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向总,你这是要知三当三呐。”魏微让人把向晚沉面前的一溜shot酒杯收走,换成了一罐可乐。

  冷颜美人伏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双被酒精熏红了的桃花眼,湿润得有些过分。

  向晚沉吸了吸鼻子,醉醺醺地说:“我只是、我只是看不得我前女友受苦!我帮一帮她不行嘛……”

  魏微身子骨一抖,她实在听不惯向晚沉这么黏黏糊糊的说话。

  “你不是还想跟人家破镜重圆?”

  向晚沉脸色一黑,把脸埋进手臂里,伸长的小臂上下一摆,攥着拳松松地砸在桌上。

  “我当时以为……”

  信誓旦旦地以为时星予留着她的标记,是还念着她。

  “一块香膏,也证明不了什么。”见向晚沉是真伤心,魏微不好意思再落井下石,好好同她说道。

  向晚沉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可就有些东西如鲠在喉,难以安生。

  “那你说,她现在腺体状况差成那样,还想着抽信息素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魏微无语,“你有本事在这里买醉,怎么不当面找她问问清楚?”

  “我……”向晚沉磨了磨唇。

  她不是不想问,可每次看到时星予,话就问不出口了。

  大概是怕真有这么个beta的存在,又或是怕时星予对她的沉默。

  何况现在时星予信任叶成。她不想现在就暴露了叶成。

  “都把人圈在身边了,现在再来想她有没有伴侣,是不是也晚了点啊,向总?”魏微揶揄道。

  向晚沉撇了撇嘴,信息素外溢出来,浓郁又颓败的香气,混和着还未散去的酒气。

  将人眼睛熏得发红。

  她不耐烦地喝下一口可乐,黛眉紧蹙,带着点alpha的强势态度扬言:“就算她有了beta伴侣又如何?”

  魏微挑眉,这是上头了?

  “那beta对她一点也不好,时星予被人骚扰的时候,他在哪?时星予和林澜争吵的时候,他又在哪?”

  “时星予在医院这么多天,他,他怎么都不急,都不来找她……”

  “何况……”向晚沉似是想到什么,原本散漫的眼神忽而一凝。

  她一下坐直,抓着魏微道:“不对,如果时星予真的有伴侣的话,之前为什么宁可去社区收容站,也不求助那个beta?”

  她的脑子终于从牛角尖里绕了出来,清醒了。

  眼前的假想敌在这一刻消散成了她的嫉妒与不甘。

  魏微抬了抬眉眼,支着下巴,拿向晚沉方才的话堵她,“那她为什么着急要抽信息素?”

  向晚沉冷着脸沉吟片刻,骤然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酒精的催化让情感的起伏波动,如同滚滚岩浆般涌动,腾起的热浪熔断了那本就脆弱的理智。

  一发不可收拾。

  魏微在她身后伸长脖子,问:“向总,去哪儿啊?”

  “医院!”向晚沉的声音气势汹汹地传过来,“去问问清楚!”

  管它会不会暴露叶成!她忍不了这样不清不楚地瞎猜!

  她要问个明白!

  -

  十点半,时星予挂完最后一瓶水后,去洗了个澡。

  她肩上的伤已经在愈合了,手上的固定也拆了。

  等洗完澡,等候在病房中的护士替她重新清洁伤口、上药。

  “您睡觉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点。”护士叮嘱道。

  时星予温声道谢。

  她白天睡得多,晚上便来了精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经过三天的治疗,她的状态好了许多。注射激素的时候也没那么痛了,想来是叶成说的腺体记忆起了效果。

  虽然没再闻见野蔷薇的香气,腺体却能感受到来自alpha的安抚信息素。

  真实到让她以为向晚沉就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她戏谑地在想,要是早点知道还有腺体记忆这一说,当初分手后,她是不是可以多往腺体里扎几针,也就不用那样痛苦又崩溃地清醒到天明。

  对一个人的想念是会具象化的,具化成脑中不断重复的过往,具象成不停掉落的眼泪,最后又化作那根本不存在的幽幽花香。

  医生给她开过安眠药。她不愿意吃。

  安眠药予以她睡眠,却会剥夺她的梦境,她便无法在梦里见到向晚沉了。

  这种分手后的“戒断反应”持续了半年,才逐渐好转。

  实在睡不着,时星予索性起来,去客厅找了纸笔,打算找一找工作和住处。

  鼻尖若有似乎地闻到蔷薇花香。

  时星予茫然抬眼,望向门外,又不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末了,重新将视线移回手机屏上。

  然而黑色的笔尖在纸上长久的停顿,洇出一个不太和谐的墨点。

  她心不在焉,无法继续。

  萦绕在鼻腔的香气始终没有散去,时星予起身,朝着那一抹花香而去。

  病房门被打开,向晚沉的视线与她撞到一起,两人皆是一怔。

  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点,遇见对方。

  那人泛红的桃花眼轻轻一眨,问她:“你怎么没睡?”

  酒气扑过来,让时星予微不可见地让了让,“喝酒了?”

  “嗯。”向晚沉用信息素一遍遍遮盖酒气,“喝了一点。”

  “有……事吗?”

  向晚沉摇头,“我只是想要坐一会儿,等下就走。”

  时星予轻叹,她知道向晚沉是醉了的。

  这人酒品还算过得去,喝醉后看着与平日里的模样没差,在人前端得还是那清清冷冷的调子。

  但如若没醉,她不会任由自己的信息素这般肆无忌惮地倾泻出来。

  也不会这样粘人。

  野蔷薇的□□疯狂生长,如同藤蔓,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时星予的手腕、脚踝。又似菌丝,黏黏腻腻地落在她皮肤的每一寸,想要与她亲近。

  再后来,藤蔓缠绕住了她的颈项,菌丝覆盖住了她的腺体。

  大抵是察觉到时星予的不适,向晚沉抬手想要握上来,又在中途收了回去,攥在身侧。

  “不用管我。”她说,“我坐一会儿。”

  时星予回到病房里给她倒了杯温水出来,而后坐到她的身边。

  过多摄入的酒精开始作祟,迟来的晕车反应,让向晚沉觉得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在无端摇晃,引得她胃里痉挛。

  “时星予。”她喊道。

  “嗯。”

  明明头脑发热地想来讨一个答案,可真到这一刻,又觉得好不容易可以和时星予心平气和地坐着,不忍打破。

  走廊上的电子时钟,将时间的流逝清晰地记录下来。

  鲜红色的数字一下一下跳转,如同此刻令人心生忐忑的沉默。

  23:30分,野蔷薇终于收起了它的恣意妄为。

  向晚沉起身,浅色的眼瞳落下来,盯着时星予瞧了几秒,才眨去眼底多余的情绪,说了一声——“我走了。”

  头也不回地兀自往前走着,害怕下一秒埋在心底的情绪便会爆炸。却发现,时星予跟了过来。

  棉质的拖鞋停在她身后一米远。

  向晚沉回头,无法遏制无端翻涌的怒意,诘问道:“时星予,你不回病房,跟着我做什么?!”

  明明一直将她推开,又偏偏在这种时刻跟着她。

  教她心烦意乱。

  “我不放心你……”时星予小声说,“我怕你路上摔倒,所以……”

  向晚沉不领情地哼笑一声,“这样的关心算什么?”

  然而每一次,时星予总以沉默作答。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继续下去。

  可她今天不愿意放过时星予了,她要借着酒劲发一次疯。

  “时星予,这样的关心算什么?!”她加重调子追问道。

  “只是……只是……朋友之间……”

  “朋友?”向晚沉走近,浅色的眼瞳睨着时星予,“你不是连朋友也不想跟我当吗?躲着我,推开我,说要跟我划清界限,说要跟我再无瓜葛,让我不要再纠缠你。”

  “不都是你说的吗?”向晚沉带着狠劲的声音逐渐变成柔软的哽咽,“时星予,这不都是你说的吗?”

  时星予空咽了一下喉。

  萦绕在她周遭的信息素是那样的沉郁,厚重地压在她的心脏上。

  让她好不容易回来些许的血色,褪得干净。

  “对不起……”

  “时星予……”向晚沉尾音破碎不堪,眼眶泛出血红,那一汪水汽几乎就要溢出来,“你是不是,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时星予一愕,“什么?”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向晚沉瓮声翁气地重复。

  所以才要跟她把界限划得如此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时星予之前以为向晚沉的酒醒了,现在看来是没醒,反而更加醉了。

  前一秒还在冲她发火,下一秒又这般委委屈屈地扑向她,反反复复问她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时星予被她圈着,动弹不得。

  她感觉向晚沉把脸埋在了她的颈侧,带起湿漉漉的一片。

  时星予难受极了,向晚沉从没在她面前哭过,所以她不知道向晚沉的眼泪原来如此烫人。

  心脏被浸泡在了陈醋之中,涌出的是苦涩与酸楚。

  时星予艰难地抬起手,跟着要一起哭似地带着鼻音嗫喏:“我没有喜欢的人。”

  一直喜欢的只有你。

  “真的?”alpha黏腻地圈紧手臂。“那你不要给别人你的信息素。”

  接着酒劲不再伪装,不再演戏,没有了刻意营造出来的争锋相对,向晚沉肆意地将自己的强烈的占有欲宣之于口。

  原以为时星予只会把她当成耍无赖撒娇的醉鬼。

  却听时星予轻声在她耳边说:“好,我不给。”

  如若不是还能听见时星予的鼻息,感受到她呼吸里的热度,向晚沉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由酒精缔造出来的美梦。

  而时星予也沉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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