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年的这个秋天,他就要三周岁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

  狠狠敲在宁蘅的心坎上。

  让宁蘅整个人都像是被敲散,又组装,心神激荡,心湖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还未回神。

  傅瑾州对着她怀里的小家伙微微一招手:“傅之珩,过来。”

  ……

  傅之珩,傅之蘅……

  宁蘅已经无法记清她在傅瑾州说完那句话之后的震撼。

  她像是整个人僵住了一样,无法回神。

  最后只记得。

  说完那句话之后,傅瑾州便牵着小之珩的手,站起身,绅士又微笑的说了句:“我来接我儿子回家,就不打扰各位合家团圆了。”

  之后,便离开。

  宁蘅追出去,却只能看到那辆车身离去的背影。

  她踉跄了一步,要不是追上来的苏嫣扶着她,差点就要摔倒。

  宁蘅狠吸了一口空气,攥住苏嫣的手:“他……他……之珩……”

  她语无伦次。

  苏嫣知道她什么意思,垂下眼眸,点头:“是,之珩,就是你的孩子。”

  宁蘅眼眶一红,泪水砸落下来:“你们都知道,你们早就知道,却瞒着我。”

  苏嫣道:“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的。”

  后面跟上来的薛允辞说道:“阿蘅,这件事,说来话长……”

  薛知棠抬起眉眼,打断他:“之珩当年确实危在旦夕,也确实病危了好几次,他前两年的情况一直不太好,也是这一年来,才刚刚稳定。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生出希望,又再次绝望。”

  宁蘅沉默。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全身上下都被一根弦都绷紧着,稍微一扯,便尽数断裂。

  这时候。

  薛绍勋走了过来。

  “阿蘅,我不反对你去找他。但是至少,明天再去。”

  “三年前你已经吃了一次亏,这一次,不能再如此被动。”

  “他当着饭桌上说这件事,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

  宁蘅的确没有太被动。

  她当晚并没有离开。

  只不过。

  等到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便匆匆离开了薛家,叫了辆计程车,抵达银河湾。

  彼时。

  空气里还泛着清晨的雾气。

  即便是等到她到达银河湾,天色也没有大亮。

  佣人很恭敬地将她迎进去。

  宁蘅刚进门。

  就看到了站在二楼的傅瑾州。

  男人似乎才刚洗过澡,身上只穿着一件浴袍,有水滴从他的发丝往下,没入脖颈,再流入浴袍之内。

  许是因为当初分开时太过惨烈,当她真正独自直面他的时候,她无法做到内心平静,毫无起伏。

  银河湾内。

  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银白色的沙发,意大利的毛毯,大概唯一变化的,就是吊灯换了。

  她回过神。

  上方的男人忽然启唇开口:“我等了你一整夜。”

  宁蘅蹙眉。

  她知道,这是圈套,可她认了。

  顿了两秒。

  她倏然迈步,然后朝着楼上走去。

  抵达二楼。

  她站到他面前。

  “他是当年那个孩子吗?”

  即便在母亲那里知道答案。

  她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傅瑾州深邃的眸子锁住她,伸出大手,似乎想碰她,宁蘅不动声色,退了一步。

  男人手一僵。

  “……你觉得呢?”

  他不回反问。

  宁蘅定定的看着男人的脸。

  岁月不曾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仍是如初见那样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可只有她知道。

  这张清隽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幽深莫测,以及冷酷无情。

  许久。

  宁蘅侧过头,不看他:“他在哪个房间,我想去看看他。”

  傅瑾州抿紧薄唇。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宁蘅指尖蓦地掐紧,“我和你,应该没有什么好谈的。”

  傅瑾州目光幽沉的看了她很久。

  “是么?”

  他唇角掀起狎笑:“那不如先谈谈那一百亿吧?”

  “……”

  宁蘅颦眉。

  盯着男人略含笑意的脸。

  半晌。

  她蓦地气笑了。

  然后,她从随身的包里,将里面几乎所有的银行卡全都拿了出来,递过去:“你上辈子一定是穷死的。”

  傅瑾州甚至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气的脸颊泛红,面红耳赤的模样,随后不紧不慢的接过了卡:“在东边第三个房间。”

  宁蘅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那边走过去。

  ……

  进了房间。

  房间内窗帘还关着,里面的环境还略显昏暗,儿童床上,小之珩的小手正抱着小被子,睡姿端正又乖巧。

  宁蘅坐到床边,心底柔软的一塌糊涂。

  她伸出指尖,温柔的抚摸小家伙粉粉嫩嫩的脸。

  脑中他小时候的样子,好像又和现在逐渐重合起来。

  原来这就是她生的小家伙。

  他长得可真好看。

  都是她的错。

  竟没有一眼认出他。

  他一遍遍的叫着她妈妈,却被她一遍遍否决的时候,会不会在心底默默的伤心,难过?

  宁蘅眼眶落下了泪滴。

  整整三年。

  她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时候,都没有在他身边陪伴他。

  他会不会埋怨她?

  就在这时。

  小家伙好像要醒了……

  宁蘅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露出一抹笑意,小家伙也在彼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水汽弥漫的眸子半阖微阖,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稚嫩嘶哑:“妈妈……”

  宁蘅哑着声:“嗯,我在。”

  “妈妈……”小家伙伸出小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我是在做梦吗……一睁眼就看到你了……”

  宁蘅眼眶泪如雨下。

  “不是梦,是我来看你了。”

  “很抱歉,把你吵醒了。你再睡会儿,我在旁边守着你。”

  小之珩又眨了眨眼睛,好像逐渐清醒了,他嘴角咧出笑:“好……那等我醒了,妈妈也不许走哦。”

  “嗯。”

  宁蘅含泪点头。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困意来的很快,宁蘅就在旁边握住他的小手,静静看着他。

  似乎怎么看。

  也看不腻。

  原来这就是她的崽崽啊。

  她就在这样坐在床边,静静的陪着他入睡。

  而傅瑾州就在门口站着。

  只默默的看着里面那一幕。

  许久。

  傅瑾州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放轻脚步,进门,然后在宁蘅措不及防的视线中,攥住了她的手腕。

  宁蘅一惊。

  她下意识的想用眼神制止他,可是傅瑾州唇间的笑意却有些发冷。

  到头来。

  这小子都比他重要?

  好在地上铺了毛毯。

  走路的声音,还不算太大。

  出门。

  傅瑾州顺手带上门。

  然后将宁蘅带着前往他们曾度过无数个日夜的那间卧室,宁蘅意识到什么,被迫压低声线:“你松手!啊——”

  进了卧室。

  门被关上。

  宁蘅挣扎之际,忍不住骂他:“傅瑾州,你是不是疯了!”

  男人却直接将她带到卧室床前,将她丢到床榻。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失去理智过。

  可是三年了。

  整整三年,他却只能在一些新闻上看见有关她的身影,只敢在每一场舞台的幕后,默默看她的演出。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目光死死锁着她,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看着她因为惊恐而向后缩着。

  半晌。

  他嗓音嘶哑的抵在她的耳边:“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宁蘅蹙眉,撇过脸。

  “没有。”

  她的嗓音就和她的人一样,淡漠到不剩下任何情绪。

  傅瑾州蓦地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真的么?”

  宁蘅蓦地推他。

  他却攥着她的手——

  然后,顺着她的身体继续往下压,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

  宁蘅挣脱不开。

  男人轻轻伏在她的上方,眸光细细盯着她的脸:“可是老婆……我很想你。”

  宁蘅一怔。

  胸腔里有一股酸胀和钝痛在无声的蔓延着。

  这声‘老婆’。

  好像倏然间,就将她带回了当年。

  他曾在无数个深夜里轻轻在她耳边呢喃着这两个字,更曾在无数次白日里和她温柔缱绻。

  四目相对。

  她清晰的看见了男人眸底那抹晕染而上的赤红。

  “你先放开我。”

  傅瑾州嗓音很哑:“……要是你再跑了怎么办?”

  “我暂时不会走。”

  宁蘅道。

  傅瑾州攥得很紧:“我要你……永远都不要走。”

  宁蘅凝睇着他:“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结束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都无法回头了。”

  “可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傅瑾州将下颌抵在她的肩头,绷紧的嗓音吹拂进她的耳边:“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回到从前那样,我会在早上临行前给你一个早安吻,你在晚上等我回家。甚至现在……我们有了之珩,而且之珩是健健康康的,我们可以共同抚养他,看着他长大,我们会比从前更加幸福……”

  “不可能了。”

  宁蘅轻飘飘打断他的话。

  傅瑾州缄默。

  那一瞬间,他下颌绷紧,眸底泛红。

  趁此。

  宁蘅用力推开他。

  “当初你欺骗我,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

  顿了一下。

  宁蘅抿了抿唇,硬生生将心头那股钝痛感压下去,一字一顿的说道:“再说了,当初我们只是协议婚姻。你怎么还当真了?”

  ‘当初我们只是协议婚姻。你怎么还当真了?’

  傅瑾州浑身血液一僵。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依旧和她记忆中一样美。

  说出来的话,却远比三年前还要刺痛人心。

  他只觉得胸腔内的那颗心脏颤抖着,痉挛着,只因她这短短一句话,鲜血淋漓。

  “你就没有,对我动心过?”

  宁蘅掐紧指尖,任由那股疼痛感肆意蔓延。

  “没有。”

  她毫不犹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