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眠坚持把人抱到浴室门口放下来。
不是温舒窈重, 是自己这小身板实在脆弱,做起力气活来远没有面上那样轻松。
她见温舒窈站稳了,正眼巴巴地瞅自己, 好像自己不说她就不动了。
一时觉得好笑,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收拾完早点休息, 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说。”
语气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柔。
温舒窈耳朵尖又红又烫,低头摩挲自己手指上缠着的创口贴。
“好吧......”
她乖乖进浴室, 关门换衣服, 在浴缸里放满水。
然后把自己沉进去。
咕咚咕咚, 水面上冒出好几个泡泡。浴室热气氤氲,沐浴露的香气宜人,催人入眠。
泡澡和淋雨虽然都会弄湿,但完全是两码事。
头顶的灯光明晃晃, 水流从指尖滑过, 温舒窈这才有了劫后余生的松弛感。
她半张脸沉在水下, 忽又蹙眉:“糟糕......”
孟鹤眠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否则不会对她的突然出现如此淡定。
孟鹤眠是怎么想的呢?她会不会是想改天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然后委婉地让自己走?
或者维持现状, 两人继续做普通朋友。
可她不想离开孟鹤眠。
“咕——”
随着一声呜咽,水面上又冒出几个泡泡。温舒窈兔脑过载,恍恍惚惚地洗完、穿衣, 趿拉着拖鞋回房。
还没到门前, 她就发现了地板上的托盘。
托盘里有一碗酱油面,金黄的面条上铺着鲜亮的小白菜,还冒着腾腾热气,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艺。
孟鹤眠做点心还行, 做饭还停留在小朋友水平, 只会饺子和面条。
碗底还压着张字条:“吃饱再睡,记得吹头发。”
温舒窈还没吃到嘴里,就觉得胃里熨帖、心里暖和。往孟鹤眠的房间看,能从门缝里瞥见一线光。
她确实饿得厉害,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进屋,往桌子上一放、迫不及待地开吃。
筷子一探到底,把面条伴匀的同时还带出一个金黄的煎鸡蛋。
在面汤里泡了许久,煎蛋已经饱蘸汤汁,入口柔软、一咬就是满满的葱香和酱香。
这是碗普通的面,连浇头都没有,可温舒窈吃得无比满足。
她特别好养,哪怕天天吃孟鹤眠做的面条,都不会觉得腻。
孟鹤眠以己度人,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最有安全感,就觉得胆小的兔子也是这样。
却没想温舒窈吃饱喝足,抱着偷来的衣服,已经在床上滚了三圈。
她把脸埋衣服里嗅了嗅,却只能闻到孟鹤眠的气味,而没有孟鹤眠的体温。
这种差别哪怕再滚几圈也无济于事,反而燥得自己晕乎乎,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尖。
“我好变/态。”
温舒窈羞耻地自我吐槽,下一秒就变成小兔,整只趴在了衣服上。
后天似乎就是孟鹤眠的生日,无论如何,她都要送孟鹤眠一个惊喜的礼物!
*
想到自己的计划,温舒窈兴奋得半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来直奔公园。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她仍旧心有余悸。
路上的泥浆还未被洗净,到处都是被风雨折断的断枝残叶,可见昨晚遭了好大的一场雷雨。
于弱小的妖怪来说,修得人身已是至幸,少有奢望能过雷劫的。
可温舒窈不仅过了还没缺胳膊少腿,哪怕把自己送给孟鹤眠都不足以报此大恩。
她循着记忆找到埋荷包的地方,左看右看无人,才拿出小铲子铲掉上面的薄土。
荷包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好在里面的东西安然无恙。
温舒窈长舒一口气,把镯子用手帕裹着、捧在手里,匆匆奔向下一个地方。
过生日,送碎镯子寓意不太好,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存款去宠物用品店买了一大盒上好的猫罐头。
随后转道猫咖,把猫罐头和碎镯子都奉到白猫面前。
温舒窈满脸期盼:“猫小姐,可不可以......”
白猫矜持地舔着爪子,眯起湛蓝的猫瞳。
“区区人类也配——呸呸呸!”
话头止住,她昨天才发誓,以后再也不说孟鹤眠坏话了。她猫小姐说话算数,才不会做违背承诺的事。
她晃晃尾巴,拿肉垫踩住碎镯子。
“算了喵,看在她救你的份上,我勉强帮她一次。”
柔和的灵力被注入到镯子中。
如同变魔术一般,原本碎成三块的玉镯转瞬恢复如初。
镯子本身是上好的和田玉,温润光滑,还有一层细腻的包浆。
可见原本的主人对它是有多爱护,时时放在手中把玩。
“谢谢,”温舒窈小心地把玉镯放进礼盒里,甜甜地笑道:“以后猫咪小姐的罐头我都包了。”
“哼,这还差不多。”
白猫高傲地扬了扬头。
温舒窈又泡了杯香茶,拐进后面小院。
涂山袖正倚着栏杆喂池子里鱼,听到动静后斜斜地睥过来,桃花眼顾盼生辉。
“袖姐,”温舒窈将茶送到涂山袖手边,乖巧道:“我找点春坊给你订了件银朱色的旗袍。”
点春坊是妖怪里有名的绣坊,涂山袖最喜欢它家的绸缎旗袍。
涂山袖呷了口茶,轻哼:“我不是说过,没解决‘孩子’的问题别回来。”
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被骤然点出来,温舒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其实能感觉到,自己受到的影响越来越重了。
她紧张地背手,磕磕绊绊地解释:“很快,很快。”
接着逃一样的蹿出猫咖,都不敢回头。
忙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了。
温舒窈仔细给礼盒系上缎带、贴上精致漂亮的生日贺卡。
奇怪的是,孟鹤眠今天也没有来和她谈身份上的问题。她从早上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吃饭也只动了几筷子。
温舒窈问起,她就只是淡淡地答:“没什么,明早我有事出门一趟,中午饭不用等我。”
“嗷,好吧。”
温舒窈心里觉得奇怪,却没有多想。她低头刨饭,对于明天的安排已经有了打算。
*
次日,温舒窈起了个大早。
她趁孟鹤眠还没醒,轻手轻脚地把礼物盒放进了孟鹤眠的包里,只要拿东西就能看见。
小兔对自己想法很满意。
这样孟鹤眠第一时间就能看见这个礼物,不用去参加她爸举办的生日会了。
余下的时间,自己还能在孟鹤眠到家前准备一个生日蛋糕。
温舒窈在厨房里哼着歌,把培根和午餐肉放到切好的烤面包上,做成方便携带的三明治。
“叮咚~”是门铃响。
谁会这么早来拜访?
温舒窈不解,但还是小跑着地去给人开门。
来人扎着头毛躁的马尾,十分自来熟。不见外地道了声早安后,溜溜达达地进屋。
万羡鱼盯着桌子上的三明治,嘴都笑咧开:“真好,还有早饭。”
“你没有自己家的早饭吗?”
孟鹤眠刚收拾好就看见有人在对温舒窈做的早饭意图不轨。
她二话不说,将一块吐司面包猛地塞进万羡鱼嘴里。
自己则拿起三明治,颔首朝温舒窈温和地道谢:“辛苦了。”
随后冷着脸催促万羡鱼:“动作快点,我不想和那个人撞上。”
万羡鱼狠狠咬下一口面包。
双标!太双标了!这种朋友哪还能要?
她来得急,走得也很急,还差点忘记随身的纸袋。
温舒窈替她递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里面的东西。
满满一纸袋的白玫瑰,刚从枝头上剪下来的,还带着剔透的露水。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人会带上花,便问:“白玫瑰,是送给谁的?”
“送给阿姨,”万羡鱼解释道:“今天是孟鹤眠妈妈的忌日。”
忌日。
温舒窈懵了。
万羡鱼没察觉身边人的异样,余光扫了眼不远处满脸不耐烦的孟鹤眠。
她压低声音:“孟鹤眠应该没告诉过你,她的生日和阿姨的忌日是同一天,所以她不过生,只会去墓园陪一陪她妈妈。”
末了还不忘说坏话:“你看今天这人,脾气差得很!”
温舒窈顺势望过去,正好瞧见孟鹤眠抱胸等在外面,眉眼冰冷。
她慌了神,那自己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可生日礼盒已经来不及取出来了。
温舒窈耳边响起嘈杂的嗡鸣,连万羡鱼之后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眼眶更是一热,酸涩得快要落下泪来。
她想跑上去解释,可孟鹤眠那冷漠的眼神闪过脑海,手脚便僵硬得不能动弹。
“砰!”
小兔身子一颤,眼睁睁地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关上了。
*
城西的墓园背靠青山,潺潺江水从前流过,是上好的宝地,当然也价格不菲。
但其实这块墓地是孟鹤眠外婆买下的,用来安葬她最疼爱的女儿。
照片中的女人驻留在最美好的年纪,笑靥如花,眼波温柔地看着来人。
万羡鱼将白玫瑰放在墓碑前,自己站远。
她沉默地看孟鹤眠拿出软帕擦拭墓碑和照片,拿出自己做好的点心摆放好。
风吹山岗,万壑松声恰如故人轻语。
孟鹤眠垂眸,继续摸她带给母亲的礼物,摸出一个——
系着相当浮夸的大红蝴蝶结、写有生日快乐的盒子,在黑白灰构成的墓园里无比显眼。
孟鹤眠:......
万羡鱼:???
什么怪东西混进来了?
孟鹤眠皱了皱眉,打开盒子,却怔在了原地。
红丝绒布上躺着枚白玉手镯。
万羡鱼好奇地探过一个毛茸茸的头。
“这个是......”
孟鹤眠拿起玉镯仔细打量,在阳光下,手镯的玉质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的裂缝。
半晌,她嗓音低哑地开口:“是我妈妈的镯子。”
“怎么可能?”万羡鱼眼睛瞪得滚圆:“这应该是另一只,被你那混账爹放进来的吧?”
孟鹤眠摇头,仔细把镯子放回盒子里,态度已经万分肯定。
镯子上其实有一道不显眼的破损,是她小时候调皮不小心磕坏的,刚才她摸到了。
“不,那只的纹路和我的不一样。”
万羡鱼嘴张得能生吞鸡蛋:“啊?”
孟鹤眠多少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回去了。”
“不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人蒙在鼓里。
然而前面的人自顾自地走,丝毫不管万羡鱼的死活。
万羡鱼狠狠咬牙,什么谜语人!这种朋友哪还能要!
*
孟鹤眠“委婉”地拒绝了万羡鱼蹭饭的请求。
她想回去好好和温舒窈谈一谈。
直到拿到镯子,她才明白为什么温舒窈要冒着生命危险跑出去。
怎么会有这样单纯的小兔妖。
差点丢了命,只是因为偶然听到了自己与万羡鱼的对话,想送自己一个生日礼物。
要说她半点没有动容是不可能的。
站在自己家门前,孟鹤眠心跳忽地有些过快。
她尽可能平静地开门进屋,阳光穿过落地窗,大片大片地洒在地板上。
也洒在温舒窈淡褐色的头发上。
两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温舒窈眼眶红了。
孟鹤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小兔一声呜咽,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呜——”
她伸手想去抹泪,却越抹越多:“孟鹤眠,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手指滑落,沾湿她的脸和衣服。
孟鹤眠从来没见过人能哭成这样,好像要把心都哭出来给她看。
温舒窈还在抽抽嗒嗒地哭:“我骗了你。”
情绪发酵了一上午,生怕自己会被孟鹤眠丢掉。
她现在完全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什么话都在往外蹦,只想向孟鹤眠解释清楚。
“我其实是、是一只兔子。”
温舒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成一片,心也揪成一团。
她想去拉孟鹤眠的衣角,又害怕地缩回手,转而去攥自己的。
委委屈屈地询问:“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孟鹤眠心跳得越来越快,好像再不做点什么就要过载。
她抽了张纸巾,手足无措地去擦温舒窈的眼泪,嘴里温声细语的哄。
“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温舒窈听不进去:“可我是一只兔妖,我只会做饭和家务。”
孟鹤眠:“我知道。”
一张纸都湿透了,面前人还没哭完。
“我吃得特别多,每顿要吃三碗饭。”说完,甚至哭得更凶了。
孟鹤眠哭笑不得:“没关系,我养得起。”
温舒窈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把眼泪全抹孟鹤眠衣服上。
“我、我还变成兔子蹭摸。”
孟鹤眠任由她蹭:“问题不在你,是我非要摸的。”
她耐心到了极致,顿了顿,缓缓伸出手抱住温舒窈,像是抱住了一只大兔子。
也只有这只哭唧唧的傻兔子,会冒着雷暴为她取回来母亲的遗物。
日光斜斜地照在两人身上,温舒窈的抽噎声渐歇,转而努力地回抱住孟鹤眠。
孟鹤眠拍拍背:“现在冷静下来了?”
温舒窈哭够了,仰起小脸,把孟鹤眠映在眼里。
她脱口而出:“嗯,我喜欢孟鹤眠。”
孟鹤眠:“……”
好像还没冷静。
温舒窈忽地站起来,她扒拉了一下自己领口,露出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
她羞涩地垂下眼睫:“我要以身相许。”
事情的发展超出预计,孟鹤眠满脸懵:“不是、等等——”
“我还骗你说那是睡衣上的装饰,其实......”
温舒窈咬了咬下唇,撩起自己的衣摆,将自己细瘦的腰肢摆在孟鹤眠的眼前。
然后转身给孟鹤眠展示自己的尾巴。
动作快得孟鹤眠来不及捂眼睛:“你等等!”
温舒窈直接忽略孟鹤眠的要求,悄声道:“其实这是我的尾巴,可以给你摸。”
“等等等等等——”
孟鹤眠心跳出嗓子眼,现在情绪崩溃的换成了她。
毛茸茸的尾巴在她眼前闪现,太过清晰,CPU处理器直接爆炸。
她“啪”地捂住自己眼睛,那清脆的声音像在打自己的脸。
但她只有一双手,捂住眼睛就没办法堵住耳朵。
温舒窈的声音直直传进来:“我是你的小兔了,你想怎么摸都可以。”
某人这辈子那见过这种。
她放下手,眼睛还闭着,震声质问:“谁教你这么以身相许的?”
作者有话说:
涂山袖:本狐教的。
觉得卡在中间不太好,所以就直接把这段写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