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人眉眼似曾相识,顾言慈这才猛然顿悟,原来自己与这位表舅早就有过一面之缘。
“卑职参见殿下。”
说着,左丘时收扇一揖。
“舅舅不必多礼。”
“哈哈哈,殿下可莫这样称呼卑职。若被家兄知晓了,卑职怕是要屁股开花。”
“噗……”
不想这人竟是如此言语,顾言慈不禁垂首笑出声来。遂请人上座,斟茶。
“去年端午一别,令尊身子可大好了?”
随着一阵悦耳的水流声,几缕袅袅的水雾氤氲在二人间。
左丘时闻言只苦涩一笑,瞧着杯中叶芽沉沉浮浮,回答。
“家父年前已下葬了。”
“那……这是夺情了?”
左丘时又是摇头,面上的悲凉之色几分。
“哪里,是兄长说,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我们左丘氏重复光耀。当年幸临圣恩,让左丘一氏有了光耀门楣的希望。如今这份希望押在我身上,我就不应整日沉溺于失亲之痛,不思进取……故在苏州老家守了三月丧后,便被兄长赶来复职了。”
“长兄如父,舅舅有这样的兄长很令人羡慕。”
“是啊……哈哈,都说了殿下不要这样称呼……”
左丘时似有些哭笑不得,转而又沉吟须臾。
“嗯……若殿下不嫌弃,殿下可以字相称。”
“怎会,不知舅舅是哪两字?”
只见左丘时微微一笑,用指沾了茶水在案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俊逸潇洒的字:有间。
“‘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好字,亦是好字。”
听顾言慈这样说,左丘时笑着哗地打开折扇连连称谢。清风吹鬓,好不恣意。
“对了,殿下可还记得那个昆仑奴?”
“那是自然。当年于曲池坊,要不是他逃出你家商船,你我也不会相遇。怎么?”
“当年殿下将他救下离开后,兄长才发现他原不是哑巴,甚至还会几句中原话。”
“中原话?”
“嗯。”左丘时点点头。“他只说了些零散的词语,大意就是他母亲是中原人,幼时他随母亲来中原时母亲半路病死,他自己亦染病昏倒在路边,后被奴贩子捡到。因身上流着一半昆仑奴的血,体貌模样与昆仑奴颇为相似,才被奴贩子当作昆仑奴几经辗转买给了商队。”
“那,你们把他放了?”
“兄长本是这么想,不过,嘿嘿……”说到这,左丘时刻意一笑“毕竟当时殿下临走时已经吩咐过不能再有欺凌奴隶之举,兄长怕他出去又被奴隶贩子抓到,故养在了府里,当个杂役罢了。”
“嗯……诶,不过当时有间是怎么知道我是皇子的?还说什么……‘我们会再见面的’?”
“咳咳……”
不经意被茶水猛呛了一口,左丘时红着脸闷声咳了几下。
“咳……孩提时,卑职曾与兄长有幸见过殿下的母亲几面,加上年岁相符,再依殿下的样貌 ,不难猜出。”
“原来如此。”
见对方一直瞧着自己,顾言慈微微奇怪,还未出声只听对方犹豫道。
“殿下累吗?”
不知对方为何会这么问,顾言慈一时愣怔。
“其实,卑职这次任职并非全然是陛下授意,而是太皇太后。”
“太奶奶?”
顾言慈蹙眉,仍不知其意。
“殿下真的未曾察觉吗?殿下比同龄人稳重成熟太多,今日早朝时我几乎诧异……您如何能做到在百人面前禀汇时丝毫不慌不忙,做得一派的练达老成。”
言此,左丘时自笑道。
“想当年我第一次上朝时,腿从头到尾都是抖。”
闻此,顾言慈弯唇笑笑,敛目垂眸。
“官场繁杂,太皇太后特意嘱咐卑职悉心辅佐殿下……您的外祖亦是如此。”
“外祖?”
实际上,顾言慈只是从母亲口中听过这位外祖父,据说数年前便自朝堂早早隐居了,自己并未见过。
思及此处,顾言慈只觉心头一股暖流萦绕。
他有这么多人记挂帮扶……虽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此后二人又是几番言语,互相渐渐熟络起来。
直到另一位寺丞前来拜见,这才止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