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异能>青袍加身>第六十二章 幻灭宗(四)

  徐鹤朗所用的传音功法并不是什么邪门功夫,而是妙乙宗一项初级仙法,不仅高帆会用,连各殿执事也可修习。

  这门功法用途也很日常,在妙乙宗,各殿师兄要配合戒律上师,管理门中师弟修习仙术,有时需要声音雄厚,音量高亢,于是便有此术,名为“宏言咒”。

  徐鹤朗作为百全真人首座弟子,当年又值仙门鼎盛时期,要管理的弟子人数过千,所用宏言咒的威力比高帆强了百倍不止。

  据传他的声音可以越过十里山坳,从山腰就能直达妙真山各个主殿,而且雄厚威慑,众弟子无敢不从。

  虽然徐鹤朗后期离开仙门,但是这门传音功法却没有荒废,被练到极致境界,修仙之人无需追求仙法如何广泛,若能专精一术,练到至纯境界,也是神通之技。

  他们几人一回到酒坊竹屋,权青实就开始造酒,他先用茶壶往缸中蓄水,待到灌了三口大缸,天已完全黑透。

  徐鹤朗安顿好鹤元和綦妄,提着一个灯笼走出来,他脸上遍布皱纹,浓眉蹙紧:“小子,冥酒要多久能做好?”

  权青实和白鹤斗法,已经消耗了许多法力,现在驱使茶壶引水,并不轻松。

  他擦擦汗,老实回答:“徐师伯,现在已经能生出酒香,但是放得越久,其中灵力越多。”

  “好,那就放上一夜,明早再取。”

  徐鹤朗说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师尊昏睡是因为服了我的封脉之药,可以阻碍他体内毒物,现在好好睡觉对他有好处,你不用太担忧。”

  因幻灭宗遁世不出,不问世事,权青实以为掌门定然冷酷阴沉,没想到言谈行止随性豁达,不拘小节,一点长辈的架子也没有。

  他忍不住问道:“徐师伯,我师尊中了什么毒?”

  徐鹤朗搓着下巴上浓密的短须:“这病症实在奇怪,一般毒物只会伤及肉身脏腑,但是不会荼毒经脉,更不会叫他法力尽失,我还需要研究一下才能定论……”

  “求师伯把我师尊治好!”权青实双膝跪地,朝徐鹤朗深深一拜,“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说,我必寻来!”

  徐鹤朗把他扶起,苦叹道:“小子,你不知道,他这毒症少说也有七八年了,拖到此时才来找我,不是求生,而是求死。”

  权青实顿感惶恐。

  “十余年不见,一见面就想让我将他剖尸验毒,他可真是狠心。”

  权青实手上一抖,掉了茶壶。

  徐鹤朗疾伸手,稳稳接住,笑道:“我岂能让他如愿?你多做一些冥酒,稳住他的病情,也能助我拖延时间,研制解药。”

  事关师尊性命,权青实不敢有一丝懈怠,连连点头:“师伯,我会尽我所能!”

  “好小子,这些法器用起来可不轻松,要消耗许多灵力,你可不要累倒了,你那位朋友伤势不轻,我如今没精力照顾,还要你自己伺候。”

  一提到綦妄,权青实就下意识的低头回避。

  徐鹤朗凝目看他,仿佛看出什么似的:“我若来晚一点,他就要死在白鹤仙长手中,生死关头,他让你逃,难道你们不是朋友?”

  权青实拉着袖子挡住手腕的刻印。

  若说是朋友,他一个妙乙宗道士怎能与妖怪为伍?若说不是朋友,綦妄又为他奋不顾身,舍生忘死……

  他们两个到底算什么……

  权青实抿抿嘴,小声说:“说是朋友确实不妥,他曾多次救我性命,为我受伤中毒……是我的恩人。”

  “妖魔舍身救你,法器为你驱使,你小子身上机缘倒是不少。”

  初次相识,徐鹤朗不指望权青实能说多少实情,撂下这么一句就不再逼问。

  他把茶壶放到权青实手中:“这次你可拿稳,别把法器摔坏,我回去找些药材,明早过来。”

  一听他要走,权青实有些急了:“师伯,我们住在竹屋,可有什么禁忌?”

  这里毕竟是金顶鹤的屋子,万一它半夜回来,又因什么理由要杀人,到时候无人能敌。

  权青实想请徐鹤朗留下。

  徐鹤朗看出他的心思,哈哈一笑,大步向外走去:“你且放心住着,白鹤仙长若真想杀你,又怎会特意让你住在这里。”

  他回头压低声音:“而且它方才已经来过了。”

  来过了?

  权青实吃惊,他对此一点察觉也没有,那白鹤何时回来的?

  徐鹤朗骑上大黑牛,不用挥鞭,黑牛就悠闲迈步,消失在夜色尽头。

  ……

  熬到半夜,十个酒缸终于填满,此时小院里漫着浓郁酒香,闻着便有几分醉意。

  权青实撑着精神,先到东边卧房陪了一会儿熟睡的师尊,随后在一间小屋里找到了綦妄。

  綦妄躺在简陋的木床上,仰面朝天,左臂缠着一圈棉布,里面以竹板固定。

  床角点着细烛,光晕落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划出一片柔软的虚晕,紧闭的眼睛隐去平日神彩,浮现出沉重的病色。

  权青实慢慢走近,他的视线像被一股力量拉住,根本挪不开。

  正出神,忽然腰上一紧,眼前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搂在床上。

  “放开我!”

  “哎,好疼……”綦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权青实不再反抗,垂着眼帘嘟囔:“骨头都断了还不老实,还装睡……”

  “我没装,真睡了,但你身上酒味这么重,一过来我就醒了,不行吗?”

  綦妄并不睁眼,掌心按住他的背,把人锁在怀里:“你这好徒弟心里全是你师尊,可算得空来看看我了。”

  权青实侧身挨着他,“方才徐师伯在,我要是过来,被他看见不好……”

  綦妄不乐意了:“我知道你脸皮薄,但是这帮老东西什么没见过?仙门道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们说不定比你开窍要早,你能不能别老想着他们,先惦记惦记我!”

  权青实突然举起手,“你快点把刻印解开,下次要再敢这样对我,我就……”

  綦妄握住他的手腕,指腹在薄薄皮肤上慢慢摩擦,抹除刻印:“说啊,你就把我怎么样?”

  权青实闷了半天,綦妄如今为他受伤,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供着。

  他埋着脸说:“不要脸……”

  綦妄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笑得忘情,牵动了肋骨的伤,立刻疼得倒抽凉气。

  权青实想释放一缕灵气覆在伤口,可他的灵气早都被造酒用光了。

  “本想带你到这养病,反倒害你又受了伤,都怪我惹了那只白鹤……”

  “这点小伤算个什么,也值得你这么当真。”

  “小伤?那白鹤厉害得很,连徐师伯都要称它一声仙长,要是今天徐师伯没来,你可知道会怎么样!”

  綦妄把人搂紧:“还能怎么样,等你跑了,我也会跑,难道傻傻等着被它打死?”

  权青实说不出心中感受,各种感情搅在一起,三分苦涩,四分感动,还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情绪挤在胸口。

  在路上吹点冷风都一脸委屈,这时候重伤卧床,反倒摆出一副轻松无碍的样子。

  “綦妄,你答应我,下次再遇见那白鹤仙长,千万别与它硬碰,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綦妄一歪头,瞪起眼睛:“说的什么蠢话,你是我的,我当然要护着!”

  他说得强势,“如今我是毒煞未除才让它占了上风,等我恢复过来就把它毛都拔光,让它变成一只秃毛鸡!”

  权青实赶紧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胡说八道,生怕让那只白鹤听了去。

  “我去给你取点冥酒,你配合心法修炼,尽快消除毒煞。”

  烛火偏偏在此刻熄灭,房间陷入一团幽暗。

  綦妄伸长胳膊,捉着腰带拽他回来。

  “别跑,让我抱抱。”

  权青实咬着嘴唇,没有动作。

  他感觉那只大手轻轻抚弄着他后颈散落的头发,一下一下,并没用力,权青实却不由自主地靠近,听着蓬勃心跳,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小鱼,落入满是綦妄气息的波涛之中……

  他就这么睡着了。

  ……

  黎明时分,一道黑影进了门。

  黑影迅速行到床前,伸出手,点中权青实后背穴道。

  权青实还睡在綦妄怀里,似乎对此遭遇无知无觉。

  鹤元站在床边,轻声质问:“……我不是让你带他走吗?你们怎么还是跟进来了?”

  綦妄虽醒,却因有伤在身,未能动作,“你这好徒弟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他铁了心要来寻你,我怎么带他走?”

  “这时候你倒成了正人君子?你不会把他拍晕了,扛着带出去?做妖怪总得做点出格的事!”

  “我是妖怪就要被你利用?若是强掳了他,他肯定会恨我,最后还不是乖乖回来找你?你少在那里算计!”

  “人生自是有情痴,他那点恨你都受不住,还谈什么不肯放手?”鹤元语调急促,带着一种紧迫感:“今日他心中动摇,你不赶快趁机离开,还等什么?这回知道了我的病情,他更是不肯走了!”

  这番话不是劝诫,而是怂恿,分明把綦妄当成了“同伙”。

  綦妄满心疑惑,“你是真的要把他交给我,不是想图什么好处?”

  鹤元气得一甩袖子:“我一个将死之人能图你什么好处?”

  他重新用围巾遮住毁容的脸:“你能把百炼枢心咒练上七天七夜,心性坚韧,常人不及,虽然倨傲无礼却一直没有暗算,我把他托给你也能放心……你千万别让他再做傻事,趁着他昏睡,快走!”

  他说完便扶着墙往外走,身形显得极为落寞。

  綦妄觉得鹤元行径颠三倒四,不合常理。

  他发出一道灵气拦住鹤元:“你若想我带他走,就将他身上封印解了,不要拦他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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