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时星予被带到了一处临海的山顶庄园。

  雪白的短毛地毯从她下车的地方一路铺进别墅里,蓝紫色的蔷薇花如花海瀑布一般,从顶层天台倾泻而下。

  时星予认得这个品种,是一种叫“蓝色阴雨”的月季。

  昨夜刚落过一场寒雨,这里的花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般,依旧绽放如初,美得不可方物。

  书房的门打开,浓烈的龙舌兰香气猛然袭来,逼得时星予小退了半步。

  时星予顶着腺体的刺痛步步往里。

  她先见到了时登越,男人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后抬眸,望向了窗边的程潇雅。

  几天前才在搜索软件上见过照片,如今看到真人,让时星予有些恍然。

  眼前的程潇雅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是个会另所有alpha心动的漂亮omega。

  可照片上的程潇雅,眉宇间装的是纯,是净。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眉宇间凝的是傲与戾。

  那种高阶等级对普通人的鄙夷,被清晰的刻写在那张美到无情的脸上。

  “放心,他没死。”程潇雅支着下巴,玩味地品着时星予脸上的表情,粉色的玻璃唇一张一合,“你好像并不怎么心疼他?”

  时星予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想要和我谈什么?”

  程潇雅轻轻一嗤,“听说你曾经也算是位千金小姐,怎么这么没礼貌啊?家教呢?”

  “程小姐这般请我来,难道就算有家教?”

  程潇雅杏眼微睁,随即一笑,“还以为是只兔子,原来不是啊~”说着,她优雅地扭着胯,走近了些,倚靠在书桌前,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

  而后将另一杯推向时星予,“尝尝吧,我的珍藏。”

  她音调散漫,表情松弛,看上去倒像是特地邀请时星予来参加品酒会的老朋友。

  她给的东西时星予自是不会碰,“要怎么你才能放我们走?”

  “很简单啊。”她微笑道,“你离开向晚沉就好了,不难吧?”

  即便知道程潇雅的目的,但听她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时星予还是怔了很久。

  “时星予,你应该很清楚,你配不上她。”程潇雅说话时,并不看时星予,而是目中无人地欣赏着自己的美甲,“六年前,向家原本是要与我们程家联姻的,但偏偏冒出来了一个你。”

  “一个家里破产的普通omega,却让向晚沉为了你神魂颠倒。”

  “不过嘛,也能理解。她和我都是在豪门里长大的,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会对路边摊感兴趣,想要换换口味。”

  “但,玩玩可以,你说她怎么还当真了呢?”

  “为了你拒绝与我联姻,你说,这让我程潇雅的面子往哪里放?”

  “你们卿卿我我的时刻,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连个普通omega都比不过吗?”

  “可笑。”程潇雅猛然抬眸,眉眼擎着时星予,步步逼近,“时星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她粗鲁地捏住时星予的下巴,眼前的omega长得乖,却乖得让她厌烦。

  因为从小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她要乖,要听话,这样她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她也是这样伪装自己的,哪怕餐桌上的餐食让她难以下咽,却还是会微笑着吃完,礼貌地说谢谢,而后再去卫生间吐掉。

  和那些上流社会的alpha们接触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讨厌他们露骨的眼神,厌恶他们的手游走在她腰上、臀上,最后落到她的腺体上,可她依旧会笑。

  笑得很漂亮,像精心打扮过的洋娃娃,另每个人都喜欢。

  可等到一场场应酬结束,她会一遍又一遍地洗澡,不停地洗,想将身上沾染的味道洗去。

  但天不遂人意,很多时候,那些味道会在她身上停留好几天。

  她喜欢华丽的首饰,夸张的、奢靡的,用它们来装点自己,掩盖住那从内往外溢出来的腐朽之气。

  直到她的父亲说,要与向家联姻,才让她对自己过去二十六年的人生,生出了恍如隔世的仓皇感。

  熬到了,她想,她终于要破开腐烂的茧房,化成真正的蝶。

  可向晚沉没有来,那个顶级alpha连见都没有见她一面,便拒绝了她。

  她成了一个笑话。

  于是,又被父亲带到了各种应酬的局上,像个竞拍品,似乎谁出价高,便可以拥有她。

  但事实上,她从来都不属于谁,甚至不属于自己。

  她派人去查了向晚沉,知道了时星予的存在。她想不明白,自己作为顶级omega,为什么会输给时星予?

  时星予有什么?

  时星予和她一样什么都没有,时星予也不干净,那为什么向晚沉不来爱她?

  “所以啊~所以,我想着,如果毁掉你,向晚沉应该就没理由拒绝我了。”程潇雅用信息素将时星予逼得跪下,她喜欢这样的姿势,时星予仰头看着她,像是贫民在敬拜他们的神明那样。

  她用手指接了一滴时星予的眼泪,“真弱啊,这样就哭了……时星予,你可真会装可怜。”

  时星予腺体痛得像是要被生生剜去似的。

  “其实你之前真的很乖,知道主动离开向晚沉。”程潇雅夸赞道,“可是,六年之后的你,为什么不懂事了呢?”

  阴晴不定的程潇雅忽又扇了时星予一巴掌,打得时星予摔倒地上,再起不来。

  她甩着发痛的手,“听说,向晚沉还想公开?公关团队在准备通稿了?”

  “不可以哦~”她说,“我会很生气的。所以,在我生气之前,想把你请来聊一聊,如果你愿意离开向晚沉,那我们皆大欢喜。”

  “如果你不愿意……”她蹲下来,怜悯地看向时星予,“那就有点麻烦了。”

  “所以,时星予,你的回答是什么?”

  待她话音完全落下,一直压在时星予腺体上控制着她的信息素才撤去,给了时星予片刻喘息。

  时星予狼狈地蜷缩在地,这是她第一次尝到同性别之间,信息素等级的完全压制。

  她竟是没有半分还手的余地。

  程潇雅拿出了难得的耐心,等着时星予的回答,却是听时星予艰难地问出一句,“那你爱他吗?”

  程潇雅笑起来,笑得眼角都落下泪来,“时星予你几岁啊?这么天真?像我们这样的背景,爱不爱的重要吗?”

  “上流社会讲的是‘血统’。我这样的omega,必须要和顶级alpha在一起在对啊。”

  “所以,对方是不是向晚沉这个人根本不重要。”

  “我要的是她的腺体,是她的标记,是向家这座靠山。”

  时星予没有再说话,而是用发颤的手脚慢慢撑起自己。

  程潇雅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挣扎,她觉得喜欢时星予这样拙劣的表演,像被蛛丝黏住的蝴蝶,毫无意义地挣扎。

  那是弱者卑微的反抗,而她站在上位者的高台上,肆意地践踏,降下惩罚。

  直到耐心耗尽,程潇雅才再次开口:“时星予,该你回答了。”

  时星予的口腔被她咬烂了,说话变得一字一顿。

  但她话音里的坚定却是如此直白。

  她说:“既然你不爱她,那就别想从我这里抢走她!”

  -

  时登越从昏迷中醒转,他看到自己许久没见的女儿,可一句“小予”卡在他那毁了的嗓子里,迟迟喊不出口。

  时星予蜷缩在地上,她被程潇雅用信息素鞭笞着,疼得在地上打滚。

  可是他的女儿一声痛都没有喊,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说。

  是了,他的女儿时星予,看上去软弱无能,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骨子里却是倔强的。

  这些年是时星予帮他还债,同时还负担着林澜和时星安的生活。

  他是个卑劣的赌徒,谎话连篇,一边说爱她,一边又骗她、恨她。

  但如果当初他没有中程潇雅给他下的圈套,没有沉溺在那一场场虚假的胜利里,现在他们会是什么样的?

  至少,时星予应该不用因为他,而放弃自己的人生吧……

  然而此时此刻时登越生出的愧疚,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他也想救自己的女儿,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她受折磨。

  “你醒啦。”程潇雅笑意盈盈地看过来,“我就在等你醒。”

  “你的女儿刚刚拒绝了我的提议,她不肯把向晚沉让给我,所以……我想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毁了她的。”

  “这么好的表演,总要有嘉宾,是不是?”

  时登越知道程潇雅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这样有权有势的疯子,他们是没有办法对付的。

  于是求饶道:“求你放了小予吧,我来说服她。”

  程潇雅拉下脸,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不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离开前,程潇雅最后看了一眼时星予,惋惜地说:“草莓起泡酒,啧,到底是太甜了。”

  程潇雅走后,进来了几个穿着保镖制服的壮汉。

  其中两个嵌住时登越,他们抬高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时星予。

  “你们……要做什么?!”

  刚从痛苦中抽离的时星予被他们如同玩偶一般地提起来,他们在时星予的腺体中注入了什么,让她一下痛苦地挣扎起来。

  “放开小予!!求求你们了!放开她!”

  当草莓起泡酒味的信息素飘散出来的那一刻,时登越脑子一片空白,他终于知道那个疯子要干嘛了!

  “放开!!!!!!放开她!!!!!!”时登越炸开信息素,然而他的身体早已衰败,信息素根本不惧任何的杀伤力。

  挣扎之下反倒被保镖拧断了胳膊,他惨叫出声,但在这断骨的剧痛之下,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时星予!

  曾经向晚沉的管家给他植入过一枚定位器,但为了逃跑,被他自己挖了出来。后来回去却没再植入。

  那东西现在还在他身上,只要能开下……

  他不顾身上的疼痛,用力撞翻了一名保镖,飞速地从内侧口袋掏出定位器,按下!

  但下一秒,他被击倒在地,定位器在他眼前被生生踩烂。

  “他妈的,你是不是想死?”

  他闹出的动静,让其他人围了过来,沉重的拳脚落下。

  时登越尽力了,也绝望了,但在恍然间,他看到时星予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或许,他为时星予争取到了时间?但他不知道时星予想怎么做。

  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一定会拼尽全力!

  然而时星予那只颤抖的手,却是握住了桌面上的裁纸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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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狗血结局章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