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捡一只竹马夫郎回家>第50章 本意

  庞卓又替薛泓问了一次诊,所言与杜郎中的相差无几,左不过是同周绥多交代了几句心病之事。

  周绥言谢过后,李重衡便送庞卓回仁济堂,他见二人离去,回到前院中,喊来几位童生问了当时的情况。

  童生将能说出口的,皆和周绥细细道了个明白,他还意外得知了何庸近阵总遮遮掩掩在学堂徘徊。周绥问细了些,倒和盈果铺外那藏头露尾的身影对上了。

  原是他早在暗中观察着二人行踪。

  何庸今日来学堂,也正是别有用心的准备,势必是要搅弄一场风云。

  他以周绥恬不知耻、好行男风为借口拦住要上课的孩子们,一副苦口婆心为他们着想的模样,嘴里贬低着周绥,念叨着“误入歧途”。孩子们可能是听不大懂,但孩子们身后的大人们听后不可能不懂,被何庸说得一愣一愣的。而薛泓恰好在学堂,得知后就和何庸辩了起来。

  谁料何庸就是个烂透根的人,哪怕薛泓镇静地和他一字一句有理有据地争辩,他也只会那一招赖皮撒泼,越说越难听,恨不得将整条街的人引过来围闹,薛泓就这么硬生生地被不讲理的小人气昏了头。

  周绥无声地回到屋内,也不知薛泓何时能转醒,他便拿了角落里的小木凳坐在榻边,手撑着下颚,静思着所有的事情。

  正当他出神之际,余光瞥见床上的人动了一动,周绥猛然回魂,站起身伸手将薛泓扶坐了起来。

  “阿公……”

  周绥这般喊他人的亲昵称呼也只在童年稚子时可唤可听,薛泓见周绥自责内疚的模样,也只是像幼时一样揉揉他的头。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是受谁的委屈了?”薛泓有气无力的,却依旧还是朝周绥慈祥地笑了笑,“李重衡?”

  “没有……”周绥连忙摇头。

  薛泓甚至还有心思打趣他:“我就说,哪能是他欺负你的份,明明是你天天赖着他。”

  周绥低下头,眨了眨眼睛,略微哽咽,他忍住想要落泪的情绪:“我和李重衡,我们……”

  “我知道的。”薛泓见他支支吾吾,叹了一口气,“我很早便知晓了,你们小辈那些事,我若是察觉不出来,岂不是白活这几十载,更何况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亲外孙。你那点心思,够藏哪里?”

  “那您……”

  周绥很想问,薛泓为什么不骂他,为什么还会如此心平静气地同他说话。

  “我知道后,是想过找个合适的日子,同你说道说道,但每次见你与那小子一起时都笑得开怀,我又怎么忍心去和你说?说了让你忧心忡忡,又或是担惊受怕。你这孩子,说好听点叫从小乖巧听话,懂事守礼,难听点便是心思愚钝,只知规矩方圆,再让你整日胡乱想着要如何对得起我,这又是何必?”薛泓将手按在了周绥撑在榻边的手背上,“阿绥,阿公本意并不是如此。”

  “我这一生,只娶了你外祖母这一位元妻,你爹亦是。我只有你娘这么一个孩子,宝贝得很,而你娘也只有你和绍儿,哪怕她未将你养在膝下,但毋庸置疑的是,我们都不愿见到自己的孩子受尽磨难、吃苦劳积,哪怕你们一生无志、碌碌无庸。你及弱冠之前,我给你取字‘怀恣’,也是只求你能事事如心、恣意潇洒。”

  “你外祖母去得早,她在时是最疼惜你娘亲的,你又是你娘亲当年难产生下的孩儿,其中艰辛也只有她经身知道。你体弱多病,所以这么多年我们都只希望你能过得平安顺遂,这比任何一切都好。但是阿绥,现如今你有想过和重衡以后要面对的是何物吗?”

  周绥缓慢地点了点头。

  薛泓却帮他答了:“是人言可畏,也是人心难测。”

  “今日是过去了,但也许日后,还有更多被千夫所指的日子。”薛泓盯着周绥,“这一条路,先不论我们,你真的愿意走到黑吗?”

  “我……”

  周绥在想起了脑海里想起了李重衡那张脸,有小时候默默无闻总爱跟在他后头的影子,也有翻墙爬窗带着吃食只为见一眼他的身形,还有长大后时时都想与他并肩而行的面容。

  他很想直接应一句“愿意”,但在为他争辩而晕厥的薛泓面前,却小心翼翼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周绥读过的诗书让他始终做不出要因自己的事而牵连亲人的决定。

  就像他知道这世间没有最优之解的道理,但要让他没有顾虑不顾一切,也是不可能的。

  他既不想让李重衡失望,也不想让亲近之人因他受伤,但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相安之法?

  “你细细再想,阿公不催你做任何事宜。何况今日来闹者只是胡搅蛮缠,也并非有实据拿捏人心。但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更有道听途说、从俗浮沉之人,有人在,就有非议妄言。它们也会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多,越滚越重,我只忧虑你是否真的能承受。”薛泓松开了他的手,“若能,重衡待你亦是真心,我这把老骨头,死后尘归尘土归土,他人说了便说了,我亦不在乎。”

  周绥伸手抱住了薛泓,眼眶泪花闪动,酸涩的气息居高不下。

  “对不起……总叫您担忧。”

  薛泓见周绥倏忽跟个孩童似的,乐得拍了拍他的背,坦诚言明,还带了点调侃:“你也就这事儿叫我担忧,以往从不见你交姑娘都没这让我更愁。近日我这思多胸闷啊,我倒也想你早和我说起这事儿,好让我不用再装着不知晓你早就给我们家挑好的‘好媳妇’,多累人。”

  周绥脸慌得偏向一边,低声地说:“那也是怕您……”

  “接受不了?前半生在京城,那什么没见过。反正我在你们眼里,就是怪脾气的老古板,说不成行不通的。重衡那家伙,从幼至今,每次见我都要被吓个半死,身子僵成那样,还真当我看不出来。”薛泓忽地厉色,“不过他确实也该被吓吓,什么都没说就偷拐了你去,不老实。”

  “不是这样……”周绥摸了摸鼻梁,心虚到不敢讲话,毕竟两人真到捅破窗户纸那层,还是他自己亲自捅的。

  薛泓瞪了眼周绥,好似看到了即将向外拐的胳膊肘。

  “叩叩”两声,周绥回头,这才发现门方才一直是掩着的,林原推门探出了一颗脑袋,周绥微微颔首,他才端着汤药进来。

  他进来时门没关,周绥还看到了躲在门后的身影。

  薛泓显然也是注意到了,推开了周绥想要从林原手里接过端药的手,一副烦心的姿态低声赶着他走,咳嗽几声,朝外故意高喊了句:“进来罢。”

  李重衡脚下微动,但又定在原地。

  薛泓直接唤了大名:“李重衡——”

  李重衡这才犹犹豫豫磨蹭着垂首走进来,到跟前一句话也不敢说,就死盯着自己的鞋面。

  薛泓让林原把汤药放下,就把他们除李重衡外就全赶了出去,周绥踌躇着不肯走,薛泓问:“你是怕阿公吃了他?”

  周绥这才被林原推着离开了。

  “公……公子。”林原最后一个跨出门,贴心地合上后,抱着木托盘靠近他,小声地叫了一句周绥。

  “嗯。”

  “你和李大哥……是真的吗?”

  学堂没有灶台,煎不了药,林原就就近去了医馆。在煎药路上听了不少早上闹事的言语,有些说得不堪入耳的,他还生气地骂了回去。

  但说周绥与李重衡互生情愫、心生暧昧的,公子和李大哥从未明说,他就算想着二人清誉去反驳,但辩驳起来也很是无力。

  因为连他自己都有那么点信。

  “真的。”

  周绥知道这事儿要瞒大众,但指定瞒不了身边之人,回答时也很是干脆。

  更何况他原本也没想刻意去瞒着林原。

  他领着呆若木鸡的林原,去了就近的小亭里,那里平常是春暖之时围坐下棋之地,此刻寂静异常。

  天寒地冻,吐出来的气都凝成白雾,他又把揣兜里的李重衡给他织的毛线手套戴上了,低头和气沉静了许久问道:“……你会觉得我自私吗?”

  “什么?”

  林原听不懂周绥这话何意。

  “我并不想与他分开,哪怕这世间所有人都知道我与他的关系。”

  林原还是不懂:“那这与自私又有何干系?”

  “你们也许会因为我,代我承受着那一份流言蜚语。”周绥盯着棋盘格,“就像今日外祖父,还因为我的事气昏了过去。”

  “公子……”林原只觉读书用时方恨少,说不出好听的话安慰周绥,“但是这事不是公子的错,是那何庸欺人太甚,嘴跟泡了泔水一样……况且薛老他也不曾怪你。”

  “你听到了?”

  林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和李大哥都听到了……不敢进去而已。”

  林原见周绥将自己的脸都遮住,埋进了毛线手套里。

  他见过,是今早李大哥替公子戴上的那双。

  林原想起了平日里偷看的话本,轻声地说:“公子,爱人该是件坦荡,且本无需自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