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叶成进到病房接时星予去治疗室。

  时星予低垂着视线,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发现叶成停下,恍然抬头,眼底茫然了一瞬,才明白叶成是在等她,疾走了两步到叶成的身侧。

  叶成问她:“紧张吗?”

  时星予蕴了个一字笑,摇了摇头。

  “等下会往你的腺体里注射二型激素,可能会有比较强烈的针刺感,或许还会有点灼烧。这都是正常现象,需要您稍稍忍耐。”

  叶成说着从白大褂中摸出几颗水果糖,递给她,“如果出现特别强烈的疼痛,请一定告知我。”

  “那是过敏反应,必须停止注射。”

  “好。”

  时星予侧躺到输液床上,宽大的病号服让她看上去十分瘦弱,小小一只地蜷缩着,莫名生出一些破碎感来。

  叶成撩开她的长发,将她的颈部固定住,引得她轻微地抖了一下。

  “放松。”

  然而被陌生人反复触碰腺体,让时星予陷入极为强烈的不安之中。

  她感觉自己掉入了泥沼,在被一点一点吞噬。

  时星予攥紧了床单,黑羽般的睫毛簌簌煽动,唇被她咬得泛出一圈白。

  针头刺进腺体的那一瞬,时星予忍不住闷哼出来,眼底涌上水汽,湿漉漉的一片。

  疼痛在腺体中蔓延,腺体周围的皮肤在痉挛。

  她像是快要干涸的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向晚沉的安抚信息素。

  这让她仿佛置身于一场难熬的发情期。

  浑浑噩噩的脑中只有向晚沉的名字,绵软的四肢,发烫的躯体,鼻尖沁出汗,草莓起泡酒的香气浓烈到生出苦味。

  也腻得人心里发慌。

  时星予躲进衣柜,鸟类筑巢般用很多衣服将自己裹住。

  一边是彻骨的冷,冷到骨头在痛,牙齿打架。一边是来势汹汹的高热,足以将她融化,皮肤灼烧着,碰一下都犹如针刺。

  她呜呜咽咽地发出难受的呓语,蜷缩着紧紧抱住自己。

  后颈痛极了,也烫极了,过度充盈的腺体肿胀起来,下一刻似乎就会撑破皮肤。她的信息素在沸腾,在渴求alpha的安抚。

  然而她只有一盒廉价抑制剂,每过六个小时,她要会给自己注射一针。

  绵软发抖的手握不住针剂,也扎不准位置。

  于是一场磨人的发情期后,她的后颈通常青紫一片,遍布针眼,周身更是狼藉。

  廉价抑制剂给腺体带去难以承受的折磨,她会吐,会眩晕到坐不住,会出现短暂的心悸。

  也曾失去过意识,再醒来,甚至为自己还活着而苦笑。

  但那个时候,她是自由的。

  她可以在衣柜里肆无忌惮地哭,肆无忌惮地喊向晚沉的名字。

  即便出口都是酸涩的呜咽,也比现在强上太多。

  时星予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来压抑即将出口的□□。

  叶成问她要不要终止注射,她反而不吭声了。

  她不是因为疼,而是omega对于alpha无法压制的依赖与贪恋,在作祟。

  草莓起泡酒的香气外溢出来,横冲直撞,要去寻找那一支本该属于她的野蔷薇。

  本以为又会是一场徒劳,柔软花香却缥缈而来。

  很淡,很温和,带着一抹微凉,似一场缠绵的细雨,轻柔地落到她的腺体上。

  平息那儿的灼烧与疼痛。

  时星予有一瞬的失神,她经常无法确定那一抹野蔷薇,究竟是她恍然间的臆想,还是真实存在的。

  可被安抚下来的腺体不会作假。

  所以明知诊疗室里只有自己与叶成,时星予还是费力地抬起眼去寻。

  她的脖子被固定着,视野仅是眼前小小的一片,“叶、医生……”沙哑又艰难地开口。

  “向、向总有、有来吗?”

  叶成下意识瞥了一眼门外,却给了她否定的答案。

  “可是、可我……我闻到了她的信息素。”

  “抱歉时小姐,我是个Beta。”叶成说,“我闻不到任何信息素,并且治疗室里又信息素屏蔽。”

  时星予安静了下去。

  她的失落具象成了周围的一切。是沉闷压抑的治疗室,是过分宽大的病号服,是冷白刺目的灯光,是被攥得愈发褶皱的床单。

  叶成不忍,便同她说了另一种可能——腺体记忆。

  腺体中的不适,让时星予急需alpha的安抚,强烈的需求诱发了腺体记忆,幻想出了她最熟悉的信息素。

  这是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时星予耐心地听完,对他说了两个字:“谢谢。”

  叶成不明白时星予究竟在谢他什么。

  只有时星予自己知道,她在感谢叶成,没有让她太过难堪。

  让她方才那般可笑又拙劣的追根问底,有了所谓的解释。

  她不停责问自己究竟是想要证明什么?证明向晚沉在乎她?放不下她?可不是她亲手将向晚沉推远的么?

  难受了,需要了,便想起向晚沉,想要向晚沉的安抚。

  真卑劣啊,时星予。她闭上眼,在自己的手臂上咬下一个深深的牙印,来转移自己心里的苦楚。

  注射持续了几分钟才结束,时星予还需留在治疗室内观察一小时。

  “您先休息下。”叶成拿了一盒纸巾摆到时星予的手边。

  她脸哭花了,枕边湿了一片。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许多,教人看着不忍心。

  时星予蜷紧身体,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带着强烈的不安,在阵阵蔷薇香中,疲惫地阖上了眼。

  叶成走出治疗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地看向等候在外的人。

  向晚沉一手松垮地圈在腰上,一手捏着一包腺体补充剂,喝得脸色铁青。

  “这东西不能做得好喝点吗?”

  她把剩下的扔给叶成,想凑近治疗室看一看时星予的状况,却是脚下发软,差点摔倒。

  叶成礼貌搭了把手,将她扶到椅子上,把补充剂又塞回她发抖的手中,“喝完。你腺体亏空得太厉害,这样下去你会被迫进入易感期。”

  向晚沉蹙起黛眉。

  “我也可以现在进去,告诉你的omega,你为了她……”

  “闭嘴。”向晚沉咬牙瞥了他一眼。

  叶成微笑着抬了抬镜片,再次冲她说了两个字——“喝完。”

  向晚沉喝得想吐。为了压下那股恶心的味道,她走出去点了根烟。

  叶成原是想陪她去的。毕竟一下抽去四管信息素,要是稍微弱一些的alpha,这会儿可能直接进icu了。

  也就是向晚沉,凭借顶级alpha的优秀腺体素质硬撑着。

  向晚沉却剜了他一眼,嫌弃地道:“跟着我做什么,去替我看着阿予。”

  时星予没出现什么过敏反应,一个小时后便被叶成送回了病房。

  只是她有些虚弱,得挂些葡萄糖。

  护士下了一针,不见回血,一下紧张起来,导致第二针也没扎准。

  “抱、抱歉,时小姐……”

  时星予温和一笑,“没关系的,我血管很细,不太好找。你再换个地方试试看。”

  可护士拿着输液针,不敢下手了,求助地看向叶成。

  叶成让她去把护士长找来。之后七天,时星予都需要输液,所以直接打入了留置针。

  扎了五针,总算成功,众人皆松了口气。

  叶成调整好点滴速度,要走时,时星予叫住了他,“叶医生。”

  “您请说。”

  “七天治疗结束后,我的信息素能恢复多少?”

  “乐观一点的话,应该可以提升4%-5%左右。”

  “那样的话,可以洗标记吗?”

  “不能。”叶成说,“激素只能短暂地将您的信息素浓度拉高,之后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期去维持。之后再进行第二轮的治疗。”

  时星予沉吟片刻,问:“那这段期间,可以抽取信息素吗?”

  “您的意思是……?”

  “我想要抽取自己的信息素,”时星予看向他,“可以吗?”

  叶成怔了几秒,“如果腺体情况允许的话,是可以的。但每次只能抽取10ml。”

  时星予闻言高兴起来,嘴角微微往上一扬。

  “抱歉时小姐,我能询问一下,您为何要抽取自己的信息素?”

  时星予似是不想说,为难地皱了皱鼻子。

  “您知道的,医院抽取信息素是需要做留档记录的。”

  “我……我想把自己的信息素做成香膏送人。”时星予垂下眼帘,耳朵也红了一圈。

  叶成反应了一会儿才尴尬一笑,“这、这样啊……”

  他知道很多小情侣之间,会将自己的信息素做成香膏,送给对方。

  这种在AB恋和BO恋中居多,是为了让Beta能够闻到自己信息素味道的方法之一。

  “等治疗结束,如果您腺体恢复情况良好的话,可以抽取。”

  “谢谢。对了,叶医生,这件事能不能别告诉向总?”

  “这……”难道香膏是送给向晚沉的?

  时星予眨着透亮的眼睛,央求道:“向总想要我尽快洗标记,要是让她知道,我腺体没好,还想取信息素可能会生气……”

  确实会生气。叶成想。估计会气到直接进入易感期也说不定。

  只是要他不告诉向晚沉也不太可能,他毕竟是向晚沉这边的人……

  “叶医生……”

  叶成一推镜框,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知道了。”

  “谢谢。”

  时星予摸到自己贴着纱布的后颈,鸦羽般的眼睫缓缓扇动。

  在叶成离去的脚步声中,低声呢喃——

  “时星予,你可要争气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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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啊,各位小可爱,我这周还是没蹲到榜。而且最近很卡文,就这一天隔一天更新,都已经没什么存稿了,反复修改总觉得不对劲。

  写了删删了写,两三天才能写出来一章。三次也很忙乱。

  如果大家觉得我更新太慢的话,可以囤一囤。

  再次给大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