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欲孽春潮>第六十章 反杀|逃走

  白年愣住了,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唇角牵动两下,终是欲言又止。

  是,说什么好呢?

  他把本子挥到一旁,叹了口气,低声道:“别弄这些没用的了。”

  “什么……?”裴盛失神片刻,心脏像碎掉一样,“为什么没用了?”

  “我们早就回不去了。你……也趁早把我忘了吧。”白年难得地平静下来,再次深深地凝视那双蓝色的眸子,“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不是你的哥哥。我们在一起的这么多天,我一直在骂你,咒你,还有无休止的战争。你又何必呢?”

  这段话分明很平静,激不起任何波澜,却如一阵彻骨的寒风,残忍地刮过裴盛的心梢。

  为什么看白年这个样子,他反而觉得离他更远了?情绪也跌进低谷。

  “白年,就当你行行好,再陪陪我……”

  他牵起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吻在他手背上,呼吸还是那么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像一条病弱的蛇。

  “好。”他松了口,“陪多久?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到我傻了那一天。”

  “别装了,你怎么可能傻,你旗下那么多公司、资金,还有上万个员工等你养活。你辉煌了半生,享尽荣华富贵。你拥有了全世界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你真的舍得这么轻易就放下它忘记所有吗?你真的甘心?”

  “是,我很爱我现在的生活,我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你,可我对现在的一切无能为力。”裴盛竭尽崩溃边缘,“我会努力调整自己。尽力保住一切。”

  白年眨了眨眼,不知道再说什么。

  是他的诅咒起效了吗。

  他都没注意到如今的裴盛已经凋零至此,早就失去了第一次见他时的光彩。其实比这更早之前,他的世界里每天就剩下灰色……多久之前呢?

  兴许是在哥哥去世的那天吧。

  长长地叹口气,白年也累了,无望地说:“随便你吧。”

  —

  时光如白驹过隙,山庄迎来了冬季。皑皑白雪更衬得这里清冷、寂寥。

  别墅外风雪交加,屋内壁炉里的火苗燃烧的正旺。

  白年

  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裴盛得了什么病。但裴盛生病的次数多起来了,每天都要吃几十个白色药丸,每个深夜都要受它的折磨和影响。

  听着火柴“窸窸窣窣”的燃烧声,窗外风雪交加,白雪压顶,雪声细小轻柔。

  裴盛看着笔记本上的文字,微微出愣:

  想和白年刷一次碗、一起收拾房间。

  白年爱吃海鲜。

  他的袖口又开缝了,给白年买几件新衣服,他喜欢白色。

  他很喜欢现在的雪,等我病好了,带他去密歇根州。

  这个和我夜以继日每天躺在一起的男人,他叫白年,是我最爱的人。是我的爱人。请记住他。

  请记住白年是我的爱人。好好对他。

  …………

  ……

  向后翻便是一页又一页。

  每一页都是白年。

  而这个记事本的主角白年此刻正躺在床上发呆,头顶还有几根可爱的呆毛,卷着翘起来。

  裴盛放下记事本,笑着搂住他,这具身体让他安心,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仿佛从记忆深处走出来的一束暖光。

  他现在经常忘事,唯有抱住他的身体才能唤起一些回忆。

  “一眨眼都冬天了啊。”白年伸出手想要触碰雪花,“真快。”

  他的女儿现在都能爬了吧?

  “嗯。中午想吃什么?”

  他没说话,扭头时却看到裴盛头上的几缕白发。

  苍白的发丝在一片耀眼的金发中尤为突兀。

  “你怎么有白头发啦?”白年凑近仔细看了看,“一个、两个、三个……哎。好多哦。”

  裴盛很不适应地躲开,“没事的。很快就没了。”疾病早就让他身心俱疲,他已经不止一次在照镜子时瞥到自己的白发。

  对疾病和苍老的恐惧瞬间包裹住他。

  他才二十六岁啊。

  本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哥哥死了以后他就活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还能回到过去吗?”

  白年颤抖着双手抚上他的脸颊,说话时热气喷洒上去,“小孔雀。”

  这个昵称他好久没这么叫过了。

  “能。我们都能。”裴盛描摹着他的双眸,“我老啦。夫人怎么还这么像一只小狐狸?”

  那双精致的狐狸眼不笑时清冷,微微垂眸,眼皮轮廓很深邃、优美,笑时又极其妩媚。

  各具风情。

  “夫人听说过在北方的一个民间传言吗?他们那里有黄仙、白仙、柳仙、灰仙、狐仙。你是不是小狐狸托生的?这世做我的狐仙。”

  白年抿唇一笑,“那你呢?你是孔雀托生的,还是蛇托生的,你是柳仙呀?”

  “我要真是那才好呢。”

  “为什么?”

  “那样我就能保你一世周全。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白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真的吗?”

  “就算神仙不救你,我救你。”他揉着他的耳朵,“以后我要是死了,我会先去天上保你岁岁平安,再在黄泉路上给你点灯。”

  听着这些话,白年心里酸酸的,他别过头,嗓音沙哑,“封建,迷信。”

  “嗯。”

  “你这种人,你、你……你只会下地狱的!”

  裴盛垂头丧气,“你这么善良一定上天堂。到时候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我又不知道。”白年咂嘴,“你想这么多干嘛?人有没有下辈子还不一定呢。”

  “嗯。”

  裴盛不说话了,怔怔地看向窗外,心中无比得平静。

  “你想看雪吗?我们出去看吧。”

  “好啊。”他喜出望外,“我们穿上棉衣服。”

  他已经很久没和他出去过了。哪怕只是从门口看一场漫烂的雪。

  说走就走,裴盛穿的很艳丽,也很薄,临出门前白年又叫住他,从衣橱里翻出一条绿色围巾、灰色大棉袄,非要他穿上才放他出去。

  厚衣服虽然重,压在身上全是累赘,裴盛最近又犯老毛病,胸闷气短,差点被压死,冷白的颈窝很快出了一层热汗。

  但一想到这是“爱的温暖”,还是美滋滋地穿上了。

  从里到外裹的严严实实,像一个大粽子,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深邃、立体。

  “夫人这是心疼我?”穿的太多,声音都闷了。

  白年点了点他的额头,“冻死你得了,关我什么事。”

  “我就知道夫人心疼我!亲一个!”裴盛按耐不住心中的欢喜,却又急火攻心,咳嗽个不停,两抹潮红爬上苍白的脸庞,“咳咳咳……”

  “你看看你!急什么啊?”白年拍打着他的后背,无奈地叹息,“亲什么亲,快走吧。要不雪都该化了。”

  “夫人,亲一个嘛。”

  “别得寸进尺啊!”

  “唔……”

  踏出别墅,灿烂的暖阳迎面而来,本该是一条金灿灿的阳关大道,放眼望去却是一大片寂静无声的苍白。凌挺的山峰之巅上满是呼啸的雪风,彻骨的寒凉。

  白年呼出一口热气,微微眯眸看向远方,这里的雪又厚又白。白的刺目。

  兴许是两个人靠得太近,他能听到他的心跳声。雪地如无边无际的海洋般映衬在瞳孔之中。

  他们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的静谧,对这个世界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冷不冷?”白年笑着斜睨他,眼里亮晶晶的,布满笑意,“恩?”

  “不冷。你呢?”

  “我也不冷。你喜不喜欢雪呀?”

  “喜欢。”

  “我也喜欢。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五口窝在一间只有六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一起看雪。好幸福啊,从那时候我就爱上了雪。我以为有雪的地方就有幸福和温暖。”

  裴盛轻轻地牵起他的手,冬天温度低,他们的手都很冷。“有你的地方才幸福。”

  “油嘴滑舌。我才不信。”

  白年朝前走几步蹲下来,露出冻的通红的手指,重重地插进雪地里,他玩着雪,心不在焉地问:“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和你生活会让我很开心。生病都不觉得痛,吃药剂也少了一半。但是我不想你和别人走太近……”

  因为他会嫉妒,会吃醋,会有危机感。

  更会控制不住自己。

  和白年走的路,对错都算数。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就像徒劳无功地抓住一把流沙,早猜到结局还要竭尽全力。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白年在地上画了一个爱心,“也没你那么好的命。你根本不了解我,如果你了解我,一定会躲我远远的。不过呢,你现在想逃也来得及。”

  “我不走。”

  “真的?”

  “我舍不得你…”看着他的背影,裴盛痴痴地笑了,“我了解你。你只是说话难听,脾气不太好。但你很善良。”

  善良?

  也许吧。

  “来,裴盛。你看。”

  白年站起身,正对他,朝他伸出一对苍白光洁的手掌,手上还有一对用雪捏成的可爱的小鸭子,献宝似地捧过来。

  “送你的。生日快乐。”SANHUA

  冰天雪地,万籁俱寂。冷淡的日光里,泛出浅浅的蓝调,扫到他似画的眉眼上,眼里像哭了似的,晶莹剔透。他红着脸,鼻头也冻的发红,声音羞涩:

  “生日快乐。开心点。”

  裴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再三确认这不是梦境。

  这不是梦。

  真的是他,白年真的在给他过生日。

  耳朵嗡嗡地响,手脚冰凉,血液都凉的彻底。哆嗦半天嘴唇,他嗓音嘶哑:

  “谢谢您……我都忘了。只有你记得。”

  白年无所谓地耸肩,“条件有限,只能送你雪捏的小鸭子。别嫌弃!”

  白雪早晚会在阳光下消逝。

  但裴盛视若珍宝,至少这一刻他是满足的、幸福的。

  “真可爱……我很喜欢。夫人,您对我真好。”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吧,怎么?平常都没人给你过生日?”

  裴盛的身体僵硬了。

  触摸礼物的指尖也如触电般缩了回来,钻心的疼,大脑也混乱起来。

  如果不是他问,连他自己都要忘了连续十年不过生日的原因是什么。

  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十四那年,哥哥为了给我庆祝生日,在买生日蛋糕的路上被车撞断了一条腿。因为这个,他再也回不到舞蹈跳舞,做不了众星捧月的舞者……从那之后,我害怕和生日有关的一切。”

  是他毁了哥哥。

  只要提起和生日有关的一切就会想起哥哥坐在轮椅上的样子,还有断掉的一截小腿。

  “我是不吉的象征。不应该出生的,就像丧门星。很晦气。”

  白年这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顿时百感交集。

  虽有唏嘘,但幸灾乐祸高过一切。

  他还知道自己是个丧门星啊?

  “好啦,过生日就别想这么多了。小寿星,朝前看,开心最重要。”

  “谢谢,白年,真的谢谢你……这些话只有你对我说过。”

  白年勾起唇角,瞳孔如浓墨般深沉:”不客气。”拍了拍身上的雪,他指了指三楼:“我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贮存哥哥尸体的仓库就在三楼。

  “不再待会了吗?”

  “太冷对你的身体也不好。风太大了,也吹的我头痛。”

  “……好。”

  裴盛没有多想,反正一切都以白年为主。也没有怀疑今天有哪些端倪,全然被暖意冲昏了头脑。

  他还在惋惜小鸭子很快就要化成一摊雪水。

  白年回来以后就去厕所了。等他回来能不能求求他,再给他捏一个呀?

  想到这里,他更觉得暖心。

  此刻他还没察觉到火势的蔓延,只闻到一股浓烈的烟火味,正要起身检查就听到三楼传来可怜的哀嚎声!

  “救命—救救我!着火了!”

  是白年的声音?

  三楼为什么忽然着火?

  他被困三楼了!?

  裴盛如坠冰窖,疯了般冲上三楼,待他赶到三楼时,已看到三楼燃起熊熊火焰!火红又热烈的火焰裹着浓黑的烟雾,整层楼道无比呛人。

  是最尽头的房间着火了。

  那个藏有哥哥尸体的房间,他连续七八年都不曾碰过,只有无法遏制思念时才会悄悄地看一眼。这样做,心里至少好受些。

  也算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然而现在,那间房子着火了,白年还被困在里面。

  他很快就要一无所有,失去所有。

  裴盛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刻不敢停留,不顾保镖的阻拦,迈开双腿,义无反顾地钻进熊熊大火里。

  他的肌肤要被烤碎,几秒而已,皮开肉绽。这里又热又闷,黑雾缭绕,还能听到木头断裂的声音,头晕目眩间,凭着最后的信念闯进了房间。

  房里的火燃的更烈!

  那些浸泡的尸体、壁画,有关哥哥的一切……已经全部燃烧成灰烬!

  化为一抹烟。

  没了,全没了!

  最后一丝念想也要破灭了。

  橙红色火焰似地狱里的鬼火,裴盛痛彻心扉地呐喊:“白年—!!白年!!!你在哪!!?”

  白年……

  他到底去了哪?

  “我在这。”

  不知何时,白年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侧,毫发无损,冷静到令人发指。那双眸子也如地狱最凌厉的恶鬼,分明是要杀人。

  可他看见他鲜活的肉体就在眼前时还是想要痛哭流涕。

  他紧紧抱住他:“你怎么进来的,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只要白年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走,我们走,我带你逃出去!别怕,别怕。”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正当裴盛牵起他的手想要离开时,忽然看到白年发红的眼眶,还有隐忍得极度扭曲的面孔,满脸肌肉紧绷,青筋暴起。

  “走?哪里走?”他幽幽地问。

  “我……”

  白年露出诡异的笑容,令他毛骨悚然。

  满身的戾气,和方才温柔的他判若两人!

  像是蓄谋已久的阴谋。

  此刻,裴盛终于意料到什么,却为时已晚。

  “你故意的,是不是?”

  “夫人……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流出的泪水是那么脆弱,风一吹,掉进火焰中被湮灭。

  所以刚刚那些只是和好的假象……

  假的,全是假的。

  就像他送他的小鸭子,很快就会死。

  失去是无法避免的结局。

  “因为你不配享受这么好的人生。”

  “喜欢我今天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白年又笑了,在他耳边呼出一口香甜的兰气,甜美的嗓音似水流般悦耳:

  “你去死吧。”

  说完便将裴盛推向烈火燃烧的深渊,亲眼目睹他倒进大火里,他更加肆意地笑出声。

  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并把房门紧紧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