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现代言情>爱恨难明【完结番外】>第34章 一根发圈和护食的野狗

  很多年后陆知远回想这段往事,总觉得外界传说的惧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他的手明明已经触碰到杯子了,但被她一吼,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拿了下来。

  你说这是什么道理。眼前明明是她的绿茶奸夫,因着她生气,他便不敢杀了。该死,真是该死。是即使八十岁想起来依旧会骂自己不争气的程度。

  他为什么会觉得宋衍绿茶呢?

  因为宋衍居然对着闯进来的她说,“你自己选。无论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我都会把奶奶好好送回你身边。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不会用这个要挟你。”

  你说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做我-不-会-用-这-个-要-挟-你!

  你有要挟的资本吗!我要是不愿意抬手,你不可能有机会活着回到英国!

  而眼前的沈轻程却明显是被这句话打动了。

  宋衍这个人,性格中有两个极端。一面狠心嗜血,一面清澈方正。这两种极端性格在他身上并存着。所以沈轻程知道他不是在骗自己。

  他好像永远被封印在了那个恨父离母的小男孩身上。他用最肮脏的生意报复着这个世界,却又用最清澈的眼神注视着她。那么黑的一双眼睛,竟也有这样的清澈见底。

  沈轻程望着他,眼中漾起一丝同样真诚的温柔与感激。

  *

  陆知远径直站了起来拉过她。“她不选。我替她选。你如果现在走,我不会继续告诉你的其他仇家。你还有机会活着回你的地盘。”

  多么混账。

  陆知远好像永远都是这么混账。他的眼睛隐藏在金丝镜片后面,看不清楚眼神,只有几缕精光与蔑视从其中一闪而过。他把手插进口袋里,松垮着肩膀站着,就这么居高临下地要替她选。

  “陆知远你真是太傲慢了。”沈轻程慢慢摇着头,再次红了眼眶。“你凭什么?”

  宋衍咔哒一下把手里的枪上了膛。

  陆知远放在裤袋里的手慢慢握紧,哑着声音:“因为你不会选。你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为自己打算。”

  他把目光转向宋衍,绷紧了脊背,分毫不让。“即使她选了你,也不是因为她爱你,而是因为她不在乎她自己,所以选一条比较容易让她不在乎自己的路。”

  但是我在乎。

  他死死盯着宋衍的眼睛,穷凶极恶。

  是的,我早已是个虚伪到不分真假的人。我阴毒,我唯利是图。我从来都是模棱两可阴谋诡计。

  但天底下只有一件事,我敢斩钉截铁地和任何人对峙。那就是没有人比我更在乎她。

  宋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不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因为他和沈轻程一样,都有自弃之意。于是他放下了对准陆知远的枪口。

  沈轻程并未料到陆知远会说出这样话。

  这话像一柄刀子一样撕裂开她。一时之间,她并不知如何应答。心头更添一丝烦闷。

  *

  沈轻程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的样子,单手拎起头发,转头四处张望着,好像在下意识寻找什么一样。

  宋衍发现了,但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刚要开口问,他发现陆知远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条发圈来递给她。

  沈轻程自然而然接过去,把头发挽起来。

  她的皮肤敏感,头发散落的时间长了会扎到脖颈和锁骨处的皮肤。所以沈轻程日常不出门的时候,头发多是挽起来的。

  陆知远早就习惯了无数个这样关于她的细节,下意识地照顾她。

  实际上,他自己都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西装内侧口袋的扣子上,总是别着一根发圈。习惯到阿姨日常帮他打理西装的时候,别上发圈已经成了一条固定的程序。

  宋衍就这样看着两人之间的举动。

  整个过程中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甚至不影响两人剑拔弩张。但是他直到沈轻程把头发彻底挽起来,都没有明白这个过程是为什么,两人到底在干吗。

  “怎么了?”他不甘心地问。

  “哦,没什么,我把头发扎起来,有些扎脖子。”沈轻程不以为意地随口回答。

  她的头发挽的随意,没有任何打理,乱糟糟一团在脑后。

  就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放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明白,沈轻程是有家的。陆知远就是她的家。

  近两个月以来,沈轻程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这样挽过头发。

  她的头发都是打理好的,散在肩膀上,梳成一个马尾,或者整整齐齐盘起来。原来这样她是不舒服的。可她一直维持着这样不舒服的发型,因为她“在外面”。

  在外面,所以下意识紧张,注意不到自己的舒适度。

  在外面,所以要保持仪容,不能随心所欲地胡乱挽。

  但是今天,在陆知远面前,她突然就放松下来了。她胡乱挽着头发和陆知远蛮横地吵架。

  她回家了。她不紧张了。

  她非常生气,非常不情愿,但是她不紧张了。

  多可笑。他一个血肉硝烟里游走半生的人,在那一刻突然被一根发圈打败。

  他突然深刻地意识到,这两个人共同拥有一个家。

  虽然她一直不想回,她讨厌,她愤怒,但那是她的家。她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程度上依赖着陆知远。

  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有归属感,有安全感。她无所畏惧,跳着脚和他吵架。

  而陆知远,对她的张牙舞爪看上去极不耐烦,却由着她闹,闹翻了天也记得要随手给她递上发圈。

  他们之间有一套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沟通方式,甚至不用沟通。这些细节密密麻麻四处散落。太多了,太细了,以至于这两个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两个人是剪不断的。

  *

  宋衍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一样,从内而外地抽着疼。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重新抬起枪口。

  他又看了看沈轻程那张白腻的脸。愤怒的,却是放松的。

  他突然放手,站起来走了。随你吧。他冷冷给陆知远扔下这句话。

  他一分钟都没有办法继续留在这里。否则他会忍不住把这两个人一起杀掉。

  去他妈的。你们居然有家。

  她锋利,她疯狂,她不用麻药从自己脚上拔玻璃片,她心黑手狠敢激怒自己杀她,是因为陆知远不在她身边。

  她有这些疯狂的潜质,但这并不让她幸福。

  如果有陆知远在她身边,她便不会发疯。她可能会愿意哭着露出自己的脆弱,而陆知远会像条护食的野狗一样不许任何东西接近伤害她。

  去他妈的。

  陆知远居然是她的家。

  而她是自己的家。

  是让她有家,还是让自己有家?

  宋衍这辈子第一次做这么好的事儿。活菩萨见了都会夸他真是条好孽畜。

  他一路骂着往外走,心疼的像快要死了一样。原来心痛还真他妈是个真实存在的词。

  他沿着山路向下走,夜幕已临,闷热的天气终于微微起了些风。掉落的烟灰带着几点火星,被风吹着在山道上翻滚,渐渐就没了光亮。

  沈轻程望着离去的宋衍一脸无措,她不明白势在必得的宋衍为什么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陆知远却已经面露嘲讽地盯着她,“沈轻程,人家不要你。”

  沈轻程,只有我要你。你无处可逃。

  *

  沈轻程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已经筋疲力尽,连闹都懒得再和他闹下去,转身便回了房间。

  陆知远总是能赢的,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累。他像一条没完没了的野狗一样不肯松口,哪怕是钢筋铁骨也能被他咬下一口肉来。

  夜里他没完没了地咬她的锁骨,要用重重叠叠的齿痕覆盖掉不属于他的那一个。

  陆知远在床事上十分磨人。他是会享乐的人。他总是把那欲望挑的高高的,然后再酣畅淋漓地满足。

  因着心底的那份妒嫉,他越发有意伺弄她。他喘息着低笑,哑声逗弄着她,直到她渐渐绷成一条弓弦,任他调拨。

  生理上的快感却伴随着精神上的失控,这样的失控感令沈轻程打心底里恐慌。于是好容易熬过了几天后,奶奶一接回来她就打包住进了医院。

  她陪护病人理所当然,任谁也别想把她从病房里带出去。陆知远从来最擅长的就是装成人模狗样的样子,她不回去,他就天天晚上来看。

  对着老人,他满脸带笑,说您的治疗还没做完,我就提前把程程接回来了,是我不好,程程多陪陪您是应该的。把奶奶哄的心花怒放,总是嘱咐孙女在他走的时候送送他。

  只要一离了人前,陆知远就把乖巧的羊皮撕了,露出来重重叠叠的獠牙。于是送人总是能送到他车上,要由着他把想做的事情做尽,沈轻程才有机会从车上下来回到病房。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两个人之间明明有许多未竟的问题,但没人主动去谈。她不提,陆知远就也不管。总之只要她人不跑,他便觉得没有什么严重到必须要处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