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 白苏被顶着师兄那张脸的檀越看得莫名有些心虚,努力保持着微笑:“傍晚好啊。”

  檀越敛眸,平静的眸子动了动, “傍晚好。”

  互相打了声招呼, 随即又归于沉默, 白苏抿了抿嘴角, 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檀越目光平静, 语气也如常:“有发信息。”

  白苏怔了下, 忽然想起直静音的手机, 忙摸出来看了看,果然看到宁远说下午过来针灸,但路上塞车, 可能傍晚六点左右抵达。

  白苏更尴尬了:“……”

  难怪刚才宁远以为她是出来接他们的。

  难怪她随口回答时他多看了她一眼。

  白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知道不多问了。

  还好这时,宁远从后备箱拿出轮椅走到白苏所在的位置, 她连忙往旁边退开几步:“这边路比较窄,坑洼比较多, 你们小心一点。”

  宁远道谢:“多谢提醒。”

  趁着宁远和司机帮助檀越下车的间隙, 白苏将垃圾放到垃圾箱里, 然后折回来领着几人朝医馆走去。

  何信看到白苏进来,立即站起来:“小师姐, 你买菜回来了?”

  “没。”白苏将医馆门打开一些, 方便推轮椅进入。

  “又有病人来了?”何信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的被人推进来的檀越, 他们都关门了,小师姐怎么还让他进来?

  “是之前在市区约好过来治疗的病人。”白苏将买菜钱递给何信, 让他去买菜。

  “哦。”何信没多打量檀越几人,接过钱就匆匆往外跑了。

  等他出去后, 白苏坐下帮檀越把脉,血逆气乱依旧,按理说他喝了两副药应该有所缓解,但现在远达到她想要的效果,难道是药材质量的缘故,“之前的药是在哪里抓的?”

  宁远回答:“医院药房。”

  白苏拧着眉头,“那些药应该都不是纯野生的。”

  “这影响很大?”宁远问道。

  “药效不够好,没办法让檀先生脑中的瘀血散掉。”白苏抬眸看向檀越,非常笃定地说道:“这两天眼前发黑的频率增加了?”

  檀越语气清和,“还好。”

  这不是还好,是已经多次了,白苏一脸不赞同地提醒一句:“檀先生不要忌医,不舒服要记得随时说。”

  檀越看她很似不满,本想说没有的他轻轻点了下头,“好。”

  一旁的宁远面露忧色,他对药材不了解,以为任何一个药房抓药都行,没想到会因为药效不够导致病情加重:“小白医生,那现在该怎么办?”

  白苏说道:“之前的药别喝了,待会儿我给檀先生重新用医馆的药。”

  檀越没有意见,安静地听着,偶尔抬手轻轻揉了揉额头一侧胀痛的位置。

  “这会儿头很疼?那先给你针灸缓解一下。”白苏注意到了檀越的异样,立即让程冬冬给自己拿一包新的针,“去针灸的隔间吧。”

  傍晚小巷里小孩都出来捉迷藏了,嘻嘻哈哈的有些吵,白苏领着檀越走进针灸的小隔间,然后站到檀越身侧,扶着他的头轻轻扎了几针。

  下针后,檀越便有了前几日的感觉,似有一股温和气流盘旋围绕,努力的将一直罩在头上的紧箍咒推开。

  白苏轻轻捻转细细的毫针,又多运了些力,尽量让他能松快一些。

  三遍后,她收手后退,站到远一些的位置,“需要留针半小时。”

  檀越睁开眼看向她,“这次也只针灸头?”

  白苏一怔,没想到檀越竟然主动问起了:“最好是一起针灸,但你现在方便针灸身体吗?”

  檀越颔首:“已经拆了绷带。”

  “那我帮你扎。”白苏让宁远将檀越挪到针灸床上,将双腿放平,“上次大概是没有气血没有循环起来,效果不太好。”

  宁远将身下的轮椅按了按,轮椅前面得踏板竟然慢慢的抬了起来,让檀越的双腿渐渐放平,“白医生,这样行吗?”

  “行。”白苏觉得这轮椅还挺好用,不用再将病人挪到针灸床上,还挺方便的,“要扎后背、大腿小腿,可能需要脱一下衣服。”

  宁远迟疑地看向檀越。

  檀越轻轻点了点头,由着宁远帮忙将衣服脱掉。

  之后宁远再小心拿开搭在膝盖上的羊毛薄毯,撩起檀越黑色的长裤,拉到大腿处的位置,“这样可以吗?”

  白苏回头看了眼,原本应是精瘦有力的白皙双腿,虚弱无力的放在支撑的平板上,身上、腿上还布满红色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呼吸一窒,随即慌张垂下视线,车祸情况看起来比宁远说的更严重。

  宁远见她么回答,又问了一声:“白医生,可以了吗?”

  “可以了。”白苏重新抬眼,状似无异的走到檀越身边,开始为他针灸肩俞、外、合谷、风市,余光掠过他后背上的红痕,瞳眸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大抵是察觉到她的异样,檀越轻声问了一句:“吓到白医生了?”

  白苏拿针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轻声回答:“没有。”

  她不觉得吓人。

  只是看着他这张长得像师兄的脸,就忍不住多生出一点关心情绪。

  “当时情况很严重?”

  檀越不习惯诉苦:“还好。”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白苏也能想象当时的凶险,她深吸了口气,然后继续针灸他后背处的下风府、灵台、督腧、肾腧、京门等重督脉上的重要穴位。

  针灸后背后,又继续往下,阳凌泉、阴凌泉、足三里、绝骨、三阴交等各处穴位。

  “留针半小时。”白苏说了一声,然后去重新帮檀越开药方抓药。

  抓好药趁着时间还没结束,她将这一整天的药方都收一收,然后再写医案,会将每一个病人的病情、诊脉、辩证开方都一一写清楚,一是留底方便下次复诊是查看,二是给何信程冬冬他们以后看的,以后遇到相似病情也能有个用药参考。

  在写檀越的医案时,白苏单独拿了一本新的出来,她直觉得写得东西会有一点点多。

  一直看着时间的宁远出来提醒:“白医生,时间到了。”

  “我来取针。”白苏匆匆进屋帮檀越取针,取针时询问他:“觉得针灸时有什么感觉?”

  檀越此时头疼缓和了许多,苍白脸色也有了一点血色,“像是有气穿梭,但到腰下部分时就没了感觉。”

  白苏点点头,“头不疼了吧?”

  檀越颔首:“好一些了。”

  “多针灸几次,脑子里淤血散去应当就好了。”白苏顿了顿,“最重要是下身不良于行的问题,你督脉枢机不利,气乱而血逆,经络瘀阻严重,得做好长期针灸的准备。”

  白苏说完后看向檀越,“你明天还能来吧?”

  檀越点头,“以后每天来。”

  白苏听他这么说,眼底多了些笑:“那就好,我晚上给你好好想个方案,看看能不能再增加泡身体的药。”

  “这是刚开药的药,两副,吃药期间戒烟酒和辛辣。”白苏将药递给宁远,“会熬吧?”

  宁远点头说会。

  白苏点点头,那就好。

  已晚上七点多,天有些暗了。

  小巷里亮起了一盏盏路灯。

  白苏开始收捡东西:“已经挺晚了,你们有安排住处吗?还是要回市区?”

  “白医生,我们已经安排了,就住在您家隔壁。”宁远指了指隔壁的院落。

  白苏讶异看向隔壁,隔壁好像一直是空着的,“他们将房子租出来了?”

  宁远解释说道:“檀先生买了下来,以后就住在隔壁,也方便来找您针灸。”

  其实在医院碰见白苏之前,他就在为檀越来看诊寻找合适住处,最终选定了白氏医馆隔壁的院落,前几天签了约,并将屋里重新布置了一番。

  “啊?”白苏竟然完全不知道。

  “以后还请白医生多多关照。”宁远说着弯腰和檀越说了一声,随后便推着他去隔壁了。

  白苏走到门口,借着昏黄的灯光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两人进入隔壁院落后才收回视线。

  程冬冬跑来叫白苏吃饭,“师父,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白苏走进大堂,反手关上门。

  “师父,你明明在看那位檀先生。”程冬冬都瞧见了,师父还不承认,“他瞧着好年轻啊,可是双腿变成那样了,他还有机会站起来吗?”

  “不知道。”白苏心底也没底。

  “要是站不起来就可惜了。”程冬冬很是惋惜。

  正在摆碗筷的何信问道:“什么可惜?”

  “就是那位檀先生啊。”程冬冬指了指隔壁,“他为了找师父针灸,专门搬到了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肯定是为了每天第一个针灸。”

  白苏:“……”

  这人到底有文化还是没文化,这诗能放这儿吗?

  何信的关注点在隔壁,“隔壁不是李大娘家的吗?他们家不回来住了吗?怎么舍得卖呢?”

  李大娘在丈夫死后,就去市区投奔儿子了,一年到头都很少回家。

  “不知道,反正是卖了。”白苏记得隔壁院子在她小时候也不是李家的,后来被李家人买了过去,大概不是祖宅,没啥归属感,卖了也就卖了。

  “那位檀先生瞧着很有钱,肯定价钱给得好。”程冬冬脑子灵活,猜测着前因后果:“小镇房子价格不贵,若是价格给得好,换做是我也肯定利索卖出去。”

  何信想想也是,“我们村里的房子能卖就好了。”

  程冬冬说道:“除非你们那儿有旅游景点或是要修公路,不然这辈子都别想了。”

  何信叹气,“我们家在山里,肯定不会有旅游景区的。”

  白苏没参与两人的对话,偏头看向隔壁的方向,那一边有昏黄柔软的灯亮着。

  他们来得晚,也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吃的,白苏想了想,让何信去隔壁跑一趟,问一问需不需要蔬菜?

  何信提着一袋子预备明天吃的菜匆匆跑去了隔壁,很快又跑了回来,回来时多提了一个盒子,“小师姐,他们那边有保姆,说是准备了不少菜,还特意给了我们一份开背蒸蛋虾和一份鸽子汤。”

  “wow~”程冬冬闻着味儿,咽了咽口水,“这个保姆阿姨的手艺真不错,闻着好香!”

  白苏看着摆盘精致的两道菜,瞧着确实不错,“你没有拒吗?”

  “我拒了,但阿姨非给我了。”何信顿了顿,“不过我将菜和鸡枞菌留下了,他们刚来肯定没有菌子。”

  白苏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开动,晚饭后她收拾干净碗筷便去屋里写药方,是以前药王谷常用的行气通经、生肌活血的药方,里面有些药能找到,有些不能,还有一些野生药已经不准使用。

  因此她得用相同功效的药材来替换,白苏先将备药药材都写好,医馆里缺的再联系药材供货商,“麻烦尽早帮忙送过来。”

  老黎答应:“最迟十号送来。”

  “麻烦黎叔了。”白苏挂了电话,又继续写医案,全部写完后已经晚上十点,活动活动肩膀,等身体舒缓后才上床休息。

  隔天。

  小雨微微。

  路上没什么人,雨幕中的小镇显得尤为宁静。临近八点时,医馆外面才逐渐热闹热闹起来,大多都是来买膏药的。

  “小白医生,你家止疼贴太好用了,我的天气预报腿用过你们家膏药后今天下雨都没疼。”

  “确实好用,我已经推荐给我们其他亲戚朋友了!”

  “好是好,可是不能多买一些,但外地朋友想试试,可我自己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分给他呢?”

  有人问白苏:“对啊小白医生,你没有想过多做一些吗?多卖一些吗?”

  白苏说没时间:“你看我们医馆就三个人,给大家把脉针灸就花去很多时间了,实在没有时间专门多做止疼贴。”

  “那你可以找个厂家,给你代加工吧?我们想要多买一些。”

  “对对对,你让工厂给你做,以后我们买也方便。”

  白苏有些疑惑,怎么忽然都想让她拿去加工厂了?而且止疼贴是传承秘方,她肯定不能拿去的,“现在做的够卖的,另外自己做的能保证用的全是纯野生草药,也能保证质量。”

  “这样啊。”大家有点不甘心,但又不能拿白苏怎么办。

  程冬冬笑眯眯地给大家拿药:“我们医馆得药材都是足年份的野生草药,符合自然周期生长规律,所以药效都特别好的,拿去代工厂那边就不能保证了。”

  也有人目光闪烁:“原来是纯野生的,难怪药效这么好。”

  大家又是一阵夸夸,白苏笑了笑继续帮后面的人针灸,排在后面等针灸小儿麻痹、中风偏瘫、癫痫、白内障、肩周炎这些人。

  刘香描述着儿子的情况:“小白医生,我儿子昨天回家好缓了许多,但晚上眼睛又有点抽动。”

  白苏说道:“才刚开始,很正常的,后面会好的。”

  小儿麻痹属于邪毒侵袭的一种,虽然靠她针灸运气压下去一点,但本质上邪毒还没有消失,等针灸留下的气慢慢化开滋养各地方后,邪毒又慢慢卷土出来。

  不过只要继续针灸,邪毒会一次比一次虚弱,等彻底把它压下去后再疏通经络,身体也会跟着好起来。

  刘香稍稍松了口气:“哦哦,我太急了,我以为针灸也治不好他。”

  “你别着急,得有耐心。”白苏提醒道。

  “是啊,你家孩子情况不严重,肯定能治好的,你看崔家那个小伙子,坚持来了小一个月已经可以抬手了,不要着急,肯定会好的。”赵春梅的爸爸在旁边安慰着。

  “我老伴儿现在情况也好了一点,拉屎拉尿稍微有点感觉了,知道叫人,我们也省了不少功夫。”

  刘香看着赵老爷子和他身边坐着轮椅的老太太,也更有信心一些了,“谢谢大爷。”

  赵老爷子:“没事儿,大家都是病友,就是要互相打气!”

  “我真是羡慕他们关节炎这些病人,他们用的膏药效果也太好了!基本上半个月就都能停药。”张颖嘴里是羡慕的语气,“内调是最麻烦的。”

  崔非妈妈询问张颖:“你还没有好消息啊?”

  张颖摇头,“我宫寒太严重了。”

  “然后最近也没回家。”

  崔非妈妈:“你虽然没回家,但精神瞧着很好,我感觉你很快就会有的。”

  带儿子过来复诊的张敏也附和:“我也觉得你最近这些几天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太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

  “杨姐对我很好,每天带我跑步、练瑜伽、去山上采蘑菇,所以每天过得挺开心的。”张颖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最重要的还有钱拿。

  “这也太幸福了吧。”张敏等人和杨梅开起了玩笑:“杨姐,你家还缺人吗?我们也想去你家干活。”

  “哈哈哈,倒是不缺人了,不过大家可以一起跑步瑜伽或是出去玩啊。”杨梅知道张敏她们也是为了孩子特意来小镇租了房的。

  张敏就是说说而已:“恐怕是不行了,我家娃儿现在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找小白医生再看看,没啥大问题我们就退房回县城去了。”

  “我帮好好看看。”白苏走过去给小好好把了把脉,脉里已经充满生机,俨然一条源源不断的小溪,一路奔腾,最终将奔向大江大河。

  “恢复得很好,后面不用吃药了,但注意别感冒了。”白苏握着小家伙的手,现在四肢都挺有劲儿的,站在他妈妈腿上不停蹬着,踩得张敏都有点疼。

  “真好。”也身体不大好的曹云羡慕极了,“我小时候遇见小白医生就好了。”

  曹云这是第二次过来,“进入九月,天气变化较快,我鼻子过敏情况又严重了一些。”

  白苏给她把了把脉,肺虚不固,鼻窍不通,“回家没有同意养猫养狗吧?”

  曹云尴尬笑了下,“我没让。”

  有之前在场的病人:“那他们听你的吗?”

  曹云叹气,“暂时僵着。”

  众人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这还有什么好僵的,家里有人过敏,严重会死人的,那两人简直就是个叉烧。

  曹云尴尬笑笑,立即找白苏把脉开药,把了脉就匆匆走了,生怕大家又说一些难听刺耳的话。

  “人家还不领情。”大家撇撇嘴角,“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不管她,爱养不养,反正过敏的又不是我们。”

  白苏没插话,继续给后面的人看诊,也是经人介绍,慕名而来的病人。

  “小白医生,我是许椿介绍过来看病的,我叫李林,这是我儿子李清河。”李林指了指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儿子。

  白苏看着小孩,小孩一安静地盯着外面的小巷,盯着淅淅沥沥的雨,双目空荡,像是在发呆,但小小的手却在腿上不停敲着节奏。

  李林介绍着儿子的情况:“他刚出生时也还好,一直正常哭闹,但半岁多不怎么哭了,我们当时还觉得很安静很好,可后来慢慢就发现了不对劲,实在是太安静了,两岁多时都还不怎么开口说话,我妈说是贵人语迟,但我们去医院检查发现他是孤独症。”

  “他不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的孤独症,是很安静不说话的那一种,而且他对音乐很敏感,很多乐器都是一摸就会。”

  程冬冬感慨了一句:“那他是天才啊。”

  “可以这么说。”但李林一家子都很发愁,“但他没办法进行正常的社交,只有狭隘的兴趣没办法让他人生丰富起来,而且我们家长是没办法照顾他一辈子的。”

  “一般还是能有自理能力的。”程冬冬家附近就有个自闭症小孩,好好教导也可以完全自理,也可以自己去上学,只是花费的心力会更多。

  “我知道,但我们做父母的总是盼着他能更好一点。”李林和许椿家孩子看的是一个医生,两个小孩差不多大,见面时爱闹腾的张子和就会围着儿子叽里呱啦一通,这时儿子会被吵得会多留意一下现实。

  昨天他带儿子去医院开药,没有看到张子和,于是就问了问许椿夫妻俩,得知许椿带儿子来找白苏看病了,白苏要求停药所以没去医院。

  李林问了许椿孩子的状况,得知孩子喝中药后状态好了一些,于是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了过来,“小白医生,您能帮许椿家的孩子,应该也能帮帮我们家的小孩子吧?”

  “从中医病症来说是没有自闭症这个病名的,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只能按照脉象来辩证。”白苏帮小朋友摸了摸脉,脉象和许椿家孩子有点相似,但更为严重。

  五脏六腑极虚弱,心脾两虚,心火上扰,尤其是手上阳三焦经上浊痰严重,似影响到了左边头部区域。

  白苏询问李林:“你家小孩是不是出生后生过一场大病?”

  李林忙不迭的点头,“没错。”

  “当时发高烧,大病了一场,住院了一个月,我老婆那段时间一直守着他,每天吸痰、擦拭身体,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大圈,好在最后孩子没事。”

  白苏捕捉到吸痰两个字,“很多痰?”

  李林说道:“对,当时都肺炎了,一直咳痰,差点溺到,之后我们就帮助他每天吸痰,后来不咳了就好了。”

  白苏揉了揉眉头,“其实有时候让他自己咳嗽,能将浸入我们经脉血管里的浊痰咳出来,你们当时帮他吸痰,只是吸出了肺部感染的浓痰。”

  李林怔了怔,“痰能进入我们血管里?”

  程冬冬在旁边解释,“师父说的浊痰不是我们咳出的痰,浊痰是我们身体虚弱产生的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水液,因为没有排出来就会在身体里聚集,导致淤堵。”

  李林:“噢噢,就跟我们说气血一样是吧?”

  程冬冬点头。

  李林看向白苏,“小白医生,你的意思是我们家孩子有浊痰在经脉血管里?”

  白苏颔首:“他淤堵的在左边头部,而左脑是管语言的。”

  李林懂了,并且尤其激动,“白医生,是不是只要将他左边的淤堵打通了,他就恢复正常说话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具体行不行还得治疗后再看。”白苏也是第一次接触孤独症,只能辩证脉象来治疗,“如果你愿意,我先给他针灸,然后你们再配合吃药。”

  李林激动得双手握拳,关节都泛白了,“愿意愿意。”

  “那你抱住他,别让他乱动。”白苏取了针,给小孩儿针灸开脑窍,小孩子安安静静的被爸爸抱着,没有什么反应,比之前许椿的小孩乖巧多了。

  而且小孩长得也挺漂亮,五官很精致,因此白苏在针灸时多运了一遍气,在她运气时,她注意到小孩眼睛里闪过一抹困惑。

  挺好。

  有反应的。

  后面还有很多病人,白苏只多运气了一次便停下了,然后回到椅子上帮小孩开排痰浊调理五脏阴阳的汤药,“另外再给你开一个通鼻粉,回头可以每天往他鼻子里喷一点,可以刺激鼻子开脑窍。”

  “不过打磨需要一些时间,你得在旁边等一会儿。”白苏交代李林一声后就将通鼻粉的方子递给了何信,“你另外再多抓两副,单独放一边,晚点我有用。”

  何信记下:“诶。”

  白苏重新走到看诊的桌子旁,这是瞧见宁远推着檀越过来,他们似也没想到已经十点多了还这么多人,“白医生,大概什么时候才看完?”

  “估摸着十二点了。”白苏看向轮椅上的檀越,一身青色针织薄衫,清隽如玉的脸也略显苍白,“外面湿漉漉的,有些潮,进屋里来等着。”

  檀越颔首,然后被宁远推到桌旁边的空处,刚好在窗边,可以看到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幕。

  “这会儿人多,只能中午得空了再帮檀先生慢慢针灸,另外还想给你用一个药,待会儿试试。”白苏说道。

  檀越颔首。

  宁远看檀越愿意待一会儿,于是先让他留在这里,他先去小镇外面接收一批家具,都是老板平时在家常用的。

  等他走后,檀越便坐在旁边观察白苏把脉,全神贯注,认真仔细,是个好大夫。

  白苏察觉到他视线,扭头看向他,“檀先生怎么了?”

  檀越摇头,“你忙。”

  白苏有点奇怪,不过没有多纠结,毕竟外面还有二十个人排着队等着她呢。

  她又看了几个,忽然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声,她立即站了起来,随即看到张娟抱着小孩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问:“白苏,白苏我家孩子烫着了,还怎么办啊。”

  白苏忙问:“烫哪了?”

  “脚。”张娟指着小孩的被滚烫到的脚背,“我在家煮鸡,刚关了火,他结果跑到灶台旁边去扒拉,一把子把水给弄到了,全部洒他大腿和脚上。”

  白苏看到小孩脚背被烫得一片红肿,隐约还有起大泡儿的趋势,连忙喊何信两人:“你们去接一大桶冷水。”

  程冬冬丢下手里的活儿,拔腿望向后院,迅速接上水,白苏也让张娟将孩子抱进去,先在水里泡上缓解一下疼痛。

  等将小孩放进去后,水大概淹没到膝盖的位置,何信又提了半桶打进去,然后将小孩大腿根以下的位置都覆盖住,“小师姐,这么多够了吗?”

  “够了。”白苏点点头,“注意看着一点,多往里面加冷水。”

  张娟看着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的儿子,心底还是非常忐忑:“这样就没事了吗?”

  “没事的,烫着就是要干净泡冷水。”因为儿子孤独症的问题,李林作为一个男人,也学了不少急救知识:“烫到了就不能拿东西去擦,也不能冰敷,也不能自己扯掉粘粘的衣服,也不别着急去医院,在冷水里浸泡半小时降温,之后再看需不需要去医院,不需要去医院就自己涂抹烫伤膏。”

  张娟没想那么多,一着急就抱着孩子往外跑,听李林这么一说顿时庆幸:“还好我家孩子今天穿的短裤。”

  张娟又问白苏:“小白医生,我家孩子不会留疤吧?他好像都起泡了。”

  李林说:“起泡了就会留疤的。”

  “啊?他说他以后还要当军人的,这怎么能行啊?”张娟哀求白苏,“小白医生,你有法子吗?”

  “等下稍微处理一下就好了。”白苏让何信盯着多换两次水,然后让程冬冬取了一点硫磺,磨成粉末。

  “师父,用硫磺?”程冬冬记得硫磺可外治疥癣、秃疮,但没听说可以做烫伤啊。

  白苏点头,“等下挑破水泡后洒上去就行,不会留疤的,注意别让小孩碰到吃到就行。”

  李林等人不解:“硫磺不是有毒吗?”

  “是有毒,但解毒杀虫、内服补火助阳效果很好的。”白苏没说的是,硫磺来点命门火,有时候病人病危时能救命。

  程冬冬点点头,“是这样的。”

  本草纲目里有这么说,硫黄秉纯阳之精,赋大热之性,能补命门真火不足。

  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还能用在烫伤水泡上,师父果然见识光大。

  “还好我选择当一个中医,不然就遇到师父了。”程冬冬小声和何信嘀咕着。

  何信嗯了一声,他也运气很好,“你为什么会想当中医?”

  “我小时候遇到一个老中医,当时都快烧傻了,结果老中医一副药下去我就退烧了,之后我就想当一个中医。”程冬冬知道当中医可能不如其他行业赚钱,但他就是觉得中医很神奇,很玄妙。

  不过学医后他才知道想要变成一个中医很难,但还好遇到师父了,他以后也能当一个好中医的,程冬冬开心地想。

  其他人倒是有点怀疑,所以拿了药都没走,等着张娟抱孩子出来敷药,要是真有用以后家里也随时备一点。

  半小时后,张娟将孩子抱了出来。

  程冬冬取干净银针小心戳破水泡,挤出水后让水泡贴回去,之后再洒上一层生硫磺粉包起来。

  张娟看着也太简单了:“好了吗?”

  “好了。”白苏点头,“回去观察观察,应当过一小时他就不会觉得火辣辣的疼了。”

  大家好奇:“这是什么原理啊?”

  白苏想了想,“应当是让它本身产生热让皮肤排掉烫伤里的水汽,快速干掉之后就相当于脱一层皮?如果一直有水汽不愈合,就会导致伤口更严重?”

  她也说不上来,她这些都是和师兄学的。

  想到这,白苏忍不住看向一旁安静等待的檀越。

  檀越回眸,“怎么?”

  白苏慌张躲闪的移开视线,“你稍微再等等,还有几个病人,很快就帮你看。”

  檀越颔首,继续安静等着。

  又等了小半个小时,白苏终于将医馆里的病人全部看完,这才开始帮檀越看诊,根据脉象来看,淤血没有消散太多,她轻轻蹙眉:“你喝药了吧?”

  檀越回:“喝了。”

  那怎么会没有明显好转呢?白苏觉得有点古怪。

  她多帮檀越行气了几遍,按理说不会这样的。

  檀越轻声问:“还是不好吗?”

  白苏嗯了一声,“按照我给你针灸和开的药方,效果应该很明显才对,可感觉像是倒入了一个无底洞,没有明显痕迹。”

  她顿了顿,“我给你针灸,你应当是有感觉的,对吧?”

  檀越点头,能清楚感觉到一股气流。

  之前请其他名医过来都没有明显气流,这也是他为何选择白苏的原因。

  白苏询问:“那头疼有缓解一些吗?”

  檀越点点头,“昨晚有睡好。”

  不过这会儿又有点疼。

  但他没有说,反而是安慰了白苏一句:“我情况太严重了,应该需要慢慢来。”

  白苏听完,嘴角上扬,和师兄一样人挺好的,“那我再给你针灸看看,如果不行我再给你换其他方子。”

  “来吧,我帮你针灸。”白苏取了银针准备推檀越进隔间。

  “白苏忙完了?我给你送东西。”恰好这时王婆婆进来送自己做的黄粑,一进门就看到了气质清隽的檀越,眼睛顿时一亮。

  王婆婆笑呵呵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刚想问问是谁时,忽然看到檀越是坐着轮椅的,她心底涌上一抹失望,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