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将沈辞的怒意收入眼底, 却没有多作解释。
沈辞更加气闷，对他爸这种任何时候都处变不惊地模样讨厌极了。
随着蒋清雅的离开，宴会恢复了平静, 嘉宾们都默契地没再提刚才的事情, 转而聊起其他的话题。
乔岁挥别沈辞, 来到酒店的露台透气。
刚要坐下，就发现盆栽后面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她绕到这人身后，按住肩膀，准备来个过肩摔，却在看见正脸时茫然了。
“你是谁？”
女生被抓了个正着，躲躲闪闪不敢回话, 发现乔岁没了耐心要离开后, 赶紧介绍：“我叫任菲菲，之前是夏成宥的女友。”
夏成宥的名字出现，乔岁便蹙紧眉头：“你是来为他出气的？”
“那种渣男还不配。”任菲菲娇艳的脸蛋闪过一丝阴霾, 似乎提到这个名字都令人嫌恶, 随后她意识到乔岁还在，羞赧地抿唇笑：“我来是想对你说一声抱歉。”
乔岁被任菲菲的瞬息变脸镇住,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正要说些什么, 手机一震，是颜沁柠发给她的消息——一个房间号码？
她也在这场宴会？
任菲菲看见她面露不解，担忧问道：“怎么了吗？”
乔岁将消息展示给她看, 任菲菲见多了娱乐圈的恶心事, 顿时就明悟过来, 她连忙解释：“颜沁柠现在可能有麻烦。”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乔岁神色一凛，转身朝着房间疾步走去。
‘咚咚咚’。
一个矮胖的秃顶男神色紧张地站在房间外, 手掌小声拍着房门，碎碎念叨什么。凝神一听——“小颜，你不是一直想要那个角色吗？何必绕过我来宴会找人谈？”
“哥哥我都把剧本带过来了，咱今晚聊聊？聊好了，哥哥今晚就让你签合同……”
秃顶男一边注意周遭，生怕被人看见，一边敲门声越来越激烈，逐渐丧失耐心。
“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脸怎么那么大呢？”任菲菲率先绷不住，捋起袖子就要上去给他两个大逼斗。
余光瞥见乔岁，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又暴露了真实性格，立即将挽到手肘的袖子讪讪拉下来，不自在解释：“我，我是说人得有自知之明，而且我平时不这样的……”除非忍不住。
“任菲菲，你帮我找一个大喇叭过来。”乔岁眯了眯眼，打断她。
“啊？”任菲菲摸不清她想做什么，傻愣愣应声：“好，我认识酒店的人。”
不一会儿，任菲菲给她找来了大喇叭，还好心提醒：“用坏了我给你赔！”
“谢了。”乔岁冲她眨了眨眼，喇叭松松扛在肩膀上。
任菲菲呆呆站在原地，忽然捂着脸颊蹲下来。
“小颜？小颜你听得到不？陪哥哥一晚，你什么都能有。”秃顶男渐渐没了耐心，一边敲门，一边扯住门把手来回晃动。
正‘努力’时，一个大喇叭不知道什么时候怼到他手边。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乔岁居高临下，挑衅地睨着他：“敲，敲大声点，她耳朵背。”
门内颜沁柠的惧意被满头问号盖过：“？？？”
大喇叭传出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走廊，已经有路过的宾客和侍应生好奇地张望。
秃头男迅速侧过身，用一只手挡住自己的侧脸。他恼羞成怒地低声嘶吼：“大人的事，小姑娘家家的别管！不然我有你好看的！”
乔岁冷嗤一声，懒得与他废话，直接腿一勾，抓住他的手轻轻一折，便将秃头男锁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嗷嗷叫唤。
她冲不远处看愣了的侍应生叫道：“麻烦过来一下。”
侍应生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面前。
秃头男仿佛看见援兵，立即说道：“喂，你快让她放开我！我来你们这参加个宴会，瞧瞧把我折腾成什么样了？”
侍应生为难地看向她，和稀泥：“有什么误会咱们好好说……”
“误会？你管大半夜不睡觉，跑别人门口敲门骚扰是误会？”说完，乔岁恍然大悟：“哦，难怪你说是误会，这事儿在你们酒店挺常见的吧？”
“任菲菲，你录了他骚扰的视频吧？咱们直接发到网上，让网友评判吧。”乔岁转头对任菲菲说话，顿了顿，她唇角微勾：“只不过视频里有关酒店的信息……”
侍应生脸色一变，立即转变态度：“我马上去通知经理，这事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一听到报警，秃头男绷不住了，不断像条猪儿虫一样地在地上扭动，可惜乔岁微微用力，他就痛得不敢妄动。
很快酒店经理领着警察过来，将秃头男带走。颜沁柠听见外面没声了，小心地打开房门，见到乔岁，终于绷不住，露出惊惶未定的模样。
“出息。”乔岁叹息一声：“这种有点地位，权力又不大的垃圾最喜欢彰显自己手中那丁点能力，以后再遇见他们要么报警，要么大闹一场，总会……”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乔岁被颜沁柠扑了个满怀。她瞪大了眼，双手起起落落，不知道往哪里放，求助地望向任菲菲。
哪知任菲菲偷偷摸出手机正给她俩拍照，一副磕到了的兴奋。
乔岁：“……”麻了。
晚宴结束得差不多，乔岁陪着颜沁柠走出来。
酒店外颜如遇早早地等待，发现女儿满脸疲惫，他快步上前，将手中煲好的汤放进她手里。
捧着温热的汤，颜沁柠情绪好了很多。
她抿了一口，紧绷的神经还没彻底放松下来，就听颜如遇碎碎念叨：“我早说了，让你别进娱乐圈。这里面能有什么好的？大学毕业回家考个公务员不是稳稳当当的？”
“还有你平时穿的都是些什么？哪是女孩子该穿的东西？”
‘咚’。
手中的杯子被狠狠摔在地上。
颜沁柠红着眼眶：“公务员公务员您要说多少遍才能罢休？我喜欢演戏，我可以靠演戏自食其力，为什么您就是不能多看看我呢？您到底是因为我是您孩子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是我喜欢我呢？”
“就是因为怕您反对，所以今晚我偷偷来，出事了也不敢给您发信息……”
颜如遇看着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女儿，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住。
这一幕落到不远处等待的沈辞眼里。颜沁柠的一声声哭诉好似一个锤子砸在他的心上，令他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窒闷。
沈辞的侧脸表情越发凝固，好似渐渐凝出冰霜。
沈淮之本不欲多做解释，但乔岁的话回响在他耳边——
“有些话不说出来，即便你想修复某些关系，到最后都是一场空。”
“还在怨我？”沈淮之遥遥望着乔岁，闲聊般开口问道。沈辞沉默许久，到底忍不住：“……为什么不对外承认乔岁是你妻子？”
沈淮之侧过头，认真问道：“在你认知中，乔岁是你母亲。”
“她不是我妈还能是谁？”沈辞觉得他爸问了个废话。
“但你看看现在的她……”沈淮之示意。
沈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妈站在夜色里，酒店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哪怕身形并不明朗，仍然能看出属于少年人的活力。
乔岁是他亲妈没错，但此时的她更是她自己。
沈辞脑子里莫名冒出这句话，突然之间，他好似明白他爸为什么让外人不敢轻视乔岁，却又不挑明她的真实身份。
并非是他爸不承认他妈作为妻子的存在，而是十八岁的乔岁本该拥有不被沈家人束缚的未来。
沈辞心底那股戾气渐渐消散。
“那要是我妈以后要是喜欢上其他人……”沈辞想到这种可能。
早在乔岁出现的第一天，他便有了心理准备，现在也不妨告知儿子：“未来她有喜欢的人，沈家自然扫榻相迎。”
沈辞震惊地扭头，上下打量一番，不自觉拍掌：“爸，你真厉害，别人都是被迫戴绿帽，你倒好，不但自己给自己做一顶，还美滋滋戴上。”
“全国十佳前夫，没你都说不过去。”
沈淮之敲敲他的脑门儿。
“先说好，如果我妈真结婚了，我肯定跟我妈。”沈辞提前打预防针，打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于是补充道：“不过每周我会回老宅看看您。”
沈淮之半点想法都没有，甚至欣慰儿子心里至少有点边边角角留给他。
那边颜沁柠与颜如遇气氛稍稍和缓下来，乔岁便朝这边走来。
沈辞正要迎上去时，听见他爸低声说道：“小时候在外面撇清父子关系，是因为那时公司尚且动荡不安，也许会牵连到你。”
“现在想来，我当时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如果多考虑一番，应该能有其他的办法。我第一次当父亲，有不当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沈辞微怔，随后竭力压住自己上翘的唇角，却死活压不住，为了不被他爸看出来，立即撇开头。
乔岁走过来便发现父子俩的不对劲。
她看向沈淮之，他淡然无波，将所有情绪隐藏得极深，什么都看不出来。
乔岁无趣地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