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异能>阴缘>第三十八章

  谢司珩在身边,宋时清终于分出了点心神打量起了这栋宅子。

  看得出来,宅子曾经的主人极为毫奢。

  铺路的青砖隔几步就有一块带着花纹的大砖,有些是五只蝙蝠,有些是梅兰竹菊。

  宋时清踩着石板朝前走几步,渐渐地,他慢了下来,抬起头。

  厨房的木门木窗上雕的似乎是灶神吃贡品的图,两边的对联已经看不清了,但隐约还残留着鎏金的痕迹。

  宋时清微微蹙了下眉。

  好奇怪。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他回头朝着自己来的方向看去。

  正房所在的那一片全是二三层的高楼,窗户小而黑,对外的走廊狭窄,栏杆又高又密,光是看着,就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压抑感来。

  【放了我……放开我!】

  被长布条紧紧裹小了一圈的脚凌乱地在木地板上踩着,发出空洞的砸响声。

  七八个人拉着他,嘴里叫着【太太疯了】【快来人啊,太太要跳楼】之类的话。

  可疯的明明是他们。

  他们对着一个少年叫太太,说着脚要裹小了才矜贵。

  他们让自己穿罗裙缎袄,给他的指甲带上护甲,说过几日等楼下的水仙花开了,刚好可以染上。

  “谢司珩……”

  谢司珩垂眼。

  “我好像来过这里。”

  谢司珩眸光闪动了一下。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道,“梦里?”

  宋时清迟疑,“好像不是……”

  宋时清揉了揉额角,“刚才突然想起来的。”

  ——谢司珩从善如流地揽住他,手下稍稍用力,将宋时清朝宅子后门的方向抵,“那先别想了,回去再说。”

  恶鬼这种东西,只能幻化出生前经历过的场景。

  很明显,这地方是它生前待过的地方。时清说熟悉,是因为——也在这里生活过吗?

  那它费尽心机地要和宋时清办这场冥婚,是因为宋时清曾是它的妻子,还是因为它当年没有娶到宋时清就死了,执念成魔,现在才偏得缠着人要个名分才算完?

  ……肯定是后一种。

  谢司珩在心里冷冷想道。

  就它那个偏执扭曲的性格和长相,时清能看上就有鬼了。

  但事实上,谢司珩知道自己在有意逃避深入思考现实的真相。

  恶鬼命的人,死后能成现在这个样子,身前的性格怕是阴鸷狠毒至极。

  不管它生前遭遇过什么,这种性格的人,必然不会是宋时清喜欢的样子。

  再回想那张婚契,什么情况下,活人才会被“契”给一个死人做妻子?

  谢司珩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和那东西是同源同根的生灵。

  他必须得捂好这件事情,不然……时清大概会立刻逃开吧。

  这样想着,趁胭脂被姨婆打骂着拽出去的时候,两人快步绕到了厨房后面,朝小后门走去。

  宋时清看着眼前掉漆的朱红色木门,不知道为什么,突兀地停了下来。

  “你,你之前是从这扇门进来的?”宋时清问谢司珩。

  谢司珩回神,下意识看了眼面前没什么变化的木门,上面还挂着断了半截的门栓,和他进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对,怎么了。”

  宋时清缓缓地,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但是谢司珩,我觉得不太对劲。”

  宋时清有点不舒服。

  从刚才开始,他意识到这座宅子有些眼熟那一刻开始,越来越多不甚清晰的画面开始翻涌。

  它们就像是滚汤里翻涌的食材一样,时不时会被推到汤面上现身一瞬,但很快又不见了踪影。

  这其实是很好理解的改变。

  宋时清从来就没有轮回。

  他上一次死亡时被某个东西强行留下了生魂,又在百余年后,被宋悦带走。

  理论上说,他一直是“宋时清”。

  他的记忆、性格、习惯,乃至于在人世间的羁绊一直都没有变。

  只要有合适的环境催化,在引魂中损伤的那些部分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谢司珩看着宋时清难受的样子,陡然间明白了点什么。

  ——那东西,就是要让宋时清恢复记忆。

  或者说它确实想要和宋时清缔结阴缘,在世间万物所遵循的“道”上,困住宋时清。但同时,它也想借此,让宋时清的躯体一点一点接受鬼气,修养生魂,想起曾经的一切。

  这才是它这么急切,要让宋时清收养鬼胎的最终目的。

  可是为什么?

  难道它和时清之前的记忆很美好?

  要是自己,不仅不会让时清想起那些阴冷惊惧的可怖回忆,还会更改他现在的记忆。

  直接让时清以为自己是他老公……

  谢司珩平心静气。

  一方或者双方,在缔结婚姻时处于被胁迫或者被欺诈的状态,婚姻自始无效。

  宋时清白着脸,全然没有注意到谢司珩的不对劲,“我总觉得后面应该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不是出去的路。”

  如果是平时,谁都不会将这种感觉当一回事,但现在,谢司珩相信宋时清的判断。

  “那我们去厨房找火,点引路香?”

  “好。”宋时清低声,拦着谢司珩朝回走。

  冷不防身后谢司珩噗嗤一笑,宋时清茫然。

  “你现在跟拉着老师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谢司珩抬起手,让宋时清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十指。

  四下安安静静,没有恶鬼的影子,宋时清渐渐放松了下来,他看着自己明显比谢司珩细弱了一圈的手指,突然就有点脸红。

  宋时清别过脸,看天看地就是不往谢司珩那里看。

  谢司珩:……

  “你别,哎、”他笑着把宋时清往厨房所在的方向带,心里毛茸茸的一片,某种冲动酝酿着钻了出来,摇摇摆摆。

  谢司珩没忍住,几秒后直接问了出来,“刚才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感动?”

  他本以为宋时清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宋时清沉默了一会,小小地“嗯”了一声。

  谢司珩挑眉。

  宋时清默默尴尬了一小会。

  最初的那股被吓到连理智都被碾压至粉碎的劲过去有,宋时清逐渐恢复了心神。

  他本来就是那种性子比较稳比较清的,要不是之前经历的一切完全超出了理解和准备的范围,他根本不会被吓成那样。

  现在冷静下来,想起谢司珩这几天为自己做的一切,宋时清很难形容自己心底升起的情绪。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我还以为得自己找出路。”宋时清没回头,脚步的方向一直是厨房的门。

  谢司珩若有所思,

  他斟酌了会,赶在宋时清走到厨房前时开了口,“有感动到打算当我男朋友——”

  宋时清顿了下。

  很轻微的一个动作,但谢司珩也随即停住了话头。

  ——前面,宋时清后颈上的痕迹鲜明地印在谢司珩的瞳仁里。

  ……是,如果他还是曾经那个谢司珩,怎么可能会在宋时清被某些东西……过以后,提出要他答应自己告白的请求?

  他是畜生吗?

  他明明只会在宋时清装若无其事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维护往常的和平。宋时清不想提,他也就装作不知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丝毫不觉得宋时清带着一身仿若被凌虐过的痕迹,来接受他的表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仿佛这种过分恶劣的行径,他早就已经做过了无数次一样。

  宋时清在紧张。

  在茫然……也许还有些畏惧。

  他不知道谢司珩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来。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谢司珩咳了一声,“对不起。”

  宋时清没吭声。

  他盯着面前的厨房门,朱红色掉漆的木门锁扣处挂着半截断掉的门栓。

  宋时清就捏着那门栓,无意识地用了点力。

  “……我……”

  谢司珩讪讪看着他。

  “我身上很疼,很不舒服。”

  谢司珩:……

  不是。

  不是,宋时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知道自己在抱怨,他被另一个东西施加在他身上,过度的情|事弄得很不舒服吗?

  谢司珩终究还是谢司珩,耳廓通红一片。

  但很明显宋时清什么都没有意识到。

  他接着低声,“谢司珩,我现在没办法好好考虑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我其实,我、算了。”

  谢司珩泄气,但回过头来想想,又好笑又好气,用力闭了闭眼睛。

  ……他在缓缓地变成一个怪物,而宋时清什么都不知道。宋时清把“谢司珩”这个人放在了和家人一般的地位上,所以谢司珩在他这里是有特权的。

  他的冒犯,他的恶劣,宋时清都会给予最大的宽容,并试图去接纳。

  宋时清现在就像是一只被捡回来的长毛猫咪,软得可怜,就算被翻过来埋肚皮埋到不舒服了,也只会喵喵叫两声。

  说不定还会在叫的同时竖起尾巴轻轻卷人的手腕,丝毫不觉得一个不错眼盯着他

  身后没了动静,谢司珩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宋时清轻轻松了口气。

  ……他确实需要一点思考的时间呀。

  其实和谢父谢母想的不一样,宋家对宋时清的性向并没有什么强求。

  他连活着都不容易,宋悦哪还会想那么长远,去要求宋时清给自己造一堆接班人来?

  甚至在宋时清笑得时候,经常穿裙子的那段时间里,宋悦还特意请心理医生给宋时清做过相关方面的开导。

  生怕他被主流说法影响,心理出现问题。

  宋时清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男朋友,不是接受不了。

  他对于爱情这方面的念头很淡,身体上也从来没有渴求。但如果谢司珩坚持……

  自己也许会给他一个机会的吧……

  宋时清这样想着,手下微微用力,就要推开厨房门。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哼笑。

  那声音和谢司珩太像了,宋时清下意识回头,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谢司珩什么都没做。

  谢司珩:?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笑。”

  谢司珩抬手,在自己的右侧肩膀上摸了一下,没有碰上任何东西,又去摸宋时清的肩膀。

  依旧空空如也。

  “鬼扒人搭右肩,有时候它们会隐没身形,得摸一下才知道。”谢司珩解释。

  说完他又四下环顾一周,院子还是像之前一样,空空荡荡,什么影子也没有。

  但就在谢司珩要收回目光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下。

  他缓缓看向连接着厨房和外面的垂花拱门,那里,变成了一闪朱红掉漆的木门,木门上的半截门栓挂着。

  谢司珩又转向了之前,他和宋时清躲着的小柴房。

  那里的门,也变成了朱红掉漆的小木门。

  那东西,要他和宋时清进到这扇门后。

  【嘻嘻……】

  宋时清顺着谢司珩的目光,背脊也逐渐紧绷了起来。

  就像是恐怖怪谈的表里世界交融时那瞬间的改变情状,四面八方传来了各种各样男男女女的声音。

  【呜呜……夫人不见了……少爷在找他呢,你可看见了?】

  【没有啊没有啊,东西厢房都不见人,前门侧门也都去了人把守呢……】

  【后门呢,后门有没有啊?阿婆?胭脂?】

  吱呀一声,所有朱红掉漆木门都打开了一条缝,像是在请宋时清和谢司珩进去。

  ……这扇门后面连通着什么地方?

  它为什么要让谢司珩和自己进去?

  宋时清在心中问自己。

  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飘来了那似哭似笑的鬼声。

  【少爷说,要是找到太太了,就带他去祠堂……】

  【才过门呢,怎么能到处乱跑,得让他学学规矩了。】

  祠堂?

  祠堂……

  宋时清的瞳仁缓缓缩紧。

  当年的世家大族繁茂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祠堂。

  家族众人的牌位,从长到少,由亲到疏,经百年的累计能高高地落成一面。

  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祠堂挨教训的,像是家里面的仆人犯错,跪院子里罚一顿也就算了。但要是主子犯错,掌家的必须得带人进祠堂,在祖宗灵位下惩戒,才能显示公正。

  不能进去。

  宋时清后退了一步。

  可他能退到那里去呢?

  所有路上,都是这扇朱漆木门。

  宋时清惶惶抬眼,看向谢司珩。

  谢司珩——在透过门缝看里面的东西。

  “时清,里面点着油灯。”

  祠堂长生灯不灭,这是规矩。而点灯就代表有火。

  有火,就能点引路香。

  不行!

  宋时清脑中尖叫。

  可下一刻,还不等他和谢司珩做出决定,身后陡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两人推入门后。

  “嘭!”

  门关上

  十来个人从一辆货运面包车上下来,“嘭”一声关上了门。

  历允:……

  他看看那辆破得跟才从二手车行淘出来的待处理废品一样的面包车,又看看十几个背着麻袋,鞋子裤子上全是泥点,仿若逃荒归来的“玄学大家”。

  他转头,询问般看向正在伞下闭目小憩的顾青。

  你们搞风水的,不都是随随便便几十几百万的赚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个样子。

  “有些仙家节俭。”顾青就跟多张了一双眼睛一样,嗓音沙哑地说道。

  历允有无数话想讲,但两个学生现在生死未卜,他就算觉得这些人不靠谱,也得耐着性子让他们先试一试。

  毕竟——

  警局里的人正被堵在山道上,而昨天晚上穿着寿衣回来的宋家夫妻和谢父谢母,根本没觉得两个小孩不见了,对他的询问,茫然不在意,敷衍几句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历允现在想起那几人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寿衣的样子,依旧觉得背后发冷。

  鬼迷心窍,不过如此。

  只是他还没有走上前,其中一个头发脏兮兮的仙儿突然仰起头,在空中嗅了两下。

  “唉呀妈呀,这地界的人都干了啥事,能让狐鬼气这么重。”

  顾青脸色苍白地睁开了眼睛。

  那人脸色也不好看,张开手半蹲着,像是在借此感受空气中微妙的气息。

  “邬娘娘?”顾青扶着椅子站起来,“为什么说是人做了事?”

  被叫做邬娘娘的女人扭过头,“你们感觉不到?这地儿没城隍山神啊,所有正位都被鬼给占了。明着是当年有人和狐鬼合谋呀。哎呀我的妈,我家小仙儿在我耳边骂呢?”

  两次工业革命以后,人道昌盛到了极致,几乎压住了其他所有东西的道。

  曾经庇佑一城百姓的城隍和在灵川大山各处理事的山神水伯逐渐隐匿,但因为华夏大帝有将大忠大义之人列为神的传统,本质上,这些神明还是和人族牵着线的,所以并未消散。

  像是邬娘娘这样,供奉蛇仙,拜女娲,崇厚土的人,隐隐能感知到它们。偶尔也能请出来办个事。

  但此地,是没有正神的。

  至少涂山这一片没有。

  幢幢狐鬼披着天衣,嘻嘻笑着占据了由上至下所有的位置。

  顾青画了一个晚上的符,手酸头痛,心脏快的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活人能选择自己的信仰,所以他们能选择祭拜谁,不祭拜谁。也能选择让谁留在城里,让谁滚出这片地界。

  可狐仙崇拜,从古到今都是小众崇拜,东北那片可能还多一点,到了中南这片,供金蚕娘娘的都比供狐仙的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一片的人,将曾经供奉的正神赶走,改供奉这些妖邪?

  顾青想不明白,他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只是低声问道,“没城隍愿意引路,我们还能进山找人吗?”

  “都没东西能管得住他,我们进去怕是会被赶出来。”

  被赶出来,只是一种很温和的说法。

  那东西疯起来,搞不好能弄死他们。

  “想想办法,总不能真让那两个孩子死在里面。”顾青淡声。

  众人掏蜡烛的掏蜡烛,拿水碗的拿水碗。

  站旁边什么都不懂的历允,感觉自己在看一场小型民俗人文展览,他甚至看到了有人拿出了一块很像博物馆里展览的小金龙。

  可如此数分钟,众人却没有任何成果。

  他突然出声,“现在能追踪到那两个学生的具体位置吗?”

  顾青皱眉抬头,“追踪符被捏碎了,只能进山以后,用罗盘指路。”

  “能找到方位就行。我已经把这件事报上去了,我市公安局领导核实后高度重视,最多两个小时,进村的路就能被打开,搜救队和我们公安局的都能进来。到时候我们直接进山搜人行吗?”

  历允抬了下下巴,“你们出两个人,给我们指路。”

  山区救人最大的障碍其实就是确定方位,只要能确定方位,尽快找到人,什么都不会发生。

  一圈人,谁都没有说话。

  顾青:“你是不是疯了。现在只有两个人出事,你们一队人进去,一队人出事。进山以后稍微起个雾,找东西往你们脚下扔几块石头,就能摔断一行人的腿。”

  历允:“恕我直言,我们平时去抓人,风险和现在差不多。我只知道山里还有两个活着的人,一个杀了三个人的嫌疑鬼。你别跟我扯什么按因果算,吕家那三人杀业不止一重,你顺你的道,我有我的法,反正现在得先去救人。”

  宋时清根本不管身上的疼痛,慌乱爬起来,扑到已经合拢的门上。

  那扇朱红色掉漆的小木门严丝合缝地扣在墙面上,完全没有任何让人去拽的把手。

  宋时清在上面徒劳地拍了好几下,只得到了几声闷闷的响动。

  宋时清突然就想起了从外面看这扇门时,那个只剩下半截的,毫无作用的门栓……

  为什么那个门栓没人修呢?

  因为没必要,这扇比起其他祠堂格外矮小狭窄的门,根本不需要活人来开关。

  祠堂中的东西,自有定论。

  “谢司珩,这门打不开。”宋时清轻声喃喃。

  声音在空旷的祠堂中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宋时清茫然回头——

  谢司珩不在地上,也说不出来话。

  无声无息间,他已经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喉咙拎起来吊在空中,两条腿没有着力点地挣扎。

  将近一米九的人,在扭曲的尸堆前却完全不够看,这根本就是一个由鬼组成的吊绳。

  数不清的恶鬼朝上攀爬,而最上面的那几只怨毒地盯着宋时清,几欲要将他撕碎一样。

  又或者,那不是怨毒的眼神,那是一个雄性生物在向自己找错了目标的雌性昭示存在感。

  祠堂顶高将近五米,木梁雕花尽是神佛诸仙,它们高高在上,浅笑着朝下来投来注视,而祠堂正前,宋时清僵立,手脚冰冷,看着面前成群的恶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它为什么——

  【时清……】

  宋时清的眼前落下了几缕黑发。

  它站在宋时清的身后,微微弯腰,青白的鬼手搭在宋时清的肩上,缓声,语气中的责备之意并不重,【你怎么能和外面的男人私奔呢?按家法,哥哥得把你们两个下地牢啊。】

  这里不知道曾经跪过多少个犯了错的族人,但掌家人的妻子大概是第一次被带到这里。

  毕竟当年,出了这种事,肯定是私下办,哪有大张旗鼓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主家被人三了的道理。

  谢司珩勉力挣扎,指节绷出血痕。

  间隔数米,宋时清和他对视。

  ——再这样下去,谢司珩会死的。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谢司珩在上方,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张藏在凌乱头发下的青白鬼脸。

  那就是他自己。

  另一个谢司珩冷冰冰地笑着,脸部边缘,似乎有一层一层隐在皮下的紫红瘢痕。后脊随着弯腰,张出森白的脊椎和与脊椎连接着的骨骼,还有恶鬼在朝外爬。

  黑色的粘稠血液在地上形成一条由手印顺出的路,可怖怪异,任何能用来形容的诡谲场景的词,都能被用在此刻。

  【谢司珩】想杀了谢司珩。

  谢司珩也同样。

  它握了握宋时清的手,笑着诱哄,【时清杀了他,哥哥就不把你关起来,好不好。】

  【谢司珩】:不知道该怎么雄竞,浅浅杀一个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