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温琰下课后，伍明纬开车来接温琰，去见他外公。
温琰不知道为长辈准备什么礼物, 最后只在花店买了一束金色的荷兰郁金香, 这花代表着尊敬跟荣耀。
伍明纬瞧见温琰今天穿得十分体面, 像是要去找工作面试。
她穿了一件奶白色的西装样式连衣裙, 腿上裹着玻璃丝袜，外面披着深灰色的茧型大衣，脚上踩着一双半跟高跟鞋，将长发半挽，化了淡妆, 有了成熟妩媚的味道。
伍明纬今天也难得的穿了厚羊毛西装, 里面一件打底白衬衫，没系领带，落拓又恣意的解开三颗扣子, 健硕的胸肌微微露出来些许，在大雪天里他身材笔挺, 将手工西装版型撑得伏贴，特别帅。
以前他们没公开, 温琰都不敢让他把车开到宿舍楼下来接她。
现在他们公开了，还相当于是当着津城所有大学生的面接吻了, 伍明纬便再也不避讳的将迈凯伦P1开到她们医学院的女生楼下。
他站在车边等着她来，见温琰穿得少, 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束郁金香朝他走来，伍明纬把他车上一件大衣披温琰肩上。
暖和的感觉袭来, 温琰冲他笑：“不知道送你外公什么，我就买了一打花。”
金色的荷兰进口郁金香衬得她瓷白的脸蛋明丽, 伍明纬见了特别喜欢，怜惜的伸手摸她脸颊。
来往很多跟温琰同系的女同学见到后，好生羡慕，原来温琰的男朋友真的就是那个顶级财阀公子哥。
他看起来真的帅得没边，酷得有型，还对温琰无比体贴的模样。
“温琰。”有性格开放一点的女生叫温琰道，“叫你男朋友请我们系里的同学吃饭啊。藏那么久才官宣，都要毕业了，才公开，你们搞什么地下情啊。”
温琰不好意思，觉得伍明纬肯定没心情招呼她的这些出身普通的同学。以前高中他那么拽，在朝励那么多女生给他写情书，他都不看。
“再说……”吧。
温琰话还没完，伍明纬就答应道，“好啊，马上琰琰生日了，我请你们全院的人吃饭。”
“哎哟，是不是啊？”旁边看热闹的女生们一起闹，“温琰，你男朋友可真阔气。”
“是。”伍明纬简短应了之后，打开跑车的车门，扶住温琰的软腰，小心的护着温琰上车去。
大四这一年，平时低调得不爱表现的温琰成为了被人关注的中心，她被她那个顶级公子哥男朋友多么宠爱，温琰的同学后来全都亲眼见过。
那个传闻总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跟温琰站在一起的时刻，总是低眉顺眼，轻言软语，没说几句话，就凑唇上来，对温琰哄宠着，要吻她。
他是那样的喜欢她，且为她欢喜。
*
寒潮来袭，乳白夜雾从傍晚就开始缭绕。
抹茶绿的跑车往津城东郊一个旧别墅群的坐落地点开去。
路上，温琰问起伍明纬，他外公是什么样的人。
伍明纬说外公以前干缉毒，在西南边境上缉毒的时候，左腿中了好几颗子弹，伤了筋脉，现在左腿不方便，不爱走动，一直在家静养。
他妈江琳瑜的老家其实就在津城，嫁给他爸以后去了南市生活，本来想把外公跟外婆接过去一起照顾。
但是外公不愿意去，而且南市还是他们的伤心地，所以现在他们就一直生活在津城。
温琰问：“那外婆以前是做什么的？”
伍明纬说：“外婆是外科医生，现在退休了。”
温琰眨了眨眼睛，觉得那不是跟她跟伍明纬一样。
“等会儿见了他们不要害羞，他们人很好。”伍明纬拉了一下温琰的手，知道她今天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跟他去见这两个前辈。
“此外，我还有事要告诉你，寒假我不回家，我要在津城准备招警考试。我要考缉毒警。理想就业的单位是津城的缉毒大队。”伍明纬正式告诉温琰这个决定。
温琰点头，“嗯。”
伍明纬说：“你对我的决定没有什么意见？可以告诉我。”
温琰温顺的回答：“没有。”
她明白这是伍明纬心里一个缺憾，也是他看起来跟同龄人不一样的根源。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梦，因为这个梦，曾经伍明纬游戏人间，不打算真正的跟人恋爱结婚，他认为他根本负担不起那些女孩子的将来。
现在，他跟温琰在一起了，自从大一闹过一场分开，后来的大学时光他们相处得很好。
伍明纬说要听温琰的话，这四年时间里，他真的很听她的话，不再是以前那个目空一切的纨绔公子。
他有了很多在乎的人跟事，比如眼前人，就是他一直放在心里的人。
“真没有？”伍明纬瞧进温琰的眼睛里，问道。
“没有人愿意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是缉毒警。”他轻声告诉她，可是快从刑院毕业了，马上要结束在中国最优秀的刑事警察培养基地的学生生涯，他的职业规划就是这样。
其实他家里人现在还在强烈反对他这么选择呢，但是他女朋友先跟他答应了。
“那你外公跟外婆还不是结婚了。”温琰早有心理准备。
伍明纬滚动喉结，眼神变得粲然了些许，冲小温软轻笑了一声，说：“你今天跟我先去见过他们再说。”
*
跑车开进花木繁盛的庭院，雪松跟红枫的颜色芳丽。
温琰下车来，捧着郁金香去拜访江训洲跟他的妻子杜昀。
两个老人都已经年过半百，经历了世事沧桑，见到今日有年轻的访客来到，慈祥的脸上露出微笑。
江训洲坐在堂屋的一副毛笔字画下抽水叶烟，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扶着长烟杆，面色沉着的等着要见伍明纬的女朋友。
他知道伍明纬要考招警考试了，这个孩子是怎么长大的，江训洲一直亲眼看着。
在他放浪形骸的纨绔外表下，其实他有一颗滚烫的善良的心。
生在簪缨世冑家庭的他确实是长得太帅，能力也太优秀了，从小到大，都有诸多的女孩缘。
可是他素来都是跟着她们闹着玩，就是因为等他大学毕业了，他想从事的职业跟江训洲年轻时从事的职业一样。
时间终于来到伍明纬的大四下学期，在这个节骨眼，有人告诉江训洲，伍明纬谈恋爱了，跟小姑娘在酒吧里搂着亲嘴，亲得难舍难分。
江训洲知道伍明纬是心里有分寸的人，他都要考招警考试了，怎么还能在这个节骨眼跟人游戏风月。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代表他真的认定了这个人。
以前一些看着伍明纬长大的严苛长辈也跟江训洲唠叨过，说他的这个小外孙风流花心，总爱玩弄女生的芳心，没个正经。
江训洲说，那是因为小外孙太耀眼了，小女孩们主动蹿到他面前去，挑剔的他没一个瞧得上的，身边位置一直空着，勾得那么小女孩们心痒，才更加一个个的上前去靠近他。
现在，那些一个个的女孩终于不再觊觎伍明纬了。
因为他一直虚位以待的人出现了，他认真到跟这个女孩在大庭广众下接吻了。
这个女孩的家世，学业，个性，江训洲都已经找孟渡了解过了。
伍明纬最后选中了她，江训洲一点都不意外。
“外公，你想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伍明纬把温琰领到老者身边。
“嗯。”江训洲腿不方便，没有起身招呼温琰。
温琰捧着一打金色郁金香，乖乖的上前来，弯腰给江训洲行了个大礼，柔声细语喊道：“江老先生好。”
江训洲和蔼笑道：“不用拘谨，跟伍明纬一样喊外公就好。”
温琰瞧了瞧伍明纬的脸色。
伍明纬说：“叫吧。”
“外公。”温琰这才软软喊了一声。
江训洲听完小姑娘这声喊很开心，像是见到了准孙媳妇。
“是温琰。对吗？”江训洲唤温琰。
温琰答应，“嗯。”
“你愿意跟我到我书房里去吗，我给你看些东西。”江训洲主动邀请道。
“好。”温琰不敢怠慢，乖乖应道。
“花给我吧，我去插，晚餐想吃什么，我跟外婆说，她会做你喜欢吃的。”伍明纬示意她过去。
“都可以。”温琰乖巧的回答。
江训洲起身，左腿跛着，两条腿走路一点都不平衡，步履缓慢的带温琰去他的书房。
他人长得高，只比伍明纬矮半个头，然而身形却特别干瘦，外加跛脚走路的姿势，让温琰难言的心疼这个上了年纪的外公。
书房在一楼的里弄，进去后，江训洲扯开电灯，唤温琰在墙边的布沙发坐下。
温琰拘谨的坐下后，不知道江训洲今天专程找她来干什么。
她昨晚听伍明纬说，要带她来拜见江训洲，心里就一直害怕老年人看到她跟伍明纬在酒吧里接吻的那种照片，会将她判断为很随便的女生，会不喜欢她跟伍明纬在一起。
这一刻，温琰忐忑不安的坐着，江训洲蹒跚着打开靠墙的书架，拿出一本类似纪念册的东西，递给温琰说：“打开来看看。”
温琰听从的打开看了，细眉愈发皱紧。
适才跟着江训洲来书房的途中，温琰留意了他走路的腿，伍家家境卓越，应该为他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医生，并且，他的结发妻就是医生，然而却无法将他的腿恢复到正常。
这世上有些东西，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健康是。
荣耀更是。
纪念册里纪念的都是江训洲的同事，有他们的照片，跟获得的各种勋章，还有他们一次次发起的或成功或失败的禁毒行动的记载。
为了正义跟荣耀，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为了禁毒，有人甚至把自己宝贵的生命都奉上了。
温琰低头翻看这本纪念册的时候，江训洲一直沉默着。
等到她再抬头，泪眼潮湿的望向江训洲，温琰心里有个清楚的认知，他是幸运的，因为即使废了一条腿，起码他把命保了下来，可以跟自己的妻子共守白头。
那本纪念册里，很多警察失去了生命。
那本纪念册里也介绍了，曾经江训洲做卧底的时候，被毒贩逼着吸食冰.毒，后来戒毒成功之后，身体跟胃口就愈发不好，所以现在的他才显得这么干瘦。
温琰代入了如果是她跟伍明纬，以后会遇上什么样的人生。
如果伍明纬为了职业理想缺胳膊断腿，或者直接殒命，那喜欢他得连人生都是为他才闪耀的温琰要如何面对。
从年少开始，她就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江训洲今天找温琰来的目的，本来迷惑不解的温琰一下就清楚的知晓了。
“这本纪念册里记载的警察都是最值得被人尊敬的，最可爱的，最光荣的人，江老先生是他们中的一员。”温琰用浓浓的鼻音，发自内心的说。
江训洲莞尔，问小姑娘道：“伍明纬都告诉你了吧？他明年三月就要考招警考试了，寒假他不打算回家，要住在津城，为考试好好准备。”
“嗯。他今天告诉我了。”温琰点头。
“你是第一次知道他要考缉毒？”
“不是。以前在高中上学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还没跟他在一起。”
“那时候了解过缉毒这行吗？你难道没害怕过？这是个很危险的职业。哪天运气不好，命就没了，这本册子的最后一页，那对双双被毒贩报复寻仇，死在家里的夫妻，就是我的儿子跟儿媳。
我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伍明纬的妈妈，一个就是这本纪念录最后一页记录的那个男警察，他叫江剑秋，早在十二年前先于我长眠于地底。旁边那个墓碑，是我儿媳，她叫刘芹。”
江训洲轻轻的告诉温琰，即使要表现得不悲伤，但是温琰却感到了他口气里饱含的苍凉。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就是痛不欲生。
“我了解过，也害怕过，我家里有人，就是我哥在做检察官。他偶尔提起一些他经手的案件的时候，会说起毒贩的残忍。”
温琰完全能共情老者见到旁人打开这本纪念录时眼神里流淌的忧伤。
堪称是此恨绵绵不绝期。
“是啊。他们都是没有人性的。”江训洲喟叹。
“所以伍明纬家里现在不让他考招警考试当缉毒警，他们要他考其它警种，比如特警，武警，防暴队，市分局刑侦大队，再或者派出所刑警，都比做缉毒警好得多。
温琰，你能帮我劝劝他吗？你是他女朋友，我听孟渡说你们在一起四年了。”
江训洲用一种精明周到的方式，温和的试探温琰能否接受伍明纬的职业选择。
温琰捏紧手指，想了许久，鼓起勇气说：“抱歉，江老先生，我帮不了这个忙，那是他的一个梦想。我只能支持他追梦。”
“哦，我也知道是这样，可是很危险啊，要是他的腿像我这样被人打瘸了，怎么办？或者跟我一样，在禁毒的时候被毒贩被逼着吸毒，身体变得跟我一样瘦骨嶙峋，怎么办？或者跟他舅舅一样，被人上门直接枪杀，又怎么办?”
温琰哽咽了一下，轻言软语的说：“但是他已经决定了，我就会支持他的决定。”眸子里斥满决然。
“他对你是不是很凶，总逼着你支持他的决定？”江训洲笑问。
“不是。”温琰摇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商量好了有今天，我不反对他考缉毒警。”
跟小姑娘攀谈的时间，江训洲的水叶烟抽完了。
原本在担忧伍明纬的他心里开始相信，伍明纬肯定会考上缉毒警，也肯定会出落得比江训洲跟江剑秋优秀，平安喜乐的跟这个小姑娘携手一生。
“唉，那你还是帮我劝劝吧，万一他回心转意呢。”江训洲把话反着说，还在和颜悦色的逗温琰。
温琰因为太紧张跟忐忑，并没有品出老先生在逗弄她，乖乖的点头，“好。我今晚就跟他说江老先生说的这些话。”
“嗯。现在出去吃饭吧，去跟老婆子说说话，我告诉她，她小外孙跟人亲嘴了，她不信，非要让我把这个小女孩叫过来。”江训洲很满意今天见到的伍明纬的女朋友。
他理解到了伍明纬为何以往总不爱对女孩子上心。
因为，伍明纬只是一直在等能让他动心的人。
“江老先生，其实那天是事出有因，我们平时在外面本来是不会这样随便的。”温琰脸红耳热的想解释。
江训洲却会心一笑，说：“没关系，我跟我们老婆子年轻的时候也这样。”
“那我出去帮忙做晚饭了。”温琰还是很羞赧，找个借口去厨房帮忙伍明纬的外婆。
伍明纬坐在堂屋的沙发上，剥橘子吃，见温琰来，拉她手，将她牵引到他身上，让她横坐在他腿上，问：“我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温琰不告诉她，跟他卖关子，“晚上回去再告诉你。”
“今晚上想去我公寓？”堂屋门口有个佣人站着，江剑秋跟杜昀没去南市生活，伍家给他们在津城配了好几个佣人。
平时这些人负责照顾两个老人，伍明纬自从在津城上警校，每个月都来看他们一次，每次都是孤身而来，身边从来没有带姑娘。
佣人们也听说过伍家小少爷风流不羁，从年少起就总爱到处留情，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也就是今日带了个糯米糍一样温软的漂亮女生来到。
佣人们的目光朝他们看来。
瞧见伍明纬拉温琰到他腿上坐着，一手掐她腰，一手拨她西装裙正中央的扣子，把唇放在她耳边，面色温柔的跟她耳鬓厮磨的样子，他们着实吃惊了。
以前这个小少爷到这里来，笑都不笑一下的，眼睛从来都望着天。
现在把软玉温香的女朋友抱在腿上哄宠，真是毁他那个拽酷人设。
可是伍明纬也不害怕被他们看见，就这么搂着温琰。
“谁想去，我才不去，晚上我回宿舍。”温琰想起最近的上一次去他那里过夜，就不服气的咬了一下男生线条锐利的下巴，训他道，“那么大，一直弄得我睡不了觉。不是说听话吗？”
“是听话啊。”伍明纬嗓音打着旋儿，上扬语调，流里流气的说道，“为了让我们琰琰舒服，卖力着呢。今晚上我那儿去，还要不要我听话？”