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和瞳孔猛缩, 心底生出一丝慌乱,急忙去勾周子衡的袍角,想?让他把话说清楚。

  然而周子衡逞了口舌之快还不得劲儿, 还狠狠踹了他一脚,才?嚣张的离开。

  这一脚, 正好踢在刘敬和的痛处, 刘敬和发出一声闷哼, 额角冷汗直流。

  他犹自挣扎着喊:“姓周的, 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派了人去了平梁村买方子……”

  周子衡回?头望了他一眼, 眼里满是嘲讽和怜悯, 仿佛他是天下第一可怜虫。

  也是,像他这样?的农家子, 好不容易有个发财的机会,结果财路马上就要被断了, 无异于失去了晋升的阶梯, 他不可怜谁可怜?

  周子衡难得同情?刘敬和一把,但却丝毫不介意他再惨些, 甚至希望有生之年能见?到?他滚出兆年私塾。

  最终,是匆匆赶来心有不忍的李居安将刘敬和送进了医馆,请大夫医治刘敬和身上的伤。

  刘敬和直在病床上躺了三日,才?下得来床,他能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执意请假回?到?平梁村找沈舒。

  他要向沈舒确认他没有把制酱的方子卖出去……

  李居安道:“知诚兄,你?近日频频请假, 老师对你?多有不满, 不如等休学的日子再回?去?”

  刘敬和一日也等不得了,拍着李居安的肩膀, 请他替自己在老师跟前说好话,“居安兄,实在是我有要事在身,必须回?去一趟,你?若愿在老师跟前帮我陈言,回?头我请你?到?望月楼吃饭。”

  李居安滞了一滞,摇了摇头:“这不是吃饭不吃饭的事儿……哎,罢了,知诚兄你?去吧,我替你?向老师解释一下。”

  刘敬和得了这话,立马将心放进肚子里,毫不犹豫动身回?平梁村。

  是日一早,他抵达村口,只见?村口大榕树下,一身月白色长?袍的沈舒眉眼似被微熹的晨光笼罩,散发出温柔而又缱绻的光晕。

  沈舒指着粉笔,手指玉白而又修长?,在黑板上写下《急就篇》的要点,供孩子们观瞻。

  而孩子们一个个规规矩矩坐在小矮凳上,身体挺得板正,瞧着学得十分用?心。

  他一出现,沈舒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从课本上抬起头来,目光不经意与他相接。

  见?到?刘敬和鼻青脸肿的样?子,沈舒眼底划过一丝讶异,随即嘴角微微一翘,心说:虽然不知道是谁打的,但是打得好。

  接着,刘敬和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课堂,怀着明显急切的心情?喊了一声:“舒舒。”

  “敬和哥。”在外人跟前,沈舒还是相当?给他面子,态度称不上热情?,也称不上冷淡,“你?怎么回?来了?”

  刘敬和扫了一眼露天学习的孩子们,语气?无不焦灼:“舒舒,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沈舒不想?为他屡屡破例,扰乱课堂秩序,便?道:“敬和哥你?等一下,等我把这篇文章教?完。”

  然而,刘敬和哪里等得了,直接上去扯沈舒的手,急于向沈舒索要一个答案。

  沈舒脸色瞬间沉下,目光泛冷,将手一避,“敬和哥,你?这是做什么?”

  他不是苦情?受,不喜欢刘敬和,还是个直男,哪里愿意把手给刘敬和牵。

  其实换作以?往,刘敬和牵不到?也就算了,最多在心里骂沈舒一句“假矜持”,然而今天刘敬和却异常执着,转手又去扯沈舒的袖子,“舒舒,有件事我一定要问,你?先跟我到?一边。”

  沈舒不悦道:“难道就这点功夫都等不得吗?我还有一点内容就教?完了。”

  刘敬和心急火燎的答:“是半点功夫都等不得,周子衡跟我说,你?把肉酱方子给卖了,到?底有无此事?”

  沈舒终于明白刘敬和为什么没休假就跑回?来,还顶着一张肿得跟猪头似的脑袋,原来是为了配方。

  而后,他扫了一圈课堂上紧盯着他们动静的孩子们,将粉笔纳入袖子里,道:“这件事我们到?边上去谈,你?跟我来。”

  顿时,刘敬和跟着沈舒走到?几步远之外,迫不及待道:“舒舒,你?告诉我,周家到?底派人来平梁村了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把方子卖出去?”

  “有。”沈舒本也没有指望这件事能瞒很久,再晚晚不过周家主开铺前对外搞噱头做广告,刘敬和身在县中?,消息必然灵通得很,“那方子我以?二十锭金卖了,准备把村学堂建起来,再顺便?给村子修条路。”

  刘敬和一瞬间脑子嗡鸣,腾地勃然大怒,他的双目几乎能喷出火来,“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同我商议?”

  才?二十锭金子啊,二十锭金子他就把方子卖了,要知道这方子不卖,就是一座金山银山,等他有了本金,就能在县里开间日进斗金的肉酱铺子。

  他更是能拿着那方子,换取林家主的青睐,成为林家的乘龙快婿。

  可就因为沈舒把方子一卖,现在一切都毁了!

  竟然就为了在村子里建个破学堂,修那条烂得不能再烂的路。

  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刘敬和恨不能掐死沈舒,然而沈舒却十分从容的立在那里,倍觉好笑的看着他,“酱是我做的,方子是我攥的,我要与你?商议什么?”

  从头到?尾,这酱是他一个人研制出来,根本毋需过问任何人的意见?,他以?什么样?儿身份来跟他说这样?的话,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

  蓦地,刘敬和心尖一颤,只觉眼前之人分外的陌生,要不是脸还是那张脸,他都快以?为这人不是沈舒了,但这个念头只是出现了一刹,就被铺天盖地的愤怒盖过,他握紧拳头据理?力争道:“沈舒,我是你?未婚夫!我们是一家人,家里有任何事你?都应该同我商议。”

  卖方子也属于家事!

  沈舒无不讽刺的笑道:“既然我们是一家人,那为什么我给你?做的酱你?卖七八两银一罐,回?来却骗我说一罐只有一两银那么多?要不是周老爷派人告诉我,我恐怕至今都蒙在鼓里,怪不得你?会给我带那样?贵重的礼物,原来是自己吞了大头。”

  这事儿他还是特意问了周蔚才?知道的,早知道刘敬和出手那么狠,心那么黑,当?初他就应该把价定到?五两银以?上。

  刘敬和亦没有想?到?周家人居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竟然连这点小钱都告诉沈舒,他心里满是慌乱,面上却还故作镇定,道:“舒舒你?变了,你?竟然宁愿信一个外人都不信我?那周家人想?买你?的方子,当?然会想?方设法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可不要受周家人的蒙骗,尽快把方子要回?来。”

  沈舒赫然冷笑:“哦?是么?”

  他没表示信或是不信,但从那神情?和语气?来看,俨然是不信的。

  刘敬和为了稳住沈舒,复又改口:“是,我的确一罐卖了七八两,但我也是为你?所逼……舒舒,我早同你?说过,县城物价贵,二两银子根本不足以?支撑生活。要不是你?说什么都不肯再多给我一点,我又怎会出此下策?你?说我骗你?,你?又何曾为我真心考虑过?”

  说着说着,刘敬和自己都快信了,话里话外端是十分委屈。

  沈舒快被他恶心到?反胃,干脆不再与他周旋,只甩出一句,“方子我已经卖了,你?想?把方子追回?来,你?自个儿管周家要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两人已同撕破脸无异,沈舒是绝不可能改变主意,取消与周家的合作。

  刘敬和竟然也十分强硬,以?充满威胁的口吻问:“舒舒,那方子你?当?然不肯要?”

  “绝不。”

  莫说是方子了,就连婚约他都要解除,免得他再一口一个未婚夫恶心他。

  沈舒撇着脑袋,不屑于多看刘敬和一眼,怕多看一眼就脏了自己的眼睛。

  刘敬和一连说了三个“好”,恶狠狠瞪着沈舒道:“你?既如此薄情?待我,莫怪我也薄情?待你?。”

  说得好像自己好似从未出轨一样?。

  沈舒冷冷道:“你?想?怎么样?,随便?。”

  他左不过仗着自己秀才?的身份,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见?沈舒没有一丝在乎他的样?子,刘敬和气?得扭头就走,但他却不是回?县城,而是回?了家。

  ——他要把沈大同遗留的祖产翻出来,以?此作为上林家提亲的筹码。

  既然没有肉酱方子,那就拿钱来填,总之他一定要当?上林家的女婿,从平梁村这个破地方走出去。

  而沈舒送走了刘敬和,又继续投入了教?学,他看着刘敬和离开的方向,知道他是回?了家,却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做什么。

  祖产他早就找地方藏了起来,就防着跟他闹掰这么一天,他知道以?他的自私为人,被逼至绝境必然会卷走他的祖产,拿到?富贵千金那里去挥霍——他没资格。

  于是,当?刘敬和气?冲冲回?到?家里一派翻箱倒柜时,别说祖产了,就是一个铜板他都没看见?。

  一想?到?沈舒竟然防他至此,他彻底炸了,欲要跑到?宗老那里去闹,誓不让沈舒好过。

  路上,他赶巧遇到?了沈麻子,沈麻子身边还站着个陌生的男人,衣着华贵,气?度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