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琰不想被他们带回去, 启唇道：“我能不能让人现在把身份证给我送来？”
“不行，要不你跟我们伍队说说。他是今晚这个特别行动的负责人。”小梁说。
这时前方走来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理着板寸头, 脸孔线条锐利, 五官极淡, 然而组合在一起却是叫人过目不忘的俊美无俦。
身上穿着深蓝防弹背心, 下面是圆领毛衣跟黑工装裤，即使做休闲打扮，然而因为自身强大的气场，依然举手投足间都流淌出他是个狠角色。
“伍队，怎么样？楼上查完了吗？”小梁见到来人, 忙不迭的恭敬接待领导。
伍队岁数没比小梁大多少, 但是在缉毒大队里立的功却比小梁乃至任何一个同年纪的缉毒警多多了。
“差不多了。这几个包厢呢？”男人偏头看了看这个名为蔚蓝海岸的包厢，意外的见到里面有个人的脸，他很熟悉。
是一见到就会让他感到心里膈应的人。
“都叫他们掏身份证查过了, 一一校验了身份，这个蔚蓝海岸里的人都是外科医生, 只有一个人没带身份证，就她, 今晚在这儿请客的这个陈医生的女朋友。”
小梁适才在蔚蓝海岸包厢里大概盘问了情况，查到温琰没带身份证, 就盘查得严格了些，对她凶巴巴的, 看起来是想要为难温琰。
陈时樾一直很紧张温琰，总要凑上来帮温琰说话。
小梁猜他们是男女朋友, 现在就这么大喇喇的说了。
温琰听见了小梁警官说她是陈时樾女朋友的话，后退几步, 朝墙角里站了站，深怕这个伍队认出她来。
可是，男人微微侧眸，视线睨到温琰身上，还是瞧出来了，就是她打扮得巨漂亮，在这种会所包厢跟陈时樾聚会。
“带回去吧，做个笔录，不能证明身份的人，都先带回去。”伍明纬语调极淡的说。
“……”温琰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温琰还以为伍明纬会看在他们认识的份上，他会说，他认识温琰，然后就放温琰走。
起码该看在在江南小镇，温琰给他治伤，还陪他睡了一晚的份上。
“好。这就带回去。”小梁脆声答应了，回头冲温琰吼，“听到没？伍队让你回我们队里，配合调查。”
温琰哑口，她没带身份证，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要怎么告诉他们她不是可疑人物呢。
说她是他们伍队长的前女友行不行。
肯定不行，就是他们伍队执意让她被带回去调查的。
“我跟你们伍队……”温琰咬了咬唇，想要打个人情牌，她今天上班有点儿累，本来就不擅长交际，结果被硬拉来参局。现在时间很晚了，明天她在医院还要上早班。
她真的不想在深夜再被拉去缉毒大队，被人当毒贩审问。
“你跟我们伍队什么？”小梁问。
“我跟你们伍队是……”温琰偷偷看了伍明纬一眼，还没说完。
“诶，伍队，这儿有点儿情况，快过来看监控！”伍明纬已经被他下属高声招呼，叫到前面去了。
小梁冲男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大吼一声。“伍队，这女的到底怎么办？”
“带回去。”伍明纬回头来，凝视了温琰片刻，依旧这么说。
他好像不愿意承他认识温琰。
温琰想起上一次，他们在夕岚过的那夜，后来温琰忙着跟教授一起回北城，天没亮趁他还没醒，就悄悄走了。
这一别就是差不多一个月，温琰知道中间他又回了边境，田妮娇的微信动态里有两条拍了他，没拍脸，拍了他当初被苏婕偷了的打火机，还拍了他站在热带城市夜店街霓虹下的背影。
那晚温琰知道他意识迷离，才会碰温琰。
他当时受伤了，只是真的心里很虚空，需要找女人软玉温香的身体来予解。
因为曾经跟他这个缉毒警男朋友交往过，温琰从在大学时就时常在网上跟在图书馆里了解缉毒这项工作。
其实时间长了，缉毒警的内心都是空虚的，他们跟毫无人性的毒贩展开的对峙如同一场赌上身家性命的残酷战争。
长时间的抓捕不成功，消耗的不止是他们的精力，还有心神。
从夕岚走的那个早上，纪屿新告诉温琰，伍明纬这三年为了完成任务，在边境上过得很苦。
苏婕也曾告诉温琰，他在跟一个极度危险的贩毒集团拼命的较劲。
因为有这些认知，温琰后来尽量把那个江南春夜想得简单化。
*
凌晨过了，城市的夜变得稍微安静了些，然而却并不安宁。
北城缉毒大队与津城缉毒大队共建的特别行动办公室，一切陈列跟布置都充满庄重跟严肃。
温琰被一个女警官按照规矩带到询问室做了盘问。
她们在公安系统里查了她的身份证号，然后人脸识别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个良家女子，肯定不是什么毒贩，教育了她以后出门千万记得带上身份证，并且告诫她这样的漂亮女生以后少上夜店跟会所，现在的社会治安没有她想的那么好。
温琰乖乖应声，终于在凌晨一点半才被他们放出来。
温琰一晚上都趿着细高跟，脚都肿了，她在科室里上班时候都习惯穿平底的轻便运动鞋。
今天陈时樾请客，聚会的都是同僚，想要来找男朋友的吴盈云打扮得体面，拉温琰也跟她一样盛装出席。
可是万万没想到，温琰盛装出席的最后结果，是深夜被前男友吩咐手下将她拉到缉毒大队来接受审问。
不知道伍明纬是不是故意在整她。
温琰想起今天是陈时樾组局，那个小梁警官搞不清楚状况，说她跟陈时樾是一对，伍明纬该不会是吃醋了，才执意要将她从陈时樾身边带走。
温琰拿着手包，面色疲倦的走出来，站到路边，准备拦车。
一辆银灰色G500在夜色中驶来，精准的停在她面前。
温琰认出车牌，是他大学要毕业时开的那辆，有一次她要去旧书市场淘书，他的迈凯伦P1跑车装不了多少，她不让他送她去，说他的车太花哨了，根本不实用。
她考医科的研，要买好多书备考。
第二天她一大早准备要去旧书市场的时候，他换了辆车，到她学校来接她，银灰色的G500，新的，从此跟她出去，再也不开超跑，只开这辆G500。
温琰不知道，在他们分手的那个夜晚，她哭得泪眼迷离坐计程车回北城的时候，这辆G500从津城跟了她一路，只为将她安全的送达。
这个晚上，这辆车的使命又来了。
“我送你。”男人轻牵薄唇，吐出三个字。
顿了顿，他又道：“现在太晚了。”
温琰心里委屈，他也知道现在太晚了，是谁吩咐手下把她弄到这里来，呆到这么晚的。
温琰想着这个委屈，就生气的不想上他的车。
文言摇摇头，说：“我去前面自己打车就行了。”
她踩着高跟，往前走去，没走两步，因为走得太急，脚崴了一下。
伍明纬见到后，立刻下车去动作果决的抱起她。
经年已去，他还是习惯性的用公主抱的姿势抱她。他们岁数都不小了，伍明纬这么当街用这么夸张的姿势抱温琰，温琰脸红耳赤，深怕被别人看见。
这里离他们特别行动组的办公地点不远，他的很多警察同事只要一走出来就会看到他们。
“别抱我。小心被你同事看见。”温琰认真的要求。
“偏要抱你。”伍明纬吐字的温热呼吸吹起温琰耳畔的发丝。
他现在下班了，取了枪击装备装束带，脱了防弹衣，换了身衣服。
北城春末夏初的夜微凉，他穿了休闲黑绸衬衫跟牛仔裤，看起来没什么尖锐的威胁性，然而揽在温琰软腰上的手指粗粝又遒劲，喷洒在温琰耳畔的呼吸灼热又躁动。
紧紧将温琰抱起后，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温琰试着挣了两下，没成功，只能被他抱上G500的副驾，上去之后，伍明纬给她绑好安全带。
“别生气了。”他哄她的口气。
可是温琰怎么能不生气呢，苏婕说，那个雪夜，在津城刑院附近的那间叫做someone you loved的酒吧里，那场分手只是一场演戏。
伍明纬给了苏婕五万，让她演一晚上的他的相好，因为那个晚上，伍明纬提前接到了温叙程的电话，温叙程说温琰来找他了，要他果决一点，给温琰一个痛快。
反正温叙程知道他们的行动启动了，伍明纬自告奋勇的要去西南边境，去那个危险之境沐浴枪林弹雨，不管今后他的人生是什么，温叙程都希望再也不会跟温琰产生关联。
就为了这些，伍明纬就主动跟温琰分开。
“我不坐你的车。”温琰逞强的说，即使现在街道上一辆车都没有，她还穿着不好走路的细高跟。
“先送你回去再说。”伍明纬替她做安排。
温琰不情愿，记起上次他们在夕岚有过的情迷，再记起之后他们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他也没联系温琰，跟温琰说哪怕是只言片语。
情形还是跟以前上高中一样，他想来勾温琰的时候就来勾她。
只是，温琰现在26了，已经过了喜欢做梦的年纪，她不会再迷恋伍明纬这样的坏男生了。
好孩子不自量力的追逐坏孩子一场，是痛彻心扉的分别。
在温琰不情愿的情况下，G500还是启程。
这个车温琰很熟悉，挂在前挡反光镜的还是她大三暑假跟两个总是爱吵架的大学室友一起去加德满都旅游，买给他的小叶菩提佛珠串。
当初分手的时候，他说他们之间的那些跟过去有关的东西，他都不要了，全部不稀罕的扔了。
反正对他这样的风流阔公子来说，一切都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可是温琰现在瞧见这根旧佛珠串还挂在他车上，挂得好好的，她心里复杂情绪浮现。
他为了他的那些缉毒任务，属实是诓骗了温琰不少。
车行一段，没人说话。
终于，抵达温琰租住的属于伍明纬的公寓楼下，辰颐庄园，温琰瞧见她住的那间房黑灯瞎火，吴盈云好像不在。
伍明纬下车，为温琰开门。
“谢谢。”温琰长吁一口气，以为这样这个夜晚就结束了。
她准备跟他分别。
他却跟上来，跟在她身后。
温琰说：“不用跟着我上楼。”
伍明纬哑声，“我送你上去就走。”
温琰终于察觉到这次再见，因为有了在江南水乡的那个晚上，他失控的跟温琰做了，再见温琰，他心里在过意不去。
今晚他们在会所临检，查的包厢是陈时樾请客的包厢，伍明纬见到陈时樾了，还从别人口中听说了陈时樾是温琰的男朋友。
所以，他才毫不通融的带温琰回队里，让温琰接受公式化的盘查。
温琰有点儿想明白了，伍明纬就是这样，总是爱跟女生玩若即若离，明明说了要跟她分手，又要在情人节在风衣外套兜里揣一束她最喜欢的香槟色桔梗来见她。
今夜在以为她做了别人女朋友的时候，又不容分说的把她从别人身边带走。
赌气一样的，温琰忽然撒谎骗他说：“我最近跟陈时樾在一起了。”
一瞬间，伍明纬明亮眸子里蓄的光亮忽然暗淡了好几个光泽度。
他们站在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落下来，镀在伍明纬身上，照得他整个人显得柔软，完全卸除了刚才在执行重大抓捕任务时那股森冷防备的凌厉。
足足静了好几分钟，“昂。”伍明纬才滚动喉结，轻应了一声。
“还是送你去上去吧，最近津城跟北城不太安全，以后还是少去夜店跟会所这种地方。”他坚持要送温琰上楼。
将温琰送到电梯口，他叮嘱温琰：“晚上睡觉把门反锁好。”
温琰嗯了一下，径直进门去，等到防盗门合上，听见他在门外离去的脚步声，她才让自己彻底的感到双腿发软。
伍明纬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是他先把温琰推远的。因为在夕颜古镇失控的做了一场，就又来跟温琰玩藕断丝连了。
苏婕说，伍明纬从上大学开始，一直只有温琰一个，温琰该相信吗？
不应该。
起码他在西南边境上就有一个负责给他洗衣做饭的相好。他们朝夕相对，伍明纬这样的人，对那个女生使一个眼神，夜里发生什么，还不是一下就能被温琰想到了。
年少的时候，温琰迷恋他这样的坏男生，他说两句温柔骚话，别出心裁的送温琰几个贵重礼物，在酒吧里不顾旁人眼光，离经叛道的抱温琰在他腿上，坏透了的当众湿吻温琰，为温琰办一场生日宴，温琰就会为他一次次的深陷。
可是如今，温琰是一个平淡过日子的人，跟他分手这三年，她好不容易才走出那段过去，为什么他又要再出现来跟她玩暧昧。
以前在朝励高中，也是，他一面表演着拒绝，一面又在温琰极度渴求他的时候，来到温琰身边。
温琰的高中同学曾怡说，这就是吊，这就是伍明纬这种浪荡公子哥最擅长对女生玩的技巧。
旁人一直那么清醒，是温琰不听劝。
*
凌晨三点，送完温琰回家的伍明纬回到队里，群里有人发微信说，这个女医生有东西忘在问询室了，叫伍明纬去拿。
是温琰放在手拿包里的戒指。
她在被问询的时候一直惴惴不安，几度要打开包，拿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
有一次，她试图拿驾照，在手拿包里到处翻找，等她离开，清洁阿姨去做清洁，在桌子底下捡到一个式样简单的铂金戒指。
戒指上刻字WMW。
阿姨很快告诉了值班的刑警这个小东西被人遗失了，林霄这个大舌头已经说了，这个女医生是伍明纬的前女友。
现在这个刻着WMW的戒指掉在问询室里，当然得叫伍明纬拿去还给她。
伍明纬将戒指拿到手里之后，他有些意外，他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温琰还将这个戒指随身携带。
在棉石，在夕颜，伍明纬都陪她过过夜，她身上戴着简单的项链，手链做装饰，可是手上没有戴戒指。
温琰在洗完澡换上睡裙之后，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来北城上班之后换过手机号，于是这个曾经被她拉黑过的手机号码成功拨通了她的电话。
“你的戒指忘在缉毒大队特别行动组的问询室了。”他嗓音低哑。
温琰闻声，拉开自己的手拿包，发现那枚戒指真的不在了，但是她没有想过会掉在他们缉毒大队的问询室。
居然就这么被伍明纬知道这些年，她还一直带着他在她十九岁时他们一起偷偷在酒店过情人节时送给她的对戒。
戒指上刻着他的名字，所以弥足珍贵，像是深深镌刻在她的骨头上，潺潺流淌在她的血液里，温琰一辈子都抹不掉。
“什么戒指？”温琰佯装不懂。
伍明纬不与她争辩，说：“我让人明天送到你上班的医院。”尔后，便挂断了电话。
温琰心里难受，不懂他为什么还是用在以前南市的那个手机号码。
当时还是个温吞平庸女生的温琰偷偷找他的同班同学靳淙问到后，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背下来，记在心里，在他生日的时候，鼓起勇气给他发祝福，说要跟他与君同行。
她记得分手的那天，他说的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事实却是，他就连从高中用到现在的私人电话号码，他从来都不换。
温琰也是从高中开始跟他在一起的旧人。
此生他也会从来都不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