,以前不是不用的吗?”
“单总督,你这样叫人怎么活啊?你们倒是只用练兵,我们还要干活勒。”
“就是,大家都这样好几年了……”
单浩轩严肃道:“驯马司衰退以来是如此的,我早就想整顿了。只是苦于没有司马相助,而你们都是一团散沙。”
“现在不一样了。”他续道,“从今往后,你们这五十八人,都由左扶光引领。别和我说什么干活,养马比练兵轻松多了,你们轮岗就是!”
四周响起一片唉声叹气,这些人个个年纪轻轻,却只贪图享乐,丝毫不觉得自己在空拿军饷。
“一定完成任务!”左扶光忽然吼道,站直立正。
他这一下又把单浩轩惊到了,只见总督打了半个颤,然后强自镇定,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营房里看热闹的士兵再次嬉笑起来,肖思光认认真真刷起了马,单浩轩指了指他们,然后不甘心地离开了……
皂角水淅淅沥沥从马毛上流下,左扶光走过去,和肖思光一起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