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欲孽春潮>第五十章 他疯了

  秦祉风被秦厉钧从家里赶出来了。

  当天晚上,秦祉风房里所有的被褥、衣物、珍藏版手办……所有所有,甚至他幼时为博取父亲开心拼命赢得的奖杯、奖状,全部都扔出来了。破的破,碎的碎,零零散散铺了一地,像一堆破烂,再也看不出它们曾经的荣耀。

  这架势吓坏了别墅里所有人,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噤若寒蝉,更没人敢替少爷捡回来。

  听说父子大打出手,都打出血了,哪有儿子打爸爸的?一点规矩也没有。少爷沦落成这个样子也全是他自找的。

  就这样还军人呢?最起码的尊敬长辈都做不到。秦先生哪里对他不好了?供他吃、供他喝,让他锦衣玉食,过着上等人的生活。可他呢?不报恩还反咬一口。

  是该治治了,再不治,这儿子该狂上天了!

  他们围在门口心里犯嘀咕,又满怀期待地看热闹。

  可这次,秦祉风没有太大的应激反应。他不吼不闹,而是一个人在空地上站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走了,除了襁褓里刚会笑的女儿,什么都没带。

  毕竟那些奖杯也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

  秦祉风抱着闺女住回军区大院,又买来很多进口奶粉,跟着育儿专家学习怎么给婴儿冲奶粉,他不仅身躯高大,手也大,奶瓶在他手里极其矮小,笨手笨脚地忙活半天总算弄好了。

  女婴刚含住奶嘴就紧紧咬住不放,用力吸吮奶水,“咕噜咕噜”的水声不断,不过一会紧皱的小眉头就展开了,还睁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爸爸。

  “安安……”秦祉风低喃着她的名字,“你的眼睛和他的一样亮。”

  他又想起了白年。

  秦祉风记得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气息,还有他双唇的温度。他想和他散步,彼时正值残秋,金黄色的枫叶落满小路,风一吹又全都飘起来了。他们都喜欢踩枫叶,更喜欢听树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清脆。在人少的地方偷偷牵手,尽情地奔跑,嬉笑打闹,争着踩碎所有树叶。像七年前,在每个接他放学回家的路上,比他高出一头的白年跟在他身后为他整理书包,和他一同看脚底金灿灿的枫叶、凹进去的脚印。

  还想和他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他们都不是专业的影评人,不懂电影里朦胧隐喻的镜头、颠覆性的色彩表达、抽象的风格基调……可他知道爱人为何会哭,为何会笑,知道什么时候要悄悄递去纸巾。在大屏幕一片雪白光芒的照耀下,他会吻住他的双唇,品尝他的眼泪。像很多次脱掉他身上的衣服那般认真,激动。

  可是白年走了。

  他走了,他也活不久了。

  如果他只是贪图他的身体,眷恋他高潮时动情的模样,那反倒不会这样思念他。可他只要一闭上双眼,漆黑的视野中就会浮现出白年泫然欲泣的样子、激动瞪眼的样子、疑惑皱眉的样子、温柔抿唇的样子……

  或者他倚在墙壁上抽烟,偶尔发呆,偶尔咳嗽两声,再继续猛吸一口,怅然若失地吐出烟雾。他的念念经常发呆,如果你问他,你在想什么?他就会如从梦中惊醒般看向你,然后莫名忧郁地说,没想什么。

  这才是白年。他的念念从不是一个只能接受性爱和私欲的工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爱他鲜活的瞬间,更爱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和他好像……可惜他不在了。”秦祉风麻木地说,“不过我一定能找到他。我们不能没有妈妈,我们一定要找到他。哪怕他去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

  一切发生的过程都让他不如意,生命也总是和他开玩笑。本以为白年拒绝他的求婚已是他能忍受的最大限度,殊不知未来想再见他一面都难。

  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大手,一直把他往后退,他也只能一直降低底线。

  今天是他报警后的第三天,却依旧杳无音讯,得不到一点回音。

  白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你还有钱花吗?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会不会受欺负?

  你想不想家?

  想不想我们的女儿。

  想不想我。

  秦祉风一夜无眠,他已经连续三天失眠,睡觉不敢关灯,一旦陷入黑暗就感到无边无际的恐惧、慌张,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缺氧过度,头晕目眩时又想到白年……周而复始,每分每秒都被这种痛苦折磨。

  在军队的极端环境下,他留下了很多后遗症。例如,听见哨声就惊恐、经常精神恍惚、双腿受凉就如断开般疼痛……以往白年还在他身边,他的病症还不会这么严重,只是偶尔复发,坚持吃药就可以。他是一个怀旧的人,珍惜和白年相处过的每一个点滴。可惜回忆杀人,也正是因为他过于怀旧才会让他的疾病越发严重。

  明亮刺眼的房间里,秦祉风满头冷汗,如死不瞑目的尸体般,楞楞地瞪着天花板。

  又是一夜未眠。

  也许还没等到和白年重逢的那一天,他已经死了。

  ——

  一周后。

  秦祉风自掏腰包办了一个私人画展。主题名为“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忘记从哪里看到这句话,似乎是在语文课上,听语文老师声情并茂地念过这句话,他当即刻进脑海记下了。

  也是从那之后,他开始黏着白年叫他“念念”。

  白年问过他,你为什么要叫我念念?就算是小名也应该叫我年年才对啊。

  秦祉风兴奋又乖巧地告诉他:因为念念不忘,必有回想。年年和念念谐音呀。

  一转眼,这段对话还是七年前的事。

  秦祉风学过五年美术,也算天赋型选手,当时的美术老师很看好他,经常带他出去写生,鼓励他多画风景,说他对色彩感知得更敏感,有天生的优势。

  结果风景没画成,倒是对人像死心塌地。每天都让白年做他的模特,白年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一坐就是俩小时,偶尔就不耐烦地催他快点,有时还会耸耸鼻子,不过半个小时就坐的斜腰拉胯,小动作一大堆。可白年的一举一动都让秦祉风看尽眼里,可他不觉得他讨厌,只觉得他这样好可爱。好想给他画一辈子的画。

  说一辈子就一辈子。

  他为他画过几百多张画,油画、素描、小像……应有尽有,哪怕他上数学课走私时,随手用碳素笔画下的都是白年笑盈盈的眸子。像狐狸一样狭长的大眼睛,深邃的双眼皮、尖眼角,挑眼尾,笑时狡猾妩媚。

  来他画展参观的业内人很少,多数都是商人、政客,毕竟他有一个“厅长儿子”的 噱头,就算看不懂也能夸出花来。

  再说了,这有什么看不懂的嘛。画来画去不就画的一个人吗?他们私底下都叫他狐狸精,就是这个狐狸精把父子关系搅黄的!真可恶,不过今天一看,长得还真不错,定是有点手段的。

  倒是这个秦祉风,作为秦家的独苗,前些日子刚和他爹闹掰,传的沸沸扬扬,沦为圈内数人的笑柄、茶余饭后的八卦,今天再看他……怎么一夜之间憔悴成这样了?

  他瘦了十斤,肌肉也少了,站在墙前像一个雕塑。看得出来他是在强装着精神饱满,苍白的脸上神采奕奕,却又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因操劳过度晕过去了。尤其是和人交谈时,总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眶凹进去,眼球却要凸出来,说话也有些神志不清,怕不是……疯了吧?

  秦祉风挨个朝他们介绍画上的人,之后就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他净身高178,穿鞋像180以上,高个子,瘦,皮肤很白,就像我画里画的这样……他前两天走失了,您见过他吗?对,他走丢了……我已经报案了,可是警察还没找到人……您一定要记住他的脸,如果能找到他最好了,哪怕有一点线索也要告诉我。”

  有人看他这个疯魔的样子还会故意逗他,像家里的亲戚逗小孩一样问他:“他是你什么人呀?”

  “哦、哦。他么?他是我的初恋。我们已经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了。可是他突然走丢了,他净身高178,穿鞋像180以上……”之后就又是重复那些让人听了耳朵都要起茧子的话。

  听过的人都觉得心烦,全都离开了。

  秦祉风独自一人从早忙到晚,把嗓子都说哑了,只希望能得到一些回应。他知道好多人看他笑话,可那又怎么样,他早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找不到白年,被疾病折磨个十几年也就慢慢死了。

  或者国家叫他上战场战死了。可他想在临死前再看白年一眼。也不枉费他这缕附着在白年身上的魂儿,白来人间一趟。见到白年以后他要问他,你跑哪里去了?为什么刚回家?为什么说好一起去吃饭,人却说走就走了?你心真狠。

  “您见过他吗?他走丢了,他净身高178,穿上鞋子像180以上,高个子,皮肤很白,至于长相么?就和我画的一样……嗯是的,他是我的初恋,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是前两天突然走丢的,我想他想的厉害,三天只睡了几个小时……对,您见过他吗?他走丢了,他净身高178,穿上鞋子像180以上……”

  重复的话说了几百遍。

  哪怕有一丝希望,秦祉风也要坚持下去。

  念念,回家吧,我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