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如他所想的那样，尤知雾眼眶含泪：“爸爸，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
尤顺毅满意地摸摸他的头发，和逗弄小狗似的：“你很乖，爸爸很喜欢你，别人也会很喜欢你。”
尤知雾瞳孔微缩，对他接下来的话有了猜测。
不出所料，尤顺毅继续说：“爸爸知道有个很好的人，你可以去替家里联姻吗？他很优秀，而且会帮爸爸的忙。”
尤知雾唇色泛白，长睫微颤：“可是爸爸，我已经和原先生订婚了，不是说好，在我毕业以后就举行婚礼吗？”
听出他话语里的拒绝，尤顺毅眼神冷了下来：“你嫁给原俞卿没有半点儿用处，他不会因为你嫁过去就对家里有一丁点儿心软，他也不喜欢你，你要嫁给一个喜欢你的人。”
尤知雾呐呐：“那个人是谁呢？”
“祁桑的舅舅，顾昭。”尤顺毅道。
那一天的压迫感，仿佛又在此刻降临了，尤知雾手指揪紧，他还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望着尤顺毅：“爸爸，我不想嫁给他，他是个坏人。”
他声音又小又软，像是撒娇，又像是哀求，和那个人相似的脸让尤顺毅有些失神。
尤顺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可尤知雾的低声啜泣又将他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孩子，尤顺毅心中又痛苦又畅快，你不是就算死也要逃离我吗？
那你就好好看看，你的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是在为你赎罪。
尤知雾不知道他为什么脸色又这样阴沉下来了，他也不敢问，只能哀戚地望着他，以祈求他能够放自己一马。
可事实上，尤知雾所遭受的所有苦痛，都来源于尤顺毅，尤顺毅又怎么可能会在意他的哀求。
所以尤顺毅冷冷地觑他一眼：“我只是通知你，而不是和你商量，知雾，你要乖，爸爸才会喜欢你，你妈妈也才能在病院里过得更好。”
尤知雾一颗心都高高提了起来，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对自己母亲的关心。
所以他装作生气的样子：“这和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爸爸，我只要您。”
他的话语让尤顺毅身心舒畅，他俯视着尤知雾，似乎想从这个孩子眼中看出他真正的想法。
尤知雾瞳色很深，是纯净的黑，这样抬头望着人的时候，像是天真无辜的孩童。
从来不会撒谎的孩童。
但尤顺毅不是蠢货，他心中门儿清，尤知雾这副惺惺作态，不过是表现给他看的罢了，他没有深究。
毕竟，总要给人一点儿希望吊着，才更好把人掌控在手心中。
尤顺毅头发已经发白了，但精神很好，不像是两个成年孩子的父亲。
他微微一笑，还隐约带着些年轻人的毒辣：“爸爸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到底是生你养你的妈妈，听话，乖乖去联姻，顺便去看望她。”
他语气强硬：“你不会忤逆爸爸的，对吗？”
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这向来是尤顺毅的手段。
尤知雾脸色发白，又不得不点头：“我知道了爸爸，我……我会按爸爸说的去做的。”
他懦弱不敢反抗的模样叫尤顺毅瞧不起，尤顺毅解决了事情，就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尤知雾低头应了声：“好。”
他扶着桌角爬了起来，长时间的跪立让他膝盖酸痛不已，他抬头去看尤顺毅，尤顺毅已经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他只能一瘸一拐出了书房的门。
楼下，俊秀的青年正在等着他，见他下楼，眼睛微微上挑，那是一个轻蔑又不屑的表情：“我还以为原先生多把你当回事呢，不过如此。”
他始终不能忘记，在原俞卿公司中看见的那一幕，原俞卿把面前的野种当成掌心明珠似的，连办公室都布满了那些讨巧的小玩意儿。
那是他念念不忘的男人，凭什么要叫这小野种抢走？
心中怨气愈发强烈，他看着尤知雾的眸也像是刮骨的尖刀，几乎要透过那层皮肉，把少年的肝脏都挖出来吃掉。
他的眼神实在是可怖，尤知雾怯怯：“哥哥……”
尤晟云眼中划过厌恶：“别叫我哥哥，蠢货。”
尤知雾害怕地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
可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同样叫尤晟云不满，尤晟云站起身，他比高了几厘米，这些微的差距，却如万道沟壑，难以跨越。
所以尤知雾被他掐住脸，要微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尤知雾手指揪紧自己衣角，那一块小小的布料，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
大概是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掌心下的脸微微有了些肉，软软的触感叫尤晟云心中戾气稍稍淡了些。
可对上少年云雾氤氲的眸，他又莫名其妙上了火，他手上用力，在皎白的脸颊上留下鲜明的指痕：“小小年纪，勾引人的手段倒是不少。”
尤知雾只觉得心里委屈极了，他小声反驳：“我没有——”
“啪——”干净利落的一巴掌。
尤晟云甩甩有些发疼的手，看着面前的少年被自己打得偏过头去，心中的暴虐终于轻微消减了些。
“我让你和我顶嘴了吗？”他目光极具侵略性，“出去几天，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尤知雾脸颊火辣辣地疼，他捂着脸，眸中杀意顿现，情绪翻涌着想要倾巢而出，可理智又成为枷锁，拦住了那匹猛兽。
尤知雾低下头，微长的黑发挡住了他眸中的恶劣阴郁，他小声道歉：“对不起哥——大少爷，我不敢了。”
鹌鹑似的少年，也叫尤晟云失去了欺负的兴趣，他懒懒地拍拍尤知雾另一边完好无损的脸，轻笑着说：“怎么总是学不乖呢？滚吧，看见你就烦。”
尤知雾依然低着头，缩着身子，从尤晟云的视线中离开了。
回到从小待到大的阁楼里，尤晟云看着被随意扔在门口的行李箱，脸色神色极淡，极冷。
他弯腰扶起箱子，走进房间。
房间中光线很差，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房间里却是昏暗一片，尤知雾反锁了门，直到这时，他才背靠着门，虚弱地滑了下去。
和尤顺毅尤晟云父子俩的见面中，他的神经始终绷得很紧，生怕踏错一步。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他又扶着门站了起来，拿出手机围着整个房间慢慢扫描，看是否有可疑的监视器或监听器。
手机上新安装了一个可以探测监视器监听器的软件，是原褀专门为他弄来的，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他警惕性高，来来回回检查了两遍，才勉强放下心来。
房间很久没有被打扫过了，堆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尤知雾只能顶着一张被打红的脸，倒来水自己收拾房间。
好在他从小就是自己折腾这些，对他来说，做这些杂活也算得心应手了。
直到房间再次恢复了干净整洁的模样，尤知雾才躺在新换的床褥上。
一停下来，脸上的痛便愈发明显起来，尤知雾冷漠地扯扯唇。
房间里的镜子早在上一次就被打碎了，他看不清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过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但，就是这样孱弱的、毫无反击之力的美人儿，才最能引起人心疼的情绪不是吗？
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给自己找了一个，看上去最为楚楚可怜的角度，然后拨通了原俞卿的视频电话。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给自己打视频，原俞卿脸上划过喜悦之色，可这抹喜悦，却在看清尤知雾脸上的痕迹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俞卿脸色难看：“你的脸怎么了？”
尤知雾眸中闪过慌张的神色，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没……没什么，我不小心碰到了。”
原俞卿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尤知雾你当我是蠢货吗？你得不小心成什么样，才能把自己碰了一个巴掌印子出来？”
他太凶了，尤知雾抿唇，原本剔透的桃花眸也泛起委屈的水雾。
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原俞卿有些慌，他又低声去哄：“抱歉知雾，我不是在吼你，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是尤顺毅打的你吗？”
尤知雾摇摇头。
原俞卿继续说：“那就是尤晟云了？”
尤知雾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可他不知道，这份犹豫早就被原俞卿看在眼里了，原俞卿压抑着怒气，继续哄：“他为什么打你？你告诉先生，先生替你收拾他。”
通过小小的手机屏幕，原俞卿能看到手机那头的少年，盘腿坐在床上，在不甚明亮的小房间里，泫然若泣。
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中的少年，不过离开他视线几个小时，就遭到了这样严重的欺负，原俞卿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
可他看着少年怯生生的模样，又只能按捺自己的怒意，哄得少年把一切的前因后果告诉自己。
尤知雾敛眸，黑鸦羽似的长睫眨呀眨，终于，少年下定决心似的，望着他说：“爸爸说，不准我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